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贝恩哈特将军的这些想法,修格倒是也颇有兴趣。

    尤其是他所说的利用鼠群在敌方城市下面额外建立一个“地下城”的想法,更是完美地切中了隐藏在他脑子里的一些离谱设想。

    当然,也仅限于想想罢了。

    虽然现在,由恩斯特家族意志衍生出来的这些魔法鼠群数量已经远超以往,但它们终归不是狂奔之鼠那样能够自由行动且拥有独立意志的个体,而是大量暗渊魔力的具现。

    事实上,在梵恩的正常法师当中,鲜有人能够做到同时精准地控制、指挥大量的魔法召唤物,一般来说,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是危险且不切实际的。

    对于施法者与召唤物们而言,魔力连接的稳定性非常重要,召唤物们需要足够稳定的魔力连接来保证自己的存续,而施法者则需要主动地维护、提升连接的稳定性,以保证召唤物不会失控并对自身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损伤。

    早在最初,意识到修格所掌握的魔法与召唤这种行为息息相关时,作为老师的薇琳便三番两次地做出了强调,那个时候,她一直很担心自己这个半路入门的学生会因为这些方面的问题而被魔力冲击成一个傻子或疯子。

    当然,她后来也已经完全地放弃了这种担忧,因为薇琳发现,修格从各个层面上都与“正常法师”这个概念不沾边,他实在是过于特殊了,以至于梵恩当中那些被反复验证过的定理在他的身上都失去了效用。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修格并没有感到沾沾自喜。

    他很清楚,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能力都与忒修斯、梦境庇护所以及自己体内那至今不明来源的巨大金属圆盘息息相关,倘若失去了这些力量的支持,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彷徨无依的破碎灵魂,并当场被碾成无用的残渣。

    此时,魔法鼠群的增长已经渐渐地减慢了下来,那些从黑日秘仪处“窃取”而来的力量已经基本耗尽,于是修格便果断地中断了鼠群扩张的进程,并开始向负责指挥、控制这些鼠群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传达自己的命令。

    他稍稍地警告了一下贝恩哈特将军以及一众希望鼠群进一步扩张的家族意志,并勒令他们稳固当前的阵线,对周边的大小据点实行隐匿的渗透和侦查行动,与此同时,那些更加细心的女性家族意志则被修格安排在了岩湖矿场内外,用于监视和观察矿场内的成员。

    监工、士兵、个别留下的黑日结社成员以及那些矿工们均在范围之内。

    完成了这些安排后,修格也终于有了关心狂奔之鼠的时间,直到现在,它仍旧侧躺在自己的那片领地上,三条修长的尾巴非常随意地贴在地面上,身上的毛发似乎也有些散乱,眼睛当中倒是一如既往地闪烁着幽暗的绿色光芒,只不过神情不太对劲,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吃撑”了,倒像是痴呆了。

    于是修格试探性地用魔力刺激了一下斯尼奇,然而得到的反馈却微乎其微,自己与它之间的魔力连接虽然非常稳定,但修格却基本没有办法从狂奔之鼠那里得到它当前的想法。

    换句话来说,就是狂奔之鼠现在的脑子里面空无一物,既没有想法,也没有情绪,自然也就谈不上对修格的试探做出反应了。

    “不对劲啊……”

    修格皱了皱眉,他将意识沉入精神世界,并直接来到了狂奔之鼠的身旁。

    然而,还没等修格进一步地做仔细观察,他就觉察到了一股有些异样的躁动气息,其浓度虽然非常有限,但却无比真切地存在于这金属圆盘的内部空间当中,而当修格尝试用自己的魔力与斯尼奇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力量余波接触后,他便立即认出了这股怪异气息的成分。

    那是大地母神的痕迹。

    这让修格感到有些惊讶,事实上,在从恩斯特家族庄园的庞大地下世界中逃出后,他就再也没有遭遇过其他与大地母神直接关联的造物以及痕迹,相比于隐藏在黑色太阳后的暗渊宫廷以及那已经开始明显出现复苏迹象的海洋群落,这个曾经能够与海洋之神卡尔戎分庭抗礼的陆地神祇却并没有因为黑色太阳的升起而做出一些新的反应。

    就仿佛,祂也和那失落时代中的绝大多数神祇一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但现在,修格却又一次觉察到了它的存在。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召唤物的身上。

    修格以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一下过去几天的所有经历,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关注重点放在了那前不久才结束的“庞然山丘”之神的失落仪式上,就目前来看,似乎正是自己从费奥兰多男爵记忆里盗用的这个仪式导致了眼下的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庞然山丘’与狂奔之鼠所追随的大地母神确实存在着共通之处……难不成那位大地母神也和忒修斯一样,身上也挂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称号?‘庞然山丘’难道也是它的别名或者某种化身?”

    修格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虽然有大致的猜测方向,但却并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验证,他甚至没有办法成功触达到狂奔之鼠那游离的意志。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修格还不需要狂奔之鼠来帮助自己执行什么任务,而同样归属于大地母神力量之下的恩斯特家族意志们则并没有受到影响,老家伙们仍旧非常的清醒与可靠,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力量也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增强,这对于当下局面而言,绝对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但愿你别出什么岔子,也真是奇了怪了,每一次暴饮暴食的名单里都有你。”

    修格无奈地在狂奔之鼠的脑袋上拍了拍,随后便将意识抽离了出去——负责观察矿工们动向的亚历珊德拉女伯爵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她正在急切地通知修格,并希望能够分享自己的感知。

    然而,离去的修格却是错过了狂奔之鼠身上的一些变化细节。

    就在他转移视线的那一刻,狂奔之鼠脑袋上那两只象征了大地母神眷顾与赐福的巨大犄角上,赫然闪过了两道墨绿色的光芒,它们在那犄角当中快速地流动了两个来回,随后又渐渐地淡了下去,似乎是隐藏在了这一对犄角的最深处。() ()

    ……

    在逼仄的矿场房屋内,好不容易敞开肚皮吃了一顿的矿工们正在小声地交谈着。

    “之前那名法师将士兵带走了一些,哨卡现在应该看的没那么严了。”

    一个年轻的矿工说道:“还有附近的几个路口,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了,有两个路口的士兵都撤走了,他们现在人手不够,看不来这么多的地方。”

    “撤走?撤去干嘛?”

    “当然是帮那个狗屁男爵修他的狗屁工事了。”

    小年轻的脾气总是要大一些,用语自然也讲究不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其他矿工们也不以为意,他们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那名新来的费奥兰多男爵是怎样的人,他们也都看得非常清楚了,虽然与之前的那名黑日结社法师相比,费奥兰多男爵似乎并没有那么的残暴,但他对待矿工们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轻蔑态度,却也是非常明显。

    “要我说,这两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机会……甚至可能是我们近期最后的机会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矿工小声说道:“那个脸上带着两条疤的监工,他今天威胁我来着,他说再过上两天,男爵的军队就要来了,到时候这个矿场就该被改造成兵营,还说要把我们全部填进矿洞里处理掉……”

    “该畜生玩意儿。”

    有人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该死的,这种人怎么就没有在前线被平原重骑兵们踩碎脑袋呢?”

    “醒醒,现在都没有重骑兵啦,没听别人说么,战场上都是那些又大又重的金属车辆,听说走起来轰隆隆的,他要死也是被这些金属怪物碾死。”

    “尽说废话,那什么金属车,你要是能弄一台过来我们今天晚上就能从矿场冲出去,说不定还能顺手还能把拦路的家伙们全压了!”

    “停一下,别忘了我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一名躺在自己床上的瘦高中年人敲了敲自己的床沿:“如果骂他们有用的话,我们早就已经回到守望城里和家人见面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等死?”

    “想要和家人见面,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伱倒是说说?总不会和之前那些蠢货们一样,加入黑……加入那个结社吧?”

    矿工们终究是对黑色太阳和黑日结社有所忌惮的,在圣斯蒂尔的乡村地区,也常常流行着“语言和文字”拥有魔力的说法,因此他们并不敢随意地在背地里提及“黑色太阳”之类的字眼,生怕因此而带来麻烦。

    “那要不然呢?你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难不成真的和他们干一仗?”

    提出反对意见的那名矿工摊开手来:“好吧,那我们又该用什么东西来和他们的魔法与武器对抗?矿镐?铲子?又或者我们的拳头?”

    “你……”

    “什么你啊我的,你倒是来点有用的建议嘛,我们都在这这么久了!”

    对话双方的情绪都稍稍有些激动,因此他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大了,于是之前那名瘦高的中年人便又一次敲了敲床沿:“小点声,你们难道想被举报么?”

    这句话出来,人们一下子又都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零星的几声叹气传来,这让房间内的氛围变得越发沉重。

    也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传来。

    “笃笃笃!”

    声音很轻,房间内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行动,而是互相看了一眼。

    过了两秒,又是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于是那名一直躺在床榻上的中年人坐了起来,他朝着其余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开口问道:“谁啊?”

    “我,是我!”

    一个被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门缝间艰难地挤进了屋内:“快开门,你们这群懒狗,想要让我在外面吹风么?”

    听见这句有些难听的谩骂,房间里的矿工们反而放松了不少,中年人同样舒了口气,他朝着之前那名脾气很大的年轻矿工摆了摆手,后者立即起身,将紧闭的大门打开,于是一个略有些佝偻的瘦弱身影当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接受了费奥兰多男爵命令的那位矿场主管哈德拉。

    瘦弱的老主管很快便被迎进了室内,有趣的是,这些之前对于矿场管理者们有着很大意见的矿工们却并没有对哈德拉主管露出什么敌意,相反,在大门关闭后,那个年轻矿工便主动地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哈德拉叔叔,您坐吧。”

    “诶。”

    此时的老主管也没有了之前在门外骂人时的那种语气,他借着昏暗的光线扫了一眼周围的面庞,那张老迈的面容变得越发愁苦:“我觉得你们真的该走了,能走多少走多少……总之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这句话一出来,室内矿工们的表情都出现了变化,那名中年人来到了哈德拉主管的面前,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下子这么紧急?”

    “还不是因为那位,因为那位刚来的男爵。”

    哈德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你们这里没有什么老鼠吧?”

    中年人点点头:“放心吧,没有……我们之前还特意检查过了,一只老鼠也没有,您给我们带来的这个小物件它也没有反应。”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残破的怀表,如果有施法者对它进行认真检查,便能够轻松地辨认出它的真面目——一个被伪装起来的小型秘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附近的魔力进行干扰,并避免魔法的监视。

    “听我说,新来的男爵想要立威,他让我整理名单,怕是想要从你们当中挑一些出去处理……甚至很有可能是处决,明天早上我就要把名单给他,所以你们必须得赶紧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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