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驿站,灌木丛越走越密,低矮的树木也从零星几棵变成一排、一片,且有越来越高的苗头。

    乘着潜行者去到前头探路,桃夭给谢南星简单说了一下地形和环境。

    再往西走就是她们居住的半兽人村落。当然,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才能抵达。悬桥下面的裂谷她身体还好的时候去过,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看到前面那个高高凸起的土丘了吗,那就是进入裂谷的地标,断崖式的深沟据说是古代大战的超位魔法造成的,将北境森林和银松镇的领地完美隔开。较高的山崖这一面有个废弃多年的铜矿坑,关闭的原因倒不是枯竭,有传闻是挖到了不好的东西。地势低的那一面有条暗河形成的池塘,半兽人溃败前建了个村庄,废弃后被野兽占据,现在嘛……”桃夭叹息,“现在这种末法时代,过去的经验已经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马蹄声压住了谢南星追问的念头,莱德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要扎营的话,前面土丘有荒废的木屋,过去是猎户打猎的临时住所,因亡灵增多废弃,只有偶尔路过的冒险者或佣兵会在那里歇脚。”

    桃夭表示这边靠近森林来,夜里比银松更冷,没有帐篷,只能去那里避一避。

    荒屋就修在桃夭手指的土丘上,是附近的制高点。年久失修,门窗早已损毁,房顶也塌了大半,至多也就能勉强挡挡强劲的北风。

    “上次路过时我就留意到这里了,虽然遮不了雨雪,但地势好,能俯瞰周围全貌,不论是亡灵还是野兽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莱德边说边清理出一小片可以休息的区域,之后又从腰包里掏出一块不起眼的灰色布料铺在地上,示意其他人坐下休息。

    出人意料的是,明明只是一层像野餐布的薄料子,却有着毛皮般柔软的触感。

    “这是……”桃夭神色复杂地看着笑眯眯的青年。

    栖息在东大陆外海潮汐的黑鳍海豹皮,相比流动集市上的北境狼皮,是有钱也难买的高级货。集防水、隔温,保暖于一体,为冒险者野外露宿最佳的装备之一,也因此遭到过度捕杀,残存的黑鳍海豹在绝种前集体迁往大漩涡,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一物种,留存于世的都是拍卖行里的抢手货。

    而谢南星关注点则在莱德收纳量惊人的腰包上。纯黑色做底,唯一的装饰是白色的人形脚掌,轮廓内还有一只耳朵,造型有点猎奇。

    “你这包……挺能塞的啊……”

    “家传的……是那位给了我传承的先祖的唯一遗物。”轻轻摩挲着不知什么材质的腰包,莱德长叹,“也是我唯一从家里带走的东西。”

    对于谢南星提醒宝物不要轻易示人,莱德以守夜的顺序岔开话题。

    “我先来吧,亡灵入夜就了。”谢南星更担心米莎的侵蚀状况,如果不能平安出完全裂谷,她的体能和精力都要留着战斗,没有富余给小姑娘做治疗。

    莱德就地取材用已经破损的木屋残件升起了火,这立刻招来米莎的立刻抗议。

    “住手!你会把亡灵引来的!”

    “不是还有萨满小哥吗?”莱德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缺乏有效建筑的保护,我们在夜里就像散发着扑鼻香味的烤肉,这火点不点都会引来亡灵,好歹还能驱驱寒。”

    桃夭用手指戳了戳噘着嘴的女儿,示意她别再说了。

    家中没有男性壮劳力,在村子里本就容易被欺负,尤其她们还是外族混血。为了家人,原本胆小的米莎也在缺失父亲的年岁里成长得牙尖嘴利。

    现在出门在外,她的性子必须收敛。

    莱德依旧一脸笑容,并没有将小姑娘的尖酸放在心上。

    “一直都没来得及问,小哥你叫什么呀。”

    识海中,戴因幸灾乐祸的提醒。用本名会暴露,假名也必须与自身息息相关,否则在行使契约或者被预言类侦测时会露馅。

    谢南星看着燃烧的火堆,灵机一动。

    “地火。”

    测定室里,阿尔温说她是地火双元素,就用这个做为伪装的假名吧。

    一旁的桃夭松了口气,幸好没取过于中式的名字,容易暴露异星人的身份。

    安托雷的野蛮人取名并不是纯西式,生于荒野,长于荒野的他们,常以地理气候甚至动植物命名,地火这种有些奇怪的名字反而符合这一族的习性。

    地火……没听过,真新人?

    莱德挠挠下巴。

    难道那病歪歪的女人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和我一样,只是单纯的想追寻先祖而外出游历?

    时间在交谈中飞快流逝,围坐在火堆旁,母子三人细嚼慢咽的吃着流民送的干粮,谢南星把最后两片兔肉吃了,还是觉得很饿。可惜已临近黄昏,她不敢走远,乘着还未天黑闭眼小憩。

    闲不住的莱德在屋内四处走动,居然被他翻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木箱,里面除了一套弓箭,还有一柄黑漆漆的匕首。

    弓弦因为缺乏保养而断裂,箭羽也全裂开了,倒是外表不起眼的匕首拔出后锋利依旧。

    “工艺不错,可惜不能用了。”

    莱德把弓箭收进腰包,打算到竞技场找武器铺修一下,正好他缺远程武器,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

    将匕首递给谢南星,莱德表示自己已经有乘手的短刀,而习惯变身战斗的谢南星转手又把匕首给了米莎,总比断了又布满几处裂痕的断刃强。

    就在莱德还想再去翻墙的另一堆废旧物品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从东南面来的。”

    谢南星嗯了一声,确切的说,是从她们刚才来的方位。

    震动越来越大,已经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车轱辘碰撞的响动。

    “追上来了!”

    “老大!”

    “去前面的废屋,别被它们夹击了!”

    怒喝伴随着嘶吼由远至近。

    谢南星让莱德留下护住桃夭母子,刚走出木屋,就看到几名骑着马的佣兵,护着一辆马车矮树林里狂奔,在他们身后,缀着十多个高大的人形生物,口中不停发出令人后背发凉的嚎叫。

    米莎下意识抱紧身边的亲人,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而桃夭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也越发苍白。

    是狂化的半兽人的吼叫声。

    这里距离村子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多半……就是被死气侵蚀半兽人村民。狂化后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会杀死视野所及的一切活物。

    “有人!”

    跑在最前头的一骑眼尖地看到废屋冒出个人影,向队友发出预警。

    “天还没黑,是活人。”

    “管不了那么多,冲上去!”

    就在这些人因土丘的斜坡减速的同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狂化半兽人乘机发动袭击。

    侧面的两名战士立刻举盾,朝着扑来的半兽人迎了上去。

    “这些长毛的畜生力气好大!”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架住的半兽人,未料对方滴落的口涎穿透链子甲和布料,把肌肉给硬生生灼出一个血洞。

    “啊——”吃痛的战士使劲将半兽人推出去,“小心,它们的口水有毒,我的腿……哎哟……”

    跑在最前方的游侠找准时机,被对着推开的半兽人就是一箭,正中眉心,可这头半兽人不但没倒下,还弯腰抱起脚边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石头,“呼”一下就扔了出去。

    游侠本能地一猫腰,石头从他头顶飞过,把马车砸出一个大洞,里面随即传出一声惊呼。

    “考特!”

    另一位帮受伤的同伴顶住其他半兽人的战士分神呵斥。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老大。”又射出几箭,发现没用后游侠放弃攻击,从腰上的小包拿出几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高爆水晶!”

    听到同伴的示警,两名战士急忙策马往两侧空隙钻出,抛出的水晶在接触到半兽人的瞬间后爆炸,几声巨响过后,全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残肢断骸。

    从矮树丛里钻出更多的半兽人,它们个个面目狰狞,显现出更多的野兽特征。

    “有完没完,怎么还有……”游侠掏了掏腰包,水晶已经用了大半。

    这玩意贵的要死,如果不是普通攻击对完全狂化的半兽人起不了作用,平常出任务他根本舍不得用。

    就在这时,之前被蚀穿大腿的战士脸色铁青地从马背上摔下去,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快上来!”被安排保护桃夭母子的莱德跑了出来,冲佣兵们大喊。

    “地刺。”

    后面追来的半兽人中响起一个谢南星耳熟的声音。

    “噗——”

    谢南星面上一热,她伸手一抹,指头上全是鲜红色。

    之前还冲佣兵招手示意的青年被从地底伸出的、又尖又长的石刺穿胸而过,保持着长着嘴叫喊的表情扑倒在地。

    屋内,米莎惊恐的叫声刚起了头被桃夭捂住。

    “见鬼!它们还有萨满。”

    游侠的话音刚落,也被从地下冒出的石刺连人带马扎了个对穿,拼尽最后的力气前向残存的同伴发出最后的忠告。

    “老大小心……这玩意能听声辨位……”

    谢南星双眼紧紧盯着从半兽人中走出的身影。

    青白色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曾经生发着嫩芽的木棍已萎成枯枝,冒着诡异幽蓝的双瞳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格外醒目。

    班达……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在安托雷,被亡灵杀死也会转化成新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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