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温千楼将人安抚好,便将她送回宫中,阮玲珑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感觉冷,温千楼将金丝手炉递到了她的手中,“今日之事,我定会查个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阮玲珑合眼轻吐一口浊气,紧紧握住了温千楼的手。

    “我自是信你的,我……只是在害怕,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瞧见死不瞑目之人,他就是冲着我来的,人言虽可畏,但我的名誉此刻已没那么重要了,他们想要的就是借我名义挑起事端。”

    她双眸泛红望向对面担忧的人,眼下最终留下一道泪痕,“温千楼,我更害怕的是这场谋算之后的阴谋。”

    她从小娇生惯养,旁人没有的稀罕玩意皆被父皇母后送入了她的福满宫中,少不得有嫉妒之人,某一日她的皇兄和另外几位皇姐,便是用一颗糖将她骗入了冷宫的宫殿中,说那里给她藏了惊喜。

    那时秋风萧瑟,自己也不过五六岁,被人骗入冷宫后,宫门从外被人反锁,那地方杂草丛生荒凉的很,青天白日都觉着阴冷,莫说是晚上了,更倒霉的是她踩没注意一脚踩空,跌入了枯井中。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在阴暗的枯井中呆了一天一夜,前来寻她的宫人靠近冷宫,隐约听见阵阵啜泣声,还以为是闹鬼,更不愿来这边寻自己。

    温千楼取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痕,“那后来呢?”

    “后来……还是师修明寻到我的,我吓得一直在发高烧,自此落下了心理阴影,我怕黑。”她哭得鼻子通红,“所以,我情愿旁人当面说我的不是也成,我讨厌谋算和被欺骗的感觉。”

    温千楼缄默不语,他亦非是什么良善之人,从踏入大邺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开始谋划一切。

    “若是如今还有人在骗你,你可还会原谅此人?”温千楼竟有些紧张,不知不觉间他竟开始在意一个女子的想法了。

    阮玲珑摇头斩钉截铁道:“应是不会了,大抵这辈子我不会再理这个人了。”

    温千楼讪讪收回帕子,眼睑半垂,神色晦暗不明。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二人便没有那个缘分。

    温千楼内心挣扎了许久,他将阮玲珑送下了马车,同暮雪叮嘱道:“好生照顾乐嘉帝姬,今日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若有事差人去府上寻我。”

    暮雪一一应下,搀扶着自家帝姬朝福满宫走去,阮玲珑破天荒的坐了一次步撵,她一直惴惴不安,今日这些流言蜚语针对着自己,那明日……是不是又轮到温千楼了。

    毕竟……朝廷命官,当众打人还闹出了人命,只怕明日就有人要弹劾他了。

    御医给阮玲珑开了安神静气的方子,她服用汤药便早早歇息下了,手中还握着一直被她藏在枕下的千日红发簪,那一句“莫怕,我在”,让她不在恐惧。

    此事惊动了阮秦天,御书房内安静的掉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唯有阮秦天翻阅的奏折声格外响亮,他将奏折重重摔在了桌上,冷着脸厉声道:“岂有此理,这些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竟敢胡言乱语,临死还要说朕的帝姬是不祥之人。”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那些被抓紧大牢的人可都查清楚了?”

    温千楼恭敬回道:“被衙门抓的人已查清,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身世背景清白,平日里与服毒自尽之人厮混在一起……衙门的人说还尚未查清身份,若如此贴个告示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甚至会觉得……”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接过话继续说道:“甚至会觉着是陛下为了包庇温千楼,故意以权势息事宁人,故意将死者说成是来路不明的细作。”

    阮秦天叫人搬来太师椅,“太后,您不是身子不好,怎么又跑来御书房了?”

    “哀家趁着还能动弹几日,再寻思多帮衬着你些,你以后也少些烦心事。”她坐在椅上喘着粗气,发髻见已难寻青丝。

    温千楼瞧见她面色发青,是油尽灯枯之相,先前御医说若太后如此劳神,至多还有三个月,眼下烦心的事更多,只怕连三个月都不到……

    “太后定要保住身体。”阮秦天甚是担忧,甚至她身体状况,便连太后本人都瞒着。

    但补品和汤药流水一般送去了康宁宫,再加上身子不适,太后也猜出来个七八分。

    她瞧着气质非凡,眉眼透着坚毅的温千楼,将人叫到了身旁。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摆了摆手,她瞧着温千楼的目光并非臣子,而是长辈瞧着晚辈的神情,“哀家知晓你是个好孩子,一路行来入朝为官极为不易,哀家定不会亏待你的,希望你作为驸马能护好阮玲珑,她当初知晓你在狱中受苦,未能将你救出,还大病了一场……”

    温千楼听着太后话里有话,绕来绕去还不是暗示要他为大邺出力,“温千楼谨遵太后之意。”

    太后微挑眉毛,“那便要暂且委屈你了。”

    温千楼与那几个纨绔子弟带往正午门前,他趴在长凳上被杖责时,才发觉太后此人心机深沉,让自己与那几个子弟斗殴同罪论罚。

    若明日被弹劾问罪,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关系,虽是受了皮肉之苦,但那几人的父亲皆在朝为官,自不会希望这种事出现在自家儿子身上。

    温千楼不吭声挨了一顿板子,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阮玲珑,孤为你们阮家,也算是流过血出过汗了,这笔账……孤且记下了。

    *

    深夜,阮玲珑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是大邺的灭国之人,一群人高举火把将她绑在柱子上,热浪随浓烟迎面扑来,她被呛得直咳嗽。

    “帝姬……帝姬快醒醒。”暮雪焦急的喊着阮玲珑,见她迟迟不醒,无奈之下她与时兰拖拽着阮玲珑,冲出了浓烟滚滚的福满殿。

    因下午又起了风,福满宫的大火蔓延的极快,不过一刻钟,整座福满殿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

    温千楼已擦了药趴在榻上,还是疼得厉害,见房门前黑影晃动,厉声道:“谁在门口?”

    管家隔着一道门,犹豫着入了房中,将夜莺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是方才从宫中传来的信笺。”

    “这个时辰宫中还传来消息……”他展开字条,心中一颤,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福满宫走水,帝姬险些命丧火海,暂安。

    温千楼长舒一口气,但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若她命丧火海,自己可得自由,也不用想着往后的事,他大可寻得图后离去便是,少些愧疚。

    似他这般卑劣之人,本就不该有那些妄想。

    伸手掀起烛火外的罩子,将字条引燃,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凤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沉吟道:“只要她无伤或无死,便吩咐那人莫要再传信回来了,冬日不适合夜莺活动,以免暴露。”

    “是,温大人。”

    福满宫走水之事第二日都城内人尽皆知,将乐嘉帝姬传成瘟神,一传十十传百,似是亲眼瞧见她祸害人间了。

    陛下命人将福满宫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结果只是老鼠打翻了灯盏才引起的火灾,哪是什么瘟神下凡,将散播谣言之人关入了大牢中,经仔细盘查审问,他们与服毒自尽之人认识,还迁出了汝南王。

    流言散尽,旁人未变,唯独阮玲珑变得不一样了,天晴时,她还是会跑到桂花树下,盖上厚厚的毯子晒太阳,别人还以为她魔怔了。

    温千楼远远瞧着发愣的阮玲珑,走至她的身旁,微微低头望着她。

    温千楼将金丝暖炉塞到了她的手中,口前吐出白雾,“我不来寻你,你也不来寻我,原来是躲在这里偷闲,大冬天的不回殿,你跑这里做什么?”

    阮玲珑并未拒绝暖炉,顺势藏入了毯子中,她不知晓哪里还能安全呆着,懒散道:“我本来就是闲人一个,何来偷闲,我若是能如我皇祖母那般精明强干,年轻时征战四方,回朝还能舌战群儒,你这状元郎之位不保了。”

    温千楼意味声长,“哦?我好像高看你了。”

    阮玲珑一记白眼瞪去,她近日一直在琢磨,宫中到底是谁要加害于她。

    走水之夜是暮雪守夜,她说自己当时在屏风外候着,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也不知怎得,当时特别困,大火烧的极快,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片帷幔已着了火。

    阮玲珑抬手遮住眼前的刺眼阳关,杏眼微眯,“听闻我皇祖母杖责了你,伤可好些了?”

    温千楼微微侧目,她这模样似是在瞧自己的……臀部,当即后退了一步。

    无耻之徒。

    温千楼没好气道:“你未免太过薄情,我伤好了七七八八,你才来关心我,未免太迟了些。”温千楼脸色发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么个女子。

    阮玲珑轻笑一声,“那怎么办?要不我再把你打一顿,你就趴在榻上,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可理喻。”

    温千楼甩袖朝着被火烧毁的福满宫,里面的珍宝被火烧的差不多了,他按着先前福满殿的布局走去,他蹲下身捏起帷幔烧成的灰烬,又从未燃尽的木板下寻到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帷幔,轻轻一捏,指尖便染上了油渍。

    “应是桐油。”

    跟上来的阮玲珑眉头微皱,“桐油?我福满殿照明用的都是蜡烛,哪里来的桐油?”

    温千楼站起身擦了擦指尖上的灰烬,“你问我?我怎知晓。”

    阮玲珑站在他的面前,歪着头道:“要不……我出宫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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