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后我的烧就全退了,几天前烧到短暂失明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场梦,随着我那些儿时的生病记忆一起被埋进大脑深处,成为我模糊的过去,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细节。

    不过是真一郎把我送进医院的这一点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我从西川小姐那边得知她已经通知了真一郎,而我昏睡期间老爸老妈也亲自去见过他了,所以这一点我暂时也不担心。

    只是我想起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犹豫半晌,还是问道:“我有朋友来过吗?”

    西川幸子摇头,“没有。”

    “这样啊……”果然是梦境吧,黑川伊佐那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已经移开视线的我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西川幸子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不过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纠结太久,真一郎那边已经报过平安了,我不急着回去,尤其一想到当时的紧急情况,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真一郎,总是感觉很对不起他。

    今天要和老爸老妈一起回老宅住一天,他们晚上离开,送完他们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和真一郎他们见面再说吧。

    虽然回到了六本木,但灰谷兄弟进了少年院,没人会再大胆地敲窗户喊我出去玩,再加上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出去,于是就这样和老爸老妈在家窝了一整天。

    本来说好这次我可以送他们到机场,结果临了老妈又突然说不许我过去了,就在我想再争取一下的时候,我看到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红的眼角,到了嘴边的话又全咽了回去。

    “再见,老爸老妈。”

    一切顺利。

    ……

    因为没能去送机,所以我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早,学校那边自然是请了假,但其他人照旧在放学之后来到了佐野道场。

    我没让西川小姐送我到屋内,这会儿门口就剩我一个人,我扒着佐野家的门缝,试图从中试探真一郎在不在家。

    我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但我忘了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墨菲定律”。

    就在我小心翼翼准备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真一郎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酒?你出院了?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真一郎穿着一身工装服,一看就是刚从摩托车店回来,上衣沾着星星点点的黑色机油,正把他嘴里叼着的烟拿出来掐灭。

    我有些忐忑地转过去,真一郎好像好像完全没察觉到我所纠结的点,不过……也是意料之中,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真一郎永远不会明白他很多时候不经意的行为对别人来说究竟有着怎样非凡的意义。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纠结啦!!

    我一扫之前的犹犹豫豫,张开双臂就朝他奔去,真一郎蹲下身子正好接住我,他身上还残余着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机油的味道,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很安心。

    “我回来啦!”我是这样宣布的。

    果不其然,真一郎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应和着我:“嗯,欢迎回来。”

    当晚我留在佐野家吃饭,我、真一郎、佐野爷爷、艾玛、万次郎,所有人都在,这种热闹和幸福感跟在老爸老妈身边的时候不一样,但我同样珍惜。

    离开佐野家准备回去的时候,我迎面遇上了半间修二,看到我,不等我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大步走上前来,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几圈,这才开口问道:“没事了?听说你住院了,现在,怎么样?”

    “没事啦!”心情大好的我一巴掌糊在他脑门处,“别紧张。”

    不管怎么说,一连生病几天,也没能传个消息,我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你上次是想带我去哪儿?”我率先问道:“现在去?”

    见我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精神样子,半间修二揉着自己的脑门,没忍住笑了起来,随后拉住我就走,“走吧,带你去看星星。”

    “不是……真的有必要……裹成这个样子吗?”

    在机车的轰鸣声中,半间修二带着我飞速驶过大街小巷,我说话的声音因为头盔变得沉闷,又在风中变得模糊不清,半间修二没回答,只是让我又抓紧了他的衣服,再次提速,飞快地穿梭在车流中。

    我身上裹着他机车上原本就带着的一件厚外套,即使夜间开始降温,他车速又快,但着实没有冻到我,甚至于抵达目的地时,我鼻尖都出了层薄汗。

    不远处似乎在开庆典,隐隐有乐声和人群的喧闹声,但我们所处的位置却十分安静,摘掉头盔、又脱下外套,半间修二把机车停在外面,带着我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

    虽然是晚上,但林间并非漆黑一片,点点星光透过枝叶落在我们身上,同时也为我们照清脚下的路。

    “东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啊?”我一边顺着上坡继续往前走,一边问半间修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半间修二却是略显神秘地对我笑了笑,“别急,你还没看到呢。”

    “嗯?”我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星星,我已经看到了啊?”

    “就快到了。”半间修二是这样说的。

    身后庆典的声音声越来越远,我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来到能够俯瞰整个庆典场地的高度了,这附近开发不多,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原始的自然生态,所以民居也不多,此刻在我们看来,那庆典的场地就像是一整片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明亮、分外温暖。

    “喜欢庆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半间修二有一丝了然于心。

    “还好,主要是和大家在一起会很热闹。”我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往上爬,“不是说快到了吗?先走吧!”

    静,绝对的安静。

    爬上顶坡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远处丛林环绕,没有灯火,但星光投射下来,入目之处满是波光粼粼。

    湖面被风带起,扰动一池星光,映在我眼中,是一生中独一无二的景色。

    “半间修二!!”我转头兴奋地朝身边的人大喊,“好美啊!!!!”

    最近的晚上总是在房间里完成课业,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星空了。

    “谢谢你!!”我大笑着说道。

    “喜欢就好”,半间修二抓了抓他垂下来的头发,理顺了些,然后就地坐下,靠在一旁的树根上,恢复了他平日里那个游刃有余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我,说道:“我也觉得很美。”

    “是啊,真的是好漂亮的景色”,我也跟着在地上坐了下来,面前的视野一片开阔,沐浴在这样一片星光下,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如果能纪录下来就好了。”

    “你不是带了手机?试一试?”

    “那个不行”,我摇头,“而且,相片很难让人有宛若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就不看相片”,半间修二抬手拨开掉在我头上的一片落叶,“想看随时过来。”

    “嗯嗯嗯。”我疯狂地点着头,目光在星星上一秒未曾挪开,身心全被眼前景色吸引的我也没有发觉半间修二的手在我白色的发尾停留了许久。

    ……

    因为在上面呆了太久,下去的时候我整个人困倦的不行,最后还是半间修二背我下去的。

    “冷不冷?你发烧才刚好,别再着凉了啊。”半间修二皱眉,有些后悔上来的时候把外套留在车上了。

    “不冷,就是困了”,我伏在他背上,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景色太漂亮,不舍得离开。”

    “出息”,身下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不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你不懂,地方虽然一样,但每次看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我强忍着睡意控诉他。

    “是是是,大小姐说的都对”,半间修二点着头,毫无诚意地敷衍我。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些不忿。

    “好,行,嗯,是真的。”半间修二飞快转变态度。

    “这还差不多……”我又打了个哈欠,今天一整天都没闲着,我这大病初愈的身体还是难免感到疲惫,“好困啊……”我喃喃道。

    “你现在睡着了我们就没法回去了,先别睡,我陪你聊聊天。”

    “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我都没告诉真一郎。”

    我慢慢睁开眼睛,我很少见到半间修二把头发垂下来,上一次大概还是从光头和刀疤脸手下救下他那次,不过那天是因为下雨,于是我问道,“还有,你今天怎么舍得把头发放下来了?”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以及,我的头发很奇怪吗?”半间修二微微偏头看我,“看不习惯?”

    “没有,就是很少见,但这样看起来更乖巧,很可爱。”

    我实话实说,但“可爱”这个形容词大约是炸到他了,半间修二一脸黑线地回道:“不要用‘可爱’这种词来形容我。”

    “怎么不行?就是很可爱啊!”见他吃瘪,我很快来劲,不停地“夸”他,“嗯嗯,非常乖巧可爱!!”

    半间修二像是没眼看一样别过头,碎碎念道:“我可不想被人说是乖巧可爱啊……”

    “啊,对了对了,你刚刚说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那你今天——”

    我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是急于转移话题还是别的什么,半间修二直接打断我的话,“我只是每天都去看看有没有亮灯、你回来了没有。”

    !!

    我一时有些失语,每天?果然,那天分开时的情况还是让他担心了啊,之后又一直联系不上我。

    “抱歉”,我没了刚刚和他玩笑的气焰,小声开口,“那天……”

    “不需要道歉”,半间修二接过我的话,微微垂眼,“只是不要再生病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会让很多人担心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除了脚步声,我俩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半间修二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恰当,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我猛地勾紧了他的脖子,挺直身体,一扫刚刚昏昏欲睡的模样,腾出一只手指向前方,语气严肃,“那为了不生病,当务之急就是回家休息,冲啊!半间修二!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嗯??什么东西??”半间修二被我吓了一跳,回过味儿来没忍住笑骂了一句,但步子还是听话地变快了些,“我背着你走和一个人走,哪个更快?”

    “嗯,有道理”,我做沉思状,“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说着,我就想从他背上下来,但半间修二双手丝毫未松,反而将我又背稳了些,话中隐隐带着笑意,“开玩笑的,你趴好,别乱动。”

    “不是”,我二度控诉他,“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

    半间修二再次偏头看了我一眼,这次我把他眼底的笑看的清楚明了,同时听到他用那一贯想让人揍他的上扬语调说——

    “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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