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沛是想好好跟白果果解释一下白音布和受伤始末的,但是老头并不想听她编瞎话,好在没有出人命,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大汗可能说不了话了。

    白果果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事,况且放了衙他也不能先走,今日是上元节,更要等着在地下二层陪伴公主的大哥一起回家。

    李千沛见老头没有更多的话跟自己说,正打算走,却还是听到:“没两天就要启程了,多花点心思在正事上。”

    “嗯。”她闷闷地应一声。

    “别……”白果果好像想说句忠告,却有些迟疑。

    “嗯?”

    “别太依赖你的地图。”他说了这么一句。

    李千沛心里一动,再次想起北境堪舆图走私一事,这也是聂沸的间接死因。但是她觉得白果果想说的远不止这件事,“知道了。”

    “先去的部队要……”白果果顿住,“算了,徐一品知道怎么做。”

    “白相。”她一条腿已经迈出地牢的门槛了,还是定住身子说,“如果这一仗我胜了,陛下重审袁氏一案,你会说出当年的真相吗?起码,给袁氏一个公正的审断。”

    “你别……”老头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眼皮又耷拉下来,像睡着了一样,“别死了。”

    上元节说这样的话,还真是吉利呢。

    独自骑马回去的路上,天空中时不时窜起几朵焰火,她偶尔抬头看,心里念着,也不知道阙蓝现在在做什么。她原本想走北宸大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可以买,刚刚一拐进街上,只看见禁军的骑兵把街道挤满了,连沿街的摊位都搬开为他们让路。

    李千沛仰起头看,这样多的骑兵竟然一时望不到头,少说有十几个营,紫莹莹一片。

    “像一群甲虫一样。”她低声抱怨,“挡路。这小皇帝又作什么妖?过了这么好几天没找到公主了,莫不是要在上元节再发一次疯?”

    今日打算踏踏实与徐一品过个节,李千沛转头走了背街,赶在这些骑兵路过将军府之前先回了府,门前停着一辆特别小巧精致的马车,大概只能容下两个人的轿厢,轿檐上挂了不少彩色的贝壳串,别致精美。

    “哟,寄南来了?”一看就是她的马车,李千沛把手里的短马鞭丢给门房小厮,“今日她不该很忙吗?你等下把她这小车停到路中间去,我倒要看看,那帮骑兵待会从门前过会不会撞上,磕坏一点我就让他们赔钱。”

    小厮显然没有跟上她的思维,只是说:“徐大人好像又病了。”

    “什么?”李千沛哪听得了这话,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结果一到前院只看到徐一品房间门大开着,好像在等她回来一样,寄南与徐一品坐在屋里茶桌边上说话,两人看上去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小厮说你病了呀?”

    “你才病了。”徐一品吐出几颗瓜子皮。

    李千沛扭头看寄南,她脸上是有愁容的,此时见将军进屋来,缓缓站起身行礼,“小姑姑。”

    “怎么不开心啊?”李千沛抬手扶她,目光却一直落在徐一品的脸上,他看上去太奇怪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伯衡怎么你了?”

    “没、没有啊。不是伯衡,是芷欣。”

    这个话题立即分散了李千沛的注意力,“芷欣怎么了?”

    “今日他传出消息来,说李晟海日子不多了。”

    什么?不知为何,李千沛只感到心一沉,好似今日他以为白音布和要死一样沉。“中贵人现在在哪?”

    “我就是来说这个事的。”寄南声音轻轻的弱弱的,好像有说不完的心事,“原本他住在宫中内侍省,但是好像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便与皇帝告假,出宫来了。”

    “中贵人在北城有处宅子,他去那里了吗?”

    “对,说是想提前交代好后事,再回宫里去。”

    李千沛缓缓坐到徐一品身边,自然地半靠在他身上,“后事……是准备死在宫里啊。”

    寄南没有接这句话,宫里的许多人事关系她是不了解的,她只负责对接消息。

    李千沛忽然想起先前白果果提醒她的那句话,不要依赖地图……那钦手里那幅北境堪舆图就是李晟海倒卖给他的,这是焦蒿死前最后的遗言,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各种原因,直到今日她依然没有向老宦官求证过,今日仿佛到了那个节点,若不去处理这件事,便迟了。

    “除了地图……”徐一品与她一条心,想到一处去,“还有先帝呢。”

    “对,先帝的事李晟海若死了,便又断了。”

    “我倒觉得有人在帮咱们,若中贵人身子硬朗,哪有机会与他在宫外相见呐,即便相见,哪有多少实话说给咱们听啊。”徐一品说着,把手里一小撮嗑出来的瓜子仁塞到李千沛嘴里。

    寄南一见两人这般自然亲昵的行径,立马背过身去,僵硬地说:“寄南的话带到了,便告辞了。”

    “诶……在家里吃顿饭再走啊。”李千沛胡乱吞了瓜子来拉寄南,“王老四的手艺你还没尝过呢,那可……诶,不对,他请假了。”

    “他差点死了。”徐一品接下这句话,“得了,你让她回去吧,今晚多少恩客等着她呢,等下我陪你夜访中贵人。”

    寄南提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柔和的柳叶眉微微竖起,不过一转眼又变成面无表情,从李千沛手里抽出胳膊,语气冷淡地说:“伯衡说得对呢,寄南就不留了,小姑姑再见。”

    说完,一步踏出去招呼了门外等候的汐儿。

    “你怎么回事?”李千沛撞了一下徐一品,转而追着寄南出去了,“诶,寄南,伯衡嘴欠,你怎么跟他一般见识呢?别走别走……”

    舞与武在基础上多有共通之处,寄南虽然不会拳脚,却是杰出的舞者,脚下灵活有力,步子跨度大而轻盈,李千沛跟在她身边竟然要使出六七成的力气。

    “小姑姑不日就要北上,事情多得是,就不必抽时间陪寄南了。”她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盈盈有光。

    一路追到了门口,那小厮当真把马车给她停到路中间去了,寄南见此情形呼吸一窒,无名火气烧得她浑身颤抖起来。

    “诶,不是……”李千沛发现自己对白芷汀徐一品,哪怕是白果果都能往死里抬杠,一遇到女子,特别是寄南这样柔弱的女子,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等等啊,我去给你牵回来。”

    寄南一颗眼泪掉了出来,她嘤咛一声扭头就往外走。

    还没等她走下台阶,跑在队伍最前面的禁军骑兵就像洪流一样涌了过来,片刻就把她亮晶晶的小马车给包围住了,活像甲虫们围住了一块掉落的饴糖,她才落地的脚步即刻撤了回来,下意识退到了李千沛身后。

    这帮骑兵竟然不是从将军府门前路过,而是驻停在了门前,率先跑到的这半个营就是为了给后面过长的队伍一个停下的缓冲带。

    领头的长官她认识,蒲氏嫡二子,蒲开焱,帝京南衙直隶马军统领。又是一个在铜钱榜上颇有战力的氏族公子。

    蒲开焱与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不同,他长得十分特别,黄发红瞳,出生的时候差点被爷爷蒲雪华当做妖孽溺死,还是王庆雍保住了他一条命。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奇异的面貌,全因为他母亲的祖母是罗刹国人,这股血脉虽然被多代稀释,却在蒲开焱身上集中显露,随着他的长大变得愈发明显,又不完全像个罗刹国人那样五官深邃,中原人的面貌却长着金子般的头发火焰般的眼眸。

    虽是嫡子,却极为不受待见,与蒲开垚蒲开淼这两位同胞兄弟根本没法比较,七八岁就被丢到了直隶的别院里,十三四岁便进了禁军,两位弟弟读书不成最终也加入了禁军,却好歹顶了个聂沸徒弟的头衔,而这位“红瞳儿”却如同被家族遗忘了般,除了给花不完的钱,其余一概没有。

    李千沛与他并不算认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带着兵到了府门前,便问:“红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说话,他们队伍后面的第二对人马便到了,蒲开垚驾马走到二哥身边,正要下马却愣住了——寄南一张冷脸站在李千沛身侧。

    寄南曾说玉字军募兵你若去应征,我便能高看你一眼。

    他还与徐一品在城西校场立下生死状,说会带着不少于五个营的骑兵来玉字军。

    今日他来,就是来兑现承诺的,而寄南又在场,实在是太好了。只是寄南看起来有些不开心,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泪痕,蒲开垚心里一紧,不知是不是徐一品又惹了她。

    “你们两兄弟,不是想把我这将军府抄了吧……”李千沛实在忍受不了蒲开垚那副“深情”的样貌,一把将寄南拉到身后,“来吧来吧,想近这个门,现在就捅死我。”

    “咳咳。”蒲二公子提醒三弟不要发痴,自己下马对李千沛一拱手,道:“帝京南衙直隶西马军统领蒲开焱,领骑兵共计五千人马愿随玉字军北上。”

章节目录

玉鸾生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罗秋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罗秋湫并收藏玉鸾生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