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在旁面色尴尬,这些年了他还是没习惯接受张韩的少耻。

    方才那番情绪转换,游刃有余,自然而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他心里不会恶心自己吗?

    典韦仔细的反思了一下,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如此来哭着找靠山,然后把陛下搬出来搅浑水。

    恐怕只会暴怒行事,鲁莽犯错,到最后结局是好是坏,他还真的不知道。

    荀接到通传宣召的时候,楞在原地狐疑了很久,子时已经过去,按道理这时的不会再处理公务,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

    但要紧事,一般都是丞相府来传令,毕竟实际掌权之人是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怎么这个时候,召集官吏……”

    荀本来已打算回府睡了,今夜算是这么久以来,公务松闲的一日,顺道还能去打听一下伯常到什么地步了。

    “唉,敢问,除却我之外,还请了何人入朝?”

    “荀令君,”那黄门充满歉意的一笑,躬身道:“跟在下入了朝堂,令君就知道了。”

    “此事,不可随意告知。”

    “好吧。”

    荀想了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觉得和张韩有关,只能收拾了仪容,命人备好马车,往皇宫大院而去。

    ……

    与此同时,天子召集几位重臣入朝的事情,自然也有校事快速前去禀报给曹操。

    正睡下的曹操马上起身,从屋中走出,院子里迷茫。

    “这么晚?他要做什么?”

    “丞相,除却荀令君、戏府君等人之外,还有五官中郎将也一同请入朝堂,不过给了原由,乃是请他入殿旁听。”

    来人连忙解释清楚,并非是问罪的形式请中郎将,曹操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片刻思索后,也明白了事情和子应当是没什么关系。

    但大半夜召集官吏,一定是有大事,至于什么事,曹操却还不知晓,让他心中略有不悦。

    “可知晓是何事?”曹操眉头一凝,盯着来人。

    那校事拱手道:“问过了宫中的人,与君侯有关,今日君侯去向陛下辞官,后来就一直在宫中没出来,而后子时,就传来了召见官吏的命令。”

    “哦,那就不奇怪了,”曹操慢慢的挺直了腰板,眼神清彻了许多,如果是张韩在搅浑水,那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随他去吧,派人去问询事情经过,明日再告知于我。”

    “唯。”

    校事离去,曹操苦思冥想的往回走,走到门前的时候已经舒展开来,摇头暗暗道:“虽不知何事,但召集了陈纪、杨彪、司马防、凉茂、毛,定然是与士人相斗之事。”

    “明日等一个结果便是,”曹操颇有兴致的喃喃道。

    毕竟张韩没有跑来一口一个“岳父大人”的喊,说明他自己能搞定,再加上小皇帝对他一向恩宠,恐怕……

    再者,伯常那等颠倒黑白、虚言以对的本领,啧啧啧……

    ……

    宫内。

    戏志才特意等了荀一同来,两人碰头之后,都问了对方是否知晓是何事。

    于是都愣住了。

    “忽然召见,恐怕是国体大事,难道朝中有人得罪了陛下,又或者,陛下要准备大刀阔斧的做点什么举措?”

    “不知道。”

    荀摇了摇头,没有头绪,单手他耐心好,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微笑一瞬间僵硬,甚至连脚步都顿了一顿。

    一时间懵了。

    他在阶梯之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袍黑发,身长如松,长发束于脑后,如马尾般飘动,赫然便是张伯常……

    他不是应该去找杨公了吗?此时,应该是在疲于奔命,去查探背后布局之人的时候,他应该是查不到的,因为根本没有幕后者,或者说士人之中人人都是幕后者。

    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难道说,今夜这召见官吏之事,和伯常有关?

    荀一有这种想法的瞬间,其实心底里就已经确信了。

    “文若,为何忽然顿步?”

    戏志才在前方诧异的回头,又顺着荀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看到张韩站在那打招呼,狐疑的道:“伯常在前面,我们一同过去吧。”

    “啧。”

    荀咋舌了一声,感觉像是吃到了干面饼被噎到一样,整个人都不舒服。

    你真有招啊。

    我建议去找杨公,本来以为是指了一条明路,至少可以少花许多心思,没想到你直接越过了这些过程,竟然到朝堂面圣了,真有你的。

    “张伯常,伯常……今次陛下召见,恐怕和伯常有莫大的干系,说不定,我等便是因此而来。”

    荀最终还是承认了这个想法,并且长长的叹了口气。

    身旁戏志才莫名奇妙,为何与伯常相关?

    “伯常,”到了台阶上,和张韩打了招呼,荀拱手后,颇为认真的问道:“伯常不去寻杨公,直接进宫面圣,方才召集我等前来觐见,可是如此?”

    “我没办法,”张韩无奈的耷拉下眼角,“若要再去一个个的问询,徒耗精力而已,如此岂不是中了贼人的计策?”

    “什么计策?”

    “让我疲于奔命,看不清局势,好在子治理冬灾之时,毁其声名,而他的名声,则会与我去年政绩相较,这不是害我吗?”

    荀和戏志才直接战术后仰了一下,两人都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会不会太多疑了,照你这么说,我提醒你去找杨公,不成了这一计的帮凶了吗?

    荀心想。

    张韩展颜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叫上二人进入殿内,此时杨彪、陈纪、凉茂、毛、司马防等人都早已在殿内等候,不多时,曹昂也到来,刘协特设了一席位,让他在一旁端坐而旁听。

    曹昂来时和张韩使了个眼色,因为他不知大晚上叫来殿上是何意,但看了张韩的眼神,就放心了。

    完全是等着看戏的表情。

    “诸位都到了,”这时候,刘协板着脸说话了,朝堂之上本不能直视天子之颜,所以方才在进来的时候,这些公卿已经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刘协面沉如水,立刻知晓不是什么好事。() ()

    于是听得刘协的话,马上就精神一振,站得端正起来。

    “深夜唤诸位到此,乃是朕有一事相求,还请诸位爱卿,相助。”

    “陛下言重了……”

    杨彪头发斑白,此刻听了这话,就明白陛下是心里有气,但至于是什么气,却想不明白。

    按道理说,刚刚得了大胜,已经镇压了袁氏嚣张之气焰,壮了我大汉之声威,百姓还可再念我大汉不知多少年,应当是高兴的。

    再者,丞相不是最近还进献了不少战利所得的宝物,还有工造营的新奇玩意,唉,天威难测呀。

    杨彪的心思,只是诸多人中其一而已,在场的人均是一头雾水,和他也是差不多的迷茫。

    “陛下,若是有何吩咐,尽管下令便是,我等均是忠君体国之臣,绝不会推诿托辞。”

    “陛下请直言,”陈纪拱手而下,神情如常。

    刘协嘴角一动,自嘲般笑道:“自朕懂事起,你们便已是名流大儒,在世间自有名望,得百姓、学子敬仰,是我大汉之国本。”

    “朕,深感荣幸。”

    “朕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论功行赏,准备调任诸位为我去守大汉疆域,把诸多州郡,封为尔等的封地,如何?”

    “陛下――”

    陈纪吓得连忙抬头,却被刘协笑着止住,接着道:“陈公在豫州颇有名望,境内各族无不倾心相交,乃是绵延百年之大族,你素有才学名望,朕封你做晋公。”

    “杨公累世公侯、簪缨之家,在弘农深耕百年,朕封你做弘农王,你可置百官,招兵买马,守备于长安一线。”

    “凉茂、毛二人,都有不菲之功绩,又名声在外,清高廉洁,那可治理动乱之地,你二人为扶风太守、武威郡守,明日就可拿着朕的诏书,前去上任。”

    这话一出,凉茂和毛两人都愣住了,那地方都还在关外诸侯的争夺之中,兵马未曾开赴,我们怎么过去?

    这岂不是半路就被杀了?

    “至于司马公,你当年乃是丞相之举主,若无你举荐,朕无此名相救危于水火,你是真正有泼天功绩之人,朕恳请司马公做魏王,封地魏郡,明日前去封地如何?”

    被点到名的几人,听完这话哪里敢答应,连忙匍匐在地上,微微发抖以表示惶恐。

    “陛下,”到底还是杨彪先行开口,忙规劝道,“微臣不知犯了何罪,致以陛下如此戏言,但这等封爵封公之事,决计不可。”

    “微臣等一颗忠心,秉承先祖之志,只为匡正大汉,延续国祚,绝无二心。”

    “陛下!臣等绝无二心!”

    刘协特意看向了司马防。

    这老者身材中等,面容严肃,颇为瘦削,颧骨较高所以看起来面皮很薄,匍匐于地的时候,却也是最为慌乱,抖得很是无措。

    好似,生灵遇暴鸣雷霆一般,不过刘协并没有如以往一样自然动了松懈的心思。

    他方才得张韩提醒,司马氏一门善藏而不重实,看似有才德,实际上不过善于揽虚名耳。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一刻,刘协的内心也忽然间对这年过半百的老臣产生了一丝嫌恶。

    他冷声道:“司马公,你抖什么?为何如此慌乱,难道是心中有鬼?”

    “陛下!”司马防忙抬头,双眸浑浊,胡须抖动,双手相叠,在此躬身下去,又道:“臣不知陛下因何而发怒,唯有惶恐。”

    “臣自任京兆尹以来,从未有过错漏,日夜耕耘,如履薄冰。”

    “哼哼,如履薄冰?”刘协嘴角一扬,厉声道:“若非是荀令君提醒,伯常爱卿告知,朕还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做了如此布局,要害一位几次救朕性命的重臣!”

    “张伯常,乃是朕之长平侯、甚至是朕之冠军侯!”

    “也是你们能暗害的!!”

    “武帝当初敢于寇战,难道朕不敢与你们这些儒生一论吗?若要暗中裂大汉疆土,今日朕已将各地封于尔等,且去取之!”

    “凉茂、毛,自筹兵马至扶风、武威上任。”

    “司马防、陈纪、杨彪,你们明日就在许都,告知天下已称王!就不必在背后徒耗心思布局了。”

    “这,这从何说起呀……”

    几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忙叫苦不迭,谁敢在许都称王啊,前脚发出去告示,后脚就被校事斩首挂在城门上了,举家还要被牵连。

    荀令君到底提醒了什么。

    荀也在下面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而对,反复思索自己提醒了什么,然后眉头一皱微微转头看向了张韩。

    却见到张韩眨了眨眼,幸灾乐祸。

    张伯常你――

    荀心中只差半分,就怒骂出来了,他已经几十年没有说过脏话了,差一点在这里破了童子功。

    好好好。

    你厉害,你真厉害,直接来陛下面前告发就算了,还要拖我下水,今夜之后,我荀在士人心中的声名也就尽毁了。

    日后岂还会有人将我当做士族中人,此情宛如背叛。

    但我的确也提醒了……我又没办法反驳。

    “诸位,思量得如何了?”

    “陛下,微臣不知何时构陷过青亭侯,还请陛下明示,或者,请青亭侯拿出证据来。”

    张韩此刻在旁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可否让校事府入司马公府中搜查,或许有往来冀州的书信。”

    “又或许,有枉法、贪赃之线索,若能找到,在下能顺着此线索,顺藤摸瓜的去追查,如何?”

    “陛下!”司马防眉头顿时紧皱,“试问谁人家中私物可令人随意搜查,无论是否有私藏,一旦大张旗鼓前去府中,则会让世人猜忌,岂不是一族名声清誉尽毁?老臣绝不能答应。”

    “你看,急了,”张韩指了指司马防,对刘协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陛下,臣早就预料到他会这般说,这就要请戏府君来为臣证明了,自大战之后,司马府上可有异常之人来往?”

    戏志才眼睛一挑,站出来拱手道:“有的。”

    原来我的作用是这个。

    戏志才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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