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公司见此阵仗,不知多开心,忙把羽织推将阵前,闪光灯噼啪作响,照了一通,有人问:“秦小姐,还记不记得那天的情况?”

    “有人说,你是被人推下去,能不能回忆起来?”

    此语不明,但暗指黛乔与红姑,一个旧仇,一个新怨。

    红姑脸色如霜,尚且淡定,因这段时间足够她斟酌退路,即便巡捕拿刀架在那二人头上,也咬不出自己半点干系。

    秦羽织闻言,轻轻扶额,绽放出个天真浪漫的微笑:“我只记得我看到红姑倒下去,来不及想那么多,推了她一把,下一秒在水里了。”

    红姑:“……”她明明记得,当时这小妮子拉了自己一把。

    记者:“这么说,秦小姐是想救人,这才失足落水?”

    记者:“看来大家都猜错了,真相原来这么感人。”

    红姑:“……”

    秦羽织蹙了蹙眉头:“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记者:“那是什么原因令秦小姐不顾个人安危呢?是友情吗?”

    秦羽织:“是我不想活了。”

    众人默了瞬,笑。

    秦羽织对红姑耳语:“像你说的,名声最重要。”

    红姑气结,是,今日之后你会成为可歌可泣的侠女,而我则要视你为恩人,在你落难时维护你,好一顶帽子。

    记者道:“我为二人拍张照,来,靠近些。”

    ……

    穆如初面子很大,庆功宴上,本市同仁几乎都来了。

    大小演员知道这日子重要,提前数周置办行头,决心一鸣惊人。

    濮振华野路子良多,拿出本子叨念:“红姑与黛乔皆是八方成衣局的旗袍,赵小姐依旧穿去年贺岁那套,至于黄小姐,金老板早有准备,自俄国人那里订了礼服,我早前见过的。”

    秦羽织窝在沙发里,高脚杯中是翠绿的葡萄,她手指几乎透明,捏起一颗,放到口中:“唔,争奇斗艳,看来临时抱佛脚已来不及。”

    “放心,”阿濮贴心道,“为你约了个老裁缝,下午一见。”

    老裁缝年近八十,头发全白,上下打量秦羽织,半晌道:“小姐,放心。”不出两日,派学徒送来一身绸裙。

    阿濮大失所望:“早知就不冒险。”谁知羽织穿这裙子走出来,竟又是别种风情了,阿濮立即改口:“就是它,也只有它!”

    ……

    会场里,沈贺文坐在最清净的一侧,与人群隔了几个席位,他一如往常着深色西装领结,灯光下,漫不经心看着周遭,眼中也是不带感情,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

    伴在他左右的是苏间行与电影公司杜老板,不久,有人贴过来,没眼色地给三人敬酒。

    此人名叫徐晃年,名下有间不算成功的制片公司,严格讲,黛乔,秦羽织都算他的员工。

    事先未料到沈氏会派人来这样一个小小的庆功宴,要知道,一年前,传闻由沈家投资,孙柔姿主演的那部,也仅仅由苏间行出席,印证传闻。

    谁知今日,大老板来了,在场的小商人诧异之余,跃跃欲试。

    杜老板拦道:“你来做什么?”

    “杜老板不够意思,沈老板来了,为何不引荐?”

    杜老板叹了声,语气中有责备徐老板不懂分寸之意:“这位为何来,我一时也没弄清,你别添乱了。”

    回望,沈贺文眉心轻轻蹙起,仿佛已有些不耐烦。

    突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纤细高挑,不失曼妙。

    在场的女子大多穿旗袍或洋装,剪裁不可谓不花心思,佩戴的宝石莫不名贵,却打扮得似‘礼物’,千篇一律。

    而秦羽织的礼服是简单的,袖子是袖子,裙摆是裙摆,仿佛裁缝力求的不过‘称体’二字,却每一剪子,刚好做到修饰身材。

    羽织的腰纤细,背笔直,这礼服便自后领深深一拉,尽漏了出来,一片雪白的肌肤,香艳动人,脖颈系着的细绳,尽头是块古玉,不偏不倚,垂在背心,虽人走动,左右摇摆,勾人心魂。

    这厢,徐晃年道:“话不是这么说吧?今日你来捧场,有生意也该大家一起赚,”遂上前,“沈先生,久仰久仰。”

    间行道:“这位是徐老板。”

    沈贺文道:“你好。”

    这个时候,公馆的设备突然出了毛病,经理因知今天不同往常,来了诸多贵宾,便亲自下来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灯光有些小故障,已经安排人去修了,马上。”

    沈贺文道:“不如移到外面。”

    间行看了眼老板,没有说话,杜老板对徐晃年道:“这样,你告诉他们典礼移到室外,办完再回来,到时候设备也差不多修好了。”

    经理笑道:“要的,要的。”

    正值冬季,虽没什么风,无光的地方也叫人冷得不舒服。

    自暖烘烘的公馆走出,秦羽织就打了个寒颤,阿濮回到车里,取来厚实的披巾,裹在肩上才稍稍好受些。

    典礼结束,无关紧要的也就撤了,又来了批客人,濮振华不想这般耗着,可徐晃年硬是要人留。

    徐老板将公司演员尽数招来,一伙年轻靓丽的男女,十分养眼,然而亲自去请沈老板。

    看方才的架势,他本以为沈老板赶时间,可典礼结束,对方并没有走的意思,他怎能结交的好机会?

    杜老板低声道:“人家来已经够给面子,别吃相太难看。”可此时徐晃年怎会听,绕过他去请人。

    这厢,秦羽织见徐老板领着几人走来,一怔。阿濮在耳旁提醒:“只管做好你自己,旁的别多想。”

    阿濮多心,她怎会多想,没有人比她清楚,沈贺文有多想与自己划清界限。

    在医院的睡梦中,羽织有数次感受到沈贺文的气息,恍惚里睁开双眼,他疏离地站在跟前,冷声说:“尽快把伤养好,别耽搁电影进度。”

    有人晃自己:“秦小姐觉得呢?”

    “什么?”

    “徐老板提议抽签凑对儿,两两去那场中跳舞。”

    一人道:“我说不太好,若抽中的是两个女人,或是两男人,岂不闹笑话。”

    “怎么不行?”有人拍手道,“电影里可以反串,现实中一样可以。”

    阿濮道:“不过,既是徐老板提议,你自己也要参加才好。”

    徐晃年一顿,早知方才将规则定得再明白一些,正思忖如何推脱,众人皆说这样好。

    徐晃年问:“沈老板有没有雅兴一同玩会?”巴巴将人叫来,本就是等这刻,此时却似临时起意邀人家,好不做作。

    杜老板道:“怎么好叫沈先生与你们闹。”

    “好。”一旁,沈贺文道。

    众人皆是一愣,徐晃年满心欢喜,自然不好叫场子冷了,这就叫酒保去取签子,一时人回来,道:“我们经理说签子没有,能否拿这个替?”

    一瞧,是把红线,根根一般长,一看便是经理机灵,不知拆了何物临时剪的。

    “得,这回真成牛郎织女,月老牵线了,全凭缘分喽!”

    这比喻诸多暧昧,叫好些小青年不甚自在,面红耳赤了。

    各执一线,答案揭晓。

    秦羽织手中的线一紧,抬头,另一边在沈贺文手里。

    刚刚还吵闹的场子这下安静了。

    谁不知道秦小姐与这位沈老板在邮轮上度过了一天?谁又不知道,沈先生的正牌女友是人家孙小姐?

    有好戏看了。

    秦羽织拽着红绳的手发麻,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沈贺文身上,这男人正如那天在船上一样,戏谑而又疏离地瞧着自己。

    “砰。”

    紧绷的绳子自中间断开,她的手一松,心中也随之松懈,灯红酒绿,她笑了笑:“缘分不够。”

    眼看场面僵住,徐晃年感觉改口:“这游戏不好,这游戏不好!换一个!”

    肩膀被重重拍了两下,苏间行皮笑肉不笑:“公司还有事,你们尽兴。”是要走的意思。

    徐老板心中一沉,看向沈贺文,良久,对方道:“游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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