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瞬间就洞悉了许宝凤的目的,她坑了自己还嫌不够,还惦记着坑余则成,被自己搪塞过去后,居然还不死心,甚至意图挖出整个联络线,自己当初真是眼瞎了,居然会觉得这种女人可怜。

    翠萍此时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而且是很可能让组织遭受到连累的大祸,自己都已经看出来了,老余那么聪明,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之所以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是怕自己的心理负担太重,在这个许宝凤面前演不好这出戏。

    翠萍沉默了片刻后,抛开了脑子里的杂念,不动声色的对许宝凤说道:

    “我会想办法尽快帮你联络的,但是现在你需要换一家客栈!”

    “行!”

    许宝凤跟着翠萍走出了客栈,看着翠萍的背影,此时她心里得意得很,因为这个女人被自己轻松拿捏了,这就是个纯牌儿的傻大姐,自己马上又能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要去赌场翻本儿去!

    然而许宝凤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角落里,有人已经把她跟在翠萍身后,带着头巾,行为鬼祟的照片拍了下来,这个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余则成。

    家中的暗房里,余则成看着洗好的照片,仔细的寻找着许宝凤身边可能暴露她各人信息的照片。突然他看到了许宝凤拎着的那个箱子有些眼熟,他唯恐看错了,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戴好,仔细的辨认,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初在谢若林家里偷情报的时候,他见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那是谢若林专门用来装情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余则成穿上外套,兜里揣着开锁的工具,再一次的来到了谢若林家门口,先是敲了敲门进行试探,见没人开门后,这才用开锁工具将门打开,溜了进去。当他来到卧室的床前,哈腰邹开床单朝着床下放箱子的地方看去,箱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个家伙,只是这个圈套会是谢若林的个人行为吗?如果是为了从自己身上牟利,他很快就会得到谢若林的交易要求,这样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可是此刻余则成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他是跟别人联手。作为一名特工,余则成总是习惯站在最坏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从来都不会心存侥幸,如果谢若林的联手对象,是李涯的话,那自己可就彻底坐蜡了。

    而且通过翠萍的描述,这个叫做许宝凤的女人,对身边的那个箱子看护的很严,即便是翠萍,都不让触碰。可是这个箱子明显和她伪装的身份不符,一个被宪兵逮捕的战俘,怎么可能有自己的随身物品呢?

    翠萍和这个叫做许宝凤的女人谈话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当她们二人离开客栈后,余则成派人对许宝凤居住的房间,进行过细致的搜查,没有发现任何窃听设备,所以翠萍哪怕是对这个女人说出花来,都可以咬死了不承认。

    可是女人手里拎着的箱子,让余则成迟疑了,作为天津站的技术总管,他知道国党在德国进口了一批专门用来录音的日耳曼产的波茨坦微型磁条式录音设备,专门用来从事谍报活动的,当时入库的时候,还是自己亲自签收的。如果那个箱子里装的是这玩意儿,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儿,余则成动身回到了天津站,径直朝着总务科走去,来到了设备领取处,对着值班的工作人员吩咐道:

    “设备出入的记录给我看一下!”

    余则成是天津站的技术大拿,更是天津站的副站长,平时就是负责这一块的工作,特务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找出来递给了余则成。

    余则成一边翻着记录,一边貌似无意的对着眼前的特务问了一句:

    “外国的高级设备用得不多啊?”

    “是不多,这群人连说明书都看不懂,甚至都不会用。”

    余则成在心中暗忖,这样我才好缩小范围,很快,余则成看到了MC―微型录音机的出库记录,上面的签字栏上,李涯的名字历历在目,这让他腮帮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看来上次的事情,还没让这个王八蛋长记性啊,他居然跟谢若林联手了!

    目的已经达到,余则成把出库记录递还给特务,然后叮嘱道:

    “超过时间的借用品要催着还了。”

    “是!”

    眼下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是余则成最不愿意看到的,按照组织纪律,现在自己和翠萍需要做的是紧急撤离,因为翠萍暴露了,自己哪怕没暴露,可是等待自己的,也只会是无休止的审查,以后绝不会得到重用了。

    然而眼瞅着前线形势一片大好,自己在这么重要的岗位,却不能做好准备工作,迎接部队收复天津卫,余则成心有不甘,两年殚精竭虑的成果毁于一旦,这是他绝对不想承受的。

    余则成这边刚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是叶晨打来的,通知他去会议室开会。余则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立即前往。

    来到会议室的时候,叶晨和李涯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就差他自己了。余则成在李涯的对面,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时就见叶晨轻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红党又杀回延安了,当初光复延安的庆功宴酒味儿还没散呢,结果就吃了回马枪。果委员会总结失利教训,情报战场的失利是败点,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李涯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心说保密局天津站都快成漏勺了,前有盛乡盗取情报换钱,后有余则成根本就是红党的卧底,党国焉能不败?此时的李涯心中无限悲凉。

    余则成轻咳了一声,然后不急不缓的说道:

    “红党的情报据点一般都是多年前就开始建立,而我们呢?总是临时抱佛脚,自然是处处失利。”

    叶晨轻瞟了一眼李涯然后慢悠悠的问道:

    “李队长怎么不说话啊?这不是你的风格,发表一下意见嘛。”

    李涯一脸丧到了不行的表情,仿佛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有气无力的说道:

    “国家大事我等草民无力操办,这几天我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余副站长,您那天在走廊里对我的态度,我很难接受,但我还是接受了,因为我清楚,天津站要是想成为堡垒,我们必须精诚团结,过去对您的调查已经过去了,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余则成看着李涯,在心中暗自冷笑,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给我下药打马虎眼呢?你这话说给鬼听去吧,如果不是我查看了出库记录,可能还真被你给哄过去了。既然你记吃不记打,我也不介意再让你涨涨教训!

    余则成轻轻点头,看着李涯悠悠说道:

    “好,希望李队长能做到。”

    开完会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余则成在心里一阵盘算,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计划,联络站突然撤离,组织上一定急于跟自己联系。要想对付李涯和谢若林,自己一定是独木难支,所以必须建立起新的情报点!

    晚上回到家,吃过了晚饭,余则成准时的守在了收音机旁,还是那个固定的频段,固定的时间,收音机里果然想起了对自己的暗码呼叫。

    翠萍早就准备好了纸笔,将暗码抄录了下来,余则成则是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蝴蝶梦》开始进行密码破译,译文如下:

    “深海,翠萍暴露之事如何处理由你决定,安全为上。新的联络方式,明日午十一时,运河街九号大发面馆,二类暗号。如接头不成功,则于第二天同时于礼士理发店,二类暗号,农夫!”

    克公亲自用暗码下达命令,有些出乎余则成的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天津卫这个地理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他是我党进攻东北的咽喉要道,有着重要的战略位置。还好,自己总算不是孤立无援了,制定好的计划也终于可以顺利展开了……() ()

    ……………………………………

    余则成接收情报的时候,谢若林也趁夜来到了保密局天津站行动队李涯的办公室,李涯看到谢若林,有些意外,开口问道:

    “这么晚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谢若林此时西装革履,将公文包放在了沙发上,脸上写满了得意,对李涯说道:

    “这白天啊,你们这保密局我可不敢来,那是怕遇上你们余副站长。”

    李涯松了松自己脖子上的领带,轻哼了一声,对着谢若林说道:

    “你那里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推测,这东西只会让我吃瓜落,我不想跟你有任何联系了,有什么值钱的情报,你卖给别人吧。”

    谢若林轻笑了一声,对着李涯调侃着说道:

    “李队长,别着急啊,心机可吃不了热豆腐,咱们俩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别那么紧张,你先听听这个。”

    谢若林说着从沙发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了当初李涯出借给他的那台波茨坦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里面关于许宝凤和翠萍的对话,清晰的被播放了出来。

    李涯听着里面的信息,顿时愣住了,因为他听出了余则成老婆翠萍的声音,不过为了确认真实性,他还是对着谢若林问道:

    “这是谁的声音?”

    “余太太的啊,李队长你真的不需要?”谢若林玩味的打量着李涯。

    “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搭档,过去是个八路。”

    李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整段录音听完,也没有提到余则成,这让他有些失望,对着谢若林问道:

    “没有指认余则成的凭证?”

    谢若林的脸上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嘴硬的说道:

    “暂时没有,但会有的,他偷了我的文件,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他是知道翠萍红党的身份的,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涯现在有些烦躁,因为谢若林的情报,要说没用也有用,可是要指着这个玩意儿扳倒余则成,很可能会出现纰漏,因为站长现在总是帮着他说话,自己唯一能够把余则成扳倒的渠道,就是隔着锅台上炕,将这件事给捅到南京去。

    可是自己一旦这么做了,李涯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后果,余则成顶多是被闲置到一边监视起来,至少性命是无忧的。可是自己绝对会因为这件事情前途尽毁。

    李涯嗦嘞着牙花子,表情有些难看的说道:

    “你这明显是在让我顶雷啊,余则成现在对我……”

    李涯的话还没等说完,谢若林这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开口说道:

    “这一笔,我不会要你高价的,可是下一笔,余则成他要是露了馅儿,那你可别嫌贵!”

    李涯长吁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冒风险,能够得到准确的情报,就算是出点血又能如何?他看着谢若林问道:

    “可以,你尽管查,只要情报确凿,钱不是问题,你开价吧!”

    ……………………………………

    第二天午时,余则成准时的出现在了运河街,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警惕,围着周遭转了几个大圈,在确认没人跟踪后,来到了九号大发面馆,在大堂打量了一眼,没有发现接头目标,于是径直上了二楼。

    从楼梯口上来,余则成就注意到正对着楼梯口的桌子上,一个身着国军制服的青年军官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上面压着一本圣经,确认无疑,这就是接头目标。

    余则成在青年军官旁边的桌子坐下,然后对着青年军官问道:

    “先生,桌上的可以看看吗?”

    “报纸还是圣经啊?”

    “哦,这是圣经啊,我还以为是字典呢,那就报纸吧!”

    接头暗号对上了,那个青年军官对着余则成笑了笑,一边将报纸递给余则成,一边说道:

    “您是余先生吧。”

    “是,您是?”

    “我是廖三民呐,警备司令部执法队的,水兵俱乐部,跟米果人交涉戒严区,想起来了吗?”

    余则成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廖三民笑了笑,然后招呼道:

    “哦,三民啊,你那个时候穿便衣,我认不出来了,那过来一块儿吃吧!”

    廖三民端着面碗,拿过了军帽坐在了余则成的桌上,余则成还帮着他把圣经和报纸拿了过来。廖三民打量了一眼四周,看到没人注意自己这边,轻声对余则成说道:

    “组长您好,我这边主要负责军法宣传,军人风纪,看管水屯监狱的军内犯,有什么指示您说?”

    余则成一听廖三民轻车熟路的对自己报上了职权范围,就知道他是我党早就埋下的一枚死子,只为了战时起到大的作用,现在为了自己和翠萍的安全,把这样的地情启动,只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行动,这让余则成心里热乎乎的。

    余则成也没客套,因为眼下的形势太紧张了,他沉吟了片刻,直接对廖三民问道:

    “有电台吗?”

    “有。”

    “启用过吗?”

    “没有,刚设的,就为了您跟上面的联络。”

    余则成沉思了片刻,继续对廖三民问道:

    “水屯监狱你说了算吗?”

    “算,监狱很小,我是最高长官!”

    ……………………………………

    李涯这边突然接到手下的外勤汇报,前些日子他们负责监视的同元书屋正在对外转让,这让李涯的脸色大变,因为当初他能确认余则成和翠萍两口子,跟这个同元书屋有脱不开的干系,很可能这里就是红党的地下交通站,如今这里突然对外转让,让他心下有些不安。

    李涯带着手下的一众特务,来到了同元书店,李涯让人把房东找来,仔细的对其进行盘查:

    “以前在这里开书店的房客呢?”

    普通老百姓最烦的就是跟保密局和党通局打交道,因为他们是除了人事儿不干,什么事儿都很拿手,贪得无厌不说,还心狠手辣,一个应对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房东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一边递给李涯一边说道:

    “欠债跑了,这缺德带冒烟儿的王八蛋,这是他留下的!”

    李涯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接过信封,从里面取出了罗安屏临走前留下的字条,看到欠债太多,无力偿还的字样,李涯气的想打人,他对着房东问道:

    “欠债?他欠了你多少钱?”

    “一百多万!”

    此时因为经济崩盘,货币贬值,五亿法币价值一千七百刀乐,一百万法币约等于三点四刀乐,这点钱在李涯的眼里简直是微不足道,他都快要被气乐了,对着房东问道:

    “为了几个烧饼钱,丢下这么大的一个摊子跑了?你特么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房东一看李涯动了真火,吓得两腿有些发软,他可是知道面前的这些家伙,他们是真的杀人不眨眼的,连忙对李涯解释道:

    “他不光是欠我一个人的,还有书局的,我这边只是小头儿,那边才是大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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