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新公司的领导待我可好了,特别认可我,想让我将来毕业后直接到他们这儿上班。”何朵语速飞快地说道。

    许娇兰不胜欢喜,对着电话连连道好。

    何朵深吸一口气,说道:“但是我现在才大二呀,两年时间变数太多。公司想让我先签一个劳务合同,我将来毕业后就可以顺顺利利过来,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是保障。而且在毕业之前,只要有假期,我随时可以来这里报到做兼职。”

    “噢,那挺好啊,你觉得想签咱就签。”许娇兰说道。

    “可是,签合同的话,要交四千的保证金。不然人家说好了留一个名额给我,但万一我到时候说不来就不来了,对公司来说没有保障。所以这事,我还挺犹豫的。”何朵有模有样地说着,心里却涌起莫大的悲伤。

    “四千啊——”许娇兰语气略微迟疑了下。

    “要不你和我爸想想办法?这年头有个像样的工作不容易。先试试看,实在筹不到就算了。”何朵说到这里,心想如果爸妈确实为难,也只能作罢。真错过了这样的机遇,只能说自己和财富无缘。

    何胜军粗着嗓子道:“公司给你几天时间?”

    “三天,最长三天。我也快要回学校了。”何朵眼里泛起亮光。

    “行,知道了,给你弄。”

    第一次撒慌,还是这种弥天大谎,何朵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一旁引导她打电话的范美阳柔声安慰道:“心里难受吧?姐特别理解你。我们每一个人一开始踏足这里,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话说回来,虽然咱对父母撒了谎,但是将来我们成功了,受惠的不还是咱爸咱妈吗?你说对吧?”

    “嗯。”何朵默默点了点头。

    原以为四千块的天文数字会让父母筹备很长时间,没想到两天后何朵就收到了钱款。为了支持女儿的事业,何胜军东拼西凑,全村都知道了何朵这个丫头能力极高,提前两年就找到了工作。好容易拿到钱款,何胜军搭乘村里的三轮车,火急火燎赶在镇上银行下班前把钱汇给了女儿。

    何朵在范家姐妹俩的陪同下来到银行,看着卡里多出来的数字,心里再次揪了起来。家里的经济困境她比谁都清楚,难以想象父母为筹钱承受了多少压力。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孩子们的未来。

    “傻丫头,这就是你迈向新事业的最后一步了。你想想,如果不是家里条件困难,你也不会这么坚定地想干一番事业呀!对不对?一切因果都是相辅相成的,现在做出的所有努力,承受的所有痛苦,将来都会成就闪闪发光的你。你好了,你爸妈他们不是也就不用受苦了吗?”范美阳柔声细语道。

    “姐,我一定会好好干,早日干出一番事业!”

    “今天,又有一位年轻智慧的有志之士加入了我们的团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何朵!”

    在主持人热情的引导下,何朵意气风发站上讲台,对坐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和心得。到这里她才明白,原来每天上课时最先上台做自我介绍的那些人都是自己这样的身份。

    “恭喜呀,朵朵,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果断、有勇有谋的小姑娘!”范美阳欢喜不已,比自己中了大奖还要开心。

    “哼哼,接下来你说不定就要跟慧慧姐一样,半夜睡的睡的就笑醒啦!”范倩阳打趣道。

    舍友们也纷纷对何朵的加入张开大大的臂膀。十八年来,何朵第一次感受到浓浓的归属感。不过从她正式加入的这一天起,宿舍的游戏环节也开始告一段落。

    “只有新人在的时候大家才会玩游戏,为的是分散新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同时也尽可能给新人家的温暖感。如果当天没有新人来考察,那大家的主要工作就是学习和温习行业规则。”范美阳说道。

    “噢。”何朵有些小失落。

    “手机号码办好了吧?”范美阳问道。

    “好啦!下午就弄好的!”范倩阳说道。

    “OK,那么今后我们所有网内的联络方式都要通过新号码进行噢!”范美阳接着说道:“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列市场名单。所谓市场名单,就是你将来打算发展的人。倩倩,姐考一下你,哪几类人群是我们首先发展的对象?”

    范倩阳有些小慌张地笑了笑,快速回忆后说道:“壮志难酬的人、对金钱有强烈欲望的人、有责任心的人、需要归属感的人。”

    “我去,难怪你喊我来,这里每一条我都符合耶!”何朵脱口而出道。

    范倩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照着范倩阳刚才的叙述,何朵列出了姐姐何文、发小南依、一个高中时的朋友,以及秦风四个名字。

    范美阳分析后说道:“你姐虽然符合以上条件,但是太过强势,你肯定压不住。一旦发生误会,那后果就是致命的。建议暂缓,可以等你将来做出一番成绩时,直接用事实说服姐姐。”

    “那我联系南依?”何朵问道。

    “第一个人尽量选择把握没那么大的人选,因为第一次邀请往往会经验不足,心态不稳定。万一出了岔子,损失一个名单很可惜。”范美阳思考后说道。

    “那我联系那个高中同学吧!我俩关系还算不错,她以前很喜欢找我说悄悄话,就是上大学后联系少了。”何朵想了想,拿起了电话。

    然而,当何朵刚说到想邀请她来连州一起打工时,同学妈妈就迫切地接过电话,找了个借口挂了。自此后再打电话,就成了无法接通。

    “看到没?这个行业就是一块试金石。你和对方的关系铁不铁,一个电话就试出来了。你好心带她了解赚钱致富的机会,她却把你当作坏人。所以说朵朵呀,这个行业,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范美阳笑道。

    “至于么?闻风丧胆啊!枉费我以前对她那么好!罢了,以后我也擦亮眼睛,知道什么人能结交什么人不能结交。”何朵有些失落。

    “市场名单对一个人事业的发展最为重要,每个人要保证手里至少有五个有效名单,事业成功的机会才会增多。除了市场名单,公司对员工也有纪律约束,也就是‘三种美德’、‘四个纪律’、‘五个名单’、‘八大心态’。”范美阳说道。

    “三种美德:即热爱祖国、热爱公司、热爱同事。

    “四个纪律:不泄露公司信息、不乱搞男女关系、不脱离公司独立行事、不搞内部矛盾。

    “八大心态:空杯心态、老板心态、感恩心态、平常心态、付出心态、自律心态、学习心态、乐观心态。”() ()

    范倩阳拿出笔记本,一字一顿地念道。

    何朵在新买的笔记本上一丝不苟地誊抄下这些三四五八的工作纪律,内心激动不已。“美好”的人生,就此正式拉开。

    成为正式成员后何朵才知道,不管是下午结对子去培训员家里串门,还是晚上回到宿舍,只要现场没有新人,大家就会聚在一起学习分享公司纪律和精神。用老同事的话说:温故而知新、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只有不断思考和持续分享,新的智慧火花才会不断被创造和延续下去。

    “你确定要休学吗?”范倩阳迟疑地问道。

    “确定。大成哥和薛姐姐不都是休学后的成功案例吗?他们能,我就能。如果不休学,每年只有五一和国庆才能来一次,这样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何朵说道。在她看来,如果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做事业,爸妈辛苦筹来的钱基本就等于打水漂了。

    “真是果断智慧!行,那等你好消息!”范美阳冲何朵和范倩阳挥手告别。

    两人一边拎着行李进站,一边依依不舍地回望这片温暖的土地。何朵兴奋地说道:“倩阳,你也休学呗!我都要休学了,你也一起,这样咱俩一起做,多有意思!”

    “额,我倒是想呢,可是我爸妈不同意。”范倩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好吧!这事也只能顺其自然。那你回到学校后安心学习,事业的事情,交给我!”何朵亲昵地搂着范倩阳的肩膀,两人嘻嘻哈哈走进候车室。

    再次踏上火车,心态和来时已完全不同。何朵一路上斗志昂扬,看什么都觉得大不一样。

    范倩阳神秘兮兮地叨叨道:“做了咱们这一行,眼光会比侦探还强。你只要随便看看路人的神情举止,就能大致推断到他是怎么样的人。”

    何朵无比赞同,深深沉浸于这刚学到的“识人”本事。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摇身一变成了前途无量的准成功人士。先前那些生活中的磕磕绊绊、柴米油盐,从此后都变得微不足道。

    室友们偶尔也会随口问起何朵在连州打工的事情,何朵都含糊应对简单带过。没几天,她就把休学申请递交给了班主任。

    “家里经济实在太紧张,我妈身体也不好,我现在的大学实在上不下去,急切需要打工赚钱。而且我真的很茫然,大学于我而言,还说不出来是什么意义。”何朵说道。

    “这件事情对你而言不是小事,你爸妈知道吗?”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后生,比何朵大不了几岁。听完她的陈词后,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提出要给何朵的家人电话确认。

    这一招早在何朵预料之中,她早以“工作太好,实在不舍得放弃,怕再上两年学以后公司不要她”为由,让父母答应了她的请求。

    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大山的何许夫妇比女儿还要单纯质朴,做梦都没想到这孩子会下连环骗局,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答应了老师。班主任无话可说,便在休学申请书上签了字。

    何朵像飞出牢笼的蝴蝶,兴奋地在学校里翩翩起舞,范倩阳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恭喜着她。出于保密需要,两人回到学校后就没怎么正面打过交道。偶尔聚在一起时,范倩阳也都会疑神疑鬼小心谨慎。

    等室友们知道何朵的决定后,她早已买好去往连州的车票。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平时并无太大深交的舍友,却都纷纷群情激烈地劝说着自己。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一定是范倩阳搞的鬼!”

    “就是,这个人好生卑劣,自己怎么不去休学?非要拉你去休?”

    几次当面劝说无效后,室友转而把愤怒泼洒到范倩阳身上。可范倩阳从始至终都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沉默不语。三人像是拳拳打到了棉花上,无可奈何。反正同舍情谊也没深入到多大程度,几番劝说无望后就此作罢。不过这倒让何朵心里涌起不少涟漪,发自内心地感恩这几个姑娘们。

    仅仅四天的时间,何朵完成了返校、休学、离校的一连串动作。再次安稳地坐下来望向窗外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她自己也没搞明白,秦风怎么就如此轻易答应了她的邀请,还快速跟上了她的节奏。当时她只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跟秦风聊起这个工作机会,没成想一向淡雅如风的他,居然毫不犹豫就跟来了。

    在此之前,两人的交集主要就是每周两三次的音乐室练习,关系并不算多深入。只是基于老乡和校友的关系,加上何朵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秦风完全没有起疑。向来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他,不论是出自对工作的好奇,还是对这个傻姑娘的关心,都觉得应该一起去看看。

    第一次和偶像长时间近距离接触,何朵心里还有些打鼓,一路上客客气气,不失时机地抛出一些粗糙的幽默感,叽叽喳喳倒也有意思。秦风看着这个表面伶牙俐齿实则单纯稚嫩的丫头,欣然接纳着她所有的善意。从音乐到故乡,从爱好到人生观,两人越聊越是投机,越聊越是惊讶,原来彼此竟有如此多臭味相投的地方,纷纷为这知己般的志同道合不胜欢喜。

    不知不觉间火车早已穿山越谷。在夜里拉起天幕后沉睡的太阳,已经重新探出了红彤彤的脑袋。在何朵一连串的哈欠下,连州到了。

    范美阳早已笑盈盈地等在车站,只不过陪在身边的已经不是她亲爱的妹妹,而何朵也从先前的“考察人”变成了半个“东道主”。秦风客气地跟范美阳打了招呼,自觉跟在两人身后。而何朵也早已把他当成亲哥哥,熟络自如,全然没有半分客气和拘谨。

    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流程,范美阳无时无刻都在贴心地跟秦风嘘寒问暖。秦风却不像当初何朵那般感恩戴德,反倒有些不耐烦。何朵看的出来,这个骨子里比较傲气的哥哥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自己,于是尽量穿插在中间活跃气氛。

    此刻她方知,先前范倩阳可爱无辜又活力四射的热乎劲儿原来都是在演戏,心里多少有些唏嘘。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却也不得不和范倩阳一样重复先前的套路。整整大半天的闲逛,为了不让秦风无聊犯困,何朵使出浑身力气打造气氛。秦风始终欣然顺从和迎合。

    三人一直转悠到傍晚,等终于要回宿舍的时候,范美阳再次开始了上次的话术:“创业初期,条件比较艰苦,要多担待哦!”

    秦风自然是积极回应无所谓。然而等三人一起进到屋中,面临黑压压一屋子人的时候,秦风的脸刷的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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