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待到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坐下后，文娘才抹干净眼角的痕迹，端着茶盘往里走，“你这回来的正是时候，明姑娘前两日才弄好的花茶，今儿是头一次拿出来喝呢。”
日前喝过几次茉莉花茶，谢明秀便爱上了这味道。
恰好院子里头又种了许多，她便趁着闲时摘了许多，又照着制法炮成花茶。
“那我今日不是有口福啦。”如意的声音仍是嗡嗡的，“文娘，我来帮你！”
谢明秀嘴角带笑，一双眼睛瞧着她两人动作，“慢着些，别烫着手了。”
滚水过茶，芳香四溢。
三人围着茶案坐下，上头不仅摆着几杯花茶，更兼有文娘拿过来的点心。
“还是家里的点心好吃啊！”如意喟叹出声。
听了这话，谢明秀抿抿唇，没吭声，只默默将面前两碟子糕点往如意跟前移了移。
但如意也就是眼睛馋了。
方才回家时，府里给准备了饭食，如意也是吃了个大饱，哪里还吃得下多少点心？
只是瞧着府里的点心爱人，眼睛发馋罢了。
咬一口点心下肚，再饮一口茉莉花茶，当真是好不快乐。
闲聊时间过了，如今是说正事的时候。
清了清嗓子，如意道：“姑娘，我有一件大好事要跟你说。”
早在周妈妈说如意是一个人回来时，谢明秀心里便有了计较——清原县，或者说如意和周扬两个人定然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否则如意不会这般急匆匆地回来。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
迎着谢明秀疑惑的眼神，如意神秘一笑，“先给姑娘道喜啦！”
这话一出，谢明秀更是莫名。
如意并不刻意卖关子，清清嗓子就道：“咱们的猪，有人定啦！”
哐当——
一声巨响，惊到了屋子里头的三人。
“谁？！”
谢明秀率先起身，如意和文娘紧跟其后，三人几步就到了外间，却瞧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是叫……”
谢明秀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外头院子里站着的人叫什么，还是文娘眼尖，一声道破了他的名字，“李勤？你来这干啥呢？”
正是李勤。
每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在阳山县，这李勤就是那么个游手好闲的主。
日前他学了李林的动作，四处煽风点火，但无奈他空有嘴巴，其他啥事是一窍不通。因此也就没人愿意信他。
养猪场李志招小工时，不知怎么也把他招了进来。
原先文娘对李勤进养猪场这事儿很是不满，但后头见他老实，也就没说啥。
不曾想，他这才安分了几天，就又学了偷听的动作？
文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下了工不往家里回，跑这儿干啥来了？”
李勤杵在原地，嘴巴里我我我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被碰碎的花盆散了一地，碎瓷在月下泛着白光。
李勤不开口，文娘更是火冒，黑着张脸就要上前。不想没走两步，李林匆匆赶来了。
“这是咋啦咋啦？我老远就听到有声音，出啥事啦？”李林嘴巴没歇，眼睛先是往脚边一瞄，“怎么把花盆给弄碎了？”
又看向李勤，“是你弄的？”
后者没搭腔，文娘冷笑一下，也没接话。
李林摸了摸后脑勺，上前两步，正准备开口呢，就瞧见了谢明秀身后的如意，“如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意哪会给他好脸？冷哼一声，便目视前方，理也不理人。
李林讨了个没趣，又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样，明儿我给再送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明姑娘觉着呢？”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谢明秀，包括先前一直不说话的李勤。
“不必了。”谢明秀语气淡淡，“不过一个花盆而已，碎了就碎了吧。”冷冷的眼睛直往李勤身上去——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府里，又是怎么找到了这里？”
四下寂寂无声。
夏夜里的凉风送来些许凉意，缓解许多燥意，但杵在原地的李勤额间，豆大的汗珠就没停过，跟不要钱似地直往下流。
他求助似地看向李林，后者却望天看地，就是不回应他的眼神。
“姑娘，咱们进去坐着问，这样站着多累呀。”如意语气平静，一双眼睛却跟冒火了似的。
“是是是，”李林搭腔，“明姑娘，咱有事进去慢慢说，光站着多累。”
回身看着李勤，李林收起脸上的笑，“你也给我滚进来！”
回了花厅里头，谢明秀三人自然按先前的位置坐下。而李林，也脸皮厚地挨着文娘不远处坐了下去。
至于李勤，没人管他。
从文娘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后，李林啪地一拍大腿，“咳！这事儿啊，怪我！”
谢明秀目不斜视，只顾饮茶。一旁如意接了话过去，“怪你啊？那就是你让他来偷听我们说话咯？”
“我也没听到啊！”是那头站着的李勤在反驳，“我才刚进来，你们就都出来了……”
“闭嘴！”
李林回头吼了一声，那李勤虽还面有不忿，但到底是没再开口了。
谢明秀收回了目光，准备看李林作何解释。
“不瞒明姑娘，他啊，是我本家的堂兄弟，他老娘……还是我的亲大姨。您说，有这关系在，我能不拉他一把？”
李林说得倒是真情实感，但如意却不买账。
要说从前，如意脸蛋儿还有几分圆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顶天的气势了。如今人一寿下来，圆下巴变尖下巴，那股子气势便更逼人了些。
双眼一斜，如意道：“捡重要的来说！”
李林双手告饶，“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不正说着呢嘛。”
正如先前所说，养猪场招工时，李志原是不想要李勤的，但为什么李勤又去了养猪场做工呢？
自然就是李林点的头。
又说到先头挑空碗下山这事上。在大阳山上，李林主要还是看着场子，做事倒是做得不多。因此他也就自己个儿出头，接了这晚上把空碗带回谢府的事。
但李林一个人，也弄不走那么多。
所以每日他都会选两个人跟着他一道把空了的碗筷挑下山。
最近几日也不知怎么，李勤勤快得很，每每都主动去跟李林说，要跟着李林一道，挑着担子回了谢府再回家。
有这么个主动的，李林自然乐意。
今日也一样是如此，但他就进个厨房的功夫，李勤这小子就没影了。
原以为他是回家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悄悄寻到花厅去了，还偷听谢明秀三人说话。
当真是叫李林懊恼不已。
李林说得诚恳，谢明秀没有不信的道理。
也不为其他，只为……这数月来，谢明秀与人说事从不会故意避着李林，他若想知道些什么，大大方方走进来就是了，何苦找个手脚不稳当的李勤来偷听呢？
那这么一说，今夜偷听的事，完全就是李勤的自作主张了。
皎皎月色下，谢明秀冷清的眉眼格外又透着些冷光，“明日和李志说一声，让他把这些时日的工钱给他算一算。待算过工钱之后，养猪场便不要他去了。”
谢明秀话里说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李林更是没有半点儿异议。
这可不怪他不拉自己堂兄弟一把。
谁叫李勤自己个儿不争气，学什么不好，偏学偷听。有这动作，还有哪个主人家敢用他做事？
可李勤却不干呀。
“明姑娘！明姑娘！我真什么也没听到啊！”李勤一边躲着李林的手，一边高喊，“我真的就是听见这里有人说话，以为是进了什么贼娃子，所以才进来看一眼的啊！”
狡辩的话生生给如意气笑了。
“我倒不晓得，有哪个贼胆子那么大，还敢进县令大人的府里偷东西？”
李勤还在那头喊，“真的真的！明姑娘你信我嘛！我真的就刚进来，你们就出来了，我啥也没听着啊！”
多余分辨的话，谢明秀也懒得听，扭了头看也不看。
这头李林瞧见她的动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晓得自己这个堂兄弟是再入不了谢明秀的眼了。
“你就念着明姑娘的好吧！要不是明姑娘心善，拉你去衙门里打几板子都是轻的你信不信？”
李林手上多使了两分气力，“早点儿回家，明天来找我拿工钱！”
说完，他扭着李勤就往外走。
后者自是不肯乖乖就范，嘴巴里一直吵嚷个没完。两人才出了花厅，迎面就撞上从衙门里头回来的谢父和谢五。
这下子李勤可老实了。
李勤蔫蔫儿地垂着脑袋不说话，倒引起了谢父的注意，“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打哈哈笑，“没事哈哈哈哈，这是我本家兄弟，刚与我一道送碗筷回来，眼下我正送他出府。”
这些时日，谢父也偶有撞见他们挑着担子回府，因此倒并不意外，只点头道：“天也晚了，是该早些回去。”
谢父便是归家也没个消停，脚步不闲地又去了书房。
而谢父身后，李林语重心长道：“我不管你今晚听了什么没听什么，嘴巴都给我闭严实点！不然捅了篓子，我也没法救你！”
李勤低着头不说话，在李林放松力道的一刹那，瞬间遛了个没影。
原地长叹一声，李林转身往花厅去了。
待到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坐下后，文娘才抹干净眼角的痕迹，端着茶盘往里走，“你这回来的正是时候，明姑娘前两日才弄好的花茶，今儿是头一次拿出来喝呢。”
日前喝过几次茉莉花茶，谢明秀便爱上了这味道。
恰好院子里头又种了许多，她便趁着闲时摘了许多，又照着制法炮成花茶。
“那我今日不是有口福啦。”如意的声音仍是嗡嗡的，“文娘，我来帮你！”
谢明秀嘴角带笑，一双眼睛瞧着她两人动作，“慢着些，别烫着手了。”
滚水过茶，芳香四溢。
三人围着茶案坐下，上头不仅摆着几杯花茶，更兼有文娘拿过来的点心。
“还是家里的点心好吃啊！”如意喟叹出声。
听了这话，谢明秀抿抿唇，没吭声，只默默将面前两碟子糕点往如意跟前移了移。
但如意也就是眼睛馋了。
方才回家时，府里给准备了饭食，如意也是吃了个大饱，哪里还吃得下多少点心？
只是瞧着府里的点心爱人，眼睛发馋罢了。
咬一口点心下肚，再饮一口茉莉花茶，当真是好不快乐。
闲聊时间过了，如今是说正事的时候。
清了清嗓子，如意道：“姑娘，我有一件大好事要跟你说。”
早在周妈妈说如意是一个人回来时，谢明秀心里便有了计较——清原县，或者说如意和周扬两个人定然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否则如意不会这般急匆匆地回来。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
迎着谢明秀疑惑的眼神，如意神秘一笑，“先给姑娘道喜啦！”
这话一出，谢明秀更是莫名。
如意并不刻意卖关子，清清嗓子就道：“咱们的猪，有人定啦！”
哐当——
一声巨响，惊到了屋子里头的三人。
“谁？！”
谢明秀率先起身，如意和文娘紧跟其后，三人几步就到了外间，却瞧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是叫……”
谢明秀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外头院子里站着的人叫什么，还是文娘眼尖，一声道破了他的名字，“李勤？你来这干啥呢？”
正是李勤。
每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在阳山县，这李勤就是那么个游手好闲的主。
日前他学了李林的动作，四处煽风点火，但无奈他空有嘴巴，其他啥事是一窍不通。因此也就没人愿意信他。
养猪场李志招小工时，不知怎么也把他招了进来。
原先文娘对李勤进养猪场这事儿很是不满，但后头见他老实，也就没说啥。
不曾想，他这才安分了几天，就又学了偷听的动作？
文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下了工不往家里回，跑这儿干啥来了？”
李勤杵在原地，嘴巴里我我我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被碰碎的花盆散了一地，碎瓷在月下泛着白光。
李勤不开口，文娘更是火冒，黑着张脸就要上前。不想没走两步，李林匆匆赶来了。
“这是咋啦咋啦？我老远就听到有声音，出啥事啦？”李林嘴巴没歇，眼睛先是往脚边一瞄，“怎么把花盆给弄碎了？”
又看向李勤，“是你弄的？”
后者没搭腔，文娘冷笑一下，也没接话。
李林摸了摸后脑勺，上前两步，正准备开口呢，就瞧见了谢明秀身后的如意，“如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意哪会给他好脸？冷哼一声，便目视前方，理也不理人。
李林讨了个没趣，又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样，明儿我给再送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明姑娘觉着呢？”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谢明秀，包括先前一直不说话的李勤。
“不必了。”谢明秀语气淡淡，“不过一个花盆而已，碎了就碎了吧。”冷冷的眼睛直往李勤身上去——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府里，又是怎么找到了这里？”
四下寂寂无声。
夏夜里的凉风送来些许凉意，缓解许多燥意，但杵在原地的李勤额间，豆大的汗珠就没停过，跟不要钱似地直往下流。
他求助似地看向李林，后者却望天看地，就是不回应他的眼神。
“姑娘，咱们进去坐着问，这样站着多累呀。”如意语气平静，一双眼睛却跟冒火了似的。
“是是是，”李林搭腔，“明姑娘，咱有事进去慢慢说，光站着多累。”
回身看着李勤，李林收起脸上的笑，“你也给我滚进来！”
回了花厅里头，谢明秀三人自然按先前的位置坐下。而李林，也脸皮厚地挨着文娘不远处坐了下去。
至于李勤，没人管他。
从文娘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后，李林啪地一拍大腿，“咳！这事儿啊，怪我！”
谢明秀目不斜视，只顾饮茶。一旁如意接了话过去，“怪你啊？那就是你让他来偷听我们说话咯？”
“我也没听到啊！”是那头站着的李勤在反驳，“我才刚进来，你们就都出来了……”
“闭嘴！”
李林回头吼了一声，那李勤虽还面有不忿，但到底是没再开口了。
谢明秀收回了目光，准备看李林作何解释。
“不瞒明姑娘，他啊，是我本家的堂兄弟，他老娘……还是我的亲大姨。您说，有这关系在，我能不拉他一把？”
李林说得倒是真情实感，但如意却不买账。
要说从前，如意脸蛋儿还有几分圆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顶天的气势了。如今人一寿下来，圆下巴变尖下巴，那股子气势便更逼人了些。
双眼一斜，如意道：“捡重要的来说！”
李林双手告饶，“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不正说着呢嘛。”
正如先前所说，养猪场招工时，李志原是不想要李勤的，但为什么李勤又去了养猪场做工呢？
自然就是李林点的头。
又说到先头挑空碗下山这事上。在大阳山上，李林主要还是看着场子，做事倒是做得不多。因此他也就自己个儿出头，接了这晚上把空碗带回谢府的事。
但李林一个人，也弄不走那么多。
所以每日他都会选两个人跟着他一道把空了的碗筷挑下山。
最近几日也不知怎么，李勤勤快得很，每每都主动去跟李林说，要跟着李林一道，挑着担子回了谢府再回家。
有这么个主动的，李林自然乐意。
今日也一样是如此，但他就进个厨房的功夫，李勤这小子就没影了。
原以为他是回家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悄悄寻到花厅去了，还偷听谢明秀三人说话。
当真是叫李林懊恼不已。
李林说得诚恳，谢明秀没有不信的道理。
也不为其他，只为……这数月来，谢明秀与人说事从不会故意避着李林，他若想知道些什么，大大方方走进来就是了，何苦找个手脚不稳当的李勤来偷听呢？
那这么一说，今夜偷听的事，完全就是李勤的自作主张了。
皎皎月色下，谢明秀冷清的眉眼格外又透着些冷光，“明日和李志说一声，让他把这些时日的工钱给他算一算。待算过工钱之后，养猪场便不要他去了。”
谢明秀话里说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李林更是没有半点儿异议。
这可不怪他不拉自己堂兄弟一把。
谁叫李勤自己个儿不争气，学什么不好，偏学偷听。有这动作，还有哪个主人家敢用他做事？
可李勤却不干呀。
“明姑娘！明姑娘！我真什么也没听到啊！”李勤一边躲着李林的手，一边高喊，“我真的就是听见这里有人说话，以为是进了什么贼娃子，所以才进来看一眼的啊！”
狡辩的话生生给如意气笑了。
“我倒不晓得，有哪个贼胆子那么大，还敢进县令大人的府里偷东西？”
李勤还在那头喊，“真的真的！明姑娘你信我嘛！我真的就刚进来，你们就出来了，我啥也没听着啊！”
多余分辨的话，谢明秀也懒得听，扭了头看也不看。
这头李林瞧见她的动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晓得自己这个堂兄弟是再入不了谢明秀的眼了。
“你就念着明姑娘的好吧！要不是明姑娘心善，拉你去衙门里打几板子都是轻的你信不信？”
李林手上多使了两分气力，“早点儿回家，明天来找我拿工钱！”
说完，他扭着李勤就往外走。
后者自是不肯乖乖就范，嘴巴里一直吵嚷个没完。两人才出了花厅，迎面就撞上从衙门里头回来的谢父和谢五。
这下子李勤可老实了。
李勤蔫蔫儿地垂着脑袋不说话，倒引起了谢父的注意，“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打哈哈笑，“没事哈哈哈哈，这是我本家兄弟，刚与我一道送碗筷回来，眼下我正送他出府。”
这些时日，谢父也偶有撞见他们挑着担子回府，因此倒并不意外，只点头道：“天也晚了，是该早些回去。”
谢父便是归家也没个消停，脚步不闲地又去了书房。
而谢父身后，李林语重心长道：“我不管你今晚听了什么没听什么，嘴巴都给我闭严实点！不然捅了篓子，我也没法救你！”
李勤低着头不说话，在李林放松力道的一刹那，瞬间遛了个没影。
原地长叹一声，李林转身往花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