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亲自去送阙蓝?”

    “嗯。”因为再次撞到嫖妓的李弦疏,李千沛心中郁郁稍解。

    上次碰到东庐王还是在鸳鸯阁笼外的大车船上,他那副衣衫不整的落魄样子李千沛毕生难忘,今日更甚,一整个不省人事。

    李弦疏今日跟着钟昌黎跑了南城几个坊派粮,从燕舞坊过的时候便如何也走不动道了,只身溜号跑了出来,迎波馆老鸨下午时接了他的生意,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半时辰,昨夜在飞虹轩撒钱的薛大公子直接走进来继续撒钱,让她即刻收拾清空场地给他。

    老鸨想去跟东庐王商量,却只看见个烂醉的小老头,又没有随行人员,见钱眼开的老鸨只能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将堂堂王爷塞到了画屏后面。

    也算是李弦疏救了薛桅的场,不然以李千沛刚刚的火气,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高矮要将薛氏的颜面全踩进土里。

    小老头身上盖了条毛毯,结结实实遮住了脸,被肖机语扔在马背上,像个麻袋一样。

    徐一品继续问阙蓝的事,“预计去几天?”

    “不回来了。”她堵着气说。

    “……”徐一品点点头,“也好,那就让寄南来当这个统帅,反正她也姓袁。”

    这句话突然点到了李千沛,她抓住徐一品小臂,问:“阿显是谁?”

    “阿……显?”徐一品挑了挑眉毛,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他最会装疯卖傻糊弄人,李千沛在心里提醒自己,无论他扮演得多么无辜都是假的,他一定知道。

    “对,阿显。”她漆黑的眼眸盯着好友的眼睛,“小年夜阙蓝出事之前,我与他回过一趟旧宅,在父亲的牌位后面找到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阿显之灵’,与娘亲哥哥们并排立着。”

    “是吗?”徐一品好像第一次知道似的,用扇骨敲了敲她的手背,因为她抓着自己,棠梨和墨雨又贴到了一起,挤得两人的腿生疼。

    你看他,还在装。李千沛心想。

    “徐伯衡。”她松开手,扯了扯墨雨的缰,“你只需要告诉我爹爹和瑶夫人之间是不是还有一位,至于他(她)为什么没有姓名我自己去找原因,如何?”

    徐一品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李千沛原本还有些生气,不过刹那她就反应过来,这句不知道便已经是答案了。

    徐一品没有否定。

    “这一年多我跟着你都在北境活动,宅子一直都是芩姑姑在悉心打理,你怎么不去问问她?”徐一品说得理所当然,“那阿显可能是袁大将军的知交呢,你还能多听一点你爹的故事,多好。”

    李千沛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这个道理只有一念,一念之后她回过神来,好你个徐伯衡,什么事都装不知道,你个情报头子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金州的情况之前你不知道?”她换了个问题。

    徐一品苦笑,“金州所有桩子,全部失联。要不是流韬带着阿娜尔回京商量婚事,估计连她也不在了。而关凛家主的死讯……我猜明后天才能到我手里。北面打成这样,南下之路必然阻碍重重,通信也该有些混乱。”

    “你派阿娜尔和流韬去哪了?”

    军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讲。

    “他们有危险吗?”

    “他们只要按照我计划的路径去走就安全,只是中途可能有变数。”徐一品抬头看一眼夜空,可是燕舞坊的灯火太辉煌,天空只是它深蓝色的背景板,“你知道你还有多少事没做吗?”

    李千沛回头往北看一眼,那间叫桃林的肉馆在道路的尽头,二楼有一个弧形阳台没有灯。“我明日走后,你想办法联系芷欣,看他能不能去找芷荣说说情要到白音布和……”她挠挠头,“也不行,白果果都没要回来的人,我好像更没有立场去要,芷荣向来不吃硬的。”

    可是白老儿抬手给了玉字军这么大的人情,把白音布和要到枢密院,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战事,皇城司押着算怎么回事。

    “玉龙明明有别的法子,怎么故意不用呢?”徐一品问。

    她沉默不语,两人就这样走出了燕舞坊的牌坊,她转动马头往西走,一直到正月十八上元灯节结束,南城的所有坊门皆是彻夜不闭,人们自由穿梭。

    许多许多年前,她为那个在培风书院里总被欺凌的寒门旧友,在前面不远的鱼跃坊内购置了一处小院子,六七年来,兰加志凭着节俭与自觉,陆陆续续还清了她本金,即便她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命运最讽刺的地方就在于,当他刚刚还完了这些本金之后,便从那院子里搬离了,去了当初他百般推辞的三进宅院。

    说起来,兰加志除了利用北巡扣下的一些情报向董捷彬投诚了以外,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李千沛的事。

    甚至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损害过任何人的利益。

    白音布和是他从金州带回来的,也是他亲口答应白果果转移给枢密院的,又是他出尔反尔卖给了皇城司一个人情。

    兰加志才是解决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她只是刻意回避着他。

    “要去鱼跃坊看一看吗?”已经走到了鱼跃坊的门前,作为南城穷人最多的几坊之一,鱼跃坊今日大半居民都领到了救济粮。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千沛竟然觉得这里的空气里全是米糕的香甜味。

    “人去楼空,不去了吧。”她说。

    过了桥回北城,天上炸开的焰火在弥河面上反射,李千沛频频回首看河心的邀月楼被焰火照得璀璨明亮,她目力好,隐约能看到顶层推杯换盏的人影。

    “说要带他去邀月楼喝一斗合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实现。”她低声喃喃,“据说那天邀月楼的女老板在顶楼对着那两位兜头盖脸骂了句滚,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女中豪杰,一直不曾得见。”

    “是潘皎。”

    “潘皎?”李千沛觉得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位,在脑海里搜罗这个名字,“潘……潘氏?琼瑛的三姨娘?”

    徐一品点点头。

    “你一直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的,她好像清点了手里的产业准备交给琼瑛。”

    “哇,欧相在世时,卢夫人为瑞玥争取来了薛桅的婚事,没想到潘夫人竟然有这样雄厚的背景,娶到这样的妾室,真的是……”

    “真的是能为琼瑛打算的皆打算好了。”徐一品感慨,“你以为欧阳府生的全是女孩是因为什么?”

    “什么?”

    “因为啊,”徐一品拿扇骨轻轻敲了敲李千沛额头,“因为王辞只生了一个女孩,欧阳铖不能让琼瑛有弟弟,从而影响她的地位。”

    李千沛打一个寒颤,追着问:“哪个大夫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啊,王氏的医生即便能在孕期探出男女,定然也不会帮助欧阳铖做这样的事。”

    “当然,王氏济世为怀做不了有违伦常的事情,可是明宏深会,他不仅会这样做,还很乐于这样做。”

    李千沛忽然又回到瑶海宫的那个大雪夜,她当时震撼于明宏深对于王辞那样深厚的情感,只是没想到在他死后竟然还会一再被震撼。

    转眼两人到了将军府前,三五和希日莫并排坐在门槛上,丫头靠在小蛮子肩上睡着了,见到这一幕的徐一品会心地笑了,感慨道:“一下午过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蛮子听了这话有些不解,问:“那我应该去哪?”

    “今日府上没人看守你,跑出去不就自由了吗。”

    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李千沛问:“对啊,你从中午开始就在外面了?要是被外人得知你的身份怎么办?被别人掳走了怎么办?赶快进去。”

    “嗷……”希日莫没料到李千沛是这个意思,一把抱起三五就往府里跑,好像真的有人随时要来把他掳走。

    “总觉得忘了点什么。”看着健步如飞的希日莫,李千沛下马左右看了看。

    徐一品也附和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这边才说到这里,被毯子盖着在马背上挂了一路的李弦疏终于失去平衡,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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