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顾青云在窗边发现了熟悉的那只灰鸽——这几年,她出门在外,和客栈众人的书信联络都多亏了它。

    应当是赵老爷传来的消息,她心想着,便立刻拆开了那张字条——小友,若近日内,暗地有人叨扰,想必是家弟作怪,那物件倘若真在他手中,我便也不必日日挂念于心。因此,若他有所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上次你来信称自己已到瑞丰,想必那歹徒身上的千夜香也快要消散了,还望小友尽快寻回此物。盼平安归来。

    她沉下心来,揣测道,她循着千里香之味一路追踪到瑞丰,数日以来,这味道一直不曾消散,想必这偷夺赵府传家之宝的人定然不识得此物,怕只怕对方这段时日接触到懂行的江湖中人,到时知晓以无味草的汁水洗浴三日便可轻易消解千里香,到时真就踪影难寻了。

    前日,她循着味道,跟到了永怡巷口,可惜巷口人潮拥挤,未能确定是何人。但永怡巷之中,千里香的味道极其浓重,很有可能此人就在那居住……

    她往窗外一瞥,看见了庭院中早起练剑的澜久的身影,继续思索着。永怡巷居于瑞丰城城西,等等,城西……澜久之前不就住在城西吗?

    于是她忙放下手中的茶碗,奔走下楼。

    大堂内,吴天长正校对着账目流水,见她慌张下楼,忙问道:“何事?”待她同吴天长交代清楚事情原委,便随着他来到庭院。

    待澜久停手收剑后,顾青云走上前焦急询问道:“澜少侠,不知在城西你可曾闻见过千里香?”

    澜久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几日前他在巷口替李大爷赶走那只嗷嗷狂吠的黄狗时,曾撞到一个浓眉大眼、目露凶光的青年,李大爷似乎认识他,埋怨了句——沈家小子整日里没个正形……

    思及此,他沉声开口道:“千里香虽然名贵,但也不是绝无仅有。我不知数日前自己撞见的那人是不是你要寻得的人?若你非找到人不可,那跟我走。”

    顾青云点头,严肃道:“非找不可。”

    澜久随即不再多言,带着二人脚步匆匆地赶往城西。不出多时,三人便来到了永怡巷。

    “李大爷,您知道沈家小子住在哪吗?”澜久笑似春风,梨涡浅现,乍一看真显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象来。

    “是你啊……”李大爷正坐在巷口和人下着棋,听到这话,忙扭头瞥了眼他,憨笑道。就这一扭头的功夫,对面那人已然过了楚河汉界。输了棋的李大爷显然很恼火,横眉竖眼的,直盯得三人头顶冒汗。

    最终可能是看在澜久前些时日帮忙赶狗之举,还是不耐烦地指了个方向,“那边左转,岔路口右转,再左转,看见门口摆了株兰草的就是了。”

    澜久听到此话,没有多言,便疾步而走。他身后的顾青云冲李大爷抱拳示意完,也紧跟其后。倒是跟在最后,一路稳步而行的吴天长稍稍欠身,温声道:“多谢您,实在是有要紧事,否则不会贸然来打扰了您老下棋的兴致。”

    李大爷摆了摆手,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好心提醒了句:“那沈家姑娘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这小子忙于照料她,恐怕没空来招待你们。”

    “嗯,我们三人正是为看望沈家妹妹而来。”吴天长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等吴天长赶到时,只瞧见一扇紧闭着的门和蹲守在墙角吹冷风的顾青云他们。

    “是没人?”他不解道。

    顾青云彼时正用指甲挖着墙灰,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是回过头来看向他,面上神情有些焉儿,沮丧道:“有人,听到屋里有声响了,只不过敲门没人应。”

    “别挖了,你再挖墙也挖不穿。倒是这手指头,再挖下去,明日说不定就肿起来了。”

    说完,他又看向了抵着墙壁正在“面壁思过”的澜久,低声道:“澜少侠怎么不进去?”

    “……是我不想进去吗?”澜久回过头来,却见他衣发缭乱,面色苍白,扶着红肿的额头,惨笑道。

    这下吴天长愣住了,只好转头看向顾青云,目光中带着些清澈的疑惑,出声道“嗯?”

    顾青云忙把他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澜少侠他……方才飞身越过去时,被墙壁上的荆棘刺中了……咳,臀部。”说完,忙谨慎地瞥了眼几步之外面壁的澜久。

    原来如此,吴天长心道,怪不得澜久方才面色苍白地惨笑。他隐晦地看了眼澜久的下身,恍惚间竟感到了一阵相似的幻痛。

    “本来也不至于如此的,但他跳下墙时,非要我过去接着他,就……”顾青云压低了声音,继续解释道。

    “……顾姑娘,我是伤到了,不是死透了,我听得见!”澜久面色一黑,回头瞪着她,咬牙道。

    吴天长悟了,居然敢让顾青云来接应他……额头红肿都还算是轻的。

    想当初,九岁那年,他和顾青云一起去村头大户张家的院里摘枇杷,他爬上枇杷树后使劲往下摘,她站在枇杷树下给他望风,结果一有人经过,她就猛地摇树干,最后他掉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背上乌青了好大一片,敷药都敷了整整六天,他才能下榻!还有七岁那年、十岁那年……罢了,往事不堪回首。

    于是,他走到澜久身旁,拍肩安慰道:“澜少侠……保重!回客栈之后,您好好养伤便是,买药养伤的一应费用,吴某自会承担。”

    一听这话,澜久面色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惨淡了,只是有气无力道:“……我应得的。”

    吴天长忍着笑意,正色道:“是这样。”

    然后他转过身,淡然的瞥了眼在背后偷笑出声的顾青云,沉声道:“顾女侠往后少接应些人,否则咱俩这客栈都不够你赔给别人的。”

    只见面前的顾青云低垂下头,小声反驳了句:“并非是我要主动接应的……”

    “顾青云,主动还是被迫接应并不重要,该赔的那些钱可是一分都不会少的。”想到这,吴天长不禁头疼起来,于是忙凑到顾青云身旁,低声补了句:“惹不起,咱总能躲吧?”

    闻言,顾青云连连点头,而后在他面前三指起誓,以示今后自己躲麻烦的决心。

    几步之外的澜久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一时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他在碰瓷受伤一样,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澜久郁闷的抚着自己额头的红肿处,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随即又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到,要不干脆一剑毁了这里吧?

    不过还没等他下定决心,那边的吴天长就已经起身前去敲门了。

    “沈兄弟,令妹如今身体可好些了?”吴天长叩门,温声开口道。

    不多时,门后便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何人?”

    吴天长应对自如,笑道:“沈兄弟难道不记得吴某了?”

    门后站着的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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