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顾星辰还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声音已经传遍了整个走廊,夏锦正好站在门口百里疏的桌旁,闻言探出头去看,差点撞进顾星辰的怀里。

    “怎么了?”夏锦拦着她,问。

    “夏夏!”她气喘吁吁:“展览厅的门槛被踩坏了!”

    屋里其他几个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什么?那不是大理石的嘛?”

    “就是啊,是不是因为最近来参观的人变多了?”

    “那我们得赶紧修好。”百里疏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看了眼楼下展厅门口络绎不绝的人:“当心文旅局来找我们谈话。”

    百里疏的预言一般都很准,第二天,还没等馆里商量出什么对策,就有人来找馆长谈话。

    谈话内容不详,但馆长十分激动,说是很快会有一笔钱拨下来用于重建博物馆。

    建馆四十余年,这是第一次迎来正式翻修。

    办公室的地砖早就全是裂痕,内外墙皮时不时地脱落,馆长带着百里疏陈泽他们补了又补,墙面和百家衣一样,满是时间留下的印迹。

    大家纷纷开始收拾办公桌,将沉一些的东西放在仓库,其他日用品就先带回家,屋里弄得十分嘈杂。

    但所有人心情都很好,乱中取乐,在一片狼藉里打闹。

    顾星辰将废纸一股脑塞进了陈泽怀里,他埋着头,任劳任怨地将他们两个人的办公桌收拾干净。

    在生活的心细程度上,陈泽确实远胜于顾星辰。

    夏锦总觉得顾星辰和陈泽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朋友或同事关系,可惜她的八卦雷达没有那么灵敏,完全看不透顾星辰的意思。

    但时间一长,夏锦忽然意识到,她能在最开始一眼看出百里疏对她的“意图不轨”,又怎么会看不穿顾星辰对陈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顾星辰自由散漫惯了,身边似乎真的从来没出现过任何能影响她的因素。

    当初她直接跨行,也不管未来发展如何,一头扎进了考古和博物馆的事业中。她和百里疏同岁,因为本科毕业就入职了,比百里疏在馆里工作的时间还长。

    但她对考古的热爱从未少半分。现场考古,文物修复,博物馆管理,哪怕只是一个账号,只要交给她,也永远不会担心出任何问题。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星辰和百里疏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性格更活泼。

    夏锦很爱她,小太阳一般的人,哪怕靠的不是很近也会温暖。

    抱着装满杂物的纸壳箱,夏锦拉着顾星辰一起去了仓库。

    顾星辰一眼看出她的含糊其辞,狐疑地抓着她:“到底有这么事情,看起来这么神秘?”

    夏锦假装调整箱子的位置,实则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在附近,这才说到:“马上博物馆装修,大家都放假了,你有什么计划?”

    “我啊——”顾星辰苦恼起来:“一点都不喜欢放假,好无聊。”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我知道了!我要出去旅游!”

    夏锦:“旅游?去哪呀?”

    “我想去北京,西安,河南,四川......”

    装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工作量,起码要一两个月,她这几个目的地倒是都能兼顾,

    只是——

    夏锦觉得和她相处时间长了,可以完全摸清她的喜好,自然也能理解她行为方式的思路。

    “你这几个地方,听起来更像是去出差。”

    顾星辰一只胳膊将纸箱框在怀里,腾出左手抓着夏锦使劲摇晃:“我就说你懂我!!!”

    这几个地方要么是多朝古都,要么是古文明发源地,顾星辰想去参观每个城市的博物馆,回来好继续帮自家馆发扬光大。

    顾星辰:“平时也没机会出去看一下,趁这个机会到处走走也好,省着坐井观天。”

    夏锦:“你自己去?”

    顾星辰眉头一皱:“你这意思......”她单手夹着箱子,和夏锦慢慢往前走:“还有谁想一起去?”

    夏锦:“陈泽吧。”

    “啧,”顾星辰吧唧嘴:“果然没憋好屁,就知道你自己的事一结束,就开始帮我操心了。”

    她一直往前走着:“我们情况不一样,家庭或爱情能给你带来温暖,但对我来说,这只能算是牵绊,除了平添烦恼外毫无意义。我需要朋友,因为可以并肩前行,但如果是爱人,那我想要的就太多了。”

    “我需要无微不至的关心,却又需要百分百的自由空间,需要在家里可以颐指气使的底气,需要对方彻底了解我的内心......说实话,我不觉得世界上有这种人,神经病啊闲的没事来包容全是瑕疵的我。”

    “最重要的是,这样我会没办法撒开步子,毫无负担地往前走。”

    “我不能失去孤注一掷的勇气。”

    “那就不是我了。”

    她语气坚定轻松,这让夏锦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无意成为管人闲事的媒婆,甚至不久前她和顾星辰的想法有不少相似之处。

    她们都觉得自己扮演不好妻子的角色。

    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个很沉重的负担,需要工作中自强,需要家庭里的永不缺席,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如果说,他是那个例外呢?”

    顾星辰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才捏了一把夏锦的脸:“等真遇到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夏锦心下明白她的意思,陈泽不是那个人,能让顾星辰愿意义无反顾地选择的人从未出现过。

    陈泽或许正是早就看清楚这点,所以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现出来过。

    夏锦沉默地跟着她,顾星辰意识到什么,往身后瞄了一眼,笑着对夏锦道:“你遇到的那位,来了。”

    她转身就走,都不给夏锦留她的时间。

    夏锦无奈地站在原地,等身后的百里疏跟上来。

    他接过夏锦手里的箱子,和自己手里的箱子摞在一起:“她怎么走这么快?”

    低头看了眼夏锦的表情,懒散而玩笑:“难不成,刚才是在说我?”

    “才不是。”夏锦见他手里还提着两个包裹,顺手接下:“这些都是你的?”

    “都是馆长的,他那办公室看着不大,实际上边边角角塞满了东西。”

    “哦。”夏锦心里还想着顾星辰的事,不再说话。

    走廊很长,远离办公室后喧闹也不复存在,越往前走就越安静,安静得让夏锦想起了那天空荡荡的房间。

    那天一切来的突然,她整天都迷迷糊糊,被馆长狠狠感动后,又被百里疏感动一次,发生了什么几乎都忘记了。

    但就在此刻,她忽然想起,那天百里疏略微干燥的嘴唇席卷着侵略性的吻,是如何由浅入深的。

    模糊的场面瞬间清晰,夏锦的脸在几步之内就变得滚烫,她埋着头,险些一头扎进包裹里。

    百里疏原本和她并排,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人比他落后了半个身位,然后一个身位。

    他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夏锦再次抬头的时候,差点和百里疏的脸贴在一起。

    她愕然,迅速地往后退了退,但还是晚了。

    百里疏半弯着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几欲滴血的脸:“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别问了......

    夏锦看上去没有表情,可心里随着他每个字狂跳不止。

    她侧过脸,躲开百里疏的视线:“没什么。”

    百里疏挺直腰,自上而下,轻易看穿她的变化:“看样子,不太像。”

    夏锦干脆避开这个话题,绕过百里疏,一个人往前走。

    那天他表完白,又接了吻后,两个人居然还冷静地一起看了房子的户型,联系了装修公司,和设计师谈话,最后一起回到家,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各自洗漱,各回各屋。

    百里疏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恶趣味得到满足,追上去:“那接下来的假期,你有什么想法?”

    “就留在这,装修博物馆事情太多,馆长自己肯定应付不来。”夏锦没回头,听到他追上来的声音,笑着往前跑,将爽快的笑声落在身后。

    “还有,装修我们的家。”

    -

    头顶乌云遍布,似乎又是要下雨了。

    星星点点的翠绿爬上山头,跃过博物馆门前的植被,冬去春来,细雨连绵。

    剪彩仪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小细节有待确认。顾星辰旅游一个多月,整个人晒黑了一圈,出发前夏锦给她的防晒霜连包装都没拆,又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

    她指挥现场,在混乱中理出千头万绪。

    赵潮生一直在海上考古船上出差,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回来,感激涕零,大咧咧地搂着夏锦感叹水下考古的不易。

    结果还没说上两句,就被百里疏拉开。

    他在百里疏背后吐了吐舌头,恰好百里疏回头看到,将他这点不服扯到一边用武力振压。

    陈泽穿着一身刚量身定做的西装,煞有介事地招待来访的宾客。装腔作势的扭捏姿态被顾星辰嫌弃得要命。

    考古工地是不是又需要去维护?文物是不是又需要抢修?工厂最新一批的盲盒是不是又要延迟送货?

    新的事情可能又要到来了。

    但她一点也不担心。

    身旁男人抱着双臂严肃审视地看着眼前的新博物馆,手里拎着她亲手设计最喜欢的小挎包。

    馆长喜滋滋地捧着绑了红布的新挂牌,西装笔挺,烫的一丝褶皱都无。他一脸骄傲地在人群里陀螺般转着,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

    从前她一直觉得世界很大,风雨满城,世人皆为利来,又为利散,没人能接受她的丝毫行差踏错。

    可这座小小的博物馆包容了她全部情绪。

    它静默着,庞大着,容纳了千百年来终窥天光的沉重历史,也承载着此刻小小人们的欢笑喜乐。

    天大地大,走过万水千山无限波澜,现下,眼前皆为即得。

    那个人愿意你拨开佯装冷淡的外皮,仔细端详骨子里写得满满的对爱渴望。他将每一丝空缺用爱缝补,从不觉得疲倦。

    纵然隔着一身刺,他也会紧抱住你,温暖你。

    人群之中,夏锦悄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感受着比自己略高的体温。

    手中是她的人,脚下是她的家。

    悠悠天地为画卷,有爱皆是执笔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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