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黑漆一片，阴秋的夜看不到星月，给肃穆的军帐平添几分诡异之感。
一道黑影从张若军中营帐穿过，速度之快犹如鬼魅，只留下一道残影，叫人看不真切。
巡逻的士兵只觉耳边刮过一道阴风，待回转过头，只见帐篷前的两处篝火正在无风摇曳。
“太邪门了。”那人自言自语，又用胳膊肘碰了碰与他同列巡逻的士兵，“哎，你有没有感觉刚才有股阴风刮过？”
那人古怪的瞅他一眼，没好气道：“军队里整天死人，怨气都比鬼重。你害怕什么？再胡说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士兵被同伴训斥一顿，赶紧缩头噤声。
待巡逻的侍卫走过，子初从帐篷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后闪身而过，化作一道黑影沿着昏黑的小道摸进主帅营帐。
张若为人小心谨慎，主帅营帐周围被精兵重重维护，子初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打量着营帐四周的环境，试图挑出一丝漏洞偷溜进张若的营帐查探敌情。
“你我联手，我从帝都调人……”
“甚好……萧公子……”
子初溜进营帐时，正见张若与一人密谋。烛光昏暗，他隔得又远，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那被称作萧公子的人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一个谢礼，似乎丝毫不把张若放在眼里。张若面容阴鸷，但两人方才的合作似乎洽谈愉快，此时心情看起来不错。
待那位萧公子大摇大摆出了营帐，张若叫人撤下书案，冷冷笑道：“什么东西！”
看再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子初从帷幔后隐身，又沿原路溜出营帐。张若的军队驻扎地被他走过一遭，此时走来轻车熟路。
天边翻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不知怎的，子初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竟从军营中失了方向。
待他反应过来张若在军营里布下迷阵时已为时已晚。
“我就说，这么多天抓不到一个从帝都来的探子。我还以为是季司寒那小子终于学得会沉住气了。”
背后传来张若轻蔑的语调。
子初背行一僵。
一队铁骑悄然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在劫难逃。
子初绞尽脑汁想要自救，可此刻显然天时地利人和……他一处不占。
早知道不来了。
子初不禁懊恼，千字卫已顺利潜入皇城周遭，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他本是要将消息带给夜君凌，只是路过张若的军队，私自想要来查看一番，不料却被张若抓了个现形。
真是出师不利！
子初回过身，抽出腰间的剑打算与张若鱼死网破。
“不自量力！”
张若阴郁的脸上尽是嘲讽。
他微微扬了一下头，给铁骑示意。
数十名铁骑便纷纷丢出银链所衔接的银色五爪抓向子初。子初拿剑将其一一打回，纵身一跃，想从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不料却被一道银钩勾住腰腹，银链使力，他便被铁骑生生从半空扯下来。
三名护卫冲上来，将长剑齐齐架上子初脖颈。
溜进张若军帐的百里玄和凤梓潼二人，此刻正穿着一套巡逻士兵的盔甲，躲在一旁高地的草丛里偷看。
“哎，那不是子初吗？他怎么在这儿？”百里玄凑近凤梓潼耳朵低声道。
凤梓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打了个手势，百里玄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从铁骑前后夹击。
百里玄不会武，上来便撒了两把石灰，又丢了两颗烟雾弹。他轻功不错，精准定位到子初的位置，趁乱杀了押解子初的三人，子初恢复自由，将百里玄护在身后。
凤梓潼趁着敌人短暂的失明，将铁骑的实数匹战马尽数杀死。
待烟雾散尽，张若的人一片狼藉。
而凤梓潼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我说子初，你平日做事很谨慎啊。今日怎么就这么犯浑，敢私自闯进张若的阵营？这要是叫夜君凌知道了，还不得扒你层皮。”
三人逃出生天，百里玄倚在一棵杨树休息，眉眼含笑地盯着子初。
“是我莽撞了。”
子初老实低头认错，须臾，又抬头道：“姑娘和百里公子怎么也去那里了？”
百里玄不着调道：“我要说知你会来，专门等着救你的，你信不信？”
子初无言，看向凤梓潼。
“闲得慌，来看看。恰巧看到你了。”凤梓潼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而又道：“你在张若营中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个萧公子……我见到时他正在跟张若密谋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我听的不是很清，只说好像是他从城内调人、与张若联手什么的……”
子初想了想，一五一十道。
“萧公子？哪里有姓萧的？”百里玄疑惑。
萧公子……
萧南渠？
会是他吗？
凤梓潼没理会百里玄的困惑，只认真盘算着细节。萧南渠的名字蓦然出现在她脑海，叫她不禁有些怀疑。
白新盛从前为凤梓潼整理过一份帝都内的所有在职官员的名单，其中没有姓萧的主要官员。
但能与张若联手的，其自身必有出彩的地方。会是他吗？
凤梓潼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萧南渠时，萧南渠对她展现出的杀意与仇恨……
“喂，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百里玄见凤梓潼不说话，扯了扯她的袖口。
凤梓潼回过神，攒眉道：“不确定，咱们先回城，等见到了夜君凌再说。”
百里玄和子初均是点头。
三人从地道入城，往将军府赶的时候子初才发现凤梓潼裙摆上染着血。
他担心道：“姑娘，你受伤了吗？”
凤梓潼被他问的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裙摆被染了一片猩红的血迹。
“什么时候沾的？”凤梓潼后知后觉。
百里玄见状，蹙眉道：“想必是刚才从那堆尸体旁走过去的时候弄上的。”
“尸体旁？”子初疑惑。
“张若拿军中将士炼蛊，死的人快要堆成山了。”凤梓潼眉间染着愁绪。
说话间已然到了将军府。
正门守着人，凤梓潼和子初不宜露面，三人便从一侧的高墙翻进去。
谁知，脚跟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惊叫——
子初眼疾手快，上去便捂住那人的嘴。
凤梓芸的眸子眨了眨，含着泪，被吓得花容失色。
“二姐姐？”
凤梓潼惊讶，没想到竟遇到她了。
不过……还好是她。
若是旁的什么人，可就麻烦了。
凤梓芸被捂的呼吸不畅，红晕爬上脸颊。见到凤梓潼，她的泪都要落下来了。她扳着子初的手，试图叫人把她放开。
凤梓潼给她使了个噤声的动作，凤梓芸红着脸点头。凤梓潼示意子初松手，凤梓芸眼尾红的厉害，转过头委屈地看了那人一眼。
子初一时手忙脚乱，低下头不去看她。
“混蛋。”
见子初不看他，凤梓芸快要哭出来了，她推开子初，不去理他。
“二姐姐，别哭了。子初做事谨慎，你别急他。方才他不知道是你。”凤梓潼拿绢子给凤梓芸擦了泪，道：“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出府吗？现下城内外形势严峻，莫要随意出府。”
凤梓芸委屈地摇摇头，“我没有……不是要出府。父亲一早被扶阳王召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爷爷叫我来看看。”
“三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梓芸难得主动与凤梓潼亲昵。
“刚回来，路上遇到子初，看见些事，想回府来找扶阳王商量一番。我和子初回来的事情都是秘密，二姐姐莫要与旁人说，知道吗？”
凤梓潼语调温温柔，凤梓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百里玄倚在一旁看热闹，待凤梓潼说完话，子初才朝凤梓芸一礼，歉道：“二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百里玄犯贱似的道：“见谅哪够啊？人一个好姑娘被你这般粗鲁的行径吓到，怎么着也得登个门赔礼道歉啊～”
子初推开往自己身上没骨头似的倚靠的百里玄。
凤梓芸耳朵羞得红了起来。
凤梓潼横了百里玄一眼，“你别闹我二姐姐。”
百里玄撇撇嘴，不再说话。
凤梓潼又看向凤梓芸，软声像是在哄自家妹妹似地道：“父亲被季司寒叫去，你可知是什么事？”
凤梓芸摇摇头。
“外面没有人，父亲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且回去照顾好爷爷。”
凤梓潼按住凤梓芸的肩交代。
凤梓芸点点头，正在凤梓潼和子初、百里玄三人要走的时候，凤梓芸蓦地出声叫住凤梓潼，“三妹妹！”
凤梓潼转过身，眉眼温柔。
“你……你小心……”
话落，凤梓芸促狭地低下头。
她不知道凤梓潼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凤梓潼做的事事关齐国未来，事关皇城安危，事关……将军府的存亡。
“还有你……你也小心。”
凤梓芸咬唇看了眼子初。
子初眉宇间闪过一丝讶然，微微点了下头。
百里玄盯着凤梓芸，半晌，见她没话说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好姐姐，不和我叮嘱一句吗？”
凤梓芸大抵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禁不住竟笑了起来。子初见她笑，眉眼竟也染了暖意。
“百里玄！”凤梓潼拎住百里玄的衣领咬牙启齿道：“我二姐姐识得你吗？你就像个花孔雀似的开屏！”
百里玄被衣领勒住脖子，连连求饶叫凤梓潼松手。
——
三人轻车熟路来到夜君凌的书房。
子初见到夜君凌，单膝跪地一礼。
“主子，张若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我们的人无法入城，现在城外三十里处……”
百里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歪靠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静静听着子初絮叨。
子初当初被寒暄弈所伤，性命垂危。幸有凤梓潼从寒千秋那里拿到玲珑子，又派遣龙麟卫将其送到凤梓芸手里，他才能活下来。
但那个时候，齐国已经内忧外患。
子初身上的伤刚好一点儿，就被夜君凌遣回千字阁等待命令。自他回到千字阁，阎罗殿的人便屡屡上来发难，直到半个月前，他才收到夜君凌的消息，带大军潜回帝都。
“不急。城中兵将都已无碍。你们先在城外藏着，等待时机，随时支援。”
子初应了声是，又将今日在张若军营里发生的事尽数说于夜君凌听。
夜君凌抬眼掀他一眼，子初忙低头认错，“是属下失职，擅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罢了。正值用兵之际。你就……将功补过吧。”夜君凌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叹了口气。
凤梓潼听到后，细细打量了夜君凌一番。
见他脸色不好，便知这人大抵又是一夜未睡。
“那个萧公子，你怎么想的？”
凤梓潼问向夜君凌。
“萧南渠。”夜君凌笃定道。
凤梓潼一笑，夜君凌便知两人猜的是同一个人。
“说来你可能不信，先皇还没死。我指的是季礼的父亲……”凤梓潼觉得是时候了，便将其悠悠道来。
“得知我要去寒国和亲，他特意设计见了我，并告知我母亲的真实身份。他似乎早就预料到齐国会大乱，他怕寒国会借机出手，于是联合萧南渠一起诓骗我，叫我去和亲，偷兵防图。”
“萧南渠是我父亲的师侄，他将我父亲的死归咎在我母亲和我身上，对我有些恨意。我从寒国回来这么久，他一定知道我没死成。去寒国前，我从先皇手里拿到了龙麟卫的调遣权，他颇为……不甘。我想……他或许想杀了我或者有意报复将军府，这才要跟张若联手。”
“什么？！你是说……先先皇还活着？”百里玄的侧重点似乎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
夜君凌嫌他话多，冷冷扫了他一眼。
百里玄讪讪一笑，“你们继续。”
“他心思重，不简单。但他若是想从城中出兵，倒是不必想了。”夜君凌淡淡道。
凤梓潼不解，“为何？还有，你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不熟，你离开齐国后，我在皇宫里无意中见过他几次，见他不对劲，便叫人查了。他不只是恨你、要杀你，他是要灭了整个大齐皇室。”
“季礼当初争夺皇位，背地里与寒暄弈勾结，这才害死了萧暮雨，他恨季礼，所以才要借张若的势力毁了大齐。”
夜君凌淡淡解释，须臾又道：“我料定他早晚要反，已经对他做好了应对准备。他若是反，季司寒当即就会出兵压制他。”
“既如此，萧南渠的事就先放在一边。我这里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见凤梓潼一脸凝重，夜君凌心疼极了。
“张若在拿活人炼蛊，我和百里玄无意中走到了他们坑埋尸体的地方，那些人身上的致命伤，像是被某种大型剧毒的野兽所致。我怀疑……张若怕是已经练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正等着拿来对付我们……”
一道黑影从张若军中营帐穿过，速度之快犹如鬼魅，只留下一道残影，叫人看不真切。
巡逻的士兵只觉耳边刮过一道阴风，待回转过头，只见帐篷前的两处篝火正在无风摇曳。
“太邪门了。”那人自言自语，又用胳膊肘碰了碰与他同列巡逻的士兵，“哎，你有没有感觉刚才有股阴风刮过？”
那人古怪的瞅他一眼，没好气道：“军队里整天死人，怨气都比鬼重。你害怕什么？再胡说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士兵被同伴训斥一顿，赶紧缩头噤声。
待巡逻的侍卫走过，子初从帐篷的阴影里走出来，而后闪身而过，化作一道黑影沿着昏黑的小道摸进主帅营帐。
张若为人小心谨慎，主帅营帐周围被精兵重重维护，子初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打量着营帐四周的环境，试图挑出一丝漏洞偷溜进张若的营帐查探敌情。
“你我联手，我从帝都调人……”
“甚好……萧公子……”
子初溜进营帐时，正见张若与一人密谋。烛光昏暗，他隔得又远，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那被称作萧公子的人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一个谢礼，似乎丝毫不把张若放在眼里。张若面容阴鸷，但两人方才的合作似乎洽谈愉快，此时心情看起来不错。
待那位萧公子大摇大摆出了营帐，张若叫人撤下书案，冷冷笑道：“什么东西！”
看再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子初从帷幔后隐身，又沿原路溜出营帐。张若的军队驻扎地被他走过一遭，此时走来轻车熟路。
天边翻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不知怎的，子初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竟从军营中失了方向。
待他反应过来张若在军营里布下迷阵时已为时已晚。
“我就说，这么多天抓不到一个从帝都来的探子。我还以为是季司寒那小子终于学得会沉住气了。”
背后传来张若轻蔑的语调。
子初背行一僵。
一队铁骑悄然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在劫难逃。
子初绞尽脑汁想要自救，可此刻显然天时地利人和……他一处不占。
早知道不来了。
子初不禁懊恼，千字卫已顺利潜入皇城周遭，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他本是要将消息带给夜君凌，只是路过张若的军队，私自想要来查看一番，不料却被张若抓了个现形。
真是出师不利！
子初回过身，抽出腰间的剑打算与张若鱼死网破。
“不自量力！”
张若阴郁的脸上尽是嘲讽。
他微微扬了一下头，给铁骑示意。
数十名铁骑便纷纷丢出银链所衔接的银色五爪抓向子初。子初拿剑将其一一打回，纵身一跃，想从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不料却被一道银钩勾住腰腹，银链使力，他便被铁骑生生从半空扯下来。
三名护卫冲上来，将长剑齐齐架上子初脖颈。
溜进张若军帐的百里玄和凤梓潼二人，此刻正穿着一套巡逻士兵的盔甲，躲在一旁高地的草丛里偷看。
“哎，那不是子初吗？他怎么在这儿？”百里玄凑近凤梓潼耳朵低声道。
凤梓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打了个手势，百里玄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从铁骑前后夹击。
百里玄不会武，上来便撒了两把石灰，又丢了两颗烟雾弹。他轻功不错，精准定位到子初的位置，趁乱杀了押解子初的三人，子初恢复自由，将百里玄护在身后。
凤梓潼趁着敌人短暂的失明，将铁骑的实数匹战马尽数杀死。
待烟雾散尽，张若的人一片狼藉。
而凤梓潼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我说子初，你平日做事很谨慎啊。今日怎么就这么犯浑，敢私自闯进张若的阵营？这要是叫夜君凌知道了，还不得扒你层皮。”
三人逃出生天，百里玄倚在一棵杨树休息，眉眼含笑地盯着子初。
“是我莽撞了。”
子初老实低头认错，须臾，又抬头道：“姑娘和百里公子怎么也去那里了？”
百里玄不着调道：“我要说知你会来，专门等着救你的，你信不信？”
子初无言，看向凤梓潼。
“闲得慌，来看看。恰巧看到你了。”凤梓潼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而又道：“你在张若营中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个萧公子……我见到时他正在跟张若密谋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我听的不是很清，只说好像是他从城内调人、与张若联手什么的……”
子初想了想，一五一十道。
“萧公子？哪里有姓萧的？”百里玄疑惑。
萧公子……
萧南渠？
会是他吗？
凤梓潼没理会百里玄的困惑，只认真盘算着细节。萧南渠的名字蓦然出现在她脑海，叫她不禁有些怀疑。
白新盛从前为凤梓潼整理过一份帝都内的所有在职官员的名单，其中没有姓萧的主要官员。
但能与张若联手的，其自身必有出彩的地方。会是他吗？
凤梓潼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萧南渠时，萧南渠对她展现出的杀意与仇恨……
“喂，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百里玄见凤梓潼不说话，扯了扯她的袖口。
凤梓潼回过神，攒眉道：“不确定，咱们先回城，等见到了夜君凌再说。”
百里玄和子初均是点头。
三人从地道入城，往将军府赶的时候子初才发现凤梓潼裙摆上染着血。
他担心道：“姑娘，你受伤了吗？”
凤梓潼被他问的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裙摆被染了一片猩红的血迹。
“什么时候沾的？”凤梓潼后知后觉。
百里玄见状，蹙眉道：“想必是刚才从那堆尸体旁走过去的时候弄上的。”
“尸体旁？”子初疑惑。
“张若拿军中将士炼蛊，死的人快要堆成山了。”凤梓潼眉间染着愁绪。
说话间已然到了将军府。
正门守着人，凤梓潼和子初不宜露面，三人便从一侧的高墙翻进去。
谁知，脚跟刚落地，就听到一声惊叫——
子初眼疾手快，上去便捂住那人的嘴。
凤梓芸的眸子眨了眨，含着泪，被吓得花容失色。
“二姐姐？”
凤梓潼惊讶，没想到竟遇到她了。
不过……还好是她。
若是旁的什么人，可就麻烦了。
凤梓芸被捂的呼吸不畅，红晕爬上脸颊。见到凤梓潼，她的泪都要落下来了。她扳着子初的手，试图叫人把她放开。
凤梓潼给她使了个噤声的动作，凤梓芸红着脸点头。凤梓潼示意子初松手，凤梓芸眼尾红的厉害，转过头委屈地看了那人一眼。
子初一时手忙脚乱，低下头不去看她。
“混蛋。”
见子初不看他，凤梓芸快要哭出来了，她推开子初，不去理他。
“二姐姐，别哭了。子初做事谨慎，你别急他。方才他不知道是你。”凤梓潼拿绢子给凤梓芸擦了泪，道：“你怎么在这儿？是要出府吗？现下城内外形势严峻，莫要随意出府。”
凤梓芸委屈地摇摇头，“我没有……不是要出府。父亲一早被扶阳王召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爷爷叫我来看看。”
“三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梓芸难得主动与凤梓潼亲昵。
“刚回来，路上遇到子初，看见些事，想回府来找扶阳王商量一番。我和子初回来的事情都是秘密，二姐姐莫要与旁人说，知道吗？”
凤梓潼语调温温柔，凤梓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百里玄倚在一旁看热闹，待凤梓潼说完话，子初才朝凤梓芸一礼，歉道：“二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百里玄犯贱似的道：“见谅哪够啊？人一个好姑娘被你这般粗鲁的行径吓到，怎么着也得登个门赔礼道歉啊～”
子初推开往自己身上没骨头似的倚靠的百里玄。
凤梓芸耳朵羞得红了起来。
凤梓潼横了百里玄一眼，“你别闹我二姐姐。”
百里玄撇撇嘴，不再说话。
凤梓潼又看向凤梓芸，软声像是在哄自家妹妹似地道：“父亲被季司寒叫去，你可知是什么事？”
凤梓芸摇摇头。
“外面没有人，父亲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且回去照顾好爷爷。”
凤梓潼按住凤梓芸的肩交代。
凤梓芸点点头，正在凤梓潼和子初、百里玄三人要走的时候，凤梓芸蓦地出声叫住凤梓潼，“三妹妹！”
凤梓潼转过身，眉眼温柔。
“你……你小心……”
话落，凤梓芸促狭地低下头。
她不知道凤梓潼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凤梓潼做的事事关齐国未来，事关皇城安危，事关……将军府的存亡。
“还有你……你也小心。”
凤梓芸咬唇看了眼子初。
子初眉宇间闪过一丝讶然，微微点了下头。
百里玄盯着凤梓芸，半晌，见她没话说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好姐姐，不和我叮嘱一句吗？”
凤梓芸大抵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禁不住竟笑了起来。子初见她笑，眉眼竟也染了暖意。
“百里玄！”凤梓潼拎住百里玄的衣领咬牙启齿道：“我二姐姐识得你吗？你就像个花孔雀似的开屏！”
百里玄被衣领勒住脖子，连连求饶叫凤梓潼松手。
——
三人轻车熟路来到夜君凌的书房。
子初见到夜君凌，单膝跪地一礼。
“主子，张若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我们的人无法入城，现在城外三十里处……”
百里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歪靠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静静听着子初絮叨。
子初当初被寒暄弈所伤，性命垂危。幸有凤梓潼从寒千秋那里拿到玲珑子，又派遣龙麟卫将其送到凤梓芸手里，他才能活下来。
但那个时候，齐国已经内忧外患。
子初身上的伤刚好一点儿，就被夜君凌遣回千字阁等待命令。自他回到千字阁，阎罗殿的人便屡屡上来发难，直到半个月前，他才收到夜君凌的消息，带大军潜回帝都。
“不急。城中兵将都已无碍。你们先在城外藏着，等待时机，随时支援。”
子初应了声是，又将今日在张若军营里发生的事尽数说于夜君凌听。
夜君凌抬眼掀他一眼，子初忙低头认错，“是属下失职，擅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罢了。正值用兵之际。你就……将功补过吧。”夜君凌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叹了口气。
凤梓潼听到后，细细打量了夜君凌一番。
见他脸色不好，便知这人大抵又是一夜未睡。
“那个萧公子，你怎么想的？”
凤梓潼问向夜君凌。
“萧南渠。”夜君凌笃定道。
凤梓潼一笑，夜君凌便知两人猜的是同一个人。
“说来你可能不信，先皇还没死。我指的是季礼的父亲……”凤梓潼觉得是时候了，便将其悠悠道来。
“得知我要去寒国和亲，他特意设计见了我，并告知我母亲的真实身份。他似乎早就预料到齐国会大乱，他怕寒国会借机出手，于是联合萧南渠一起诓骗我，叫我去和亲，偷兵防图。”
“萧南渠是我父亲的师侄，他将我父亲的死归咎在我母亲和我身上，对我有些恨意。我从寒国回来这么久，他一定知道我没死成。去寒国前，我从先皇手里拿到了龙麟卫的调遣权，他颇为……不甘。我想……他或许想杀了我或者有意报复将军府，这才要跟张若联手。”
“什么？！你是说……先先皇还活着？”百里玄的侧重点似乎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
夜君凌嫌他话多，冷冷扫了他一眼。
百里玄讪讪一笑，“你们继续。”
“他心思重，不简单。但他若是想从城中出兵，倒是不必想了。”夜君凌淡淡道。
凤梓潼不解，“为何？还有，你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不熟，你离开齐国后，我在皇宫里无意中见过他几次，见他不对劲，便叫人查了。他不只是恨你、要杀你，他是要灭了整个大齐皇室。”
“季礼当初争夺皇位，背地里与寒暄弈勾结，这才害死了萧暮雨，他恨季礼，所以才要借张若的势力毁了大齐。”
夜君凌淡淡解释，须臾又道：“我料定他早晚要反，已经对他做好了应对准备。他若是反，季司寒当即就会出兵压制他。”
“既如此，萧南渠的事就先放在一边。我这里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见凤梓潼一脸凝重，夜君凌心疼极了。
“张若在拿活人炼蛊，我和百里玄无意中走到了他们坑埋尸体的地方，那些人身上的致命伤，像是被某种大型剧毒的野兽所致。我怀疑……张若怕是已经练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正等着拿来对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