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愁
轻云翻山，金日当空。
才值午时，正当饭点儿，文娘瞧了一眼谢明秀，后者仍还在说话，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她心中浮上些着急。
她这一着急，正正好落在李林眼里头。
李林都不用细想，就晓得文娘是心急她家里独身一个的二饼。但要李林说啊，这二饼懂事着哩！
又不是个不会弄饭的娃，文娘操心个啥呢？
但想是如此想，李林还是替文娘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明姑娘，这也有些时候了，要不就先放着？我们回话吃口饭再来？”
如意素来是个口快的，她乐道：“咋？你都在府里了，姑娘还能少你一口吃的啊？”
明姑娘是个厚道人，既然把他们两个叫来了，那也不会说让他们空着肚子离开。
但是文娘这……
“瞧你，说的哪里话？周兄弟来时说明姑娘有急事，我胡乱对付了一口就跟着来了，这会子正是肚中空空啊。”
李林笑嘻嘻的，本就不大的眼睛经他这么一笑，更瞧不见什么了。
“早起我整了一锅麻糊汤，哎那香！”
他咂巴了一下嘴，似是在回味，“不瞒你们，是真香！我走的时候把那碗麻糊汤坐在了锅里，估摸着我现在回去，应该都还是热的呢！”
李林说到末尾，双眼紧闭，还刻意又咂了一下嘴。好似那碗没能喝完的麻糊汤，当真是什么绝世美味一样。
如意看得直乐，连着谢明秀也忍俊不禁。
轻咳几声掩住笑意，谢明秀先是看向文娘，“适才我已让人接了二饼过来，这会儿应是在前厅玩着。”
话稍落，打门前进了个人。
“姑娘，”周妈妈满脸笑，“饭菜都摆好了，可以用膳了。”
正是赶巧，谢明秀眸中笑意更甚，玩笑道：“李林，走吧？咱们去用膳？”
一句玩笑话又闹得众人笑个不停。
其中又以如意笑得最欢，她上前两步，轻推了一下李林，“走吧？李大哥？”
满满的揶揄之意，直叫李林这个二十好几的汉子老脸发热，连双脚也笨重得走不动道。
如意朝着周扬递了个眼神，后者领会倒是快，直接两步上前，驾着李林就往外走。
余下几个女子在屋内。
谢明秀眉眼含笑，“文娘也去，二饼在前头等着你呢。”
待到人都走了，周妈妈才上前，同如意一道左右搀扶着谢明秀。
她的脚本来快见好了，谁知今日这么一折腾，倒又生出波折来。
“姑娘，咱不去了成不？”
周妈妈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左不过也是顿便饭，让周扬去陪着就是，姑娘就别去了吧啊？”
日正当空，虽没觉着毒辣，却也明晃晃刺眼得紧。
谢明秀有些走累了，才到廊下，她便坐了在长椅上，一旁如意细心为她擦拭着额间细密的汗水。
“没事的妈妈，”谢明秀笑了笑，“席间我还有旁的事要同他们说。”
不待周妈妈说话，她又挑了话问，“则诚呢？他去了吗？”
则诚？
周妈妈一时有些茫然，还是如意小声提醒她，她才晓得自个儿跟前的姑娘问的是哪个。
“二郎啊，”周妈妈也跟着在谢明秀身边坐下，“二郎说他要看书，午膳便不跟着一起用了，我刚刚已经把他那份给送到书房里了。”
周妈妈话一说完，谢明秀便诧异着看向她，“我今日才劝了他要爱惜身子，怎的这会儿又不好生用膳？”
她家姑娘怕是耳朵不好吧……
如意在心中腹诽，明明周妈妈说把午膳给那邬二郎送过去了，怎么姑娘还说忍不好好用膳呢？
饭都送去了，邬二郎还能不吃吗？
难道他竟是个傻子不成？腹中饿了也不晓得寻食？
如意心里的腹诽，谢明秀是如何也听不见的。她这会子正急忙要起身，“不成，我要去看看他。”
“哎哎，”
周妈妈眼疾手快，将自家心急如焚的姑娘给拦下了，“我的好姑娘，你这脚还肿着呢，怎么好又去看他？”
如意也跟着搭腔，“就是就是，妈妈把饭给他送去了，他还能不晓得吃？”
眼尾往上冷冷一挑，谢明秀淡淡看着如意，直将后者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呀！”
睁着一双大眼睛，如意求饶道：“我就是想着，这人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肚子做事吧？邬公子又不傻，哪里会不晓得填饱肚子好做事的道理？”
她与周妈妈再是如何说，也劝不动铁了心的谢明秀。
她又一次起身欲行，不想还是被周妈妈的手臂拦下了。
既如此，谢明秀索性不试了。
她定定瞧着周妈妈，心平气和道：“妈妈，先不说则诚几次救我，于我有大恩在。便说他如今在咱们家读书，若是他的身子出了什么差池，那不知情的外人还不说咱们苛待他？”
理是这么个理不错，但……
瞧着周妈妈眉眼处有些松动，谢明秀继续道：“则诚来的头一日，妈妈便在我面前夸了他好几次，说他知礼懂节，是个不错的。
既是不错的，倘若他真因不好生用饭身子出了什么差池，妈妈不得心疼呀？”
尾了尾一句俏皮话，逗得周妈妈连连发笑，“姑娘的嘴呀，是越发会说了。”
“也好，”
周妈妈扶着谢明秀起身，“如意跟着姑娘去花厅，我去瞧瞧二郎，让他来花厅一道用膳。”
初夏时节的花，纷纷的，到处都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花香。
甜而不腻，媚却不妖。
配着凉爽的微风，宜人得紧。
一步三慢地到了花厅，里头李林喋喋个不休，其他人却没怎么回应他，只有二饼时不时地捧个场。
但也应付得很——想来是文娘支的，否则以二饼的性格，在熟人跟前，该更活泼些。
由了如意搀扶着进了花厅，谢明秀率先笑道：“来的有些晚了，等急了吧？”
“明姑娘！”二饼两步跑到谢明秀跟前，献宝似的拿了张纸出来，“明姑娘看，这是我这几日写的字。”
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字。
谢明秀展开纸页，仔仔细细将上头的字都看了一遍。
看得出二饼是用了心的。
比之初学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如今已端正了许多——虽说还算不得什么好看，但也是初具雏形，有了些严正之味。
想来，是跟着则诚的字学的吧。
合上了纸页，谢明秀眉梢带笑，“二饼喜欢写字吗？”
“嗯！”
大大地应了一声，二饼接着道：“我喜欢安静，写字的时候，最可以安静了。”
“那往后，你每日来府里，我教你认字，好不好？”谢明秀声音轻轻的，比那窗边掠过的风，还要柔上几分。
这下二饼没有立马应声了。
他垂着眼睛，眼珠子却往后头钻，好似要落到他娘身上一样。
可是他没等来他娘的声音，倒是把李林给等来了。
李林大大咧咧上前，一把手揽住二饼，“二饼啊，听叔的，能到府里跟着明姑娘认字，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二饼在他臂弯里，小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挣了开来，又对上他娘笑着的眼睛。
这下子他的心定了。
笑着跑到谢明秀跟前，二饼朗声道：“我要跟着明姑娘认字！”
正是少年意气，蓬勃向上。
瞧着眼前这么个眼睛明亮的二饼，谁又能将他先前怯懦的模样与如今对上呢？
好笑着让他拿上纸页回到文娘身边，谢明秀真心实意夸赞道：“二饼是个好孩子，日后，定会有大出息！”
这一说，文娘自是喜不自胜。
“明姑娘的恩情，文娘心里不敢忘……”她往桌上一瞧，正正好对上一杯酒，“文娘敬明姑娘！”
说罢她就要饮下，好在谢明秀及时拦下了她，“你若从前没喝过酒，可万不能勉强。”
“嗨！”李林在一旁搭腔，“明姑娘可别小瞧了文娘，她啊……可是咱阳山，最能喝的了，好些个男的都喝不过她呢！”
文娘竟还有这本事？
对上谢明秀震惊的眼神，文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姑娘听他胡吹……只是比旁人略微能多喝两口而已。”
见她认下此事，谢明秀心中震惊更甚，但她却是个没酒量的。
因此只端了杯茶，笑着道：“我是个不能喝的，便以茶代酒……”
她又看向四下，“今日咱们聚在一块儿，往后怕是再难聚这般齐了，那便大家一同举杯，共庆！”
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
谢明秀朝着如意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拉着周扬就开始招呼余下几人开始吃菜。
而她自己呢……
便是心不在焉，几次望向花厅的进门处，连菜式，也只虚虚夹了几块儿，搁在瓷白的碗里，动也没动。
直到周妈妈的身影出现，她的眼睛才又亮了亮。
可周妈妈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谢明秀先问道：“妈妈，则诚呢？”
周妈妈去，就是去叫人来的，怎么周妈妈来了，则诚却没来？
她心里正奇怪呢，却见周妈妈道：“二郎说，明姑娘这头有事要办，他也不便来搅扰。饭嘛……他在书房用，就不过来了。”
才值午时，正当饭点儿，文娘瞧了一眼谢明秀，后者仍还在说话，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她心中浮上些着急。
她这一着急，正正好落在李林眼里头。
李林都不用细想，就晓得文娘是心急她家里独身一个的二饼。但要李林说啊，这二饼懂事着哩！
又不是个不会弄饭的娃，文娘操心个啥呢？
但想是如此想，李林还是替文娘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明姑娘，这也有些时候了，要不就先放着？我们回话吃口饭再来？”
如意素来是个口快的，她乐道：“咋？你都在府里了，姑娘还能少你一口吃的啊？”
明姑娘是个厚道人，既然把他们两个叫来了，那也不会说让他们空着肚子离开。
但是文娘这……
“瞧你，说的哪里话？周兄弟来时说明姑娘有急事，我胡乱对付了一口就跟着来了，这会子正是肚中空空啊。”
李林笑嘻嘻的，本就不大的眼睛经他这么一笑，更瞧不见什么了。
“早起我整了一锅麻糊汤，哎那香！”
他咂巴了一下嘴，似是在回味，“不瞒你们，是真香！我走的时候把那碗麻糊汤坐在了锅里，估摸着我现在回去，应该都还是热的呢！”
李林说到末尾，双眼紧闭，还刻意又咂了一下嘴。好似那碗没能喝完的麻糊汤，当真是什么绝世美味一样。
如意看得直乐，连着谢明秀也忍俊不禁。
轻咳几声掩住笑意，谢明秀先是看向文娘，“适才我已让人接了二饼过来，这会儿应是在前厅玩着。”
话稍落，打门前进了个人。
“姑娘，”周妈妈满脸笑，“饭菜都摆好了，可以用膳了。”
正是赶巧，谢明秀眸中笑意更甚，玩笑道：“李林，走吧？咱们去用膳？”
一句玩笑话又闹得众人笑个不停。
其中又以如意笑得最欢，她上前两步，轻推了一下李林，“走吧？李大哥？”
满满的揶揄之意，直叫李林这个二十好几的汉子老脸发热，连双脚也笨重得走不动道。
如意朝着周扬递了个眼神，后者领会倒是快，直接两步上前，驾着李林就往外走。
余下几个女子在屋内。
谢明秀眉眼含笑，“文娘也去，二饼在前头等着你呢。”
待到人都走了，周妈妈才上前，同如意一道左右搀扶着谢明秀。
她的脚本来快见好了，谁知今日这么一折腾，倒又生出波折来。
“姑娘，咱不去了成不？”
周妈妈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左不过也是顿便饭，让周扬去陪着就是，姑娘就别去了吧啊？”
日正当空，虽没觉着毒辣，却也明晃晃刺眼得紧。
谢明秀有些走累了，才到廊下，她便坐了在长椅上，一旁如意细心为她擦拭着额间细密的汗水。
“没事的妈妈，”谢明秀笑了笑，“席间我还有旁的事要同他们说。”
不待周妈妈说话，她又挑了话问，“则诚呢？他去了吗？”
则诚？
周妈妈一时有些茫然，还是如意小声提醒她，她才晓得自个儿跟前的姑娘问的是哪个。
“二郎啊，”周妈妈也跟着在谢明秀身边坐下，“二郎说他要看书，午膳便不跟着一起用了，我刚刚已经把他那份给送到书房里了。”
周妈妈话一说完，谢明秀便诧异着看向她，“我今日才劝了他要爱惜身子，怎的这会儿又不好生用膳？”
她家姑娘怕是耳朵不好吧……
如意在心中腹诽，明明周妈妈说把午膳给那邬二郎送过去了，怎么姑娘还说忍不好好用膳呢？
饭都送去了，邬二郎还能不吃吗？
难道他竟是个傻子不成？腹中饿了也不晓得寻食？
如意心里的腹诽，谢明秀是如何也听不见的。她这会子正急忙要起身，“不成，我要去看看他。”
“哎哎，”
周妈妈眼疾手快，将自家心急如焚的姑娘给拦下了，“我的好姑娘，你这脚还肿着呢，怎么好又去看他？”
如意也跟着搭腔，“就是就是，妈妈把饭给他送去了，他还能不晓得吃？”
眼尾往上冷冷一挑，谢明秀淡淡看着如意，直将后者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呀！”
睁着一双大眼睛，如意求饶道：“我就是想着，这人怎么着也不能饿着肚子做事吧？邬公子又不傻，哪里会不晓得填饱肚子好做事的道理？”
她与周妈妈再是如何说，也劝不动铁了心的谢明秀。
她又一次起身欲行，不想还是被周妈妈的手臂拦下了。
既如此，谢明秀索性不试了。
她定定瞧着周妈妈，心平气和道：“妈妈，先不说则诚几次救我，于我有大恩在。便说他如今在咱们家读书，若是他的身子出了什么差池，那不知情的外人还不说咱们苛待他？”
理是这么个理不错，但……
瞧着周妈妈眉眼处有些松动，谢明秀继续道：“则诚来的头一日，妈妈便在我面前夸了他好几次，说他知礼懂节，是个不错的。
既是不错的，倘若他真因不好生用饭身子出了什么差池，妈妈不得心疼呀？”
尾了尾一句俏皮话，逗得周妈妈连连发笑，“姑娘的嘴呀，是越发会说了。”
“也好，”
周妈妈扶着谢明秀起身，“如意跟着姑娘去花厅，我去瞧瞧二郎，让他来花厅一道用膳。”
初夏时节的花，纷纷的，到处都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花香。
甜而不腻，媚却不妖。
配着凉爽的微风，宜人得紧。
一步三慢地到了花厅，里头李林喋喋个不休，其他人却没怎么回应他，只有二饼时不时地捧个场。
但也应付得很——想来是文娘支的，否则以二饼的性格，在熟人跟前，该更活泼些。
由了如意搀扶着进了花厅，谢明秀率先笑道：“来的有些晚了，等急了吧？”
“明姑娘！”二饼两步跑到谢明秀跟前，献宝似的拿了张纸出来，“明姑娘看，这是我这几日写的字。”
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字。
谢明秀展开纸页，仔仔细细将上头的字都看了一遍。
看得出二饼是用了心的。
比之初学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如今已端正了许多——虽说还算不得什么好看，但也是初具雏形，有了些严正之味。
想来，是跟着则诚的字学的吧。
合上了纸页，谢明秀眉梢带笑，“二饼喜欢写字吗？”
“嗯！”
大大地应了一声，二饼接着道：“我喜欢安静，写字的时候，最可以安静了。”
“那往后，你每日来府里，我教你认字，好不好？”谢明秀声音轻轻的，比那窗边掠过的风，还要柔上几分。
这下二饼没有立马应声了。
他垂着眼睛，眼珠子却往后头钻，好似要落到他娘身上一样。
可是他没等来他娘的声音，倒是把李林给等来了。
李林大大咧咧上前，一把手揽住二饼，“二饼啊，听叔的，能到府里跟着明姑娘认字，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二饼在他臂弯里，小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挣了开来，又对上他娘笑着的眼睛。
这下子他的心定了。
笑着跑到谢明秀跟前，二饼朗声道：“我要跟着明姑娘认字！”
正是少年意气，蓬勃向上。
瞧着眼前这么个眼睛明亮的二饼，谁又能将他先前怯懦的模样与如今对上呢？
好笑着让他拿上纸页回到文娘身边，谢明秀真心实意夸赞道：“二饼是个好孩子，日后，定会有大出息！”
这一说，文娘自是喜不自胜。
“明姑娘的恩情，文娘心里不敢忘……”她往桌上一瞧，正正好对上一杯酒，“文娘敬明姑娘！”
说罢她就要饮下，好在谢明秀及时拦下了她，“你若从前没喝过酒，可万不能勉强。”
“嗨！”李林在一旁搭腔，“明姑娘可别小瞧了文娘，她啊……可是咱阳山，最能喝的了，好些个男的都喝不过她呢！”
文娘竟还有这本事？
对上谢明秀震惊的眼神，文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姑娘听他胡吹……只是比旁人略微能多喝两口而已。”
见她认下此事，谢明秀心中震惊更甚，但她却是个没酒量的。
因此只端了杯茶，笑着道：“我是个不能喝的，便以茶代酒……”
她又看向四下，“今日咱们聚在一块儿，往后怕是再难聚这般齐了，那便大家一同举杯，共庆！”
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
谢明秀朝着如意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拉着周扬就开始招呼余下几人开始吃菜。
而她自己呢……
便是心不在焉，几次望向花厅的进门处，连菜式，也只虚虚夹了几块儿，搁在瓷白的碗里，动也没动。
直到周妈妈的身影出现，她的眼睛才又亮了亮。
可周妈妈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谢明秀先问道：“妈妈，则诚呢？”
周妈妈去，就是去叫人来的，怎么周妈妈来了，则诚却没来？
她心里正奇怪呢，却见周妈妈道：“二郎说，明姑娘这头有事要办，他也不便来搅扰。饭嘛……他在书房用，就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