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吗?我非常想,我的视线从听到伊佐那那句轻佻无比的话时就已经模糊,但我不想在他面前掉泪,或者说我不再愿意再在他面前哭泣,因为那个会在乎我心情的伊佐那已经不在了,面前的这个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而已。

    从这一刻开始,黑川伊佐那不再是我的朋友。

    我保持坐在他身上的姿势没变,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既然连男女之间的事情都明白了,那你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伊佐那,别告诉我你还不明白同情和心疼这两个词的差别。”

    我盯着他的眼睛:“同情,是人的本能,任谁看到路边流浪的阿猫阿狗都会产生同情之心,任谁看到别人的不幸遭遇都会有理解之心,但是心疼——”

    我攥着他衣领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手指关节都泛着白,“心疼,就是宁愿替对方受过。”

    你到底懂不懂?

    真一郎、万次郎、艾玛、佐野爷爷,还有……我……

    你真的以为这些人都是因为“可怜”你才去你身边的吗?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明白、才肯知道。

    大家对你的爱不输于任何人。

    你所得到的爱不比任何人少。

    黑川伊佐那瞳孔骤缩。

    我松开他的衣领,自顾自地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抹了抹眼角,另一只手蜷缩在袖口里,用尽浑身力气拼命握紧,掌心疼到麻木,也终于成功的没让眼泪再次掉下来。

    我对他之前的经历和遭遇无可奈何,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之所以进少年院的原因,说来说去我不过是外人一个,又有什么资格插手他的人生?

    “我今天过来,就当是还和你认识以来所有的情谊。”

    “哦不”,我学着他之前讥讽的笑容,“哪有什么情谊,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黑川伊佐那抬头看着我,他的神情对我来说熟悉而又陌生,在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黑川伊佐那,他就像是一团永远没有答案的迷雾,当你为在其中探寻到什么东西而开心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然后告诉你,不对,那不是我,你还要继续找下去。

    于是你听信了他的话,懵懵懂懂地接着在大雾里打转,可他就只是冷眼看着你走进一条死胡同,最后静静地宣布说:不,你又错了。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探索了。

    第一次见面,我们打了一架,最后虽然是伊佐那略胜一筹,实际却是两败俱伤,最后我还没忍住哭了鼻子;第二次见面,我去福利院想给他送药,却在无意间提及“哥哥”这个字眼后,他顿时变脸,把我的药打翻在地,后来我对着赶到接我的今牛若狭哭的凶猛;第三次见面,我和阿若哥一起跟踪真一郎,那次开始伊佐那终于愿意同我握手言和。

    第四次见面,和人打完架离开的路上伊佐那扯翻了我的蟹□□后无所谓地离开了,但当晚他又闯进歌舞伎町,伊佐那并非我的意中人,我也不是周星驰电影里的紫霞仙子,但那天的伊佐那真真切切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般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救走了我,这一点,我会永远记得。

    之后我出门受限,期间给伊佐那写了很多信,并托真一郎去福利院看他的时候带过去,但他从未给我回过信;再之后,佐野夫人去世,葬礼之后我跑到福利院想找伊佐那说说话,他却告诉我说他要转去横滨福利院了,他说会给我回信,还说让我以后不要随便跑到歌舞伎町那种地方,因为再有下次的话,他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这么快赶到救我了。

    我当时抱着他哭得很大声,伊佐那安慰我说:不会忘记你,会给你写信,别哭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也的确同离开之前答应过的那样,没有断过和我的书信往来,从佐野家的楼梯上摔下来之后,我收到伊佐那的信,然后赌气接下来的半年都不会再理他。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从六本木回来,场地和春千夜两个笨蛋因为蛋糕的事情被人欺负,我去替他们出气,然后在收到伊佐那信件的同时发现他在我家楼下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天晚上伊佐那在我家客房住下,整个人好脾气到让我一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次伊佐那的温柔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新年的时候,他把真一郎送他的围巾毫不吝啬地给我用,还破天荒地同我坦白心事,说,他有了喜欢的人。

    我很开心,因为我希望伊佐那能一直这样开心幸福下去,也很高兴看到他眼中亮起光芒,我真心祝愿他万事顺意。

    但是那之后没过几个月,一切就像变天了一样。

    上次医院一别,我们大半年没有联系,如今再见面,却已经变成了这副光景。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在我回忆自己和他认识至今所有的星星点点时,伊佐那也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我。

    终于,回忆结束,袖中藏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我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觉得我是时候放弃和伊佐那做朋友这件事了,尽管我已经努力了很久。

    或许是真一郎、或许是他口中那位喜欢的女孩子,伊佐那有愿意交付自己真心的对象,他一直都有,只是——我不是他重要的人罢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强加到他身上的意愿,我想和他做朋友,希望他好,可他不需要。

    “再见了,黑川伊佐那。”

    说完,我转身,没再看那还坐在地上的少年,门边刚刚被我踢过来的椅子还歪倒在那里,我再次把它踢开,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被甩上的声音和椅子在地板上的盘旋声久久回荡在我身后,走出长廊后我才发现,出门时才开始飘落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满地。

    才下第一场就是鹅毛大雪,正如今年元旦后的第一件大事一样,新的一年,来势汹汹,我这样想着。

    主干道上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清雪,车子开得很慢,我想我们刚刚在房间里闹出来的动静应该是真的很大,因为西川幸子时不时就从后视镜用担心的目光看着我。

    “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我说。

    在西川幸子开口之前,我再次说道:“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拿上伞,裹好围巾,我一个人晃晃悠悠、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想到这种地方会有公园,这阵初雪来得急促走得也匆忙,从我下车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左右,雪已经完全停了。

    外面的天气不算暖和,公园也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什么人影,收了伞,我拨开长椅上的积雪,坐了下去。

    伊佐那,黑川伊佐那,我又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想起歌舞伎町逃跑那次,当时我眼里只能看到他安静柔和的侧脸,我又想起上一个新年,他穿着一身居家服窝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认真看书的乖巧模样。

    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我明白,我非常明白,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事实。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难过?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哇呜呜呜呜呜……”

    我两手不停地擦泪,在伊佐那面前强忍着没有掉下来的泪珠、在西川幸子面前以为不会再出现的泪珠,现在却是怎么都擦不完。

    “呜哇哇呜呜呜呜呜……”

    “哇呜呜呜呜呜……”

    “……”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前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打着哭嗝慢慢抬头,是一位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在看清他的长相之后,我刚想止住的眼泪“唰”地一下又都出来了。

    “哇呜怎么又是这个色系的发色和瞳色啊哇呜呜呜呜呜……”我含糊不清地开口,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说完我就觉得很抱歉,但我没有功夫去道歉,因为下一波眼泪又来了。

    “呜哇哇呜呜呜呜呜……”

    “那个,你没事吧!”眼前这位明显是被我的回笼泪吓到了,连忙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些纸巾递给我,“啊,抱歉,你别哭了呀!”

    “呜呜呜谢谢你……嗝……”

    我接过他的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纸巾带着很好闻的香味,连带着我的情绪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谢,谢谢你……”我断断续续地朝他道谢。

    “你已经谢过了。”说着,少年笑着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支儿童棒棒糖递给我,用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问我道:“要吃吗?”

    “儿,儿童棒棒糖?”我呆呆地看着他,毕竟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喜欢吃这种东西的人。

    “嘘。”少年眨了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知道周围没有人,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作悄悄话状同我说道:“是我妹妹的。”

    “那,给我,嗝……”我吃吃地问他,中间突然又打了个嗝,我连忙捂住嘴,等感觉好些了才接着说道:“给我,没关系吗?”

    “哈哈,没关系”,他说着,直接拉过我的手把棒棒糖放进了我掌心,“你现在比我妹妹更需要它。”

    “谢,谢谢。”眼睛又有些发涩,我抬手抹了抹眼角,想到刚刚黑川伊佐那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一时又没忍住,“呜呜……”

    “啊啊,别哭啦”,眼前的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继续用他和我说第一句话时的语气道:“我身上可没有别的棒棒糖可以送你了啊。”

    他不说还好,他越说、语气越温柔,我就越觉得难受、越想哭。

    “那……”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犹豫,“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可以,让我,嗝……抱抱你吗?”我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

    我看到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最后朝我靠近一步,这默许的姿态让我没有迟疑一秒,伸手环住对方,把脑袋埋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很快,一只手移到我后背,轻轻拍了拍,又拍了拍。

    好温和的一个人,我边哭边想。

    哭啊哭,哭啊哭,哭到真的没有力气的时候,我终于松开了对方,而他也真就这么好脾气地任由我抱着他发泄,一句怨言和不耐烦都没有。

    松开他的时候,我余光瞄到他衣服前面一大片被眼泪浸湿的痕迹,有些心虚。

    “抱歉……你的衣服……”

    “没事”,他低头看了看,哑然失笑,随后微微活动了一下双脚,问我说:“我能在你旁边坐下吗?”

    “啊啊!当然可以!”

    罪恶啊!我坐在长椅上哭了半天,人家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抱着发泄了半天,这不半边身子都麻了吗!罪过罪过!于是我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双手齐用,微微躬身,非常虔诚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坐请坐!”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看到他手里一直提着的一袋调味品。

    原来是出来帮大人跑腿买东西的吗?

    “我是不是耽误你太多时间了?”我十分愧疚地开口。

    “没有。”对方说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并不是急用。”

    没有了我的哭声,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哭这么久吗?”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有些不习惯,用力捏了捏鼻子,试图让它变得通气一点。

    “虽然是有些好奇,不过你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就不要再想伤心的事情了。”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再次真诚地向他道谢,“我叫樱木一酒,你呢?”

    “三谷隆。”他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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