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号称大裕拥有八十万禁军,实际数字可能只有这个的七八成,当然这也非常可观。

    其中,北三州边境轮值约十万,西三州边境轮值约五万,仙州海峡特别驻扎约三万,东三州南三州分布三万,实际在帝京的禁军至多不过三十余万。

    这三十余万里面还有一小半是京师守卫,京师守卫分北衙南衙,殿前司原则上就隶属于北衙,只负责皇宫与御驾;而南衙则负责绝大部分城市护卫,除了守卫巡逻维护治安,还需要经常配合京兆府和大理寺,他们更像是京城的厢军。

    明明一母同胞的京师守卫两个部门,一南一北之间相差甚远,在军中无论立了什么功,就算是救了皇帝的命,只要没有圣上钦点,没有身家背景的只能去南衙,北衙的差事都是留给世家子弟的。

    比如蒲开垚。

    樊童这次在李千沛面前自告奋勇加入玉字军,于他自己而言当然是难得的机会,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半押自己的弟兄。

    玉字军城西校场。

    校场实际上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一开始便归队的旧部已于昨日就全部出城驻扎,这三万人里面包括近乎全部参与角州平反的两万余人,骑兵三个营,共计一千二百人马全数归队。

    徐一品在翻阅名录时感慨,十年前,李千沛出死牢时,先帝李琁交给李千沛由津葳带领的那支玉字军,可是超过十万人啊。

    这些年的刀割蚕食,老兵的损耗与退役,加上枢密院阻挠招募……原本帝国最精锐的战力到头来,也不过打角州剩下的那一点。

    徐一品在校场的书案上堆满了成山的名录,三五日间民间响应积极,许多适龄的男丁排队排到了帝京西门外,粗粗算来还是有那么两三万的,只是徐一品并没有为此而舒展愁容。

    这样的壮丁当然是帝国亟需的生力,但是他们与玉字军战士之间还有着云泥之别,哪里还有那样多时间去训练他们呢?不训练如何投入战斗呢?打败仗事小,白白葬送了这样多的性命事大。

    北境之战不同仙州不同角州,这一次,将会是帝国有骑兵以来最硬一次战争,骑兵才是决定这场战争成败的关键。

    枢密院的告示发出去好几天了,准许禁军自行调和,得到都头以上将领首肯之后方可加入玉字军。营级以上数量可直接向枢密院申请并入玉字军,战斗编制由玉字军决定。

    即便是玉字军的军饷待遇优于大部分禁军,可是过去几天,来报到的始终还是个别单兵,比如樊童这样的南衙守卫军,真正成编制的军营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明是新春佳节的当口,徐一品的心情跟中元节差不了多少。

    “徐大人……”肖机语在校场宵衣旰食好几天了,整个人浮肿得不像话,说话嗓子也是哑的。

    “如何?”徐一品哗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禁军有人来了?”

    肖机语一愣,“不是,蒲开垚来了。”

    “蒲三公子?”

    “对,那个在杏坪县想找咱们麻烦被琼瑛……”那一次,李千沛和徐一品溜到祠堂去,留下成薇在马车里假扮将军,肖机语那时稚嫩得不知如何应对,事后还被徐一品教导,说要做列缺骑的队长得有牙齿。

    那一通教训他一直谨记。

    “来做什么?”

    “来报到。”

    徐一品眉心一紧,他爷爷动用了那样多的手腕才把这废物从梓州弄回来,这又是发哪门子疯,来玉字军掺和?“我去看看。”徐一品披上皮斗篷走到营房门口,又回头看一眼疲惫浮肿的肖机语,“去喝点盐水,然后休息,成薇今晚就能到。”

    “徐大人。”肖机语叫住他,“我……”

    “你?”

    “我与沈指挥使,现今比起来,如何?”

    徐一品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口气悬在口中来不及吐,思索了一下,说:“沈流韬这个人你是比不上了。”

    肖机语沮丧地叹一口气,垂下头不再出声。

    “但是。”徐一品笑了笑,在经历了护送兰加志的北巡之后,又坚持守住了玉字军仅存的五百骑兵,肖机语已然可以完全独当一面,“你已经是合格的列缺骑队长了。”

    “啊?”

    “小鲫鱼长成大鲫鱼了。”

    “啊?”

    徐一品没有多与他言语,转身往校场去了。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啊。

    又是空旷的场地,又是围在四周起哄的士兵,被围在中间的依然是津蕤,与他对峙的还是蒲氏子孙,只是这一次,嫡幼子换成了嫡三子。

    上次在白云蒲开淼被津蕤赤手空拳打到吐血,连心爱的白马也被一拳打死,怎么才刚刚一年的时间,他三哥便要再来一次吗?

    这一回津蕤和蒲开垚,两人还是没有共过事的殿前司同袍,莫不是也要打一场?津蕤不是刻薄的人,若非必要定不会主动挑衅他人。

    不过就连徐一品也觉得,蒲开垚莫名其妙跑来玉字军参军,实在有些荒唐。

    还没等徐一品走上前问一句情况,那边蒲开垚就摆开了架势说:“我打赢了,你就让我加入。”

    津蕤抄着手不想多费口舌,只是说:“你回去吧三公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玩的地方。”

    “我打赢你了也不行吗?”蒲开垚追问。

    津蕤摆摆手不想多搭理他,他今日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你们蒲氏子孙尽是这样的银样蜡枪头,哪一天若又改变了主意蒲爷爷又来找将军说情……”

    “不会!”蒲开垚脑门全是汗,一身横肉在精美的袍子下抖动。

    津蕤不置可否,说:“不送了,三公子,玉字军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跟我打一架!”蒲开垚环视一圈周围讪笑的平民壮丁,一股热血涌上头,之前无论在哪里,燕舞坊还是殿前司,谁不是跟他客客气气说话,今日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个玉字军他非进不可。

    “你打不过我,走——”津蕤话才起个头,那受辱的氏族子弟便如滚石一般地奔袭而来,两人之间五六步距离他两步弹跳便到了津蕤身前,蜜瓜那样大的肉拳头眼看着就往津蕤脸上去。

    两人皆是硕大的身材,只是相比津蕤的三百斤,蒲开垚斤两上赶不及,体型上却是宽大肥腻一些,气息和力量更是与津蕤差出几里地,这一拳看着唬人,实则速度和力道都差极。

    大肉丸子轻蔑一笑,轻松在空中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拳头,顺势一绕手臂,只听蒲开垚手腕咔吧一声,他宽大的身体拧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吃痛后便跪倒在了地上。

    津蕤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用力向后一拔,使得对方上身猛然前倾,紧接着就是五体投地。

    “我说了呀,你打不过我。”

    蒲开垚并不服气,即便吃了一嘴尘土,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精美的缎面衣料裹了一层黄色,也没有在意,换成一脚平踢扫向津蕤。

    在津蕤眼里,这公子哥的动作十分缓慢,之前他与沈流韬两人常比试拳脚,力气上稍有悬殊,可是沈流韬出拳准确速度快力道猛,两人比试各有输赢,每次都打得酣畅淋漓。还有就是跟李千沛打,虽然碍于对方的将军身份,他未见得每次都能尽全力,但是将军灵活又无赖,他也没少吃亏。

    蒲开垚跟他们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津蕤内心觉得有些无趣,懒得出手便后撤一步抬脚正蹬,这一脚准确蹬到对方膝盖上,五分力,蒲开垚闷哼一声再次趴倒五体投地。

    周围的笑声刺耳。

    “你们蒲氏无男儿……”津蕤想起他弟弟在将军手里哭着求饶的样子,摇摇头。

    这时徐一品走到津蕤身边拍了拍他,止住了他的话头,“勾益劫军报的事是蒲开淼冒死来给将军报的信,他分明知道这一报他便回不了帝京了,现在还留在前线呢,怎么能说蒲氏无男儿?”

    “徐大人说得是。”津蕤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想在蒲氏身上出口气罢了。

    徐一品扶起蒲开垚,弯腰为他掸走身上的尘土,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子给他擦脸,他一愣,这张绢子……是寄南的。

    他花钱买通过倚风斋的丫鬟,给他偷过寄南的私物,她的许多贴身物上都绣着一条银灰色的狼尾,当然也听闻寄南与一位瘦高的徐姓大人私交甚密,怎么会这样巧?那人竟然是徐一品?

    “我看,蒲三公子心意坚决,不如便与伯衡立一个生死状如何?”徐一品笑盈盈地问。

章节目录

玉鸾生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罗秋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罗秋湫并收藏玉鸾生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