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华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三两分章和鲁藩谈合作存心殿前的斑斑血迹,比半个时辰前升天的烟花鲜艳而密集。

    浓烈的血腥气,也结结实实地掩盖了原本浓重的硫磺味。

    杀戮过半时,匪徒中出现了第一个扔掉武器、跪地投降者。

    鲁王朱寿鋐,命太监高声喝令:

    呼吁对方当场投降,绝不是仅仅为了降低制伏他们的难度,而是要留活口审问。

    很快,陆续有第二、第三个投降者效彷。

    而台阶之上,吴邦德与一个王府侍卫,正将被郑海珠烫伤的吊眼梢捆绑结实。

    戴着头盔的吴邦德起身向两边张望时,已见不到郑海珠的身影。

    片刻前,他亲耳听到朱以派让郑海珠回避。

    目下,朱以派则沉声对他吩咐:

    吴邦德明白,这是朱以派在践行此前的承诺。

    昨日,郑海珠直截了当地提出,若作乱者真是那赵姓炭工领衔,平定后,她与吴邦德不愿出来当面指认。

    一则已无必要,二则怕被报复。

    当时,朱以派倒是不以为忤,只道此乃常理,你们是要常跑山东做买卖的人,若闻香教知晓你们是举告者,必会寻仇,你们对我鲁府效忠,我鲁府不可对你们不义。

    此际,吴邦德很快在存心殿后找到了与郭氏会合的郑海珠。

    守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军卫和内侍们,也簇拥着朱寿鋐和朱以派驾到。

    后面还跟着张耀芳,虽然发型有些凌乱,但满脸凯歌高奏之色。

    朱以派道出原委:

    张耀芳立即接上朱以派的话头,向鲁王朱寿鋐道:

    朱寿鋐问道:

    鲁藩兖州的封地,与直面黄海的登州之间,隔着青州与来州,朱寿鋐又碍于藩王之身,平素除了山东巡抚和兖州知府外,比较忌讳结交鲁地其他地方官,所以这位逍遥贤王,不晓得如今的登州知府是啥来头,倒也不奇怪。

    张耀芳作为体制内的文官,却是和后世的许多处级干部一样,最关心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种人事信息了。

    他见朱寿鋐发问后,朱以派也露出一丝茫然之色,忙禀道:

    嗯?奏开海禁?

    郑海珠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兴致曾地就窜起来了。

    朱以派显然也同样好奇。

    须知大明立国以来,最早的日本真倭,经常侵犯的地点,除了辽东的旅顺,就是山东的登州了。

    山东境内的十八卫,当年隶属于山东备倭都指挥使的就有十一个,总兵力虽在一万左右,却都是精兵,其中又以登州营人数和马匹最多。

    虽然如今倭情与国朝初始时期已有大变化,但朝中奏请开海的文臣,提广州,提福州,提宁

    波,提太仓,还没人提登州开海禁的。

    朱以派问。

    张耀芳回忆了一下,谨慎道:

    朱以派越发诧异了,这回,他看向郑海珠道:

    郑海珠巴不得眼前的大小王爷给自己一个宣讲的机会。

    她遂恭敬道:

    果然,朱以派听完,蹙眉道:

    郑海珠点头:

    她侃侃而谈时,尽量让语气平和,不夸张卖弄,但也不会故作怯惧。

    郑海珠认为,拜这些汹汹闹腾的闻香教徒所赐,自己在保护鲁王安危的事上立了头功,是母庸置疑的。

    这样的机会,就该积极地抓住。

    眼前这两位鲁藩的朱家男子,一个有权力,一个有能力。

    她这个草民,就该趁他们比较感激自己的时候,大胆地陈述见识,表达观点,让他们在感激之外再添赞赏与信任,回头才好引到商务合作事宜上。

    看那朱以派,在听讲时,丝毫没有心不在焉或者不耐烦的表情,就多少说明,有戏。

    不过,朱以派很快克制住了谈兴,拉回到今夜的主旨上来。() ()

    他向鲁王和王妃道:

    鲁王经此一劫,对这位忠心耿耿又智勇双全的侄儿,越发满意,欣然点头。

    也没忘记要赏赐郑海珠和吴邦德,并在夸赞张耀芳善于结交良友的同时,亲自查看了这位唯一参与现场战斗的文官的手掌烫伤,叮嘱太监赶紧去传值班医郎来敷药。

    翌日,王府内侍前脚把百两黄金的赏赐送到官驿,镇国将军府的请帖后脚就来了。

    在朱以派和郭氏所设的府邸家宴上,郑海珠和盘托出两桩事。

    第一桩,是披露吴邦德的出处,的确并非自己所雇的掌柜,而是南直隶镇江总兵戚金的义子,与自己合伙出来张罗买卖,主要是为了维持戚金养家丁的费用。

    第二桩,是亮出自己与鲁藩合作挖煤的心思。自己这一边能贡献的,一是从辽东通过毛文龙招揽大批矿工过来,二是出钱包销一部分煤,通过运河输往江南的火器工坊自用,同时依托濠明商社,帮助销售剩下的煤。当然,濠明商社还

    能帮助营销鲁藩其他的出产,比如封地中的鹿茸和棉花,鲁藩完全可以空降自己的账房,来濠明商社盯着银钱进出项。

    朱以派再是有头脑有抱负,眼下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郡王之子,自出生到少年时代,都没离开过鲁地。四五年前,借着给万历帝贺寿的名义,他才跟着伯父去过一趟京师。

    也就是那一回,他在京城看到,百万人口,烧的是一种与木炭柴禾截然不同的东西。

    此番从郑海珠口中,得知自家的柴炭山下,竟然就埋着这种贵族或许看不上、但在平民日用和军事冶炼中商机无限的燃料,自然从惊到喜。

    郑海珠很肯定地答道,

    郑海珠说的东宁卫,就是后世的辽宁本溪。明末时,辽东虽然农业跟不上,但本溪的煤、铁岭的铁,都已开始有序采挖。天启时毛文龙的部将、在毛文龙被杀后被迫投清的耿仲明,便是矿工出身。

    朱以派脑子极活络,也明白若真的在鲁藩大面积开矿采煤,本地农民、过境流民,都不可转为矿工。

    从辽东海运来矿工,确实是最稳妥的。

    郑海珠给朱以派心里的火堆继续添柴:

    朱以派越听越觉得好。

    至于要迁徙辽民来兖州挖煤,他估摸着,在朝中的阻力不大。

    郑海珠关于时局的分析,尤其对于辽东壮丁被新鲜出炉的女真叛军掳去的担忧,给了他启发。

    朱以派连上奏时的措辞都想好了。

    要向朝廷说明白一点,他想从辽东弄到鲁藩来的,是无地可种、也无法安全挖矿的民户,让他们在兖州释放劳动力,再用兖州地底下的煤,换成白银,进献一部分,给朝廷做军饷,调动、移镇各地战兵,应对建奴的军事行动。

    郑海珠听了他的行文思路,直率地提醒道:

    朱以派明白郑海珠的意思,他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郭氏,澹澹抿嘴,向郑海珠道:

    郑海珠闻言,心中大赞一声,坚定道:

    朱以派点头,继续说实操层面的细节:

    郑海珠这几日摸了摸鲁藩的情形后,已决定把将来的辽海局势情报总站设在兖州,自然要重点推荐吴邦德。

    她遂莞尔道:

    吴邦德会意,带着谨慎的口吻道:「回小殿下的话,若走陆路,且不说山海关通关手续繁琐,就说进关后,在顺天府

    登上运河船只,沿途亦颇会颇多周折,岂如全程皆在山东治下更好?」

    言下之意很简单,不要经过别人的地头运人和做事,尽量在山东这自家地盘里闭环操作。

    郑海珠则顺势补充了一句更为直接的:

    朱以派笑了,看向妻子郭氏道:

    郭氏却不笑:

    朱以派一怔,继而挥挥手:

    郑海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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