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再次降落在屋檐，黄无依倚靠在榻边，已经没了彼时的心气去认真观赏。
剩下彻骨的寒冷，比起北方，这儿不算什么，炭火噼啪的燃烧，黄无依更加清楚的感知到自身在衰竭。
能供他们苟延残喘的唯有这座仍忠于她的孤城，除此之外举世皆敌。赵之湄也没法再出去给黄无依寻甚草药，来养护身子。
几乎要把肺咳出来，黄无依捂着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很熟悉，叫她想起早逝的阿兄。能否撑到春花再绽之日都难，何况自从黄无依入了这座城，就如家畜进了牢笼，一餐一水喂着，沦为鱼肉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两只落难的老虎守不住孤城，孤城也挡不住风刀霜剑的相逼。
侍女听到动静，开门进来为她倒了杯茶，一边眼睛溜溜的转。
黄无依知道明月在找什么，玉玺，她们手上最后一点筹码，若主动献出去兴许还可以换个王侯当当，但黄无依可不想献给那些匹夫。
暗暗打量年轻的侍女，明月随黄无依一路至此，也不嫌叛徒多她一个，黄无依喝了口她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说：
“在床缝下面。”
听黄无依冷不丁的这么一说，明月打了个激灵，凑到床边探手下去摸，回头望向黄无依，惊疑不定。
黄无依合眼，压制喉间的腥甜，未想明月却没走，阴影照到黄无依脸上，她睁开眼，瞄上她紧张的握在手间的匕首，苦笑道：
“未免太贪心了吧，一个玉玺，已经够你换个一品二品的位置坐坐了…”
“我是为了我父兄才来！”明月双手举起刀子，显然不习惯拿它指着人，差点就戳到了黄无依脸上。
“你父兄？…”黄无依走神，搜肠刮肚一番是何方人物“可是我救了你，在我身边做个女官，难道不比困在乌合之众的后宅，做个连名份都没有婢妾要好吗。”
“住嘴！若不是你与那赵之湄！我又怎会沦落至此！我父兄虽是一方诸侯，忠于朝廷，难道也有不妥吗？”
“是你们诓骗百官进京，导致地方大乱，獯鹿打了进来，侯府也被流民所占，我娘，我弟弟，都…！”明月几乎泣不成声，颤抖的更进一步。
赵之湄啊…黄无依头疼的叹了口气，仰头迎上她的匕尖。
“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汝怎不找赵之湄去报，说来，他也救了你。算了，我替他向你赔罪，你有胆，便给我个痛快吧。”
“我日日夜夜，辗转反侧，都在想如何杀掉你们，以雪我心疼之恨，可眼瞧你将从獯鹿手里夺回中原，我又迟疑了，可你们…呵，我就不该期待两个比獯鹿还残忍的人，能做出什么伟业来！”
“黄无依，你没我想得那么厉害…”
突然，黄无依一脚踹开了明月的手，匕首滑到桌下，明月没想到她还能再暴起伤人，没有防备。黄无依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即便手伤又裂，血流如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黄无依面目狰狞。
“黄…黄无依…”明月口吐白沫，这时，赵之湄跟着一蹦一跳的小妹回来。
“明月姐！”
如梦初醒，黄无依骤然失力，被明月蹬了肚子，倒向一边。赵之湄眼疾手快，接住她的背。
“明月姐，娘，你们怎么了？”公主急得团团转，明月缓了两下，见赵之湄回来了，忙不迭揣着玉玺逃窜，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颈上的掐痕，许是出于稚子的怜悯，喊道：“城主要把你们献给新朝！我偷听到的！怪不得我！”
赵之湄正欲追，黄无依把住他的手臂。
“…之湄，你可怪我？”
“怪你什么。”赵之湄将黄无依扶到榻上，无言为她重新包扎。
“若玉玺还在…咳！咳咳…之湄，就像你想的那样，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兄妹俩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就在赵之湄眼皮子底下，黄无依想藏也藏不住伴随着咳嗽飞溅出的血沫子，他在她身边静静的坐了片刻，起身掠过桌边，牵来无措的皇太女。
“来，看娘最后一眼。”赵之湄摁着妹妹的肩，她弱弱的喊出一声：
“娘…”
“唉…”黄无依热泪盈眶，刚想在摸摸她的脸蛋，赵之湄腕间银光一闪而过，匕首干净利落的贯穿了女孩的喉咙。
血滴落到黄无依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赵之湄拔出匕首，女孩如小鸟般灵动的身躯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啊…”
“何必呢…舍下我，你再带上你妹妹，一定能逃出生天的。”
“你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不会抛弃你，无依。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那你让她自己走，我们还有几个护卫…”
“你我尚且都逃不出去，何况她一个小人家呢。”赵之湄垂下眼帘。
“与其受人欺辱，不如慷慨的走。”
眼泪终于掉下来，人都已经死了，好像再争辩也无意义，黄无依喉咙也哑得狠，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之湄见状，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配剑，斩下半截床帐，在黄无依膝前半跪，将绸与剑塞到她手中。
黄无依睁大了眼睛，方才都没有那么慌过。
“赵之湄，不要，不要这么残忍…”别让黄无依亲自了结赵之湄，她怎么下得去手。
“天子怎可以刀剑加身”
“请陛下赐剑。”
黄无依压根就使不上劲，赵之湄轻而易举的把剑塞进她手里又夺去，对她露出一个极清甜的微笑，走到屏风后面。
铛！剑落，原本好山好水的景色被添上几朵红梅，黄无依耳畔嗡嗡作响，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挪开一角屏风，慢慢蹲下身朝地面摸索。
她摸到一只腿，往后稍微一拉，听见撞到家具的声音，如果是活人的话，一定会疼的发抖，但赵之湄一动不动。
黄无依这才相信，赵之湄真的死了。他是个多狡猾的人，初遇就让黄无依吃了大亏，哪怕是最后一刻，她都以为赵之湄也许会躲到屏风后边，用假死来诓骗她。
…叫黄无依如何不与他同生共死。
她满身血气，只有手上的绸缎是白的，走上假山间的凉亭，回望一眼人世，笑恨日月无情。
又一阵风雪吹过，如同仙云来迎两脚悬空的黄无依。
剩下彻骨的寒冷，比起北方，这儿不算什么，炭火噼啪的燃烧，黄无依更加清楚的感知到自身在衰竭。
能供他们苟延残喘的唯有这座仍忠于她的孤城，除此之外举世皆敌。赵之湄也没法再出去给黄无依寻甚草药，来养护身子。
几乎要把肺咳出来，黄无依捂着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很熟悉，叫她想起早逝的阿兄。能否撑到春花再绽之日都难，何况自从黄无依入了这座城，就如家畜进了牢笼，一餐一水喂着，沦为鱼肉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两只落难的老虎守不住孤城，孤城也挡不住风刀霜剑的相逼。
侍女听到动静，开门进来为她倒了杯茶，一边眼睛溜溜的转。
黄无依知道明月在找什么，玉玺，她们手上最后一点筹码，若主动献出去兴许还可以换个王侯当当，但黄无依可不想献给那些匹夫。
暗暗打量年轻的侍女，明月随黄无依一路至此，也不嫌叛徒多她一个，黄无依喝了口她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说：
“在床缝下面。”
听黄无依冷不丁的这么一说，明月打了个激灵，凑到床边探手下去摸，回头望向黄无依，惊疑不定。
黄无依合眼，压制喉间的腥甜，未想明月却没走，阴影照到黄无依脸上，她睁开眼，瞄上她紧张的握在手间的匕首，苦笑道：
“未免太贪心了吧，一个玉玺，已经够你换个一品二品的位置坐坐了…”
“我是为了我父兄才来！”明月双手举起刀子，显然不习惯拿它指着人，差点就戳到了黄无依脸上。
“你父兄？…”黄无依走神，搜肠刮肚一番是何方人物“可是我救了你，在我身边做个女官，难道不比困在乌合之众的后宅，做个连名份都没有婢妾要好吗。”
“住嘴！若不是你与那赵之湄！我又怎会沦落至此！我父兄虽是一方诸侯，忠于朝廷，难道也有不妥吗？”
“是你们诓骗百官进京，导致地方大乱，獯鹿打了进来，侯府也被流民所占，我娘，我弟弟，都…！”明月几乎泣不成声，颤抖的更进一步。
赵之湄啊…黄无依头疼的叹了口气，仰头迎上她的匕尖。
“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汝怎不找赵之湄去报，说来，他也救了你。算了，我替他向你赔罪，你有胆，便给我个痛快吧。”
“我日日夜夜，辗转反侧，都在想如何杀掉你们，以雪我心疼之恨，可眼瞧你将从獯鹿手里夺回中原，我又迟疑了，可你们…呵，我就不该期待两个比獯鹿还残忍的人，能做出什么伟业来！”
“黄无依，你没我想得那么厉害…”
突然，黄无依一脚踹开了明月的手，匕首滑到桌下，明月没想到她还能再暴起伤人，没有防备。黄无依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即便手伤又裂，血流如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黄无依面目狰狞。
“黄…黄无依…”明月口吐白沫，这时，赵之湄跟着一蹦一跳的小妹回来。
“明月姐！”
如梦初醒，黄无依骤然失力，被明月蹬了肚子，倒向一边。赵之湄眼疾手快，接住她的背。
“明月姐，娘，你们怎么了？”公主急得团团转，明月缓了两下，见赵之湄回来了，忙不迭揣着玉玺逃窜，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颈上的掐痕，许是出于稚子的怜悯，喊道：“城主要把你们献给新朝！我偷听到的！怪不得我！”
赵之湄正欲追，黄无依把住他的手臂。
“…之湄，你可怪我？”
“怪你什么。”赵之湄将黄无依扶到榻上，无言为她重新包扎。
“若玉玺还在…咳！咳咳…之湄，就像你想的那样，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兄妹俩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就在赵之湄眼皮子底下，黄无依想藏也藏不住伴随着咳嗽飞溅出的血沫子，他在她身边静静的坐了片刻，起身掠过桌边，牵来无措的皇太女。
“来，看娘最后一眼。”赵之湄摁着妹妹的肩，她弱弱的喊出一声：
“娘…”
“唉…”黄无依热泪盈眶，刚想在摸摸她的脸蛋，赵之湄腕间银光一闪而过，匕首干净利落的贯穿了女孩的喉咙。
血滴落到黄无依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赵之湄拔出匕首，女孩如小鸟般灵动的身躯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啊…”
“何必呢…舍下我，你再带上你妹妹，一定能逃出生天的。”
“你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不会抛弃你，无依。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那你让她自己走，我们还有几个护卫…”
“你我尚且都逃不出去，何况她一个小人家呢。”赵之湄垂下眼帘。
“与其受人欺辱，不如慷慨的走。”
眼泪终于掉下来，人都已经死了，好像再争辩也无意义，黄无依喉咙也哑得狠，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赵之湄见状，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配剑，斩下半截床帐，在黄无依膝前半跪，将绸与剑塞到她手中。
黄无依睁大了眼睛，方才都没有那么慌过。
“赵之湄，不要，不要这么残忍…”别让黄无依亲自了结赵之湄，她怎么下得去手。
“天子怎可以刀剑加身”
“请陛下赐剑。”
黄无依压根就使不上劲，赵之湄轻而易举的把剑塞进她手里又夺去，对她露出一个极清甜的微笑，走到屏风后面。
铛！剑落，原本好山好水的景色被添上几朵红梅，黄无依耳畔嗡嗡作响，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挪开一角屏风，慢慢蹲下身朝地面摸索。
她摸到一只腿，往后稍微一拉，听见撞到家具的声音，如果是活人的话，一定会疼的发抖，但赵之湄一动不动。
黄无依这才相信，赵之湄真的死了。他是个多狡猾的人，初遇就让黄无依吃了大亏，哪怕是最后一刻，她都以为赵之湄也许会躲到屏风后边，用假死来诓骗她。
…叫黄无依如何不与他同生共死。
她满身血气，只有手上的绸缎是白的，走上假山间的凉亭，回望一眼人世，笑恨日月无情。
又一阵风雪吹过，如同仙云来迎两脚悬空的黄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