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心中猜想明晚霜故一定会质问我,想了半夜我终归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可能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罢了,于是我揉揉眼,昏昏睡去。

    等我起来,天已经大亮,我来不及多想,冲出门外准备直奔将军府,珺莲见我准备出门就迎了上来,“公主可否需要珺莲陪同。”我停下脚步,心想霜故不会早暗算我想在路上解决掉我吧,于是点头,“今日我与霜将军有约,需要珺莲小姐陪同。”珺莲立马拿剑插在了腰间,“定护公主周全!”

    我急急忙忙跑到将军府,在门口就大喊,“霜故开门!我来找你了!”大门缓缓打开,霜故穿了一件白蓝相间的长衫,手握一把山水画为底色的扇子向我走来,“公主来得早哇,你可知迟到是不守时,这来的太早也是不守时?”“你这是在怪我?罢了罢了,我有正事跟你说……”“公主不守时,我却守时,戌时之前不谈论正事半句。”“那我怎么办,在这儿等你等到戌时吗?”“臣刚好要去城外慰问灾民,公主不妨一起去,想必公主去了大家一定会更加感恩皇家。”“我……”不等我说完,他拉着我的衣袖把我带上了马车。

    “珺莲珺莲!”我连忙大喊,“珺莲也一起吧。”霜故笑了笑。在马车里我窘迫地端坐,霜故忽然移了下位置把我吓得不轻,“你你你你可别乱动!”“公主在怕什么?昨晚皇后跟你说了些话看来让你很不安啊。”“我告诉你,你要是私自杀掉我,你的头也别想要。”“我要是想杀你早就启禀皇上了,不会单独约见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我一想也对,但戒备心不能放下,于是我死死盯住他,他瞧我一眼笑了笑。少年白齿红唇,让我又多了几分想象。

    “公主,将军,前面的路泥泞难行,马车无法通行,恐怕得二位步行了。”车夫道。

    “我倒无妨,常年征战走路是常事,公主你呢?”

    “我……我也无妨!”

    “行,你走不动的时候我可以背你。”

    “那就先谢谢你了啊。”我连连答谢,心想他说的可好听,到时候把我扔半道上都说不定,省得他后面与我三两句不和杀了我。

    少年长衫飘飘,像广阔的天空,湛蓝纯净不染风尘,他一跃下了马车,我怕他丢下我连忙蹲下伸直了腿想要够到地,他转过身,见我囧样说,“臣扶公主殿下。”说着递上了他的手,骨节分明,可也有刀痕,老茧,却不影响他的手洁白无双。打仗也是真不容易,将军也是不好当。我轻轻扶住了他,一跃而下,道“多谢。”然后挽住珺莲自顾自地往前走去,霜故不紧不慢跟上来,“还得我带路啊公主。”我点点头,“劳烦霜将军了。”

    在路上我闲着无聊,霜故在左顾右盼找路,我便问珺莲,“珺莲小姐,你自小就在边疆,是哪一处地界呢?是北疆还是南疆?”她笑了笑,“回公主,我自小在西疆。”西疆?我愣住了,是那个我们将会逃去的西疆?“那西疆是不是与中原大不相同?”“那是自然,人们大多都只晓得西疆偏僻,人烟稀少,但却不知西疆快活,吃牛羊肉,喝着独特的酒,每天可以骑马,可以围着篝火唱歌,那里的人啊,每一个都真诚,热情,春天时还会有大片大片的桃花,美不胜收,那里不论出身,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是自由的,都是幸福的。”“连婚嫁也是自由的吗?”“那是自然,婚嫁无关出身门第,两人真心相爱便可结为伴侣,在最古老的桃树下求得祝福,白头偕老,恩爱一世。”我见珺莲满眼希望,看向西方,于是有意无意地问她,“那你可否在那边有了心上人?”她见我如此问,脸颊微红,“喀木斯……是个很好的人。”我沉默着,用自己迫切的目光回应她。“他教我骑马射箭,教我用鞭子,说让我可以保护自己,我与他有无数个畅谈的夜晚,他说他希望任何地方都像西疆和平富饶,任何人民都像西疆人民一样,热烈自由。”“那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心怀大志,对你又好。”我点点头发表看法,转念一想,“如今你做回了四小姐,那你们之间……”“他在桃树下起誓,他一定会骑着骏马带我回西疆,让我做他唯一的新娘,再不受浮华困扰。”我心中无比感慨,他们俩都是顶顶勇敢真诚的人,携爱奔赴远方,不顾世俗尘嚣,可是我与霜故……大概真像母亲说的那样,没有结果吧。

    “公主,我们到了。”霜故回过头来唤我,我定睛一看,有一堆又一堆人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们,他们衣不蔽体,脏兮兮的跟泥土融为一体,散发着恶臭,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生理的本能让我顾不得多想,霜故一把抓住我的手,这次,他没有逮我的衣袖,“公主,说了是慰问灾民,不能后退。”我小声问道,“你带我过来干什么?怕不只是为了慰问灾民吧。”“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苍生疾苦,今日我带公主见识人间烟火。”说着就吩咐随行的车夫将带来的粮食和饼拿下来,一一分给灾民,然后大声说,“今日醉月公主特地来慰问大家,给大家带来了粮食!”灾民们掩面而泣,冲上来争夺粮食,连连道谢,我连连摆手,“各位不用谢,皇上都是为百姓计,我们也只是尽了一份力。”“黄河泛滥,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们逃难到这里却不让我们进城,口口声声说发放了救济粮和重建金,我是半分没见着啊。”一位大娘带着哭腔说道。“竟有此事?”霜将军双眼微红,咬牙问道。我朝他使了使眼色,“各位,救济粮和重建金已经发放,在路上呢,大家稍安勿躁,朝廷很重视这次水灾,一定不会不顾大家安危的!”“多谢公主。”

    “所以,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霜故带我来到桃花树下,他不露声色坐了下来,我直直地站着,只觉得越来越摸不透少年的心思。“昨夜你知晓了皇后的谋划了吧?”他喝了口桃花酿问,“你说的……是什么?”我害怕他诈我,谨慎地反问到,“逃往西疆,刺杀圣上。”他挑了挑眉,“公主,我们之间最好坦诚相见,不要想着瞒些什么,我都了解清楚了。”我冷汗直流,“你又如何知道?”“你坠崖之后我去山上找过痕迹,想帮你指证安宁害你,可是谁知道,有意外的收获。沿着河边向城外二十里,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里面有一座祠堂,刻着你母亲母族的姓氏,而朝向,就是西疆。”“你又如何知晓那定是我母亲母族?”“寻常人家要避嫌,没有这个姓氏的,何况位置隐秘,朝向清晰,很难不让人联想,再继续追查。”“那你不报告父皇,跑到这儿跟我说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不受威胁。”

    “报告圣上干什么?把你杀了吗?可明明你已经失忆了。你性情大变,不再过于在乎我依赖我,我就猜到了七八分,看见你选盘子执着于金银,我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因为你平日的生辰的餐具都是用珍珠磨制,根本不喜欢金银。”

    “霜将军思维缜密,观察细致,我自愧不如。但如果你今日是想要劝说我更或者是威胁我,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散伙,不必多谈。”

    “阑珊,你看见了,一个天灾就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一旦战争爆发,会有更多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是公主,你明白你的责任吗?”

    “够了,难道你没听到吗,他们没有拿到应有的补助,这是谁造成的?文臣贪钱,武将惜命,奸臣跋扈,昏君懦弱,这是你要的天下大治吗?!”

    “所以,你费尽心思让珺莲呆在你身边,就是想要有个人保护你,你利用她的善良和武功高强就为了你们的目标?”他指着不远处待命的珺莲问道。

    “相识了这么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草菅人命,唯利是图的人吗?”我咬牙切齿,豆大的眼泪滑下,连忙转过身,生怕他看见。

    “不,我要是觉得你是这样的阑珊我就不会帮你查找真凶,不会给你送药,不会答应你给你庆生,不会留你性命,不会喜欢你。”

    “你……喜欢我?从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一直都喜欢,也许在你失忆后,也许在你救下珺莲时……所以,我更想你能跟我一起,不要让天下血流成河!”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劝我?你明明知道就算不打仗这个朝代也不会长久,饥荒水灾加上奸臣昏君,又怎么不会尸横遍野?”

    他看向天上的月亮,沉默了一阵,我背对他,也是沉默。

    “我有法子。”他缓缓开口,“当今太子英武不凡文武双全,他会是个好君王。”“你的意思是?”“你的舅舅应该也是为百姓计,你让他与太子结盟,到时候他将昏君奸臣全部除去,太子出面平定,让你舅舅归顺太子,做太子的得力臂膀。一来朝中老臣不会反斥,二来战争短暂天下安定,百姓不会太过痛苦,三来你们母族的仇也报了。一剑三雕,何乐而不为?”

    “这确实是个好计谋,只不过我舅舅能否答应还未能确定,我做不了他的主。”

    “阑珊,”他靠近我,紧紧拉住我的手,“你一定要说服你舅舅。”

    我抽出了我的手,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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