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轩虽为男子,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可此时却再也克制不住,泣不成声。

    他的悲泣,是为惨死的父亲,是为凄苦的母亲,亦是为无辜受害的定国公和温仪。

    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无能的责怨。是他没有守护好父亲母亲,还害了旁人。

    卞宁宁听着这一切,也是哑然。看着扑在她怀里痛哭的温仪,却是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试问同样的境况换到她身上,她会相信一切还能好起来吗?定国公,分明已经病入膏盲,无药可治了啊。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方秋卉要刻意装疯卖傻。若是不如此,姚氏又怎会放过她和姚轩?

    只有姚氏对她们放松警惕,她们才能在这不公之下,挣得一丝生机。

    可是装疯卖傻能维持一时,却不能维持一世。方秋卉定然是忘不了杀夫之痛,却只能带着姚轩在方府求存。而姚轩长大成人,又恰逢姚氏要在姚家子弟中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方秋卉便知,蛰伏多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也要让姚轩去平冶。

    此前卞宁宁所不明白的一切,如今却都变得合理而真实了。她才知,现实的残酷背后,竟然是如此令人神伤的苦难。

    若不是姚氏,如今姚轩父母怎会丧命?定国公又怎会多年来缠绵病榻、无药可救?

    种种的根源,却是姚氏的自私自利。

    就这么沉默着,没有言语。

    良久过后,却是温仪先开了口,她朝着姚轩说道,还带着未消的哭腔:“毒又不是你下的,你跪什么?该跪的,是姚氏!”

    “即便当初你父亲拒绝了姚氏,她也会找旁人。一旦她起了这个心思,便谁也无法改变。更何况,你父母也没落得好下场,你比我,也好不到那里去。”

    “温仪姑娘……”

    姚轩觉得自己好似听错了。他以为,温仪得知真相后,一定会用她那把最珍爱的九节鞭将他狠狠抽一顿,却实在没料到温仪居然就这般谅解了他。

    温仪抽了抽鼻子,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若当真有愧于我,便同我一起,让姚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轩站起身来,比温仪高了一个头。他看着温仪,缓慢而坚决地点头:“你放心,我姚轩,万死不辞。”

    卞宁宁沉重的心也终于松快了几分,她说道:“倒也不必万死不辞,只是若姚公子手中有能其他证据,还请告知我们。”

    姚轩却是苦笑,又将那半枚腰牌拿了出来:“如今我手里,只有这个。”

    这个回答却和卞宁宁预料的不一样:“那为何姚氏明知你的身份,却要选择将你过继到她名下?”

    她以为,至少姚轩手里有让姚氏为之忌惮的证据,否则为何姚氏要选他?

    “当初我找到她时,她也曾对我动过杀机。但她派人去查,见我母亲疯癫无状,又得知我宁可刺母也要去享荣华富贵,对我多番刺探,见我都无动于衷,这才稍稍卸了防备。可我的存在,要么杀之,要么放在眼皮底下,她才能安全。”

    “所以你是在赌,赌姚氏会立刻杀了你,还是暂且留下你。”卞宁宁缓缓说道,心中了然。

    姚轩颔首:“是,所幸我赌赢了。”

    姚轩说得淡然,丝毫瞧不出是在与杀父仇人博弈。

    卞宁宁对他,倒多了几分敬佩:“可姚公子的胜利却只是一时的,姚氏迟早要对你下手。”

    在姚氏眼中,定国公府的家产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即便是找继子,也不过是个侵占家财的由头罢了,绝不可能与他人同享这杯羹。

    姚轩当然也明白这点:“所以我对姚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作为一个迟早要被解决掉的祸害,却还能替她做出最后一丝贡献,何乐而不为?”

    “还真是个毒妇。”温仪已然恨姚氏恨得牙痒痒了,恨不得当即赶回平冶给她几鞭子。

    卞宁宁拍拍她紧握成拳的手,将她安抚下来,接着问道:“那姚公子如今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姚轩来找她们,自然不是只为了告诉她们真相。而她要的,也不仅仅是知道真相。

    她们得让姚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轩将手里那半枚腰牌举起,却是朝着卞宁宁说道:“这是我目前手里唯一的证据,我希望姑娘能帮我查到姚氏买通丹阳杀手的证据。”

    卞宁宁笑了,有些无奈:“姚公子觉得,我如何能查到如此关键的证据?我甚至都未曾听说过丹阳杀手。”

    姚轩摇摇头,说道:“姑娘或许不行,但沈少傅可以。”

    卞宁宁这才想起,她不曾给姚轩留下住址,可姚轩却能径直找到这里,看来是早已探清她与沈寒山相识了。

    但她却不想劳烦沈寒山:“可这件事与沈少傅并无关系,我很难开口让他相助。”

    “不,此事与沈少傅并非毫无关系。”

    “姚公子何意?”卞宁宁拧了眉,不解其意。

    姚轩捏着腰牌,手指暗暗用力,眼里尽是不甘:“怪我人微言轻,这几年来,我想尽办法去查姚氏与丹阳杀手勾结的罪证,却一无所获。但在平冶这段日子,我却查到一件事。”

    “这丹阳杀手背后,或许是当朝太师,郝盛远。”

    郝盛远三个字犹如一记惊雷,在卞宁宁脑中炸开。

    照温仪所说,这丹阳杀手是个江湖组织,竟也与郝盛远有关?官员私养杀手,视同私自屯兵,乃是杀头的重罪,他郝盛远也当真敢!

    可转念一想,郝盛远就是个无情无心的怪物,此事倒确实像是他所为。

    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溢上心头,卞宁宁有些坐不住了,只想立马去寻沈寒山。

    这是郝盛远的另一桩罪证,她绝不能放过!

    “既如此,此事就交与我。”她心里虽说已波澜壮阔,面容却仍是平淡无波。

    姚轩躬身道谢:“那便多谢姑娘了,我也可以放心回江州了。”

    他再看了眼腰牌,将它交给了卞宁宁。

    “你回江州做什么?”温仪好奇问道。

    “我想去江州找找是否还有什么证据。我记得当初姚氏离开后,我父亲曾修书好友,如今想来,或许与他通信之人,便是寻毒之人。家中还有当年父亲与好友来往信件,说不定有证据。”

    虽说这只是他的猜想,但总要回去瞧瞧才能安心。他如今无权无势,还要借助他人之手查找证据,那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卞宁宁也能看出来他是想多出一份力,尽管这趟江州之行,极有可能是徒劳一场。毕竟已过去多年,姚轩的家宅也早被叔伯占了,即便有信,也早被销毁了吧。

    因而她也没拦他:“回去看看也好。”

    温仪也点点头,只是她当真以为在江州还能寻到什么证据。

    姚轩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也不耽搁,当即便告辞要离开。

    卞宁宁与温仪将他送到府门口,才见他已安置妥当,立马就要动身。

    姚轩跨上快马,冲着温仪抱拳说道:“温仪姑娘若近日回了平冶,记得找揽月要回我送你的薄礼。”

    说完,他扬唇一笑,在正好的日头下,快马离去。

    “薄礼?”

    温仪的疑问来的晚,还没送到姚轩耳边,就再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还给我备了礼物?这么神神秘秘的,倒让我想快些回平冶了。”温仪搓搓手,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一点小小的礼物,就把你给收买了?”

    白匀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后,背着手一脸不悦地站着。

    他中午用过饭便出了门,刚巧回来就碰见温仪二人送别姚轩的场景。远远看着温仪对着人家的背影念念不舍的模样,走近了却还听见温仪说的那话,当即心里便不是滋味。

    卞宁宁笑了笑,知道白匀误会了,却也不解释,任他兀自吃醋。

    温仪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比往日要淡上许多。她盯着白匀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却又收回目光,径直往府里走去。

    没有还嘴,没有呛声。

    白匀和卞宁宁都愣住了,相视一眼,只觉奇怪。

    “郡主告诉她了?”白匀看着温仪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迷茫地问道。

    “当然没有。”卞宁宁立即否认。既然答应了白匀,这起码的守信,她还是能做到的。

    白匀也没再问,只长叹一口气,站在府门外有些无所适从。

    卞宁宁见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道:“白公子这是又出去给她买吃的去了?”

    “嗯。”白匀言简意赅,温仪不在,便是连话都不想多说。

    温仪贪嘴,总抱怨没时间出门去尝尝遥州城的特色。白匀听进了心里,便时常给她搜罗些当地特色的吃食回来。

    因着这个,温仪近日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所以如今又被温仪甩了冷脸,他才觉得格外奇怪,便怀疑到了卞宁宁身上。

    卞宁宁知他心里烦躁,便说道:“待晚些时候,我试着帮你问问她。”

    好歹她承了白匀那么大个人情,总要回报一二。更何况,她也当真希望温仪能找到个知冷知热的人,而不是随心所欲地将自己嫁了。

    有卞亦枫作保,加之这些时日她与白匀的相处,她觉得白匀确实是个可信之人。

    而白匀原本愁眉不展,听她这般说,眉头才舒了几分。

    他拱手行礼,收了身上的傲气,谦恭地说道:“那便多谢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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