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器出现了各令人眼花缭乱的答案。

    ——不可能!弟弟没大叔会疼人!

    ——弟弟我不太喜欢,你有时候累了,忽略他了,还去要哄他,还有一点这个年纪正是他们打拼的时候,他们根本没钱!不能提供情绪价值没钱,谈他干什么,你要当佛吗?

    ——楼上太武断了,我觉得还是在于个人,只要思想成熟就行,你想想,有时候可以给你力量,有时候姐姐的喊,感觉像谈了两个人,多棒!

    ——我可不想栽树,让后人乘凉!

    ……

    手机的字密密麻麻,对于姐弟恋褒贬不一,浏览着,杨均之的神色越来越肃穆,下巴颌儿紧紧地绷着,像个毫无感情的冰冷机器。

    魏涞刚才好像是说不喜欢老牛吃嫩草,那就是不喜欢比她年纪小的,但他又明显地感觉到魏涞的态度和之前比着有点不一样,他放下手机,看着穿着裙子的她,在店里来回走动。

    他的目光越来越沉。直到魏涞出来,眼睛松了松神,朝她勾起一个笑,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魏姐,还去哪?”

    魏涞系着安全带,说:“去前面的步行街,给张佳买身衣服。”

    杨均之懒洋洋地昂了声。

    太阳这个时候完完全□□.露在天上,街道干净整洁还有点安静,对比批发街,步行街这个点人不多,有的店还没开门,有的店,老板娘还在吃早饭。

    魏涞大致扫了扫了一圈,进了一家和张佳日系风格一样的店铺,给别人买的挑选得很块,只是不好买码数,买了一件圆领杏色衬衫和一条复古蓝半身裙子,店员说买的尺码不合适可同等价格换。

    衣服买好后,将近十点,艳阳高照,步行街人开始多起来,有人在魏涞脸上看了几眼,魏涞对她笑了笑,没戴口罩,杨均之看着看着心里有几分轻松,几分踏实,还有点失落……

    杨均之切了一首歌,又换了一首,又换了首,关闭了这个东西,头仰在沙发座椅上,闭着眼养神,手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还剩下几天了,挽留表白被拒还是朋友,不挽留被拒还是朋友,朋友啊朋友,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再说他左耳失聪,还是有点害怕,他从小害怕自己的耳朵,越长大越不害怕了,直到遇见喜欢上魏涞又害怕了。或许他一直是害怕的,只是忘了而已,这一下全部想起来了,挣扎带来的窒息感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十点了,回去做饭还是出去吃饭?”魏涞坐上车,欠身把东西放在后面,“你怎么了?”

    “没事,”他坐起来,现在没什么心情没什么力气去做饭,“出去吃吧。”

    “你就懒吧。”

    “昂。”

    魏涞好笑地看了他几眼,没再吭声了。

    吃饭的地方是张佳定的,张佳特别爱吃这家店的粉,很巧的是杨均之去接魏涞时也是去的这家店,这家店的粉的确好吃,很香,料特别足,三人都点了粉,坐在了椅子上,吃饭的人也不多,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逛街。

    张佳享受着嗦了一口粉,喝了一口汤,连续嗦了好几口粉,才停下来。

    “就是这个味道,这几天住酒店憋死我了。”

    她忽然闭上了嘴巴,喝了一口汤。

    魏涞和杨均之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最后还是魏涞问的:“怎么了,和你妈妈没沟通好?”

    “沟通好了,也不是,唉,还是有点没沟通好。”张佳眼睛红红的,说话磕磕绊绊的,带着哭音腔。

    杨均之说:“慢慢说,我和你姐都在这。”

    魏涞看了一眼他,低着头喝了一口茶。

    “我妈说……”张佳哽咽,“我妈说,她以前想要我,我爷爷奶奶不愿意让她见我,但从小到大,我爷爷奶奶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这样说的……”

    这么多天,无力的愤怒,莫名的恐慌,统统爆发了出来,她双手捧住脸,埋在胸口,哭得肩膀抽搐,惹得邻座人连连观看,十分疑惑。

    魏涞和杨均之都默默地看着,等她发泄完。

    “帅哥美女粉来了!”

    “先放着吧。”杨均之把茶壶移到一边,他和魏涞都没有吃饭,无声地陪着张佳,不久店里又来几个人来吃饭,坐在了他们前面,他们的饭也上来了,几个人各拿了几瓶啤酒,声音越来越大,酒味越来越冲,几乎掩盖了张佳的抽噎声。

    “你洗脸了吗,先擦擦脸。”

    杨均之递给她纸巾,笑了一下。

    张佳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接过去,胡乱地擦了几下,抬起头,呼了几口气,重新平静下来,看着他们说:“孟斐阳给你们说过吧,我爸死了,我妈不要我跑了,我去了躺上海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杨均之和魏涞此刻都放慢了呼吸,静静听着她说。

    “我妈说……我妈说……”张佳嘴撇着,眼泪又掉了出来,杨均之又递给她一片纸巾,她接过去,擦着眼泪笑笑:“对不起啊。”

    杨均之看着她,轻轻说:“没事。”

    她盯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沉默了一会,重新抬起头,轻声道来:“她想带我走,我爷爷奶奶不让,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看我好几回,被我奶奶发现了,她抱着我不肯撒手,我奶奶就拿着扫帚把她赶走了,以前我们住的院子是你们现在的那个院子,我那时候很想不通,为什么油纸伞经营不好,还要再买一个小宅院呢?”

    她吸了下鼻子,笑了,眼泪砸在了她的鼻尖上。

    “那是防我妈呢。”

    魏涞问:“你妈没去周围打听?”

    “没来得及,我外……她爸妈来得很及时,来到云城,把她拖走了。”

    拖?那个场面好像很窒息。

    魏涞呼吸一滞。

    张佳把用过的纸巾,摔到垃圾桶,看了她一眼,“她爸妈把她锁在家里,一年都没放出来过,后来,她就改嫁了,那个男人对她挺好的,两人还是高中同学。”

    事情讲完了,这件事情该怨谁呢,谁也不怨,谁也都怨,怨世事无常,怨命运无情,怨张久霖,下雨天去砍什么竹子,唉,好好一个家没了吧。

    “张佳当时你也还是小朋友,那些事情不怨你,你要觉得这些年被你爷爷奶奶骗了很委屈,可以找他们敞开了聊个三天三夜,你要是觉得你妈妈这些年很苦,下半辈子,你可以多陪陪她,一起旅旅游,做个美容,没人能用道德地位去责怪你。”

    杨均之直直注视她,“张佳,那些恩怨都是上一辈的事情,要试着把自己当个局外人,会少很多苦恼的。”

    魏涞看了他一眼。

    张佳沉默着,看着面前的桌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点点头。

    邻座的人比她们来的晚都走了,面驼成了一团,茶水都凉了,魏涞喊服务员接水,服务员过来小心翼翼的且明目张胆地瞅了他们好几眼,人真的很爱八卦。

    “都驼了,吃不了了,”张佳搅着粉笑笑,站起来说:“我去结账。”

    “结过了,坐着喝点茶,一会回去给你们做瘦肉粥。”杨均之说。

    往外看了几眼,有个短发女人在往屋里看他们,这人有点眼熟但没印象,镇子就这么大,可能在哪碰见过,魏涞没当回事,看向对面的张佳:“再歇歇。”

    张佳点点头,倒水,窗外的女人眼刚好看到了她的模样,揪着眉,和老公说话:“张佳不是在家吗?”

    回去后,杨均之去超市买了点牛肉,熬了瘦肉粥,肉香扑鼻,米粒晶莹剔透,张佳出奇地安静,好像是个客人,杨均之给她拿一个东西,一句一个谢谢,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天也没再做直播。

    杨均之和魏涞吃过饭,去压马路了,路上散步的人很多,有人一被一席一枕在公园过夜,有人在公园折菜,就差当场做饭了,有的老太太还坐在马路边泡脚……

    云城文化气息相浓厚,与其他城市城市比较,节奏自然比较慢,魏涞忍不住笑,笑完感叹:“这些人也太松弛了,真好啊,我这么没提前辞职来这,说不定早就找到人生的目标了。”

    “魏姐,这点我可就要反驳了。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来云城旅游看的是风景是那种神秘感,而不是你说的为了要做成一件什么样的大事才去行动。”

    “它不能给我提供价值,为什么要去做?”魏涞又说:“不过你说的也对,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均之问:“你回老家准备做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你问过我了。”

    “担心你,不行啊。”杨均之笑笑,眼角的光溢出来,星星都好像跑到了他的眼里了。

    魏涞的心狠狠地向外撞,低着头也跟着笑,妩媚动人。

    “行啊。”

    此刻。

    张家老宅子,院子的灯亮着,院子一片一片的光,却不显得热闹,只有扑棱蛾子在乱飞,老狗立在墙角舔着尾巴。

    屋里,黄阿婆在剥豆子,剥着剥着,她吸了口气,给身边的张阿公说:“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又不对劲了,整天神神叨叨的。”

    “哎你说,魏涞为什么突然去张佳屋里?专门给她打扫卫生。”剥好的黄豆蹦到地下,黄阿婆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碗倾斜,一大碗的豆子即将滑落,她的声音沙哑了,“是不是张佳回来了?”

    张阿公睨她一眼,“瞎操心,张佳回来能不回家吗?”他又埋头嘟囔了声:“这机子声音怎么这么小,接受不良?明天找他换去!”

    “你别捣鼓你那唱戏机了!”黄阿婆一把夺过,放到身后,瞪了一眼他,“它比你命都宝贵!”

    “好好好,我不碰了。”张阿公真害怕她把新买的唱戏机摔了,只能双眼干巴巴地看着她,等她消火。

    黄阿婆把手从身后伸出来,逐渐平稳了气息,道:“当初我们不让李暮看张佳,你说李暮不会学话给张佳。”

    “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李暮,她想明白了就明白了,想不明白了,让张佳不理我们,就不理。”

    狗吠了几声,张阿公挥挥手,“你去看看去,谁来了。”

    黄阿婆手撑着桌子困难地站了起来,张阿公伸手扶了一把,等她走远了,他把唱戏机拿走放转身回屋,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了,又走了出来,他向外看了一眼,是隔壁隔壁的老李的媳妇,他家是开超市的,这个时候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来借茶米油盐的。

    “还没睡呢!”老李媳妇坐到了椅子上,自来熟地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你不还没睡呢。”黄阿婆拿起一把椅子坐到她对面,继续剥豆子,明早打算做稀饭。

    老李媳妇也拿了一把,帮她剥着,唠着家常话,一开始还在聊最近赚了多少钱,消费了多少,现在挣钱不容易,唠着唠着就跑了题,开始谈论孩子,孩子媳妇,孩子的孩子。

    最后老李媳妇挠了挠胳膊,说:“还是孙女好,有彩礼钱,男孩淘气,长大还得给买房买车。”

    黄阿婆可并不满意她的话,把豆子扔得哗哗响,她是这样给老李媳妇说的:“这彩礼呀,是一个女人的底气,自己再缺钱,也不能花孩的钱。”

    老李媳妇把豆子扔进盆里,哗啦哗啦地响,她咧着嘴笑了笑,道:“你说的也对,张佳老大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

    黄阿婆眸光一闪一暗,全被老李媳妇捕捉到眼里,她最喜欢八卦了。

    老李媳妇刚嫁到老李时,张久霖刚娶媳妇,听周围的人说,张久霖的媳妇是大城市来的,有人见过她吃葡萄不吃皮,吃鸡肉吃皮,可这并不稀奇,这的人却都稀罕极了,也许他们没见过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没要彩礼钱嫁给穷小子,鸡蛋里挑骨头,想要证明张家媳妇不是什么好货色,纯属是羡慕,真是愚蠢。

    比愚蠢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愚蠢的,并以此为傲,沾沾自喜,老李媳妇便是这样的人。

    “前段时间听你们说,张佳去上海了啊,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常川县呢!”

    黄阿婆嗯了声,“有点事情,找她妈去了。”

    老李媳瞄了一眼她,低下头,眼睛闪着光,嘴唇动了:“张佳这个点还在和那两个年轻人一起直播吗?”

    “还没回来呢!说是在上海迪尼斯没玩够。”

    “我……怎么今早还看见张佳了?”

    黄阿婆脑海里显现了今天早上魏涞去张佳屋里的背影,怪不得收拾房间,怪不得杨均之一直不进屋,还拉着她说话。

    原来找有预谋,她剥豆越来越慢,但还能分清楚老李媳妇是个怎样的人,就是来看她笑话的,来看他们老张家笑话的。

    于是她抬头笑笑:“这不是直播比较忙吗,她回来了我就没让她着急回来,毕竟这两个年轻人是来拍节目的,也不能真让他们干活,不好看。”

    “也是奥,我以为张佳没给你们说呢!”

    张阿公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故意开大了电视声音。

    “怎么可能的事情,我家张佳从小就听话。”

    “我就来给你们提个醒,孩子啊再这么养大,也是给妈亲。”

    黄阿婆义正言辞道:“爱给谁亲,给谁亲,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老李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

    “别这么想!”老李媳妇剥了一个豆,吃了,“阿婆,你这豆子真是香又大,怎么种的啊?”

    “赶明豆种给你留点。”

    李家媳妇开怀大笑,抓了一把豆,放进兜里,对着黄阿婆笑笑,“你家豆子好吃,我拿点回家煮粥,先走了啊,家里孙子发现我不在家又该哭了。”

    “慢走啊。”黄阿婆扶着腰,困难地站起来。

    李家媳妇赶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说:“别送了,又不是什么外人!”

    “我锁门!”

    “好好好!”

    黄阿婆笑笑,跟在她身后锁了门,等进了屋,笑收起来,还剥豆,但脸上尽是一番冷意,张阿公看她一眼,关小声音,又换了几个台,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节目,无聊之极。他关闭了电视,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等了一会,院子外的那条小路没脚步音了,也听不见镇里的狗叫了。黄阿婆剐了一眼张阿公:“就说今早魏涞进张佳房间不对劲,还给她叠被子,你看看!”

    “给我嚷嚷什么,怨我吗?刚才老李媳妇叫唤,她那意思就是我们怎么照顾张佳她还是给李暮亲,白养了,你怎么不给她对着吵!你怎么不给她对着吵!还给他拿豆子,你拿我撒什么气!我欠你的啊!”张阿公扯着脖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对着垃圾桶吐了一口。

    “我现在去镇上。”黄阿婆愣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耷拉着脸,很平静地说,麻利地站起来,气得腿也不疼了,她把豆子挂到墙上,剥好的豆子,放进了冰箱,接着向外走去。

    “明天再去!”张阿公大声喊她,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你少管我!”黄阿婆回头瞪着他。

    “大半夜的,现在去干什么!张佳给他们呆在一起你还不放心吗?让孩子心静静,好好想想,明天再说,行不行!”

    黄阿婆没搭理他,去洗手间接了水,端着水盆去了里屋,张阿公又看了会电视,也去里屋睡觉了。

    老狗窝在树根边,月亮被树梢遮住,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白色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有点孤独。一切都安静下来,全部都是黑色的,夜彻底降临了,灯灭了,张阿公和黄阿婆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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