“伯常所言,令我深有感触。”曹操长叹了一口气,眼光忽而悠远起来。

    仿佛是心中有所触动,加之现在周围并无他人,路途遥远,曹操开始和张韩吐露了些许心迹。

    聊起了这些年所见所想,从袁绍用计引虎驱狼开始,到后来讨董时看见诸侯彼此相争。

    最后,聊到了一个叫做刘玄德的人。

    引起了张韩的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这时候的曹老板,竟然非常欣赏刘备,而且最初联盟初起时,曹操到豫州老家,刘备自任高塘令被賊攻破后,到洛阳来与他们结识,还曾陪着他一同路过豫州招揽反董武装。

    结果两人在豫州被当时的豫州牧黄琬揍得很惨,结果就是刘备回去找师兄公孙瓒,曹操差点没死在豫州。

    一个是太监过继的家族后人,后又投靠了士族混得个高不成低不就;一个是满大街都有的汉室宗亲。

    黄琬则是当时的豫州牧,靠刷黄巾刷出了无数名望。

    而且还是依董政的军令“镇压”曹操等人,曹真那个倒霉的爹,就是死在这里,原本姓秦。

    曹操收养了他的孩子,改姓曹,名为曹真,养在自己的家中,和曹操二子丕年纪相仿,都是刚在地上跑打的时候。

    “那段时日,唯有刘玄德和我说过天下之乱,在人心离丧,若能聚心则能成事,当以仁义安世,令人心相聚。”

    “我只认为,招揽非士族的人才方为重,应当进退有度、谋划有方,当以军略大势为重,如有势在手中,人心自会随行而来。”

    “仁义易追随,而追随霸者则属于无奈。”张韩直接说道。

    “可我却不似刘玄德,说不出至死不弃、为平定乱世、安置万民甘愿舍身这样的话,我自起事时开始,就该遇事冷静,凡事多思多虑以策万全,不会让追随我的人走到艰难境地。”

    “换句话说,力求图胜,雄图霸业,不愿时局崩溃,需步履坚实。”

    张韩深以为然的赞许点头。

    还没等开口,曹操又笑道:“刘玄德当初心怀仁与德,而且行事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任何他要做的事,无惧旁人目光与讥笑,都会尽力去做。”

    “譬如讨董会盟时,本没有邀请他,他却不请自来,天下诸侯无不对其此行各有评价。”

    “哦?”这就让张韩觉得有些意外了,那個时候刘备名气不算大,汉室宗亲也不是什么高贵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评价他才对,“那时候,诸侯就已经对这位玄德公另眼相看了吗?”

    “没有,”曹操摆了摆手,快速道:“诸侯都说他脸皮厚。”

    哦,那还是符合我的认知的。

    张韩哭笑不得。

    曹操正色了下来,语气沉稳的道:“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心中有远大志向,所行不为旁人所惑,事前不畏艰难险阻,事后不为成败所困,这样的人很有魅力。”

    “我也一样。”

    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世间少有,自省下来,张韩每每在人前做事、与人商议时均会不时的在乎他人目光。

    偶尔有人关注时,心中会自问是否做事完善,是否说话到位。

    “刘备,是诸侯中第一个曾与我话谈仁义的人,虽然我们相交时日甚短,所行之道也不尽相同,但你所说的话,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之处,是你这个人,你张伯常不在乎门第之故、不在乎德行如何,观念和寻常人不同,属异人也。”

    曹操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仁义,我却更喜欢。”

    “操可以向伯常保证,今后逐步以军令约束麾下军士,攻城不掠取,以政安民心,治下政令推行富民,待人以诚不予猜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曹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悠然自得的靠在了车壁上。() ()

    眼下局势尚好,试试张韩的方略也无妨。

    戏志才的方略曾定下地域之取,张韩的方略可谓定人和之取。

    天时不定,取地利人和以待之。

    霸者行仁治,如能长此以往信服于他人,出行礼度、入则内省,坚持下去就是王道。

    ……

    陈留郡内。

    曹操兵马驻扎在陈留城外,依靠河流而扎营,这里曾经是张邈屯军的地点。

    张邈军在陈留有六千余人,自讨董后守成有余,在逐渐平叛贼寇时,积攒名望,让陈留附近的壮丁乡勇大多参军跟随,以图建功立业、匡扶汉室。

    当是时,张邈自小急公好义、政绩斐然的名声,得到了更大的宣扬。

    陈留城之外,张邈率部亲自前往屯田,不予相迎曹操。

    张孟卓个头不高,大腹便便,面上时常带和善笑容,两鬓已有白须,顺发缚于发髻,胡须修剪得短而密,于嘴唇两侧,下巴倒山。

    与部将上马而去,临行前身旁有军师来问:“主公不去见曹公一面,或要遭致问责,我们已经查清了,他此次率军有两千左右,驻扎在小鞍山外,且引屯民数万,推行屯田垦荒之政。”

    “嗯,不用去见他,各处敞开,为孟德行方便就好。”

    张邈神色古怪的道。

    从内心深处,他确是不太服气,以至于现在并不想和曹操立刻见面。

    两人见面,不知道怎么渡过那一刻的场面。

    讨董时,张邈已经八厨之一,与荆州刘表齐名,在士林之中,拥有着极高的名声与威望。

    那时候,曹操军无地盘,还要靠归于他陈留太守张邈麾下,方才能进入盟军之列。

    两人自小相交也一直都是张邈占据高位,现在却不一样了,曹操竟然自封为州牧,得鲍信支持,张邈从内心深处不服,可却依然遵循礼度,对曹操表示祝贺、臣服。

    但若说要出迎十里去见曹操,行归心之礼,他却又很别扭,更别说曹操是为了推行军屯、携带青徐民而来,军屯同时也是为了安置青州民。

    这对于本地的百姓来说,肯定是有厚此薄彼的不平衡。

    张邈要收本地百姓的爱戴和心意,所以不想立刻去迎合曹操。

    “走吧,忙我们自己的事,等忙完再去相见也不迟。”

    张邈想到这,表情陡然而转冷,整个人都坚定了许多,上马率军离去。

    ……

    陈留曹营。

    曹操下令让军士带领屯民在陈留分出的荒土先行规划,分户、编队等事宜。

    至于耕牛仍旧按照租借之法,来源分由陈留和东郡两处,都还在征集之时。

    推行数日之后,再广播名望,同时曹操派出了人手到各处拜访贤士,图以登仕。

    张韩这段时日就和程昱,始终随行曹操身侧左右,奔走各处。

    施以“亲力亲为”、“躬亲劳作”之名,再张贴布告于各县,招募壮丁。

    官吏尽皆相助,豪族也大让其道,不过却始终没能见到张孟卓来相见,只说忙碌。

    “伯常,这张太守为何不来与主公一见,你可知其深究之由?”

    田间,程昱在田坎上向张韩问道。

    曹操则是在地里带人农忙,挥了几锄后已经叉腰揉背的站着发呆了。

    张韩蹲在田坎上也在发呆,喃喃道:“这我懂,典型的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兄弟开路虎来了,不好意思了。”

    “何为路虎?”程昱轻抚胡须,觉得这个词新鲜奇异。

    “就是一种汗血宝马的名称。”

    “原来如此,学到了。”程昱认真的沉吟了片刻,记下了这种马的名字,竟如此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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