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殷红了天际,土地焦黑如碳。

    士兵们顾不上连日驻守的疲累,奋力顶上城墙,以血肉为盾一次又一次地掀翻攻城梯。

    陈英坐镇营地中心临危不乱,此刻,她就是全军士兵的主心骨。

    “报!投石车已架好!”

    “报!草料和马粪装好了!”

    “报!精箭手已准备就绪!”

    陈英怒目圆睁,她扬起手中长剑大喝:“全军御敌!”

    城墙上,赵去看到送上来的草料麻袋,立刻领会其用意,他瞪着眼前敌军一笑:“给老子吃屎吧!”

    两手拿起四大麻袋,用火把点燃一把扔向攀梯而上的敌军。

    干草袋子点燃后,直接变成了移动的轻便火蛋,配合上投石车,打得敌军一时间招架不得。

    城墙后二十米,巨大的弩箭已蓄势待发。

    挥旗手一声令下,漫天箭雨覆盖而下。

    陈英看局势渐渐稳固,带头跳进水缸中浸湿全身,她丢下手里的剑,改用长枪,飞身越上马背。

    “所有右旗将士,打湿全身,随我出城杀敌!”

    得令的士兵全部开始往身上泼水。

    陈英长枪一转,俯身贴紧马背:“儿郎们!上马御敌!”

    “杀!!!”

    长时间紧闭的飞鱼关大门打开。

    陈英驾马带着一众士兵冲了出来,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后方休息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士们此刻如猛虎出山,杀得敌人节节败退。

    远处,齐国的瞭望车上,带兵的将领一眼就看到了杀疯了的女人。

    “不好!是陈英!”

    这位漠北的虎将,曾领这十几人的队伍捣毁了他的粮草营地,更是在捣毁之后成功脱身。

    “撤!”

    他一咬牙,急匆匆下令。

    下属不明白,热血上头的他上前质问:“将军,为什么继续攻!城门都打开了!”

    齐国将领紧捏住手里的剑柄,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心有不甘。

    “陈英擅长包抄!一旦被她从侧翼包围!我们的优势就全没了!”

    下属还不死心:“将军!”

    齐国将领重重大喝:“全军撤退!”

    号角声响起,刚刚还奋力攻城的敌人立刻开始往回奔。

    身后,陈英紧追着他们,一直杀到附近再无驻守的敌军才侃侃罢手。

    相比于前线的热血厮杀,山坡后,猫着腰静静听着前方动静的萧婵和陈随安,倒显得分外安宁。

    “咚!咚咚!”

    远处传来击鼓声音。

    陈随安立刻激动的站起身:“是得胜的战鼓!我娘她们击退敌军了!”

    高兴之余,她赶紧拉起发愣的萧婵,组织好伤兵团,快跑去营地会和。

    .

    “啊!嘶…”

    “疼…!”

    “我想我娘了…呜呜…”

    “…”

    不知过了多久,萧婵恍恍惚惚的回到这片土地。

    鼻间充斥着浓烟与血腥的味道,将士们拖着残破的身体,两两相扶的走到空地上,哀嚎声,痛苦呻吟的声音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听觉。

    萧婵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衣衫,整齐的发髻,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曾经也杀过很多人,曾经也满手鲜血,可看铮铮看着人命如烟花般在自己眼前流逝,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接受。

    萧婵抬头在受伤的人群中搜索着,过了很久,才终于让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英姨!”

    萧婵跑过去,泪水浑然不觉充斥眼眶。

    陈英正包扎着伤口,她的右肩中了箭,献血染红了一大片白纱布。

    看到萧婵哭着过来,她赶紧让人停下包扎,张开怀抱将她搂着。

    萧婵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脆弱过,现在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头埋在陈英的左肩上,一点点小声抽泣。

    军医还有些担心陈英的身体,刚想上手拉住萧婵,却被陈英挡住。

    她示意军医先走,然后柔声轻哄着:“公主吓到了吧,没事没事,不怕昂,坏人已经被英姨打跑了,不怕不怕。”

    萧婵眼巴巴地掉着泪。

    她不是害怕,是觉得被自己这种无力的感觉气哭的。

    她想让所有的齐国人死!可她做不到…

    那边刚安抚好伤员的陈随安跑过来,看到可怜兮兮的小公主,忙不迭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陈英轻拍着萧婵的后背安抚:“可能刚才吓到了,伤了多少人你统计好了吗?”

    陈随安:“左旗伤亡严重,七成的人都带着伤,还有三成已经…”

    她停顿片刻,陈英已经领会。她面色沉重,这次他们牺牲了太多人了。

    “右旗约有五成的人受了伤,其他的倒还好。”

    “嗯。”时间根本来不及让陈英为这些英灵立碑,她蹭了蹭怀里的萧婵:“去把老赵叫过来,娘要跟他商量一点事。”

    “好!”陈随安抱拳,走之前还担忧地看了一眼萧婵。

    刚才这小姑娘一言不发的憋着,这一点点大就被送上前线了,也是可怜她了。

    没过多久,陈随安带着一个形似黑炭的大汉走来。

    “怎么成这样了?”

    赵去不想让她担心,打哈哈地说道:“这不跟那帮孙子玩火吗!这身上沾了一点,没事儿,将军敬请吩咐!”

    陈英语气郑重:“从今日起,你专领一小队,和公主带来的禁军一起,寸步不离的保护公主安危!”

    赵去抱拳:“末将领命!”

    萧婵懵懵地抬起头:“我有随安姐姐就好,不用专门分拨出一队兵力!我会好好练剑!英姨我可以自保!”

    陈英:“乖,公主听话,有人护着你,我才放心。”

    若她出了什么事,陈英自认愧与朝廷,也愧与帝后厚望。

    她又看向陈随安:“公主带来的禁军刚才跑散了,我刚刚让他们暂时编入右旗御敌,你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陈随安:“是。”

    .

    今夜本该祥和,却突遭敌军袭击。

    等收拾出一个简单的帐篷,天色已经蒙蒙亮起来。

    陈英彻夜未眠,她站在地形图前反复研究,身后桌上的白纸写得密密麻麻,大小拟订了几十份应对策略。

    等到鸡鸣三巡后,陈英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身边,萧婵和陈随安打着地铺,睡得格外沉,一是累的慌,二是陈英附近,两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陈英的目光也在看向两小只时,变得更加温柔。

    何其所幸,她的两个宝贝都还好好的。

    这一觉,直到傍晚。

    等萧婵睁开眼时,转头一看,身边的陈随安还在呼呼大睡。

    她起身,想找自己的梳妆盒子,却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帐帘忽然被掀开,亮光刺的萧婵眯起眼睛。

    “起来了?随安这丫头还睡着呢…快来吃饭吧!”

    是陈英身边的女将刻羞,她端着餐饭,笑眯眯地走进来。

    萧婵对这些副将们不太了解,客气地唤了一声:“麻烦将军了。”

    刻羞笑着:“哪敢让公主称一声将军。”

    她看了看萧婵如鸡窝一般的头:“公主,我替你梳一下吧。”

    萧婵:“啊?”

    刚想开口拒绝,又想了想自己这副样子确实不能看,于是乖乖的凑过去。

    刻羞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把小银梳,一点一点的将萧婵缠绕在一起的发丝拨弄开。她动作很轻柔,完全不像粗鲁的武将。

    两手一挽,再用银梳固定住,赶紧利落的双耳髻称的女孩儿家越发可爱。

    “好了,快用饭吧。”

    收拾好萧婵,刻羞又蹲下来扒拉陈随安:“快起啦!这快晚上了!再不起来给饿坏喽!快起!”

    陈随安被拽起来,她半睁着一只眼:“啥时候了?嗯?”

    刻羞直接化身絮叨的老妈妈:“快起,一会儿将军收拾好营帐我们就搬了!”

    “这衣服啊都沾上土了,你和公主一会儿脱下来,我给你们洗洗。”

    她回过身见萧婵还未动筷,又往她跟前的碗里夹了一个红枣馍馍:“快吃,这里面包了糖的!可香了,还有这小菜…”

    刻羞神秘兮兮的笑着:“这里面我拌了香油!就怕你们吃不惯。”

    陈随安潦草坐下,拿起桌上的馒头就塞到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给萧婵夹菜:“我娘呢?”

    刻羞给两人各盛了碗米汤:“将军在伤兵营呢,这不是补给刚供上没几天,将军想看看各部分发的怎么样。”

    萧婵默默听着,手里的红枣馍馍都不香了。

    “欸!对了!”

    刻羞看向萧婵:“将军说公主的马车虽然损坏了,里面的东西有些还能用,将军替公主收拾了一下,一会儿就放到营帐里。”

    萧婵喝了一口汤,微笑回应:“多谢了。”

    .

    现在暂时安全了。

    营地也在井然有序的重建。

    和陈随安一起走在见陈英的路上,萧婵心里面忽然有种不安感,胸口也闷闷喘不上来气。

    也不知道谨姑伤好了没有,乐恪能不能将她照顾好。

    此刻,萧婵才蓦然感觉到离家孤身的感觉,原来她身边都有谨姑作陪。谨姑在的地方,就是她的温柔乡。

    “娘!我们来了!”

    陈随安掀帘而入,刚好看见陈英正抱着一把剑,那仔仔细细地抚摸端详的模样,好像什么宝贝物件儿似的。

    她凑近一看。

    呦!这不是公主的那一把吗!

    萧婵紧随其后,疑惑地看着激动到红起眼眶的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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