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与谨姑都是心里有事儿憋着不说的性子,萧婵又恰好正值叛逆的年纪,一连好几日,主仆两人在小院子里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互不打扰。

    因为过了明路,所以每到夜晚出门找清风的时候,萧婵也不避着她,门口候着御林军也很识相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萧婵不出吴池庵的大门,他们也任由其在庵里晃荡。

    连着练了几日的腿脚功夫,萧婵觉得无甚意思,她开始央求清风教她一些别的。起初清风是不愿意的,可架不住她再三絮叨。最终从后山劈了一根竹子来给她当剑练手。

    后山竹林空地,萧婵拿着雕刻精美的小竹剑爱不释手,她在空中挥舞两下,然后看着坐在亭子外石阶上的清风满眼惊喜。

    “你还会做这个!真好看!本宫很喜欢。”

    清风拿着酒喝了一口,半醉着眯眼看她:“你没见过?这东西在漠北,可是孩童们烂大街的玩具。”

    萧婵这会儿新奇的不行,她笑着小跑过去,学着书中女侠的样子剑指清风:“你还去过漠北啊!”

    “啧…”清风皱眉,抬起两指拨开竹剑。

    “剑不要对人,不尊重,记住了啊,你的剑只能对着你的敌人,别瞎挥。”

    萧婵轻哼一声,不以为意,转身继续回想曾经学习过的剑舞,摸索出三招两式来。只不过,她的力道软绵无力,看上去毫无杀气,只有观赏性。

    这边半斤琼浆下肚,清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她随意一踢,靠在亭柱边的愚风剑稳稳落在她手里。

    “让开。”

    清风抱着剑,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跑到空地中间。

    明月之下,清风一袭宽松白袍,墨发飞散。

    她舞动身姿,剑身寒光乍现,剑身撩动竹林,连地上落地的叶子都跟着她一起舞动。

    萧婵看傻了眼,她有时也在想,若清风是个男子,只怕京中的女儿们都会为她痴狂。

    舞完了剑,清风从怀里掏出一本陈年旧书扔给萧婵:“这书上就是我刚才的招式,你好好学,学成了也许你真能跟谨姑打个平手呢。”

    “真的!”萧婵顿时激动,她拿着书本仔细端详。

    “这书真破,名字都磨没了…”

    她转头,发现清风已不知何时就躺在了亭子地上,周身乱糟糟的,毫无风度可言。

    “总不能是套无名剑法吧。”

    清风闭着眼大笑:“无名好…就叫无名剑法…无名好…”

    萧婵一脸无语,看着她这样子她,决定收回自己的崇拜之心。就算她是个男子,估计也是孤独终老,打光棍的那种。

    “你光给本宫这个有什么用,本宫要是看得懂就不用你了!”

    清风勉强睁开一只眼:“诶呀,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刚刚给你耍过一套了,你该领悟了,好好学昂…”

    萧婵心中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就那么一会儿,谁能记得住啊。”

    清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还顺便把耳朵堵上:“好了好了你别聒噪了,你是天才,天才就要自己练,别打扰我睡觉。”

    “你!”萧婵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原地狠狠跺了几下脚后,独自走到空地上练习。

    亭子里,一直在装睡的清风,偷偷摸摸地眯睁开眼,在看见萧婵乖乖琢磨剑谱后,才放心的睡过去。

    又过了好几日,萧婵都是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本破旧的剑谱琢磨,除了第一天清风还在,剩下的时间她所幸连面都不肯露了。

    萧婵每每琢磨出一道难关解决方法,都要在心里默默骂一遍清风。她这师父,也做得太轻松了罢。

    直到距离中秋还有两天,皇后派人来接萧婵回宫。临行时,她去拜访了一下闭门不出的清风。

    “哟,几日不见,你这眼下乌青没散多少嘛?”

    萧婵此时穿着华服,称的她高贵大气,与来时的低调相比,仿佛是两个人。

    清风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儿,他躺在藤椅上,被太阳晒得舒服到睁不开眼。

    “怎么,这是要走了?”

    萧婵:“对啊,这深山老林,估计只有你喜欢待。”

    清风轻笑一声,无视她的嘲讽,独自站起身朝屋内走去。须臾,他抱着一件被牛皮包着的东西走了过来。

    “拿着,算我送你的,临行礼吧。”

    萧婵嫌弃的后退两步,她今天装扮了很久,衣物香料都是精心搭配好的,她可不想碰这臭烘烘的牛皮封。

    清风:“诶呀,这可是好东西,这牛皮可是我在山上猎的野牛,我用了多年,给你我都心疼。”

    萧婵再次后退:“那你别割爱了,本宫也不想要。”

    看她不识货,清风也不勉强,她打开牛皮包,一把凌冽锋利的剑呈现与二人面前。

    “怎么样,好看吧,我把它磨了磨,还上了油,送你了,全大夏都没有第二把了。”

    萧婵只感觉这剑有点眼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不是你的佩剑吗?给本宫做什么?”

    清风叹了口气,明亮的眸子有些落寞:“它跟着我,多屈材啊,我不会再用它,还不如给了你防身,也省的年久生锈,成把废剑。”

    “再说,没有剑鞘,它就不算愚风,一把无名剑而已。”

    萧婵挑眉:“你舍得?”

    清风嘴上轻巧:“舍得啊,怎么不舍得,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呢,给你也不算浪费。”

    萧婵看出来她的眼神一直在剑身上流转,一般来说别人看到这里就会推辞着让她收回去,可萧婵偏要反着来。

    “那就多谢清风师父了,这剑本宫看着也不错,给本宫正好。”

    她接过牛皮,这会儿也不嫌弃它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唉唉唉!你不再…内个?……”

    清风在后面追着她走。

    一直到了门口处,清风不能再出去时才停下。

    萧婵站在门外,一脸坏样地回头看着清风:“多谢师父赐剑,本宫一定会好好待它的。”

    “呵,别给我扔了就行。”

    此时夕阳正巧打在了门框上,暖光驱散了清风周身的寒意,她倚着门框微笑,看着萧婵的眼神柔意绵绵。

    这样的眼神萧婵见过,那时她说,你好像我的一个故人。

    萧婵得意仰头:“不会扔的,最多融了。”

    公主仪驾停在吴池庵的官道上,浩浩荡荡好几列,相比起送她来时,不知隆重了多少。

    萧婵抱着牛皮封,上了马车。

    车厢里侧坐上,谨姑闭目养神,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

    萧婵坐好,牛皮的味道还是太过刺鼻,她放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主仆二人继续憋着劲儿,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回到皇宫,已经入夜。

    萧婵在马车上就做好了被皇后审问的准备,但今天她的运气似乎很好,等她回到永安殿时,皇后已经就寝了。

    舟车劳顿一整天,萧婵总算回到了自己小床上。

    她蒙着被子,想把自己缩着躲蝉鸣。

    不对啊,她回宫了,外面的蝉早被宫人除完了。

    她又把头露出来,可过了一会儿萧婵还是觉得蒙着睡舒服,于是又把头埋上。

    次日清晨。

    终于是睡了个好觉,萧婵早起精神和心情都变好了,她乖乖地坐到梳妆台前,侍女嬷嬷伺候着她漱洗,头发挽成最实行的发髻,金钗上头,妆容秀丽,配上新裁的衣服,萧婵十分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才像话嘛。

    “母后起了吗?”

    乐恪捧着妆奁盒子在一边:“皇后娘娘早起了,各宫也请完了安,就等一会儿用早膳了。”

    萧婵难得心情好,抬头对乐恪笑颜相待:“乐恪,本宫好像看到正殿里铺上红绸子了,今日是有什么聚会吗?”

    乐恪:“公主还不知道呢,明日不就是中秋了嘛,皇后娘娘给世家女眷都发了请帖,来中宫相会,等过会儿用了午饭,各家女眷就要入宫请安了。”

    萧婵:“哦这样啊,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呢。”

    乐恪:“公主不去吗?”

    萧婵挑拣着唇纸:“去啊,怎么不去,本宫有不去的理由吗?”

    她对自己还是有着比较清楚的认知的,作为大夏朝最尊贵,最懂礼仪,最高贵的嫡公主,她一直以来都是皇后拉拢世家大族的谈资。毕竟,教导出一个品行端正,琴棋书画精通,皇城淑女典范也不容易。

    她就是整个大夏最美的花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最美的棋子。

    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侍女。

    “给公主殿下请安,娘娘传公主前往正殿用膳。”

    萧婵挑好唇纸,沾水轻抿。

    “知道了,本宫这就去。”

    约过了一刻钟,萧婵来到正殿,她扫视一圈,整个大殿准备齐全,餐具桌椅已经摆上,连常年积灰的大编钟都请来坐镇了。

    “公主这边请。”

    侍女领着萧婵来到偏厅,桌上已经步好了膳食,却还不见皇后身影。

    萧婵问道:“母后呢?”

    桌边,一直候在偏厅的侍女屈膝回答:“娘娘适才心慌,请了一柱香去寝殿佛前参拜,娘娘说,若公主来,可自行用膳,不必等她。”

    心慌?

    萧婵疑惑落座。

    跟前的侍女立刻上来准备为她布菜,萧婵拦住她。

    “先等等吧,母后不在,本宫先用实为不敬。”

    侍女后退:“是。”

    坐着等了很久,殿外才传来一点响动。

    萧婵耳尖,隔着老远就听到宫人们的请安声,于是她整理衣袍,在皇后未进偏厅前就规规矩矩下跪等候。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刚一进门就看到萧婵跪的端正,心中不免狐疑。她这个女儿她最懂,白兔的外表,毒狼的心。

    “起来吧,难为你为国忧心,刚回来,咱们母女二人就不要如此生分了。”

    萧婵谢恩起身,她上前服侍着皇后入座,又接过一旁侍女的活计,站在皇后跟前夹菜添茶。

    皇后轻飘她一眼:“你也不必如此劳累,刚回来,还是要享享福的,坐下吃罢,你我用不着如此见外。”

    萧婵屈膝:“婵儿明白,只不过在吴池庵轻修数月,儿臣实在挂念母后,每至深夜也常为不能尽孝而有愧,此番回宫,还是要多孝敬母后的。”

    皇后心中了然。这是在和她求救呢,此番叫她回来是因为中秋团圆,过了中秋,她还是要吴池庵。尽孝?不过是个幌子。

    “你当初在民众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要入庵祈福,母后也知道你有孝心,可现在,你最大的孝心,就是在外把这贤名赚足了,你的成就,就是永安殿的成就,是本宫的成就。”

    萧婵知道她不会帮自己,这番回答也不算多失望,她垂眸恭顺:“儿臣知道,儿臣是大夏嫡公主,与大夏荣辱一体,定不负母后所期。”

    皇后眼神微冷,轻哼一声:“女儿家,何故谈论家国,那是男儿的事,你与母后荣辱一体就好。”

    “起来吧,坐着用膳,一会儿家眷命妇入宫参拜,你在边上好好帮衬母后,说不定这里面就有你以后的婆母呢。”

    萧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儿臣只忠于母后,无有二心。”

    皇后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场早膳吃下来,两人心思各异,皇后因为要改妆,吃完早膳就回寝殿收拾了。萧婵回到自己偏殿里,喝了几盏茶,准备收拾一下去给太后请安。

    临近午时,寿安殿门口。

    萧婵看着门口停着的骄辇冷笑,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她的好妹妹。

    瞥了一眼,萧婵抬步进园。

    “哈哈哈哈!…皇祖母又输了…”

    从老远就听到了这边传出来的嬉笑声。萧婵穿过假山走近,只见萧嫣不知何时和太后的感情破冰,此刻正和老人家坐在石桌前,打叶子牌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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