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表情就变得相当诡异,给本来清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违和感。

    “只是说了两句风凉话,就该死吗?”

    他望着田中贵久惠因为恨意而变得扭曲的脸说。

    “你这个杀人的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春井风传大师也许是死得其所?”

    “身为逃脱魔术的大师,最后死在舞台上,他难道不会觉得圆满?”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死法……”

    他越说越是欢快,笑容也越深。

    那笑容像一把刀刺进田中贵久惠的心里。

    “你住口!住口!……”

    田中贵久惠疯狂地喊着,餐刀猛地扎进高远的身体。

    两个人一同滚倒在地。

    黑羽快斗只慢了一眨眼的工夫,也扑上来拼命钳制住田中贵久惠的手臂。

    同时在心里无数遍大骂“惹事的小子”。

    连这小子的“哥哥”,那个多管闲事的远山侦探,也挨了不少骂。

    而在他们身下,粘稠的鲜血正缓缓流出。

    田中贵久惠仍然低低地吼着,在黑羽快斗的控制下挣扎。

    但那把插进高远身体的餐刀似乎卡住了,她没能再拔出来。

    周围的人终于醒悟过来,帮着黑羽快斗压制住田中贵久惠,并把她拉到一边,七手八脚地捆住了。

    “我、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

    园子哆嗦着手刚拿出手机,就被黑羽快斗打断了。

    “这里不是没信号吗?”

    “放心,那个柯南小鬼,已经用卫星电话报警了,所以我们才找来的。”

    “警察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了。”

    “可、可、可是……”像是被园子传染了,黑田真子也结巴着问,“这个小弟弟……他还能撑两个小时吗?……”

    血没有再流,但看起来高远的胸前都已经湿透了。

    黑羽快斗皱着眉,先试探了一下高远的呼吸和脉搏,然后伸手握住外面的半截刀柄。

    “啪”的一声轻响。

    差不多就在同时,黑羽快斗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

    原本看着深深插入高远胸膛的那把刀,竟然好好的出现在他手中,上面甚至没沾多少血。

    黑羽快斗气得敲了一下仍然躺在地上装死的高远的脑袋。

    “哎哟!”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高远揉着头坐了起来。

    “你这小子,又偷我道具!”

    因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黑羽快斗气愤之余,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才不想承认,眼前这小子是比自己更高明的魔术师呢!

    他就是误打误撞罢了,就是的!

    “以防万一而已。”高远站起来抖抖衣服,把被假血浆浸染的外套脱掉。

    “我也没有想到,田中小姐真的会动手。”

    我们也没想到啊!

    周围的人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

    本来听说田中贵久惠伤心祖父之死,因此怪罪上大家,他们还想着宽容一点。

    毕竟人死为大,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霓虹文化里,本来就很擅长和稀泥这一项。

    谁能想到她真的会拿刀杀人,还是杀的那么小一个孩子!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想起刚才的情景,众人仍然有些后怕。

    因此决定在警察来到前的这两个小时里,轮流看守田中贵久惠。

    田中贵久惠则一直带着怒容,不停地咒骂着。

    黑羽快斗因而以审视的目光望了望她。

    “你觉得这孩子说的不对吗?”

    “春井风传大师,并不是死得其所?”

    “你想说一位逃脱魔术大师,在最后的演出中因为失误而划下句点,这是他的耻辱吗?”

    本来还想反驳的田中贵久惠,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噎住了。

    “你不是魔术师。”黑羽快斗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不懂一位魔术师的追求。”

    “魔术表演失误也许是遗憾,但能死在舞台上,那是魔术师最向往的事。”

    “那是他光辉灿烂的一生。”

    “你居然还觉得他会不甘心……”

    田中贵久惠的目光开始逃避,她垂下眼去,口中也不再骂了。

    但对她的讨伐还没有结束。

    “其实不是的。”高远笑着接上来,那种笑意充满了讽刺。

    “田中小姐,才不是觉得祖父会不甘心……”

    “她只是自己不甘心而已。”

    “‘祖父都为你们这么拼命了,你们还说他的风凉话,让他死得像个小丑’……田中小姐,是这么想吧?”

    “就像黑……”被名字绊住的高远不得不顿了下,向易容的黑羽快斗瞥了一眼,“……刚才说的,田中小姐,并不是魔术师。”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祖父才不会在乎那些。”

    “他已经成为魔术史上的一座丰碑,那些无知议论他的人才是小丑,丝毫无损于他的盛名。”

    “只有你这种外行人,才会那么浅薄地揣测他,用杀人这种行径,往他的身上抹黑。”

    “你连一个小孩的议论都承受不了呢……”

    高远说着,一只手优雅地放在胸前,那沾满了假血浆的地方。

    想到自己因为一时激愤,竟然对一个孩子执刀相向,田中贵久惠的头埋得更深了。

    是吗?祖父根本不会在乎?……

    祖父是因为喜爱魔术,喜爱用魔术带给人欢乐,才坚持复出表演的啊……

    而自己,春井风传大师的孙女,却因为别人对大师的轻薄议论而杀了人……

    春井风传大师的声名,本来不该背负上这种血腥的……

    终于,田中贵久惠用捆着的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出声了。

    ……

    等到明智和远山夜一等人驱车赶到别墅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醒悟过来的田中贵久惠甚至主动坦白了她要杀滨野利也,也就是“消失的帕尼”的手法。

    尽管这一悲剧没有发生,但之前的西山务,却是她杀的没有错。

    即将被警察带上警车的田中贵久惠没有再狡辩,只是转头看着黑羽快斗。

    她好像刚意识到这个人和刚刚赶来的远山夜一简直一模一样。

    “你……‘红鲱鱼’是吗?”

    “你应该也是个魔术师吧?”

    面对着同样盯着一对疑似双胞胎兄弟的众人,黑羽快斗忽然哈哈一笑,三步两步就冲到了门口。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向不远处的悬崖边上跳过去。

    “蓬”的一声,洁白的滑翔翼在夜空中展开,映着淡淡的月光。

    不知何时,他不但撕下了易容面具,连身上的衣服也脱掉了一层。

    因为无数次出现在新闻中,为所有人熟知的怪盗小子,身穿他那身招牌的白色晚礼服,优雅地向远方飞去。

    “阿sir,这次的任务,我完成了喔!”

    “就先走一步了!”() ()

    “啊啊啊啊啊基德大人!!!……”

    和黑羽快斗的告别致辞交相回荡的,是园子后知后觉的呼喊声。

    发现眼前已经没有自己可干的事了,远山夜一揣起手,溜溜达达走到高远面前。

    “怎么搞的?有没有受伤?”

    高远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眉梢扬了起来。

    “你这是……”

    “我当然是在关心你啊!”

    远山夜一毫不掩饰地说着,把他拉到跟前,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无法反抗的高远只能翻了个白眼。

    “不太习惯被人关心吗——傀儡师先生?”

    最后这个称呼,是用极低的声音说出来的。

    周围的人都在忙,不是忙着上车,就是忙着带人上车,没有人注意到这“兄弟俩”的谈话。

    发现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合适的高远,最后只是轻笑一声。

    “你这个人……”

    “我知道我人很好,别人都这么说,所以你也不用太感动。”

    远山夜一没羞没臊地说着,把他带到明智的车前,两人都坐了上去。

    “应该说,傀儡师先生这次帮了大忙。”

    令人惊讶的是,向来傲娇的明智也转过头来,认真地说。

    “谢谢。”

    听到堪称毕生死敌的精英警察的道谢,高远略有发怔。

    然后才伸手抚胸,摆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Mypleasure。”

    ……

    虽然回到警视厅时已是深夜,但案件不等人,所有在场者都连夜作了笔录。

    想到自己差点就丧生在田中贵久惠的怒火之下,“消失的帕尼”滨野利也在警察面前痛哭流涕,深刻忏悔自己对春井风传大师的口舌轻薄。

    高远则被带回了那个秘密的办公室。

    明美和小哀仍然在那里等着,一看见他就露出宽慰的微笑。

    远山夜一则毫不客气地一指头弹在他脑门上。

    “让这位先生给你们说说,他是怎么控场的。”

    “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傀儡师吗?可以空手入白刃?”

    “跟你说拖延时间等我们过来,怎么就不听呢!”

    一路上都忍着没发的牢骚,这时候源源不断,絮絮叨叨地都流了出来。

    明美,特别是小哀,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你就说有没有控制住吧……”

    被弹得头昏脑涨的高远,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顺口吐了句槽。

    “还顶嘴!”远山夜一瞪起眼,以“哥哥”的威严挥了下拳头。

    意识到自己过于随意的高远却迅速冷静下来。

    “你应该想得到,不需要多长时间,可能只要半个小时左右,如果田中小姐离开我们的视线,她就可能已经完成杀人计划了。”

    “后续的处理并不重要,因为像你这样的人……”

    一边说着,高远一边微微含笑,打量了一下远山夜一。

    “你要的并不是有确切的证据破案,而是根本就不让事件发生。”

    “你是个圣人,恨不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死。”

    “但只凭黑羽先生和我,我们恐怕没办法全程盯住田中小姐。”

    这番道理,远山夜一不是不认可的。

    但多少因为习惯和高远抬杠,还是嘀咕着道:“那也不能……”

    “哪怕当众揭穿她已经杀过人了,都可能没有用。”高远耐心地解释着。

    “要等你们到来还有好几个小时,不让所有人都完全警惕她,慢慢放松下来的话,还是可能出现意外。”

    “你知道,人心就是这么……应该说,自私吧……”

    “他们不亲眼看到田中小姐杀人,而只是听说的话,最终会因为她讲述的理由而变得同情她,最后觉得她值得原谅。”

    说着,高远耸了耸肩,笑容充满讽刺。

    “只要杀的不是自己,杀人犯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你们……对于我,这个早就背负着好几条人命的罪犯,不也是这种态度吗?”

    本来已经被说服的远山夜一,头点到一半突然僵住了。

    对着高远越来越深的狡黠笑容,他有点恼火地挠挠头,转向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的小哀。

    “你也管管他……”

    像是辩论败下阵来的学生,去找辅导员帮忙似的。

    小哀因而笑了一声。

    “我觉得高远先生说的没有错,”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高远的眼睛,“像我们这种人,本来就不值得同情。”

    高远的目光变得惊异的同时,也听到她的补充说明。

    “别忘了,那种药……我手上也有人命。”

    ……

    关于罪犯是否值得同情的话题无疾而终。

    因为时间已经太晚,远山夜一决定,大家还是先回米花市这边的公寓住一夜。

    雪下起来了。

    纷纷扬扬的,一直下到天明。

    望着窗外变得洁白的城市,明美轻轻叹了口气。

    “他……救了我的那次,就是住在这里……”

    语气中有些感叹,更有些怀念,像是对身旁的妹妹娓娓道来。

    那段故事,小哀当然早就听姐姐说过了。

    因而环顾了一下这间公寓套房。

    目光在两间卧室之间扫视了一阵,明美的脸就渐渐红起来了。

    “当、当然是分开睡的……其实我们……我们根本就没在这里住满一天……”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女博士妹妹平静地指出。

    这让姐姐的脸再红了几度。

    “我是想说,”逗够了姐姐,小哀才微微笑着说,“我刚想起来,你也抢过银行呢!”

    “我们这个家里,罪犯的浓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事实固然是事实,但现在提起来,已经没有多少沉重了。

    明美因而歪了下头,像是逮到了什么把柄。

    “这么说,高远先生确实是‘我们家’的人了?”

    这次轮到妹妹脸红了。

    抛开“我们家”不提,这个话题倒也值得对两位男士说起。

    远山夜一听了之后,立刻捋胳膊挽袖子的抄起了手机。

    “不行,我要加强正义的一伙的力量了!”

    三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发现他居然是给明智打电话。

    “……对,今天晚上,今天是月日没错吧?……”

    “……你要回家吗?……我当然知道你单身,我是说,你妈呢?你总还有长辈什么的……”

    “……北海道?你外公家啊?那是来不及回去了……”

    “……所以就是说,你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跨年?……就是米花市这边的公寓,你派人监视过我的……”

    “……哈哈,好吧,那你下班就过来!……”

    放下电话,哈士奇一脸踌躇满志,对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位“罪犯”小姐和先生。

    “明智警官,晚上会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过新年。”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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