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相州,恒河。

    彼时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异世。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卷长尾,没曾想引的河面上的船只左右晃荡不停,船上的人在惊呼声中东倒西歪,恰有几个看到了我的尾巴。

    “将军,水下有恶龙!”

    “射杀!”一声极威严的声音传出,带着腾腾杀气。

    瞬间,箭雨破水而来,我在水下惊慌失措,闪避之中,却带的河水更加汹涌翻腾,一时间,几十只船被掀翻。

    有士兵落水,扑通扑通的声音响个不停。

    我趁着对方攻势稍减,如离弦之箭一样游走了。

    待到黄昏时分,我悄然上岸,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心里想着不久前的那场水上冲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朝着不远处安营扎寨的士兵走去。

    避开那些扎堆烘衣服的士兵,我行至一个看起来最大的营帐旁边。

    里面有人在争吵,语气颇为激烈。

    “哼,鱼朝恩?他懂个屁的兵法!此次相州失利,他罪无可恕!”

    我辨出这是那位说“射杀”的人的声音。

    “陈将军,当心祸从口出。”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不是咱家说,鱼公公此次是圣上钦点的监军,您这样不敬,是嫌命太长了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这群阉狗,何时轮到你们来做主本将军的生死?!”

    “陈游,咱家尊你一声将军,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待回到长安,本公公定要告诉老祖宗,让他将你五马分尸!”

    “老祖宗?呵,好一个老祖宗,如今一个没根儿的阉狗都能成为你的祖宗,可真叫本将军开眼。”

    “你!”

    “我?我什么?这次你待如何?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哈哈哈,做梦!本将军要死,也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不是被你们阉狗用嘴皮子抹杀!”

    “你!”

    “哼,圣上此次真是大错特错,竟然为了防范武将而不设元帅,派一个废物鱼朝恩来监军,白白让我们那么多人死在安史叛贼手下,真是……”

    “你竟敢妄议圣上!陈游,你怕是不用老祖宗出手,圣上也饶不了你!”

    “怎么,李公公以为我会怕?鱼朝恩派你来我这里监军,你除了和那阉狗一样胡乱用兵外,除了每日在军中吃喝拉撒作威作福外,你做了什么有用的事吗?废物。”

    “你死定了!”

    “哦?我倒要看看谁先死定了。”话音未落,只听长剑铮鸣之声响起,随即传出一声惊呼,“你竟敢,你竟敢杀我……”

    “杀你又如何?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杀你,早晚而已。”

    “你就不怕……”那尖利的声音已经微弱了下去,“你竟敢……”

    我掀开了帐帘,看到一个身着宦官衣服的瘦弱男子捂着颈项跌倒在地,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出。

    持剑杀人的男子一身戎装,剑眉入鬓,眉心微微皱成了一个“川”字。双眼微陷,眼神带着凌厉的恨意,但又夹杂着些许痛快的味道,鼻梁如锋刃般挺拔,青黑的胡茬下是一张微微泛白的薄唇。

    我还处在愣怔中未回过神来,就被极速冲来的男人一下拉入帐中,帐帘重重落下,账内,利剑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杀意。

    我吞了口口水,“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说,那休怪我不能留你!”他的剑朝前又递了一分。

    “你的嘴巴有点干。”

    我双手被他制住,但我并不怕,所以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他闻言气极反笑,伸舌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然后道:“所以呢?”

    “你为什么抓我?”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我不明所以。

    他低头打量了我一下,惊呼出声:“你怎么不穿衣服?!”

    恰在此时,帐外跑来几个士兵,紧张大呼道:“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帐帘瞬间被几只手掀开。

    电光火石之间,我被男人一把推到了床上,一件红色披风紧接着飘落而下,罩住了我大半个身子。

    所以几个士兵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一个惨死的宦官、一个半裸的女人,以及他们持剑的将军。

    半晌,有人率先出声:“将军好雅兴……”

    “属下该死,打扰将军了……”

    “将军,这阉狗的尸体要不要属下帮你处理掉……”

    “或者说,将军您要看着尸体助兴……”

    “闭嘴!”僵直着身子的将军怒道:“越说越不像话。”

    他背对着我,背影像是一座山一样,沉稳吩咐道:“这李德全的尸体,你们拖出去扔到河里吧,记得绑点石头沉下去。”

    “是!我们早看这阉狗不顺眼了!将军干的好!”

    “相州一战我们本就没剩下几个人,方才又被恶龙一搞,淹死了一个弟兄,剩下的人,都是跟我一起刀枪火海里拼过命的,我信你们。”他顿了顿又道,“回长安后,就说李德全也落水淹死了吧。”

    “是!”

    “当心点,扔尸体的时候,别再给不相干的人看见了。”

    “是!属下领命!”

    士兵们拖起宦官的的尸体出去了,还留下一个在打扫血迹。

    “将军,雅兴是什么?”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好奇问道。

    打扫血迹的士兵从始至终都没抬头,手脚极快地拾掇妥当,一溜烟消失在帐外了。

    男人扶额长叹口气,不知道从哪翻出件衣服扔给我,命令道:“穿上!”

    我搅弄在那衣服的各色带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套身上才合适。半晌,终于将那件衣服穿了个歪歪扭扭。

    他回头一看,眉毛一跳,讶异道:“你是哪里人?怎的连衣裳也不会穿?你父母呢?你何故出现在这?”

    我抠着鼻子装傻。

    他终是看不过眼,粗鲁地将那衣服再帮我裹了裹,又将床上那件披风罩在了我身上,道:“我这儿没有女人的衣服,你将就穿吧。”

    陈游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件衣服,此后我便赖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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