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窗外阴沉,天好像随时要塌陷,但依旧炎热难耐,一出空调房,汗就立刻冒在脸上。

    杨钧之和阿吉在酒店餐厅吃了一顿后,便坐上公交车去往录音棚。

    两人都是声浪耳炸工作室的,阿吉虽说在这个圈子呆了两年,但进到录音棚还是紧张,一紧张嘴就哆嗦,不进配音间不说话。杨钧之和配音导演江华打了招呼,便进了录音间,他给江华说了句Ok,江华在喝茶随即停下来,全神贯注。

    杨钧之整体状态不错,对到哭戏时,他配音太慢没跟上画面,江华和他交流,他也没听见,只顾配自己的,江华随即站起来,敲了他的门。

    “小杨老师,配音没跟上男演员口型。”

    杨钧之:“我再重新录一条。”

    这次算跟上了,但江华始终眉头紧凑,杨钧之还是没听到他说话,快步走进杨钧之的配音间,含蓄道:“杨老师前期配音感情太重了,一整期下来你的嗓子会废掉。”

    随后他又指了自己的麦,问:“麦出毛病了,怎么没听到我说话?”

    杨钧之眸子很镇定,先是解释麦,“没出问题,塞得太紧有点堵了。”

    “情绪入得太急,我再找一下感觉。”

    “江导不好意思。”

    江华摆摆手,“没事,您慢慢调整。”

    男三号后十集就下线了,一天下来杨钧才配了六集,阿吉发过微信,就和女朋友约会了。

    杨钧之不明显笑笑,下了电梯,他买了杯咖啡,刚喝了一口好友丹桢的消息便发了过来,【什么时候回的北京?】

    杨钧之:【就这两天。】

    丹桢:【我店准备关门了,出来聚一下,老地点聪哥麻辣烫。】

    杨钧之停下脚步,拦了一辆出租车,汽车启程,他的手指在键盘灵活按着:【你这法国人怎么只喜欢麻辣烫。】

    丹桢气急败坏,【我家在北京,北京是我家。】

    丹桢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中国人,简单来说,父亲恋爱脑,选择和母亲留在了中国,丹桢长得很漂亮,蓝琥珀一样的眼睛,黄色自来卷,身高至少一米九……

    杨钧之赶过去的时候,暮色渐沉,丹桢的穿搭——卡其色衬衫,红色细裤。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这不,还有小姑娘偷着拍照。

    “喂,杨钧之,这呢!”丹桢遇见救星大叫,路边大叔感叹,这老外普通话比中国人讲得还好听!

    小姑娘们把目光投向杨钧之,暗自喜悦,旁若无睹,议论纷纷——

    “这个帅哥更有味道,这个好看的下颚线坐在腿上捧着亲.嘴肯定特.爽,哇!只讲讲就挠心!”

    “他眼神给一种不会爱人的感觉,和这种人谈恋爱太累了,我还是喜欢这个外国人,傻白甜,嘿嘿。”

    “……呦呵,你们还真选上了!”

    杨钧之:……

    丹桢:“好久没来过这了,已经发展到二楼了。”

    二楼人不是很多,丹桢注意到他没带助听器,“‘耳机’怎么没戴?”

    杨钧之正认真吃串,“工作最好不要戴。”

    丹桢想到他的经历有点心疼他,的确这事如果被发现,即使凭借优秀能力在配音圈混得下去,“网络道德”键盘也能把他淹死。

    “看你发的微博,怎么想着去参加综艺,娱乐圈的水太深了,到时候右耳的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杨钧之吸了口气,眉眼有点伤感,“就想找个人。”

    两人十几年的好友了,丹桢知道他说的是谁,问:“如果找不到呢?”

    “找到她不是目的,我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还被人欺负,总能在电视机上看到我吧,万一想起什么,能鼓励到她呢?”

    杨钧之说了很长得话,丹桢陷入沉思,委婉道:“为了朋友,把自己的人生大事给耽误了?”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傻白甜的劲呢?”丹桢立马变了脸色,杨钧之倒了杯酒,往他面前一放,溢出桌面,滋滋冒泡,声音解压,属于夏天独有的标志。

    他说:“还没碰到喜欢的。”

    说到心悦之人,丹桢有点害羞激动,“没给你说,我喜欢上.我一个朋友。”

    杨钧之眼睛一睨,嘴唇微微上扬,继续听他说。

    “只不过她的心有把锁。”

    “那你就做这个钥匙。”

    ——

    周三上午总部来检查工作,所有人都动力十足地进入工作,和平日判若两人,魏涞客户被收走了,大闲人一个,桌子整理的都秃皮了。这工作真闹心。

    “魏涞姐,你过来一下,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小孟向魏涞拜拜手,魏涞过去,她贴过去低语:

    “姐我这个客户先给你应付检查。”

    魏涞笑笑,瞥到她和Ariu聊天记录,眼神僵了些,平常看着这么温顺的一个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清。

    “谢谢。”

    小孟尴尬地眨眼眼睛,临座的的马橙路嘴都要撇到耳后跟了,也不怕中风,“装什么装啊?”

    小孟心虚地呵呵笑了两声,手机一响,Ariu发的:【您好,我还是喜欢魏小姐介绍的那套。】

    小孟:【欢迎随时来看房。】

    随后她退出界面,给李晟敏发消息,【师傅,魏涞姐好像知道了。】

    李晟敏:【她这一单本就拿不到,给谁不都一样?魏涞那客户怎么说?】

    小孟:【她还是喜欢魏涞姐希中学校那一套,钥匙怎么要?】

    李晟敏:【没钥匙等钥匙呗。】

    小孟脖子一凉,瞬间听懂了李晟敏的意思。

    中午天气转更阴,黄经理领着总部领导去惠宾楼吃饭,魏涞等到他回来,进办公室,单刀直入。

    “我想问你个事,经理。”

    黄经理抬眸,和蔼可亲地问,“怎么了?”

    “我那客户已经妥了,第二天看房,您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把客户给小孟了。”

    黄经理也不伪装了,把自己的手机撂在桌子上,冷言:“你看看!我怎么再交给你,搬手办这么个小事你都办不好,客户上我这里吐槽,给公司造成损失我还没扣你工资呢,你还来我这报怨了!”

    气氛寂静了会,黄经理说:“月底你辞职吧。”

    原来Ariu第二天已经给黄经理打了电话,挺含蓄的表达,说车子抛锚,差点耽误事,魏涞工作不上心,那张脸把她吓得不轻,心里不舒服。

    Ariu最后强调一遍,魏涞人还挺好的,别开除让她以后注意点就行。

    魏涞拿着他的手机,死死按住不动,血液凝固了,头皮突突跳,只想保住她的工作,说话哆嗦,就差跪下了。

    “经理……再给个机会,我肯定好好干。”

    然黄经理看都不看她一眼,丝毫不带一点感情,“公司比你年轻比你有实力的都有,陈汉阳一个月和你一年的业绩差不多,还有上月来的小孟,这个月就两单了……魏涞,公司不是做慈善的,这两天交接好工作辞职吧。”

    连续一星期的大雨,路上积水成渊,魏涞交接完工作,接了杯咖啡,咖啡杯的温度让她失神,这个星期她简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替同事整理客户资料,备份文件数据,联系客户,买早餐午餐,加班买晚餐……

    还替保洁阿姨刷马桶,她都有一种失业干保洁的这种心理了,总之又忙又难受。

    离职这天,天空雾蒙蒙,飘着细雨,魏涞也不知为何就想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但路上人很多,不同于地铁里的安静,树仿佛有眼睛,风仿佛有眼睛,魏涞总觉得有道目光在她脸上晃悠,就连地面柏油路上的小石子也刮得左脸疼。

    实际上带着口罩的她没多少人关注,直到支棱地撞在了前面的车子上,魏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众目睽睽在她身上的具象化。

    “你眼瞎啊,直接撞啊!”那个男人没管车子,扶着腰,怒气冲天地握住魏涞的车把,“你先别走,我腿疼。”

    可魏涞正摔在地上,她顾不得受伤的腿和胳膊,连忙道歉:“对不起啊,真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到。”

    “我这么大的车子你没看到?”男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喷到魏涞脸上,魏涞嫌弃擦干净,这男人本就伤得骨头肉疼,这举动彻底惹怒了他。

    张口就骂:“看你这个烂脸倒人胃口,穿得人模狗样,还看不起我们农民工。”

    “那叫警察吧,我赔你。”魏涞重新拿了个口罩带上,看上去很冷静。

    眼看着男人拿起了手机,旁边的一个大妈拦住她,笑着劝,“你看着这个闺女不是诚心的,也道歉了,闹给警察看也不好看。”

    “闺女,来再给你大哥道个歉,这事都算过去了。”大妈又喊魏涞。

    男人不听魏涞道歉,作势按手机,没打通电话,警车路过,他没去拦,一直叫嚷着腿疼,出问题了要魏涞负责去医院检查拍片。

    “刚才你是不是骂我了,我告诉你,我录音了。”

    风刮着,路边车子一辆接一辆飞过,她灰头土脸坐在马路边上,靠在身后大绿植上,破了个大洞的裤子漏出肉,掺着碎石子血往下流,周围的声音都是刺耳的,像指甲在地面摩擦,凝视着马路上的大叔,突然就释怀了,连带公司的事,声音像没吃饭似的:“你随便报警吧。”

    都随便吧,反正生活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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