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巨船,是艘国际货轮,兼顾客运,向东驶入大海,途经东亚和南洋,终点是欧洲的一座小城市。

    这是秦羽织上船多天后才得知的。

    从船员难以辨别口音的英文中,她了解到,这样的起始点,每两年也才只他们一艘船,想要再回到这里,怕是要等后年了。

    每隔一月,船长在中途靠岸增添补给,这次,走上来几名日本人,这年岁,游人寥寥,多的只是被迫赶路的人,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双目无神,尽显疲态。

    因此当几名西装笔挺,行事如风的男人出现,还是激起了一丝波澜,却也只是一丝。

    一行五人,年龄最大的看上去有五十岁,最小的像还是学生,他们同吃同坐,不与外人交流。

    秦羽织知道,这种格格不入,在这样一场缓慢航行中,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一成不变会使人发疯。

    在他们登船的第七日,终于肯到餐厅吃饭,又过了十几日,两名男士已与波兰的一对兄弟打成一片,在甲板上喝酒划拳,喧嚣不断。

    用餐时,其中一名男士朝秦羽织频频回顾,这并不奇怪,连日来,已经有华人面孔的游人意识到轮船上有位上海滩的名角儿,但仅限于此,不接近不打搅不关心,倒衬托得日本男士冒昧。

    他主动上前递上名片,原来是他们当地一家小型电影公司的理事,那人因见过秦羽织的荧幕表现,十分欣赏她的能力,目的已昭。

    她不置可否,反问:“他们都是你的同事?”

    “不,我们在途中结识,”男人耸耸肩,“华北的交通几乎停了,也只有用这鬼法子回家。”

    他们在福建登船,想回到日本,要兜很大一个圈子。

    “我们中有医生,商人,还有学生,虽然注定波折,但是一定会回到家乡,秦小姐,如果你能同我回去,将是极大的荣幸,我保证,三年之内,您将红遍寰宇。”

    “我志不在此。”她说。

    “多么可惜,”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你们的人对我们有敌意,天知道,我只是个没有政见的商人!”

    这时他们同行的一人朝这方向喊道:“小林,在那边嘀嘀咕咕什么,还不过来!”

    男人走时,不忘留下名片:“请您深思熟虑,我等您的答复。”

    说实在的,他与阿濮给人的感觉不尽相同,都是执着于成功的商人,可是小林的眼神更叫人不舒服。

    ……

    这天,小林先生笑嘻嘻地送过来一份报纸,是今早靠岸,他在报童那里买的。

    主板头条竟是黛乔的新戏,反响颇大,她终于一鸣惊人。

    小林先生观察她的神情,适时道:“见曾经的对手走向高处,是怎样一种心情?”

    他本以为可以激起秦羽织的斗志,可是他错了,她无动于衷,似从未认得这样一个人。

    他叹口气:“看来斋藤先生是对的,他赌你已焕然一新。”

    “斋藤?”

    “不错,世界上最著名的医学界人才,正在我们的船上,没想到吧,哈!”他痛痛快快笑道。

    可秦羽织怎么还听的进去?久无波澜的心生出一些期待,若不出所料,此斋藤正是沈老先生提到过的人,他承诺待她定居后,会想法子找到这位名人!谁想到斋藤出现在这里?!

    如果能由他来给自己看病,或许…不,她怎么知道不是确诊呢?那她将万劫不复…小林先生见她脸色难看:“秦小姐?怎么了?”

    她摇摇头:“只是晕船。”飘了这么多天,要晕早就晕了,小林十分绅士地把她送回客房,然后告辞。

    秦羽织呆呆躺在床上,也没睡意,被这事搅的心里发慌,一阵期待一阵恐惧。

    正值下旬,月光微弱,在大海里,如果没有月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静得能听到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下床,决心去会一会斋藤。

    海上风浪很大,客房被安排在视野更佳的三层,这时段,日本人大概仍在一层的小酒馆流连,她要走过两层又陡又窄的楼梯。

    夜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楼梯间的门被船员关闭,她都不知哪来的力气,去推开厚重的金属门。

    来到酒馆,果见那群日本客人,已喝了几轮,东倒西歪在那里。

    小林见状,问明来意,只得无奈示意她望过去,斋藤醉得不省人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羽织叹口气,只能等明日。

    辗转反侧,天蒙蒙亮,她便跑到一层等着,临近傍晚,斋藤摇摇晃晃从甲板下来,显然刚醒酒,说实话,若非早知他的身份,很难将这样一个大腹便便,看上去头脑有些混乱的酒鬼与名医联系。

    秦羽织迎上去。

    斋藤的中文不好,招手叫来学生翻译,日本生与他嘀咕了几句,斋藤愤而将其推开,学生讪讪地转而向秦羽织搓搓手指,是想要酬劳的意思。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秦羽织掏出票子,学生毫不犹豫接过去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留着一会买香烟,这才断断续续翻译起来。

    “斋藤先生说这是他的私人假期,希望你不要来打搅。”

    “那么何时复工?”

    “他说他也不清楚。”

    从斋藤不耐烦的表情里能看出,学生翻译的还是委婉了。斋藤留下两人,顺着狭窄的楼梯晃晃悠悠爬上去。

    秦羽织知道,能力超群的人是常有脾气古怪的,看来要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了。还要漂泊数月,不愁他不松口。

    如若自己没有随了母亲的病,那么她将不会…疯,是了,时至今日,秦羽织才敢在心中念出这个字,这字眼儿,曾残忍地折磨着她,不忍正视,亦无法遗忘。

    不敢想象,若经斋藤先生之口断定,她是一个正常的人,那她将多么幸运!她恐怕要回家了,要见到沈贺文…

    念及贺文,她的心一阵抽痛,脑海里仍是他在港口咆哮的模样,少不了被他责怪吧…但她管不了那么许多,再次见到他的可能性已使羽织飘飘欲仙。

    可如果…斋藤说她患有与母亲一般的病呢?他或许会有法子医治,又或许没有法子。她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种动物,肯甘心默默死去,总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努力攀藤。

    她想得累了,躺在床上,那张小林先生送的报纸就盖在脸上,墨香依然,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看清后她‘腾’地坐了起来,巴掌大的内容,反复阅读,心像是坠入海底,有铅那么沉,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的病。

    第二天轮船就在广东某处口岸短暂停靠了,秦羽织第一次下了船,她打听到可以通讯的邮局,致电上海,拨号码前,深吸一口气,然而对面无法接通。

    又播去沈贺文的公司,仍旧失败,她记得双手颤抖:“他们都在忙什么!”第三通打去蒋府的电话终于拨通,蒋家明喂了两声,她才应答,那头焦躁的语气反道冷静了:“你在哪?”他说。

    “家明,我看到一月前的新闻,贺文他…”她不敢问下去。

    “你怎么才来电话,羽织,回来吧,这里乱套了,沈老爷子都快疯了。”

    她浑身战栗,喉咙仿佛有腥甜的血液,堵在那里,吐不出来,电话断了,再拨,仍不成,邮局工作人员道:“不行了,最近通讯不稳定。”

    她这才想起手薄中有天津的电话,立马致电王宅,王婉卿接了,听见是秦羽织,冷笑道:“听说那卢烨你也认识?呵,交的一个好朋友!”

    “你们…还好吗?”

    “好?你也问得出,”婉卿这时语气一阵悲伤,“家中在办丧事,怎么好的了。”

    突然,天旋地转,巨大的警报声想起,是空袭,邮局老板一把将她拉到柜下,随之玻璃全碎了,巨大的轰鸣声。

    小林先生他们寻来:“快走,要提前开船了!”跌跌撞撞总算重新回到甲板,驶出口岸,大伙这才有劫后余生之感,除了秦羽织。

    她讷讷地坐在餐厅的窗边,一对美目全无了生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一坐便是一夜。

    有人问这是怎么了?同是上海上船的客人提着报纸道:“上面说仁德福利院遭殃啦!敌人想征用院址,学生与之起了冲突,那伙人便要教士交出学生,教士不干,后来便驻进去军了,连教士都被残害。”

    “他妈的真不是东西,秦小姐曾资助学生,自然伤心。”

    “可怜了四十个孩子。”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几天,一名卢姓男子因私人恩怨袭击了沈贺文,把子弹打入他的身体里,而这则新闻,放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中,只占了报纸的小版面。

    小林先生来请羽织过去:“斋藤先生看了报纸,他为国人对福利院所为蒙羞。”

    “你呢?”羽织问。

    “我?”小林一怔,随即笑了笑,“我只是名商人。”未言立场,却代表了立场。

    秦羽织不语。

    小林道:“斋藤愿意为你诊断,说是为赎罪。”

    羽织摇摇头,看向窗外,小林叹气:“他猜到了你不肯。”随后起身准备离开,余光瞥见这女子安静的侧脸,心中一软,道:“他还说,你看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有期待也会有失落,这才不是那种病。”

    她听不进一个字。

    得知贺文出事后,她突然不在乎那么多。

    这时船员急吼吼跑来寻小林先生,见状,小林道:“怎么了?急什么?伙计!”

    船员道:“斋藤先生喝醉后坠海。”

    “该死!”小林怪叫着跑出去,在场的许多人闻声而去,人们到了甲板,斋藤已被救上来,可人却没了呼吸,脸色尚有一丝酒气,因而看上去仍旧红润,他的衬衫被冲散了,露出胸膛,额头与船身碰撞,一个肉窟窿正往外冒血。

    “来不及了,在海里泡了太久,打捞时已经没了呼吸。”船员说着,船长来了,径直走向小林先生,语气沉重道:“你与他同行,我想先问过你们,要知道,我们的航行少则还有三个月。”

    小林先生很是会意,此刻看向同胞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坨动物的肉:“我知道,那就请将斋藤的尸身扔进大海。”船长点点头,叫人如是操作,与客人们解释,是担心船上爆发瘟疫。

    随着‘咚’一声,斋藤随浪而去了,客人们静静回到舱里,

    放在两天之前,秦羽织或许会斋藤的遭遇而深感悲痛绝望吧,于理智,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于感情,他是有足够能力宣判她‘尚可挽救’的人。

    可是此刻,羽织心里一片虚无,原来沈贺文在她心中这般重。

    这天夜里,日本学生敲响了她的房门,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斋藤的笔记:“我废了很大劲儿从他房间拿到的,有了它,你去与中国的医生研究,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我不需要了,谢谢。”

    学生一怔,舔舔舌头,只能将筹码的价格降低:“我要的不多,我想秦小姐支付的起。”

    “你的见识与谈吐都不像学生,我想你说不出任何一名中国老师的名字,你的年龄更像一个少年士兵,你或许是名逃兵,但是与我无关,别再来烦我。”秦羽织面无表情说着她的结论,毫不在意学生刹那惨白的脸色,她关起门,往后再没见过这人。

    又是数天,轮船失去动力,因故停了下来。茫茫大海上,人类何其渺小,毫无办法。不过船长倒是一派乐观,按经验,这样一条使用频繁的航线,等到船只提供救援是早晚的事。

    只是出现的第一艘货船令众人大失所望,它的船身破旧不堪,肉眼所及处,堆满了货物,听船员讲,他们往来在这片海域捕鱼,也难怪自打它靠近,便能嗅到不小的腥味。

    “我们可以接纳三十人。”对方船员道。

    船长道:“你们的船虽然小了点,又满是货物,但少说还能承载一百人。”

    对方回望了眼船舱,眼中飘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片刻后,谈笑如常:“现在舱里几乎是空的,回去就都是鱼哩!”

    船长回去统计急待上岸的客人,然而仅有的几名不在乎小船环境的客人,当听到对方说会在广州登岸,停下脚步。

    “开什么玩笑嘛,这是在走回头路!”

    “等到了广州一样找不到出海的船,那才麻烦,还不如在海上等着。”

    客人陆续抱怨着,拒绝的意思不必言说。

    船长见秦羽织提着行李,来到她身边,苦笑道:“算了吧,还会等到其他救援的,我们的船一旦得到修理,先去临近港口补给,整个航行最多耽误一个月,你这一回去,可就不好说了。”

    可她心意已决,说什么都不好使,船长奇怪于她的变化,道:“秦小姐,请问你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说实话,我认为这段旅途是愉快的。”

    他不会知道,此刻旅途的终点对她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羽织曾是多么想逃离上海,逃离沈贺文,想逃离那一双双饱含期待、怜悯、责备和歉意的眼睛,而她不过是想将那个残酷的可能性远远地甩在身后罢了,它如同湿冷的梦魇,穷追不舍。

    这些想法是多么可笑!

    贺文,秦羽织默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消失,我不再害怕那个像诅咒般死死纠缠我的结局。”

    原来使人无畏死亡和癫狂的,除却得到,还有失去,前者因你足够幸福,了无遗憾,后者因没了期待,所以会从容坦然。

    可惜,她懂得太晚。

    此刻她只想回到贺文身边,即便他……,也要回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我的旅途结束了。”她对船长说着,在无数人不解的眼光中,登上渔船。

    小船载着她向相反的方向驶去,没多久,身后已没了大船的影子,日落时分,火红的晚霞均匀地洒在海面上,她转身回到舱里。

    “咚,咚,咚。”

    海风吹打着船帆,漫是浪涛声,她沉沉睡下。

    后半夜,秦羽织醒来,月色很浓,船里进了水,听说几个小时前刚刚经历暴风雨,并非灭顶之灾,人们正在有序地往甲板走去。

    她通过船舱,此刻那“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来,时而轻,时而有几下沉重,听久,有规律,方向正是舱里。

    难道,不是风,是人?

    可这舱就这么小,她独自经过,哪见到什么人了?

    这想法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正当这时,停了一会儿的声音又响起,这次直指墙壁的夹层,这瞬间,秦羽织脑海里过了无数想法,上去叫船员?嘿,也许船家连同所有游客都在演戏,实则是贩卖苦力的歹人。也许,墙壁里面关着猛兽,等待破舱而出。

    就此回人群里去,这是来自理智的劝告,可好奇心推了她一把。

    最终羽织做出个自认为不会改变现状的举动:轻轻地,学着它,敲了敲舱板。

    “咚,咚。”

    说也奇怪,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迅速而激烈地敲击。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它在回应!就更加说明是人了。

    羽织的衣衫因突然的惊悚而汗湿了,脚下一冰,四处太暗,她没有发觉原来这里进水,此刻,已站在水中,而积水正往低洼处汇聚,凿墙的声音愈发急切了。

    便是傻子,也能想到,那东西在求救,这船家捕鱼为生,不愁找到适手的家伙,对面意识到羽织正在用工具撬开舱板,也跟着使出相向的力道。

    “轰隆”一声。

    她向后退去,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中,有无数身影,定睛,这些人都穿着学生制服。

    高矮不一,有的年龄大些,足有十五六岁,有的才七八岁而已,有些面熟,光暗,不敢肯定。

    “秦姐姐?”

    一个男孩子喊出了她的名字。

    什么意思?羽织万分错愕,这时一个男子缓缓起身,朝她看来,她捂住口,险些惊叫出声,尽力去分辨现实抑或梦境,眼前这人,不是沈贺文是谁?

    男孩子道:“我还以为咱们要淹死这里,眼下好了,船舱破开,我们快到甲板上去。”

    船长喘着粗气姗姗来迟,见状急道:“沈先生,你们怎么…阿呀秦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们说舱里进了海水,我料想不妙赶来看看,万幸外面都处理好了。”

    的的确确是沈贺文无疑,他没有死,这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消息,秦羽织的身子晃了晃,倚在舱板上,船家在对她说什么,可她却茫然无知。

    贺文显已看到她了,可是为何像不认得?这时船家退出去忙别的,孩子们也一哄而散,便独剩下二人。

    羽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腕间突然被一股力道死死拉住,他面色难看极了,像是要随时发火,她想到登船那天他在码头焦急惶恐的身影,心下大愧,望向他,道:“贺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头发长了不少,络腮胡子,褪去这身衣裳,简直似野人。

    他不答,秦羽织愈发没胆量看他,继续道:“我看了报,致电天津,他们说…”

    “所以你自认再无后顾之忧?”狭小的船舱中,他的声音清晰得可怖。

    “不是!”她抢着答,“我之所以登上这艘船,便是要回去。”

    他眼神柔和不少,却仍旧怀疑,天啊,他不信任任何人了,都拜她所赐,她想,一时无话,秦羽织踮起脚,去吻他。

    沈贺文怔了怔。

    她鲜少这样主动,他回国以来,两人虽然一度重归于好,难言的隔膜却使他们陷入痛苦。

    而面前的秦羽织,给他的感觉又是简单,直白,触碰到的她,便是真实的她,二人的隔阂仿佛亦不存在了。

    沈贺文松动。

    像是奔走万里之人,终于回到家乡,这片土地有了万千的变化,房屋桥梁也失去原貌,而你沿着熟悉的河流,走到尽头,一眼望见的,正是你内心最为记挂的人,那个人没有变,甚至衣衫亦是记忆中的模样。

    沈贺文尚有倔强。

    而她的吻太轻柔眷恋。

    终于,这丝固执逐渐瓦解,他再一次,无数次,沦陷在秦羽织的面前,拥上她的双手炙热有力。

    “我失去过你一回。”羽织说。

    “我也是。”

    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一些事情,多年前沈贺文高抬贵手,卢烨早已成为他的人,肯演一出戏,诈出王家二舅爷最后的招数,贺文顺势收回原本属于他母亲的所有产业连并利息,王老夫人受不住这气,引发旧疾,故去了。

    可笑的是,她故去后,两个儿子分了遗产,也不肯作声了,唯一怀有恨意的,竟是伺候老太太最久的婉容,至于在电话中对秦羽织语焉不详,许是无意,许是刻意,羽织不愿去分辨。

    天津的事情刚刚平息,恰逢福利院的事情爆发,这群孩子原是秦羽织挂念的,沈贺文不会放任势态发展,遂联系了广州的慈善组织,将孩子们托付之,因无人可深信,又因一度想离开上海这片伤心地,遂亲自寻了名肯冒险的船家护送,先在外海兜个圈子,消除嫌疑,再于广州登岸。

    船家尴尬地咳了咳,不知在门外站了许久。

    “沈先生,广州口岸发生些意外,我要先将你们送到汕头,苏先生会在那里接你们,不过这就与秦女士的目的地不一样了,”他顿了顿,“我想,我问的多余了。”

    看二人的状态,怕是没有任何事情能令其分开的。

    羽织大囧,扭捏一会儿,玩笑道:“船老大,我瞅着船上有个留声机,实在是好玩意,不如放首曲子听听?”抬头,“贺文,可好?”

    沈贺文满目温柔。

    船家总该看出二人是何关系了,笑了笑,像是忆起某些骄傲的往事,扬眉:“不怕你们笑话,我年轻时没少给我家婆娘唱曲,于此也算是个行家,等着,我去放!”

    秦羽织与沈贺文抵着额头,像是回到多年以前…十指相扣,再玩闹一阵子,送她去上学。

    “撒刊丘,和丙友,甲土豆,配小酒,小酒仙,走咯恐恐颠。”民间小调儿飘来。

    羽织噗嗤一声笑出来:“船老大的曲子实在不搭。”

    贺文也只是静静地笑,由着她闹,他双瞳明亮,映着海上皎洁的月光,也映出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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