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则成挂断电话后,回到沙发上,一边走一边说道:

    “天下是党国的,我就不相信他陆桥山可以为所欲为。”

    此时余则成巴不得陆桥山跑来找李涯的后账,要不然这个王八蛋会死死地咬住自己,从他刚才的举动就能看出来,他认准了自己和翠萍不是真实的两口子,又是送礼,又是给翠萍介绍工作,又是操心翠萍不能生孩子。

    翠萍要真是个迷倒众生的大美女,李涯会有这种举动那还说的过去,可翠萍是个土到不能再土的乡下女人,对李涯是万万没有这种吸引力的,那李涯的目的就有些值得玩味了,他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准备来搞自己,从自己坐上这个副站长的位置,李涯心里就没有一天是舒服的,再加上一次次行动在自己的干预下失利,很可能让他从自己的身上察觉出了什么破绽。

    所以现在陆桥山的到来,还真像叶晨说的那样,是最好的时机,自己只要稍加挑拨,这二人就能斗个不可开交,毕竟李涯也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这样自己到时候就能够置身事外了。

    此时李涯还沉浸在陆桥山鸟枪换炮,即将回归天津的消息里,有些纷纷不平。只见他开口对余则成说道:

    “我就不明白一点,为什么这样的人总是会得到重用,像你我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却得不到好报!”

    余则成沉吟了片刻,然后对着李涯点出了两个字:

    “裙带嘛,自古以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十七高,清十四朝,哪一天不是这样啊?将来也还会是这样。”

    余则成的话让李涯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因为他很清楚余则成说的是实情,所以他才感到无力,因为拼背景他是拼不过陆桥山的,陆桥山的背后站着的是郑耀全,而自己却是毫无根基。李涯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那我们这么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呢?”

    “为国啊。”

    李涯把玩着沙发的扶手,一脸的灰心丧气,轻声说道:

    “这话我听了十年了,哪天我真要是被陆桥山这样的小人给谗毙了,黄土之下我绝对是死不瞑目啊!”

    余则成虽然心里盼着李涯和陆桥山能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可是表面上还是摆出一副领导的派头,对着李涯轻声安慰道:

    “没必要这么悲观嘛,留点心就行了!”

    正在这时,余则成的办公室房门被敲响,一声“进来”后,一名特务拿着一份文件抄本和一台相机走到了余则成的跟前,对他说道:

    “余副站长,这是您要的东西。”

    “放这儿吧!”余则成指了指面前的茶几说道。

    等到特务走后,余则成对着李涯说道:

    “陆桥山他又不是郑耀全,没必要那么沉重。明天果务会议代表要来参观,要用这东西。”

    余则成从茶几上拿过了相机,轻车熟路的检查着,调好了焦距,检查了一下胶卷,然后对着李涯说道:

    “来,李队长,我先给你拍一张,笑一笑!”

    余则成一边说着一边将相机对准了李涯,李涯被余则成突然的思维跳跃给整无语了,他瞟了一眼余则成,然后说道:

    “你觉得这种时候我还笑得出来吗?”

    此时余则成反倒是表现的很放松,只见他对着李涯说道:

    “哎呀,天又不会塌下来,你瞧你,来,笑一个!”

    领导要给自己拍照,不管是在宽自己的心也好,调侃自己也罢,李涯作为一名下属,都找不到借口去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正襟危坐在那里,让余则成拍了一张。

    谁知余则成拍完后,放下相机对着李涯说道:

    “太严肃了,不好,不要那么紧张嘛,连点儿笑容都没有。你这样,李队长,来来来,翘个二郎腿,也是堂堂的行动队长兼情报处处长嘛,威风点儿!”

    余则成此时图穷匕见,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李涯把腿给翘起来,他好给李涯的鞋底来张特写,回头洗出照片来,跟家中昨晚拍的那个鞋印做一下比对。

    同样都是翘二郎腿,男人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女人出于端庄的考虑,会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然后两条腿呈一个倾斜的角度歪在一旁,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而男人则不会表现的这么娘,他们的骨骼也比较生硬,会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翘着的那条腿是不会歪倒垂在地上的,反倒是会把鞋底暴露出来,冲着外面。

    李涯此时没有察觉到余则成的目的,配合着他摆出了Poss,让余则成帮他重新拍了一张。余则成对着李涯就是一个三连拍,第一张就给李涯的鞋底抓了个特写,直到后两张才是正常拍摄。

    目的打成,余则成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对着李涯说道:

    “等我过两天洗出来了,送给你张放大的!”

    李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对着余则成说道:

    “谢谢余副站长了,说实话,这个站里,我最信得过的就是您了!”

    听着李涯的鬼话,余则成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心说同样的一句话,陆桥山也对我说过,你说巧不巧?你信得过我的方式,就是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停的调查我?我可谢谢你了!余则成对李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李队长客气了,你不坐会儿了?”

    “不了,回去了。”

    “有空常来坐坐啊!”

    ……………………………………

    当晚回到了家里,余则成换过了衣服后,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连饭都没顾得上去吃,就拿着相机进了自己的暗房,他要把胶卷第一时间冲洗出来。

    当李涯鞋底的那张特写被冲洗出来后,余则成用木夹夹好,挂在了一根绳子上晾干,这张照片的旁边,就是昨晚家门口留下的那个香灰脚印。余则成甚至是没等照片干透,就开始了比对,他迫切的需要知道,昨晚潜入自己家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李涯。

    翠萍此时站在余则成的身旁,看着对她来说有些神奇的一幕,喃喃问道:

    “这就出来了啊?”

    余则成此时忙着比对脚印,没空去理会她,翠萍这个家伙看了眼余则成,然后有些好奇的伸出了手指,在显影液里蘸去,准备尝尝什么味道。

    暗室内的空间非常狭小,余则成虽说没理会翠萍,可是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这一幕,这给余则成吓了一跳,一把将翠萍的手给拍到了一边,对着她呵斥道:

    “这是药水儿,不能吃的!”

    显影液的主要成分是硫酸、硝酸及苯、甲醇、卤化银、硼酸、对苯二酚等。有毒,不可直接接触肌肤,会严重腐蚀,这也是洗照片的时候一般都用专业的镊子去操作的原因。也幸亏翠萍的手没沾到显影液,要不然绝对会被硫酸给腐蚀烂掉,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余则成训斥完翠萍,转过头去又接着对比足印去了,翠萍有些讪讪的凑到了余则成身边,看着晾晒绳上夹着的照片,轻声说道: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这时余则成已经通过多点比对得出了结果,他对翠萍语气沉重的说道:

    “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昨晚趁着咱们不在家,潜入咱们家的是李涯。”

    翠萍一听顿时怒了,余则成下班回来的时候,递给了她一个首饰盒,里面装了一对儿镯子,说是李涯送的,翠萍对这个人还蛮有好感的,毕竟是个人就没有不喜欢别人送自己礼物的。() ()

    然而现在余则成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包藏祸心,明着给自己送礼,背地里却偷摸的潜入自己家里进行调查,这就太倒人胃口了。翠萍恒恨恨的大声说道:

    “真是他啊!这个王八蛋!”

    说着翠萍直接冲到了堂屋,她要找出李涯送的那对镯子,给它摔了。看的余则成一脸的无语,赶忙从暗室里追了出来,拦住了翠萍,开口问道: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砸了它!”

    余则成攥着那对镯子,宝贝的紧,跟翠萍一番争夺,然后对着翠萍说道:

    “你好好看看,看看这成色,至少值十头牛。李涯是坏人,关东西什么事儿?”

    翠萍被气的呼哧带喘,指着余则成怒斥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那个站长一样都是财迷。”

    余则成一阵无力,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婆娘,换了左蓝就绝不会发生这种事。然而现在自己的搭档是翠萍,余则成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开解道:

    “把这个东西和鸡窝里的金条放在一起,以后交给组织不就行了吗?我这个财迷可以装备一个连了,这不好吗?”

    只能说没经过现实的拷打,人永远不会懂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尴尬。同样是在天津卫,当初天下第四条好汉,史上最穷特工熊阔海,就是因为找不到买情报的钱,恨不得拆房子卖地。

    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也是最真实的写照,因为情报这个东西,它是有时效性的,一条重要的情报,关键时候甚至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所以说红党安排翠萍来配合余则成的工作,绝对是严重的失策。

    不得不说余则成的高情商,挽救了这副玉镯子的命运,在余则成晓指利害关系后,翠萍也意识到了自己被气昏了头,脸上有些尴尬,于是转换话题问道:

    “你说咱们该怎么对付李涯?这个狗也太奸了,居然敢溜门进来。”

    余则成真是怕了翠萍,因为她的不理智,很可能把他们这个潜伏小组给暴露出来。李涯是什么人?那是个奇奸似鬼的家伙,真让他发现一点破绽,整个联络线都会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余则成表情严肃的看着翠萍,沉声对她叮嘱道:

    “我可告诉你,以后要是再见到这个李涯,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还装?”

    “对,还是装,人家都送你手镯了,见着他比以前还得更热情,记住了没有?”

    ……………………………………

    陆桥山来到天津后,第一时间就召集了手下,天津城里学生反对内战,渴望和平的呼声很高,上头派他下来,本身就有督促解决这件事的意思。

    面对陆桥山的问责,警备司令部负责行动的直属警备团团长,向陆桥山请示应该怎么弹压学生的示威游行,陆桥山表情阴冷的说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实弹啊,以后就用实弹阻拦,先鸣枪,不听就开枪,老是用假的比划,学生都摸透了,谁会怕啊?”

    警备团团长露出不忍的神色,这不是在打小鬼子,这些都是还未出校门的孩子啊,而且都是自己的同胞。他有些犹豫的说道:

    “真开枪,这不好吧?”

    陆桥山以为警备团团长怕上面问责,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是真开枪,学生怕什么啊?就怕开枪。你不用怕,出了问题我负责!”

    看着陆桥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连警备团团长的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鄙夷,心说真要是出了事儿,你能扛住是怎么的?你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最后被问责的,只能是我们这群坐地户,忒特么孙子了!

    正在这时,小特务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陆桥山汇报道:

    “陆巡查员,保密局来人求见!”

    陆桥山的心里,此时还是有点B数的,自己在保密局天津站,除了余则成外,几乎是没人待见。这时候能来见自己的,自然不可能是站长,因为双方的职阶不对等,别看陆桥山挂着个巡查员的头衔,可是对比叶晨那边,还差着道行呢。

    至于李涯那就更不可能了,当初二人可谓是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那是结了死仇的,自己这边在北平站的时候,当着乔站长的面,故意放出话来,要收拾他,他才不会上杆子找不自在呢,所以此时能来看望自己的,也就只有余则成了。陆桥山对着警备团团长说道:

    “你先回去,我这边来了个朋友,有什么事情咱们晚点儿再谈。”

    没过多一会儿,小特务引着余则成来到了办公室,见到了陆桥山,二人一切亲切的寒暄,余则成有些腼腆的说道:

    “我这副站长欺世盗名啊,如果您还在,哪有我这小人得志。”

    余则成深知陆桥山今非昔比,从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看出了这个人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把姿态放的很低。谁知陆桥山这时却说道:

    “你应该,依我看,站长都应该是你的!”

    余则成心里哂笑了一声,心说如果是郑耀全跟我说这话,我可能还会有些开心,你一个小中校凭什么决定天津站这样的甲级站的站长任免?这是在拿我打茬呢?不过表面上余则成还是惶恐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就是把我锻成金身,我大小也就是个中校。”

    陆桥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看着余则成说道:

    “吴敬中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你不知道啊?你也帮了不少忙吧?”

    余则成脸上的笑意收敛,他能感觉出来,陆桥山已经彻底变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在天津站的时候了。沉吟了片刻后,余则成说道:

    “老哥,您这话的意思我就不懂了。”

    其实余则成听没听懂?他听懂了,陆桥山直接对抗叶晨,哪怕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力有未逮,所以他想拿自己这个叶晨的马前卒开刀,从自己这里撬开一道口子,把自己变成污点证人,去指证叶晨,因为叶晨的一系列私下的勾当,自己一清二楚。

    然而这利弊根本就不用去权衡,叶晨是什么身份,你陆桥山又是什么身份?就凭你也配?这件事你要是问过郑耀全,他能把你的屎给打出来,因为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正因为余则成拎得清,所以他才会故意打太极似的跟陆桥山在这里装糊涂。

    陆桥山也觉出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可能让余则成这个昔日的朋友有些不舒服,于是笑着往回找补:

    “别介意啊,别介意,我对你还是知恩图报的。对了,李涯现在怎么样?”

    余则成此时已经没了初见陆桥山的热情,只回了三个字:

    “他很忙。”

    如果是以前的陆桥山,他可能早就会看出余则成的不悦,不过此时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什么都给抛在了脑后了。他甚至没看余则成的脸色,直接说道:

    “钱思明教授的事情我也清楚,呵呵,弄了个盛乡出来顶罪,这小子就会耍把戏,就会耍把戏,当初我就是栽在了这个小人的手里头。对了,是站长跟李涯托你来的吧?”

    陆桥山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委实是让余则成很不舒服,不过深谙说话技巧的他,还是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对着陆桥山说道:

    “我就不能来拜访你了?非得受别人指使?换句话说,即使我不来,你就不应该回保密局看看?大家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情分还在啊!再说你这次来天津执行任务,保密局大小也能帮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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