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三季度业绩超额完成,赵明特地申请了一批费用,带着麾下六名大将以及助理等共计十人,趁着国庆假期远赴泰国来了一场国际度假。原本一个简单轻松的带薪旅游,却让何朵看到了那些掩藏在角落旮旯里的事情,这让她对赵明一度失望。但是反观自己,又干净到了哪里?

    如果当初自己和付朗修成了正果,也许还能像乔含星那样最后戳破窗户纸,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自己被甩的一败涂地,那段感情不仅不能说,还成了自己拼命掩藏、无法面对的污点。站在这个角度,自己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赵明能文能武,既有铁血的管理手腕,又极擅笼络人心。六天的泰国游玩,手下们就跟着他狂饮了六个晚上。何朵因为刚好生理期不能碰酒,毕竟这些年的辛苦劳碌,早就导致她每次来例假的时间只有三天不到。然而即便自己讲的多么清楚明白,赵明也不吃她那一套,愣是把何朵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干脆清酒上阵。几天的时间夜夜醉酒,喝的一塌糊涂。

    只是一喝酒就容易傻笑,一直笑道曲终人散只剩下自己,又一个劲儿抹眼泪。

    “呀,咋还哭上啦!”最后一天的酒店住宿,何朵和刘璐可安排在了一起,这一幕就被她不小心看到了。

    “没啥,嘿嘿。”何朵抹抹眼泪,又傻乎乎笑了起来。

    “乖乖,姑娘,这是受委屈了。说,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刘璐可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何朵的肩膀。

    “能有啥,成年人的世界,谁不是外边风平浪静,内在却负重前行?很多事情冷暖自知,说出来,倒没意思。”

    “我去,感触这么良多!你是遇到多大的难事了?”刘璐可问道。

    何朵吸了吸鼻子,道:“成年人的常规境遇罢了!”

    即便想说,也不能说呀!毕竟以后还要在这里工作,她和付朗的恩怨一旦被自己亲口承认,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而这些波涛,无疑都是人们对自己的恶意评价和冷嘲热讽。因此哪怕是天大的委屈,她也只能打碎牙齿肚里咽。

    虽然已经可以做到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付朗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在耳中,还是会如芒刺般扎在何朵心上。既要面对巨大的业绩压力,又不能在团队面前露怯,还要把剧烈的痛苦压在心里独自承受。这样的日子对何朵而言,无疑就是一种折磨。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没能从这段失败的关系中真正走出来。付朗过的越好,对她的刺激就越大。尤其同事们对付朗的事情都出奇一致地保持缄默,只要何朵在,大家就绝口不提。可只要离开一点距离,何朵就能听到各种关于付朗家庭情况的热烈讨论,就比如付朗老婆怀孕的消息。

    “实在没想到,出去玩了一趟,本来是想让我们团队更加团结,结果却把你玩跑了。哎呀,这真的是!”赵明看着何朵递上来的辞职报告,唏嘘道。

    何朵被赵明突如其来的幽默给逗乐了,笑道:“唉,其实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已经出来半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提,毕竟这是我工作了七年的地方。说实话,我还不敢想象离开这里,到外面自己会混的怎么样。”

    “那就别走了呀!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赵明打断道。

    何朵苦笑道:“赵总,离职是我深思熟虑的事情。既然提了,肯定就要走。虽然很舍不得您还有公司——”

    “哎呀,虚话就别说了。都要走了,还说舍不得,你这是气我还是忽悠我!哈哈!”赵明再次打断了何朵的自我感动。

    何朵又是一愣,苦笑不已,道:“真的,赵总,我是真的对您和团队充满感情,不然我纠结这么久干嘛呀!您是我在江上香茗最最敬重和佩服的人。在您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挫败和不可能。任何时候只要有您在,我和其他人,我们这些兄弟们就感觉有奔头,有希望。”

    何朵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唉,既然如此,我这劝你也没用了。离职不是小事,这样吧,你抽空跟老板也说一声,毕竟当初你来公司也是老板亲自带过的。我回头也单独跟老板说说这事,好吧?”赵明笑呵呵地说完,拍拍何朵的肩膀。

    何朵释然,一鼓作气到了江默言的办公室。想起来初入公司时江默言对自己的照顾和青睐,何朵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啦啦滚了下来。尤其是看到江默言微笑慈爱的模样,虽然这是他常用的习惯性表情,何朵却依然控制不住地悲从中来,一度哽咽。

    不论这些年受到多少照顾或者委屈,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前些年因为艺术品提成和郭子山事件,何朵一度痛恨极了江默言。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些陈年纠葛。离别到来之际,留在她心里的只有感恩和不舍。

    “缘来缘去,每个人都有既定的缘分。”江默言温柔地说道,“如果小何你已然决定了要走,我再说挽留的话也是没意义的。这样好了,反正还有两个月就元旦了。你先把今年的事情做完,坚持两个月。今年是咱们上市启动的第一年,公司压力很大,不能经受太多动荡。你就当最后为公司效力,同时也给自己一些时间认真思考。两个月后,如果你还决定要走,我再好好给你送行。你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朵自然满口答应。能在走之前再为公司效把力,也算是给自己的过去一个正式的交代。

    “什么???等等,等等——天哪!我去——让我缓缓,妈呀!”

    餐桌上,肖遥在听到何朵一通宛若电视剧情节的叙述后,惊讶的半天找不着北。

    “至于么,哎哟,我故事都还没讲完呢!”何朵无语道。

    “停,停停,你不要说话!给我点时间,让我捋捋。哇,天呐!你真的跟付朗好过呀?我的妈,这太不可思议了!付朗他算个什么鬼呀,他哪里配得上你?你居然跟他在一起过,还被他分手,真是气死我了!话说回来,当初真有不少声音传到过我的耳朵里,说你和付朗好像有那个关系。你知道么?我立刻马上果断毫不犹豫地就怼了回去,说‘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开什么玩笑!’‘不合常理,何朵眼光就不是如此’之类的话。真的,我全都直接帮你澄清否认了。所以后来就没再有人跟我说过,然后我自己心里也就把这事给过去了。天呐,我连跟你确认一下、问问你的想法都没有过哎!”

    肖遥操着既尖又颤的讶异嗓音,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慨。即便如此,何朵也看得出来,这些字词远不够表达她的惊诧。

    “唉,都过去了。这些事情,我确实也没办法跟你说。所以即便你当时问我,我肯定也不会承认的。你跟冯俊毅之前也秘密恋爱过,应该明白我当时的为难。”何朵一边说着,一边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那你也真能忍的,到现在要离职了才跟我说。我去,你离职,哎哟,这信息量大的,我感觉自己好像远离尘世几百年一样。”肖遥一惊一乍道。

    “之前好几次都想跟你说,但是,唉,一言难尽。”何朵叹道。

    “哎呀,那你要是早点跟我说,也许就不会走到离职这一步了呀!”肖遥白了何朵一眼。() ()

    “离职对我来说又不是多大的难事,相对于被分手,离职算是解脱。”何朵说道。

    “依我说,要离职也是付朗这个负心郎离。他对不起你在先,没有担当在先,而且受伤害的是你,凭什么最后收拾这个烂摊子的也是你?凭什么他就要高枕无忧,安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肖遥不忿道。

    “我何曾没想过让他走?但是你知道他有多在意这份工作吗?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那种害怕我看出来他幸福、害怕我轰他离职的眼神。那种样子,让我没法下手。”

    “所以你就对自己下手?”

    “……我没有办法。”

    “你真是傻,傻到死了都没人心疼。”肖遥气的饭都吃不下了,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水。

    “别说了,我已经很难过了。”何朵又开始抑郁起来。

    肖遥赶紧转换语气,安抚道:“经历了这么多,你应该学会及时发泄,找人诉苦。你说你压在心里这么久,没有人及时给你开导,到最后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你这,哎哟,咋说你呢!”

    何朵苦笑一声。

    自己何尝没有诉苦过?可正因为当初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诉苦,雁莀离开了。如今的两人,再也没有之前的热络。甚至何朵连续邀请过她好几次聚会,也被一次次委婉拒绝。张雁莀多好的姐妹,依然经不住何朵那铺天盖地的祥林嫂式诉苦。这也成为何朵无法释怀的另一个心结,对外同样难以启齿。就连吴欣和乔含星之前都不怀好意地打探过几次:“你最近没和雁莀一起玩吗?”“你和雁莀现在还一起玩吗?”

    只要一想起张雁莀,除了懊悔,就只剩无尽的自我否定。何朵知道雁莀的心态,这种隐晦的决然,不见得都是因为自己,有一大半可能是她对自己个人的否定。以她那么重的心思,在友情里选择了自私的离开,即便主错在何朵,她也无法谅解自己对友情的不忠。估计也便将错就错不了了之,最好慢慢忘记。

    曾经的三个闺蜜,乔含星扬长离去,吴欣貌合神离,最要好的张雁莀也渐行渐远。这样的结局,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说明一点:何朵有问题。

    “哎,hello,美女!”肖遥眨巴着眼睛,在何朵面前挥了几次手,才把这个走神的女人给拖了回来。

    “呀,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刚才说到哪儿了?诉苦是吧?”何朵苦笑道。

    看着满脸狐疑的肖遥,何朵继续说道:“我能去哪里诉苦?一般的烦恼说说也就算了,这种长期解脱不了的烦心事,少之又少会有人接得住你的。每个人都在忙着诉自己的苦,别人的事情,一杯咖啡之后也就都忘了。”

    “啧啧啧。”肖遥一边摇头一边夸张地咂舌道:“不要这么悲观,你就是凡事看的太明白了。”

    何朵知道肖遥此刻的担忧,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很轻松。一想到即将离开这个牢笼,我心里就很期待。对了,你呢?和你那位王老五怎么样了呀?别哪天突然就给我扔个红色炸弹啊!好歹得给姐妹点时间凑红包!”

    “切,屁红色炸弹,黑色炸弹倒是有可能!”肖遥的脸上立刻覆盖了一层乌云。

    “咋了这是?闹别扭了?”

    “别扭?算不上,因为别扭对我俩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肖遥再次灌下一大口冰水。

    “你这暴脾气,有别扭太正常了。冯俊毅什么性格我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你可别太任性了!姐们儿我恋爱的时候,就以为任性是自己掌控爱情的资本,到最后被甩才知道,你之前说过的每一句重话,做过的每一件错事,男人都在账本上记着呢!平时忍着你,那是时候未到。一旦时候到了,有了备胎,你所有的任性和强势都会变成蛮不讲理和胡搅蛮缠,会成为男人跟你分手的最有力借口!”

    何朵想起来付朗跟自己正式分手那天说过的话,心里不免一阵隐痛。

    “唉!”这次轮到肖遥叹气了。

    “每段恋情都要经历新鲜过后的磨合,很烦但又没办法。道理我何尝不懂?但脾气来了就是控制不住。大到看电影的观念分歧,小到家里衣物的收纳,以及饭菜怎么做可口,我们都会争执不休,经常吵到面红耳赤。有时候我都想,妈的赶紧分手算了,干净!”

    “打住啊!”何朵厉声喝斥道:“分手这词能随便说吗?说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伤人心的!”

    “我还不至于冲动到那程度,无非心里气不过的时候想一下。”肖遥吐吐舌头。

    “想都不要想!千万不要有这个想法,真的,这是我过来人血的教训!”

    “唉,头大。”

    “你俩互相爱对方吗?”何朵问道。

    “爱。”肖遥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还聒噪什么,放什么闲屁!为了在这儿刺激我这个单身狗啊!”何朵白她一眼。

    “不敢不敢,嘿嘿嘿。”肖遥笑道。

    “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些生活中的火花再大也只是火花,是装点你们爱情记忆的。千万不要定错了性,因小失大!”何朵叮嘱道。

    “知道啦!那你呢?就这么定了,年后离职,放弃这份工作?”肖遥问道。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啊!”何朵故作深沉地说道。

    的确,所有的‘是’都暗含着‘不’,每一个不可能,都同样蕴含着其他角度的新可能。对何朵而言,放弃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好,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加油!”

    笃定了心思的何朵,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抱着离去的态度反观当下,付朗也好,其他同事也罢,种种意难平的刺激逐渐消减。年底是茶礼需求的旺季,趁着这段行情,在走之前为公司交上最好的业绩数据,也不枉多年来投注在这里的青春和情感。

    何朵手下二十多个员工,在工作上对她这个领导早就心服口服,可谓指哪儿打哪儿,执行力极强。何朵把自己稳定性最好的客户分配给了部门中能力较弱的几个员工,这些客户购买力比较平均,虽然都不是大客户,但可以长久合作。对缺乏客户资源的老弱员工而言,可以作为解决温饱的主要资源。另外一些关系普通、但有开发潜力、还未来得及深入挖掘的客户,何朵过渡给以大徒弟李垣为主的老员工们。这些老人经过几年来的沉淀,已经具备了深挖客户的实力,单兵作战能力很强。最后剩下的一些精华客户,是何朵从入司以来一路从开发、成交、到最后成为好友的类型。这类客户用不着刻意交接,反倒是何朵需要在临走之前,和他们一一当面交代清楚。

    虽然对何朵的离去有些唏嘘,但大多数客户的态度都是积极祝福。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人们也看得到何朵的能力,和即将出现的事业天花板。因此除了相继给她一些建议和祝福外,倒也无话。

    只是话说回来,自己几乎从毕业后就一直在江上香茗,未来什么样的行业适合自己,什么样的职位养的了自己,何朵也难免有些迷惑。直到有一天,来江临考察市场的秦风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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