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弃谄媚一笑,“属下不敢!”

    温千楼缓缓走下楼梯,时不时回头看向紧闭的门。

    之前在温府闲暇之余,他看过阮玲珑带上府的话本,那里面写过这么一招。

    若是道歉之后,对方不原谅自己,便以退为进默默离去,说不准对方会先开口,还会挽留自己。

    柳如弃见督公是一步三回头,磨蹭了好半天才走下一个阶梯。

    温千楼用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完半截楼梯,他向柳如弃轻声询问道:“你说孤已向她道过歉了,按理来说,她应该追出来向孤说,已原谅孤了才是。”

    柳如弃闻言眉头微皱,方才督公道歉了吗?不就说要等着乐嘉帝姬下楼吗?

    还有这招以退为进让对方挽留的伎俩,自己也只在小摊贩子那里见过啊!

    柳如弃挠了挠头,但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督公你道歉不诚心,难怪乐嘉帝姬不理你。

    温千楼想起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罢了,到了午膳时辰,孤便邀她一同来用膳。”

    柳如弃在旁磨墨,袖子不小心碰掉一旁的画卷,那画卷从桌上展开,待撞到了一旁的凳腿才停下。

    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高山映入眼中,瀑布河水溪流绕山而行。

    自打他们将山河图带回,还未能分辨出哪里是大兖,哪里是大邺,整张图所绘的山水极为相似。

    这大概便是这图奥秘所在之处,也难怪旁人都将此画的作者唤作李仙人。

    柳如弃瞧了两眼,便将画重新卷起。

    温千楼看着画卷若有所思,沉思道:“柳如弃,你说帝姬她会不会知晓此画的秘密?孤是琢磨了许多时日,都未能看出这是个地图。”

    “属下觉着此图既能被大邺所得,大邺皇帝还特意将此图做了乐嘉帝姬的嫁妆,帝姬应是知晓的。”

    温千楼重新拿起朱砂笔,在奏折上写写改改,“晌午孤便请她一道来瞧瞧。”

    *

    因温千楼入住了金鸾殿中,便不再封窗。

    阮玲珑要来佛经,正坐在书案前认真抄写,默默为远在大邺的双亲祈福。

    一颗石子忽然从外砸进窗中,正好落在了她的笔尖前。

    阮玲珑展开石子外包裹的纸张,是牧逸来寻自己了。

    她起身探出头向外望去,只见牧逸一身月白长袍,肩上的一片片白羽随风晃动,他正躲在树下冲自己挥手。

    此处的窗户正在塔后,草木旺盛,侍卫基本不会来此巡逻,皆在殿门前职守。

    阮玲珑将窗户大开,牧逸借助跑攀上一层殿宇的房顶,又借着阮玲珑从窗内伸出的帘幔,这才顺利进入屋中。

    牧逸打量着眼前人,昨日她从塔上掉下来,心都要蹦出来了,轻声询问道:“玲珑,你可还好?”

    阮玲珑将人引至圆桌前,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牧逸的面前,摇了摇头,“无碍,多亏了督公出手相救,我就是受了惊吓,睡一觉便没事了。”

    “你没有受伤我便安心了。”牧逸正说着,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

    牧逸瞧着阮玲珑脖子上的红痕,他知晓这印记是什么。

    自己年少时也有通房侍奉的贴身宫娥,以前在某些图册上见过,一时觉着新鲜,便照着画中模样,将印记种在了对方的脖颈间。

    况且,温千楼所住的楼阁,也有那种不堪入目的图。

    牧逸眼眸深邃,耐着性子询问,“玲珑,你脖子上的印记,是不是温千楼干的?”

    阮玲珑抬手摸着印记处,上面的水粉应是碰到衣领蹭掉了,顺手还挠了几下。

    她大大方方回应道:“只怕牧逸你误会了,大兖蚊虫多,应该昨夜没燃驱虫香,让蚊子咬了一口罢了!”

    她在心中将温千楼咒骂了好几遍,明明是个宦官,竟还有那种念想。

    牧逸双手抓着阮玲珑的肩膀,认真道:“若温千楼敢动你,你便告诉我,我便是拼了命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温千楼身居高位,手握权势,你莫要惹恼他才是。”

    阮玲珑不动声色从他的双手中挣脱,话中有话。

    牧逸虽贵为太子殿下,但大兖的江山还是温千楼说了算,他羽翼未满,怎能斗得过温千楼。

    牧逸眼神晦暗不明,此话戳到了他脆弱的心脏。

    牧逸忽然抬手牌桌,厉声道:“将来……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楼下的柳如弃忽然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连忙跑到阮玲珑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轻声道:“乐嘉帝姬,方才属下听到您房中有动静……”

    阮玲珑瞧到一旁谨慎小心的牧逸,心中发笑,就这模样还想与温千楼一较高下。

    她轻声道:“无事,本帝姬方才没留意,不小心踢到了桌腿,你退下吧!”

    “是。”

    阮玲珑自打昨日入了这金鸾殿,如同耳目全无,在来王庭的路上,还能听到随行宫娥们说着大兖王庭贵族的传闻。

    谁料她还听到了牧逸的风流韵事。

    他与某位朝臣之女相恋,奈何侍奉他的贴身宫娥太多,伤透了那女子的心,她一怒之下便与牧逸断了关系,另觅良缘已成了亲。

    当个画本子听,倒是觉着有趣。

    阮玲珑拿起青瓷茶盏晃了晃,询问道:“牧逸,你我婚期是何时?”

    牧逸面露难色,解释道:“这……我去钦天监询问了几次,他们却说这几年天下乃兵戈之相,你我二人又八字不合,若成婚便有损大兖国运,说得三年之后。”

    阮玲珑眉眼微垂,低声重复着他的话,“三年……”

    “三年可不行,婚期越快越好才是。”

    自己本就是为了和亲而来,若迟迟不能成亲当上大兖的太子妃,依阮拓的性子,定会觉着自己不受大兖重视,必定会为难自己的父皇母后。

    唯有坐上太子妃之位,传信回大邺,双亲才能少受些刁难。

    “好,玲珑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尽快解决的,你等我。”

    牧逸从窗户离去,自己也想瞧瞧,若是抢了温千楼看上的人,也不知他会是何表情。

    晌午之时,温千楼差御膳房送了膳食来,皆是阮玲珑喜欢吃的。

    柳如弃上前请了一回,未能将帝姬请下来,无奈道:“督公,此事只怕唯有您才行。”

    “孤去便孤去!若她不来……孤也只能上去。”

    阮玲珑听到屋外温千楼他们主仆二人的说话声,便率先打开了门,二人四目相对,阮玲珑也已先行走下楼梯。

    她转过身来,瞧着还站在原地的温千楼,“你不是要想邀本帝姬用膳,可是改变主意了?”

    柳如弃破天荒得壮着胆子,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温千楼的腰肢,低声提醒道:“督公,乐嘉帝姬叫您呢!”

    “啊对!孤便是想请你一块用膳的。”

    圆桌之上皆是山珍海味,阮玲珑用着银耳莲子羹,又怀念起了母后煮得粥,温千楼双手不便,在旁瞧着阮玲珑用膳,不争气的咽了一下口水。

    阮玲珑被他一直盯着不甚自在,正要唤柳如弃侍奉温千楼用膳,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阮玲珑用汤勺搅了搅羹,讥讽道:“早晨本帝姬瞧你胳膊用的挺好,怎到了此时,便成了废人了?”

    温千楼自知理亏,“那时觉着胳膊不疼,这批阅了一上午的奏折,不舒服。”

    阮玲珑如今有求于他,便先示弱,夹起折耳根炒肉,递到了他的嘴旁。

    温千楼见她对自己的态度缓和许多,便打算与她说山河图的事。

    二人异口同声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谈谈,你先说。”

    “那我便先说了。”

    温千楼起身走向书桌旁,将画卷带回放在了阮玲珑的面前,“这便是孤费劲心思从你们大邺拿回来的山河图,孤要知晓,如何才能看懂此图。”

    阮玲珑展开缓缓展开画卷的一角,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瞧见此图,与普通的山水之画无异。

    她手指轻敲桌面,“本帝姬确实知晓如何看此图,但是本帝姬要与你做一笔交易。”

    温千楼凤眸微眯,“你想与孤做交易?但孤对你有救命之恩。”

    阮玲珑看着携恩要挟自己的人,淡淡一笑,“你救本帝姬也只是为了此图罢了,它能出现在本帝姬的嫁妆之中,你应也猜到了七八分,本帝姬知晓如何看懂它。”

    她的父皇便是靠此图,在大邺开垦了不少田地。

    温千楼闻言,也只是眉头微皱。

    自己虽带走了山河图有些理亏,但想到她刺杀在先,此账算是顶平了。

    “好,是何条件?孤答应你便是。”

    阮玲珑从袖中取出红色请帖来,交到了温千楼的手中。

    他打开一瞧,是婚宴的喜帖,上面写着阮玲珑与牧逸的名字,亦写清了婚宴的时间。

    阮玲珑瞧着面色逐渐狰狞的温千楼,开口道:“我要你同意这门婚事。”

    温千楼嗤笑一声将喜帖丢在了身后,凤眸死死盯着她秀丽的容貌,试图从她的神情上看出破绽,她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

    但阮玲珑面色极为平静,端起凉透的银耳莲子羹,喝了一口。

    温千楼恼怒道:“你就这般想与我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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