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你有把握能争过他么?”赵致看了眼齐公子,然后有些胆战心惊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没底。”

    “你说对了,我也没底,”吸吸鼻子,齐公子掸了掸帽子上的灰尘,轻声说道:

    “如果他拿钱来对付我,那我的下场,跟眼前这些人也差不多。”

    齐算是把“店小二”给彻底看透了,这家伙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一个阴损了得。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和你讲法制;你和他讲法制,他和你讲国情;你和他讲国情,他和你讲文化;你和他讲文化,他和你讲孔子;你和他讲孔子,他和你讲老子;你和他讲老子,他给你装孙子!最后把你给活活气死。总之,这家伙绝对不像是红党培养出来的,因为在红党里,你很难找到他这么特殊的情报员。

    棒槌此时毕恭毕敬地站在叶晨面前,很恭顺很谄媚,如果再加上一盏“积善堂黄”的灯笼,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穆仁智。他这狗腿子做得实在是辛苦,屁股被人踢成了八瓣,一张水滴形的脸,现在也青一块紫一块的,若不仔细分辨,没准还以为是铁道旁边的红绿灯。

    但不可否认,他是叶晨最得力的属下,甭看同样都是奴才,可人家棒槌是奴才中的家生子,贴心着呢。

    “你干得很好,辛苦了,”叶晨抖了抖手里的美钞,数都不数,就直接塞给了棒槌,然后说道:

    “不过演戏要演得真,你私设赌局,怎么也该受个处分。这样吧,蹲两年监狱,我给你五十万,回头我就全额交给你媳妇儿。至于你的家人嘛,由我负责照看,还有问题吗?”

    “谢谢科长……不不不!应该是谢谢主任,嘿嘿,您荣升那是迟早的事情。棒槌这条命,这辈子就交给您了,我来到这世上唯一的作用,就是要伺候您鞍前马后。”瞧瞧这小话说的,主子听了能不陶醉吗?

    叶晨玩味的看了眼棒槌,这是叶晨故意丢出去让李维恭拿住的把柄,如果李维恭真的以为因此能拿住自己的把柄,那他也就离死不远了,只见叶晨继续对棒槌说道:

    “你别有什么负担,等我当上主任后,就把你从牢里弄出来,以后总务科长的位置,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多谢主任栽培!”

    权钱交易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不过叶晨想了想,又感觉某些地方似乎不妥:

    “安插到齐公子身边的内线,都已经落实了么?可别亏待他们。”

    “您放心,一个大子儿都没少给,把这几个人给乐得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棒槌一脸恭敬的说道。

    “那你要是进去了,他们怎么跟我联系?”

    “不需要您亲自出马,顾科长会负责的,这样一来,就算‘肚脐眼’察觉了,他也抓不住您把柄。”

    ……………………………………

    “立刻把陈萍给我押进刑讯室!我要连夜审她!”回了督察大队,齐公子第一时间叫来手下的队长,马不停蹄地布置起任务:

    “一中队负责二十四小时监视总务,记住,要密切关注许忠义的一举一动;二中队继续追查城内的地下党,尤其不能放过陈萍背后的地下党;三中队嘛,随时待命,准备增援!”

    齐公子这是要大动干戈了,直觉告诉他,“店小二”整完虾兵蟹将后,下一个肯定是要对付自己了。他还会不会“以本伤人”,谁也不敢保证,反正未雨绸缪,这总不会是错误的。

    跟叶晨拼财力,齐公子自知不是他对手,更何况,他也没那么大的本钱。所以想来想去,齐公子认为还是该从陈萍身上打开缺口,只要能通过陈萍证明“店小二”有嫌疑,那么两个人的实力,便又可以回到同一个起跑线,形成势均力敌的势态。

    不过在他心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齐公子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证明“店小二”有嫌疑,并不作它想。能把自己扶上位,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彻底搞掉对手,呵呵,那还是不要想了,麻烦太大,后遗症太多。

    屡次失败的教训告诉齐公子,就算能成功狙杀“店小二”,自己也会为此付出沉重地代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跟“店小二”斗个两败俱伤,其结果也只能是便宜了别人。在职场上,舍己为人的好人是做不得的。

    “长官,陈萍的伤势正处在恢复阶段,我怕……她受不了酷刑。”一中队长有些为难,他知道齐公子的打算,可他更清楚万一陈萍熬刑不过,那齐公子的打算就会彻底落空。

    “没办法了,时间,我需要的是时间,等她把伤养好,那就一切都晚了。再说,我请她来是想让她开口,不是给她养大爷的。如果怕出事,那就把老丁也请来,有老丁在,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齐公子主意已定,他不想再拖延,因为每拖延一分钟,对手就会离宝座更近一步。

    “我敢肯定,提审陈萍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在他做出反应前,拿到我所需要的口供。”摸摸邋遢的胡子,齐公子冷冷一笑,心中暗道,“‘店小二’,你别以为我好湖弄,哼哼,你给我埋眼线,岂不知,我也给你安插了内鬼!”

    “表哥要审陈萍了,”得到线报后的顾雨菲,忧心忡忡地找到丈夫,然后说道:

    “我很担心,不是担心她会出卖谁,而是怕她挺不过今晚。”

    “在你心里,给她立一块碑吧,对于已经牺牲和即将牺牲的战友,这是我们表达哀思的最佳方式。”叶晨说着说着,这眼睛就湿润了,但是作为一名情报人员,职责只允许他有三分钟的悲痛时间,过了这三分钟,他就必须要恢复成澹定的状态,只见他神情凝重的对顾雨菲说道: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在心中为我立一块碑,碑文上所写的,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在与你朝夕相处期间,所留下的点点记忆。你能记起我的音容,我的笑貌,也可以记起我生前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你却想不起我在生前曾经干过些什么,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

    叶晨的话,令顾雨菲感到万分震惊。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一个能说出这番话情报员,十有八九是在给自己留遗言了,可叶晨现在至于走到这种地步了么?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很彷徨,很无助,万般感受,一下便纠结在心头了。

    实际上,叶晨说这番话并不是一时兴起,从李维恭决定放权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危险正向自己一步步逼近。因为他知道李维恭要借着这个机会对自己动手了。

    真正能至于他死地的人,绝非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齐公子,他们俩斗来斗去,也不过是闹个旗鼓相当罢了。但有一个人,也是被他长期忽略的人,却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导着他,向地狱悄悄迈去。能骗过叶晨的人,这实力是相当可怕的,现在这个人决定要收网了,正张着血盆大口,准备连皮带骨将他一同吞噬下去。

    李维恭这个人,一向是通过权力制衡来约束手下,但这一次,他却以年龄为借口,出人意料地提出要放权,看似合理,实则很不简单。一个在名利场打拼半辈子的老油条,又岂能将手中权力轻易放开?

    “我想,这次职位调整的结果,恐怕已经有了答桉,”拉着顾雨菲的手,叶晨轻声说道:

    “如果不出意外,主任的位置应该是李维恭,而副主任的位置就是你表哥。”

    “哦?”顾雨菲疑惑地眨眨眼,她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弄懵了。

    “权力欲望极强的人,只有在升官的时候,才可以放下手中现有的权力。至于你表哥,呵呵,如果我倒了,那么谁还能跟他竞争呢?有吗?”

    能跟齐公子抗衡的人,在督察室里只有两个人,就是叶晨和于秀凝。眼下于秀凝是最没有可能升官的,所以许忠义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虽然于秀凝没有可能升迁,但陈明却有这个机会。所以要没猜错,陈明将是另外一个副主任的人选。表面上于秀凝是在帮我,实则她是在帮助自己的男人。”

    叶晨一口气,便点出了督察室未来的领导班子。现在有一个问题,假如是这几个人占据高位,那么他从今往后,将会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我必须得死。”叶晨对着顾雨菲继续解释道:() ()

    “李维恭这只老狐狸非常聪明,他早就怀疑我是红党了,只不过这件事憋在他心里,嘴上不说而已。可嘴上不说,行动却已然体现了出来。如果真想维护我,你表哥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说话呢?非但不说话,而且还默许,这表明什么?表明他巴不得我死,只要我一死,就没有人能指证他私通红党了。”

    说来说去,李维恭的所作所为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钱捞够了,必须要卸磨杀驴。但这头驴杀起来是有说道的,绝不能让驴血溅在自己手上,不然即使是杀掉了驴,可自己也要闹得一身红了,实属得不偿失。

    督察大队的审讯室里,特务“哗!”一桶冷水朝着陈萍身上泼了过去去,被绑缚在电椅上陈萍幽幽转醒,她撩开沉重的眼皮,迷茫地看看四周。

    军医老丁手持听诊器,在她心肺上听了听,然后冲齐公子点点头,开口说道:

    “心跳快了些,不过没关系,我想这是因为紧张、疼痛和失血引起的。老齐啊!你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了。”

    摸摸凌乱的胡子,齐公子拿起面前的火柴晃了晃,听着那“唰唰”的震动声,他再次重复起先前的问题:

    “你刺杀顾雨菲,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你不是很能推理么?自己想吧……”陈品虚弱地答道。她以为自己的回答得很巧妙,但齐公子真正想要的,就是她能够回答问题,而不是直接给出答桉。

    对于一个刑讯高手来说,敌人给出的信息,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真真假假,这需要他自己来筛选总结。那些只会逼迫敌人直接给出答桉的刑讯者,母庸置疑,是不合格的,一点都不专业。

    “那好,请你再回答个问题。你跟顾雨菲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为什么你不在那时候刺杀?你不觉得这次刺杀,显得很笨,很仓促么?”问完这句话后,齐公子点上了一根烟,抽过几口后,对方仍在沉默中努力地思索着。

    她不选择回答,这一点,完全在齐公子的意料之中。能问出这句话,也就表明了他已觉察到这是一场苦肉计。如此低劣的苦肉计,想骗过他,呵呵!几率几乎为零。

    “你认为是绝佳的机会,但对于我来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顾雨菲一直在防着我,从来也没信任过我,就算我和她面对面,只要稍微露出些杀意,她就会在第一时间内把我置于死地。

    知道么?她从不背对着我,我和她来往这么久,她竟然没有一次,是当着我的面把脸扭过去。在浴间的时候,那是我下手最好的时机,唉!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准备下手时,你们的人却冲了进来,把整盘计划给搅乱了。哪怕再多给我一分钟,也许就成功了,不是我不想杀她,而是老天让她命不该绝。

    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因为我已经暴露,再不动手,真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齐先生,你问了我很多问题,可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换了是你,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铤而走险,还会其它选择么?”说完这番话后,陈萍长叹一声,慢慢合上了眼睑。

    齐公子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反复盘桓着陈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假如对方所说都是真实的,那么整个件事件就臻于完美了,所有漏洞均能得到一一填补。

    可齐公子并不相信陈萍的话,因为他是一个能从完美无缺中,找出破绽的高手。这个破绽并非是出现在陈萍的回答当中,而是她在回答之前那短短的几秒思索。“她一定是在组织语言,想最后检验一下自己的回答有没有漏洞。呵呵!只可惜你忽略了一点:若非事先准备,述说这么长的句子,谁敢保证自己的语言能如此地结构严谨?可你没有,既然没有,那就表明你是精心预谋过了。”

    由此看来,这个对手还真是不一般,齐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想把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跟她继续玩下去。可就在这时,陈萍突然身子一挺,紧接着口吐白沫两眼外翻了。

    老丁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地叫道:

    “癫痫大发作!”

    “怎么回事?”一旁的齐公子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迎了上来,对着老丁问道:

    “还有救么?”

    将听诊器塞进陈萍口中,让她不至于咬舌,照照她的童孔后,老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赶紧派人到医务室,把备用的苯巴比妥注射液和氧气取来!要快!”

    “好!”

    陈萍的癫痫持续数分钟后,便进入了昏睡状态,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再次抽搐了起来。

    “糟糕!这很可能是大发作持续状态,会危及生命的。”老丁急了,扯开嗓子喊道:

    “苯巴比妥!要快!”

    齐公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对着老丁问道:

    “嗯?不对呀?我查过陈萍档桉,她以前没这毛病啊?”

    “这可说不好,”老丁解释道,“她受伤倒地时,头部有没有磕碰过?”

    “有啊!”

    “那就对了!她很有可能是外伤性癫痫,这种癫痫的发作时间极不确定,有的是在受伤后立即发作,有的则需痊愈数年后才发作。”

    齐公子一闭不行了,他心说:

    “我怎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抓住个活口,还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发作?”

    急救药迅速注射进陈萍的肌肉,老丁擦擦冷汗,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一边对着齐公子说道:

    “老齐啊!不能再审了,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很有限,实在不行就赶紧送医院吧。”

    齐公子没言语,脸色却愈发阴霾了。大约又过几分钟,突然,一旁的特务厉声喊道:

    “长官!不好了!她的血压在急剧下降!”

    “啊?”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老丁头脑中勐地一闪,他瞪着呆呆的眼神,失神落魄地喊了声:

    “艹,坏了!休克……”

    三天前,陈萍与廖文韬抽签结束后……

    “我输了……”将手中扑克牌一扔,陈萍带着胜利的微笑,俏皮地望着自己的战友。

    “为什么每次抽签我都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文韬不情愿地点根烟。

    “这就表明我比你更优秀,更适合这项艰巨的任务。”陈萍回答得很轻松,可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廖文韬眼中,那不停闪烁的泪滴。“你不要这样嘛!百年后我们就见面了。”

    手指点动着陈萍,廖文强忍悲痛,逐字逐句地说道:

    “你、没、法、让、我、不、难、受!”

    “喂!老廖,我要走了,你高兴一点行吗?”

    “我……高兴得起来吗?”

    “那好,咱不谈这个了,换点别的话题。”

    “不!我想知道你的具体计划,看看有没有遗漏。”擦擦眼角的泪,廖文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歇着悲痛。

    “我是学医的,所以整个计划,还是要围绕我的专业展开。”

    “可你水平很烂!”

    “听我说!我什么都不会,那是装出来的!干我们这行要不显山不露水,你明不明白?”

    陈萍生气了,廖文韬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说道:

    “好好好!你继续,继续……”

    “我会想办法加强防护,尽量不让子弹射中我的要害,只要不死,我就会被他们给就地制服。然后就开始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了。知道么,在我刺杀顾雨菲的动机中有个漏洞,我死得早了,漏洞就填补不上,死晚了,等齐公反应过来,就会对我施以酷刑,到那时我怕自己会坚持不住,把真相和盘托出。所以填补完漏洞后,我就必须得死了,至于怎么死,我想采用‘他杀’!”

    “他杀?让敌人杀你?”廖文韬愣住了。

    “是的,呵呵!刚才我不是说过吗?我是学医的,所以对某些病症的临床表现是了如指掌。这一次,我会装出癫痫大发作持续状态,诱使敌人给我注射苯巴比妥或者苯妥英钠,或许他们还不知道,我对这两种药物是过敏的,一旦用上,将必死无疑!”陈萍的脸上满是从容,就好像她在讨论别人的生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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