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这几日所历大小数战已有经验,他感觉事情要不好。果然不多时,他得到情况详报。原来后金军已突破右翼明军防御,主将文济武寡不敌众当场阵亡,现在后金军正向中军侧翼发动进攻。

    “杨上官,我们怎么办?”王长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还没从方才的厮杀中恢复体力,喘着粗气道:“咱们开战前七百多弟兄,现在还剩四百多了。”

    “王胖子你怕了?”张祝冷着脸,紧紧的盯向中军方向,用舌头舔了舔手中大刀道:“老子可不怕他们!”

    王长水白了他一眼,话中有话的道:“张大当家的,现在可不比你拉绺子当绿林好汉的时候。你现在是官兵,凡事要听上官的命令。”

    “哦,张把总还当过绿林好汉?等打完这仗,给兄弟讲讲绺子里的事和规矩。”杨林对张祝的这种经历很感兴趣。

    “杨兄弟想听,那么只要我打完仗能活下来便讲给你听。”张祝还是一副冷着脸的模样。

    杨林却喜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届时兄弟我备好酒肉,绝不会让张把总白讲。”

    “我说二位,你们俩真是肝胆相照啊,现在敌军都快打过来了还在这惺惺相惜呢?”王长水恨不得给张祝一狼牙棒,继续道:“杨上官,咱们是不是去支援中军?”

    “是的。你领一些人在这守着,不允许任何溃兵逃离战场。继续将死去敌军的铠甲扒下来,让大家迅速披挂。我和张把总领着剩下的人这就去中军。”杨林说罢向张祝一挥手,领着官兵快速离去。

    文济武的阵亡让右翼明军彻底崩溃,许多溃兵跑到左翼才站稳脚,也有的人想趁人不备越过车阵逃离战场,但都被王长水率人拦住了。两军交战,若有溃兵逃跑而不约束制止,那么将带动其他人一起跑。

    后金军现在从正面和右侧猛攻马进忠的中军,这里的明军面临的压力极大。

    马进忠率领一众亲兵奋勇厮杀在最前线,手中大刀杀的后金军纷纷后退。正在这时,突然由后金军阵后飞来一波羽箭,极为精准的扎进马进忠和一众亲兵中。随着鲜血飞溅,惨叫和闷哼声顿起。

    马进忠的胸腹分别被二尺半长的破甲箭刺透,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下流。这位虬须大汉咬紧牙关,继续率领残存的亲兵顽强抵抗。

    后金军已经知道眼前这位虬须大汉是明军主将,调集兵力将他们围了数重,双方展开了血腥搏杀。而在外围的其他明军却因敌军太多,始终无法杀进重围解救。

    “去死!”马进忠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削掉了一名后金军的脑袋,鲜血顿时喷溅了他满脸满身。他的亲兵相继阵亡,如今只剩他一人还在奋勇厮杀。正待回刀再战,大腿上却被刺了一矛,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他的动作因此一滞,左臂又被后金兵趁机砍了一刀,又深又长的伤口几可见骨。

    马进忠站立不住,只能单腿跪在地上挥刀继续拚杀。不料一个疏忽,后背被后金军用狼牙棒狠狠打中,鲜血顺着口鼻不断地向外喷。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每次挥刀都重逾千斤,放眼四周全是敌军。

    马进忠怒吼一声,鼓起全身力气将一名敌军砍翻在地,却再无力量举起大刀。此时,他看到一名后金军已经扬起了手中的战斧,正准备砍来。面对着那满面狰狞的敌军,他却无力举刀格挡。

    马进忠知道自己最后时刻的已经到了,他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那挥斧砍来的敌军。

    “马大人,我来了!”杨林终于及时赶到,右手挥刀迅速架住斩向马进忠头颅的战斧,左手一刀闪电般的刺入了那后金军喉咙,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滋滋向外喷。在他的身后,张祝与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杀进重围。

    后金军背面突然受到冲击顿时阵脚有些慌乱,但是依仗人多还是挡住了杨林等人的攻势。

    “马大人坚持住,我带你突围!”杨林说罢也管不了许多了,将马进忠身上两支羽箭的箭杆折断,随后抱起他向中军方向快速撤去。而张祝等官兵则互相掩护负责断后。

    马进忠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双眼时睁时合,血水顺着他的口鼻和其他伤口不断向往淌。

    他努力的张开嘴,断断续续的道:“瓜娃....子滴,老子......没得......没得看错,你打的巴......巴实(很好)。可惜,你要请我.......请我打牙祭........莫得.......莫得要吃上喽。我死后,你就......就把我......埋在这。我要和...要和阵亡的......弟兄们......在一起........”() ()

    杨林的眼泪刷就下来了,自己与这位虬须大汉相识才两日,唯有今天是俩人说话最多也是最投机的,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便要与自己阴阳永诀了。

    世上最悲哀的事,除了父母亲人的离世,便是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同袍战友的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杨林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半,悲愤的无以复加。他见马进忠眼睛要合上,急的一边大步的向前狂奔,一边向他大喊道:“马大人、马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睡着了、千万不能睡着了。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救你,你坚持住啊......坚持住......”。

    杨林的泪水止不住的向外飞逝,无以言状的悲愤充满了胸膛。沈阳城中,他没救得了杜松;萨尔浒山上,他没救得下两万大军;铁背山下,他没救得了自己的父兄;如今在富叉河畔,难道还再要失去这位马备御?

    此时后金军的攻势依然不断,压迫车阵中的明军逐步向左翼后退。冷兵器时代两军交战,一旦一方向后慢慢退,只要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么就有可能由慢慢退变成快退,最后变成彻底的败退。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在离此三里远的南方路口出现了明军的援军。这支援军其实是因始终缺粮,导致行动迟缓的朝鲜军和一部分明军。

    朝鲜军共有一万三千人,分左中右三营。由姜弘立任元帅,金景瑞任副元帅,李民寏为幕僚。其左营主将为金应河,右营主将为李有吉,中营主将由姜弘立担任。

    另有文希圣、李一元、朴兰英、郑应井、金元福、安汝讷等人为将(见《朝鲜李氏王朝实录》光海君日记十一年)。

    与朝鲜军一同到达战场的还有二千大明浙兵,由浙兵备御周翼明为将,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为监军。

    明军浙兵与朝鲜军并不是同一条路,而是位于战场的西南侧。所以他们到达战场时正位于镶黄旗南方一里半处。

    周翼明的浙兵发现了敌军镶黄旗正在攻打明军车阵,便迅速调整阵形,迅速由侧后向敌军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大凌河备御杨应宗伤重不治捐躯。他的侄儿杨成悲痛万分,红着眼睛提刀冲上了最前面。

    镶黄旗的后金军未料到有明军援兵到来,一时间手忙脚乱,为防止腹背受敌只得停止攻势向东南方撤退。但未行多远便与明军浙兵交上了手,顿时打的极为激烈。

    车阵中的明军见有援军到来,顿时士气大涨。以中军把总石继先、刘阔海和左翼明军把总杨成、张祝等为首,率剩余明军向镶黄旗发起了反攻,以配合浙兵的进攻。

    彼时镶黄旗攻了大半天也未将马进忠部吃掉,士气早已不足,如今遭到两面夹攻更是无心恋战,只是厮杀了一阵便向代善等人的大队方向撤退。

    镶黄旗本次出战有人马四千五百人,但在与马进忠部的交战中伤亡了近千人。这让代理旗主巴雅喇的脸上极不好看,但是局势又不允许他两面作战,只能暗自压下这口恶气等事后再说。

    后金军现在数万人马攻打刘綎正紧,突然出现的敌军援军势必会影响战局的走向。代善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决定集中兵力与明军主力交战。

    如果不算马进忠的两千五百人和在家哈岭伤亡的官兵,明军现在的总兵力约为二万一千人。而后金方面是约五万人,兵力是明军的两倍半。但明军占据地利优势,抵消了后金军的部分兵力优势。

    杨林和王长水及少数明军并未参加对镶黄旗的反攻,他们当中多是行动不便的伤员。而王长水是因体重太胖跑不动,跟不上大队的步伐所以才留下来。

    如今明军后军的三位主将两死一伤,已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若马进忠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三位备御大人一个都没剩下。这对后军的官兵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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