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恩咬着牙爬到莲河面前，告诉众人皇三子生母陆氏已死的消息。消息传到年轻的徐太后耳中，嬴承恒才被莲河带到徐太后跟前。
年轻的徐太后看着嬴承恒，心里五味杂陈。天统帝曾对她许下的诺言如今都化作飞灰。
愿如帝嬴夫妇，此生绝无异生子。
可登基后，先是宁王嬴承御，徽宁公主嬴幼清，现在还有眼前的皇三子嬴承恒，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既然嬴承恒生母已逝，太后怜惜他年幼丧母，咬着牙将他收入膝下。
嬴承恒与周怀恩就此分别，直到一年后，嬴承恒再次将周怀恩要到身边。周怀恩就此出现在了徐太后的视野里，胡直绝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太监日后会稳稳压自己一头。
甚至让他十六年不得翻身。
嬴承恒如今还记得，他被带到徐太后跟前的窘迫。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异母兄弟，太子嬴承麟端坐在侧，宁王嬴承御则稍显好奇。直勾勾的打量着他，发现他穿着奴婢的衣服后则是毫不避讳的放声大笑。
嬴承恒像只老鼠畏缩不前，嬴承御甚至起身到他身前。嬴承恒畏惧他，不断后退，最终退到奄奄一息的周怀恩身边。这让嬴承御的笑声愈发放肆，直到太子出声制止，嬴承御的笑声才逐渐消失。
他永远记得太子那双温和的眼睛，那个平平无常的午后，改变了他这一生的命运。
那双浅色的眼睛会成了他记忆中的深潭。
华贵妃听着他述说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说：“二哥不是想谋反，他只是不服气罢了。”
“他的生母出自奉京姬氏，而我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婢。因为先帝醉酒才有了朕。他不服朕，他只服太子大哥。所以太子大哥死后，他本该登上皇位的。但是因为朕被过继在母后膝下，成了嫡子，越过了二哥。”他懊恼道：“本该是二哥登上皇位的。”
“朕不是个好皇帝。”
华贵妃撩开他鬓角的发丝，目光怜爱的看着嬴承恒的侧脸。温声细语道：“陛下既然过继在了太后膝下，就是嫡子。继任大统名正言顺。”
“朕当时也是这般安慰自己，可是……可是二哥他还是不服朕。太子大哥死后，母后一直郁郁寡欢。朕想让母后高兴，可朕怎么孝顺母后都无济于事。那时朕就在想，如果朕从一开始就是母后的儿子就好了。”
这样母后是否会高兴些。
“陛下是否想过，宁王对皇位早就有觊觎之心。哪怕先太子登基，他也不一定会甘心一辈子驻守在徽宁。”华贵妃是最了解嬴承恒心思的人。
二人共枕多年，嬴承恒的喜好哀乐只有华贵妃了如指掌，也只有她最懂嬴承恒的情感。这种诉求只有她能排解，也只有在她这里，嬴承恒才会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宛如稚子般，匐在华贵妃怀中。
他翻了个身，将头紧紧埋在华贵妃的怀中。沉闷的声音从身下传出，“朕想去看看外面。”
“冰砚，你去过哪里？”
华贵妃回想着，笑了笑。回答:“臣妾去过许多地方，陛下可不要羡慕臣妾。”
“你见过北境的长城吗？”
“见过，北境的长城常年覆雪，漫天雪地中唯有燃起的烽火是黑色的。胡族人会将他们的孩子放在篮子里，绑在马上。臣妾还去过西川的白帝城，那里的城墙是白色的，红发的沙族人在边境出没，他们的头发像火焰般。”华贵妃觉得不合适，仔细想了想，道：“是如银朱般。”
“中州的王城外可以看到荒废的祭天阁，臣妾曾听人说祭天阁里有一座四方莲炉，是前朝祭司用来祭天所用，只可惜没能观赏。”
从冰天雪地的北境长城到烈日炎炎的西川白帝城，再到麦穗两收的南疆青州，华贵妃未进宫前随着其父奔走于大瀛疆土之上。见到了嬴承恒这辈子也想象不到的光景。
待到她厌倦后，义无反顾进了宫。生下皇长子嬴文卓，晋升为贵妃。在安逸中度过了许多年。
“朕……其实”嬴承恒掂量着心里的话，却始终没有勇气吐出。
起初坐上皇位时兴致勃勃，立志中兴的嬴承恒早就被糜烂的现实击垮。他陷在烂泥里，任人摆布。没有对抗到底的勇气，也没有放弃皇权富贵的决心。
嬴承恒思绪反复博弈，终是忍住了心里那份没有底气的话，狠狠咽在肚子里。懊恼过后一阵火气涌上心头，烧的他心里愈发烦躁。
华贵妃纤细的玉指覆上嬴承恒的手背，她的手心微凉，拇指轻轻抚着嬴承恒的手背。“陛下，可曾听说过长岭山的传说。”
嬴承恒摇头。
华贵妃便继续说：“长岭山上长岭仙，长岭城下葬神仙。”
“那是什么意思？”
“陛下想听吗？”华贵妃笑着问嬴承恒。
他点头。
“前朝夏君子蒙继位前平平无常，继位后也是平平无常，可他在位三十年没有发动一次战争，暮年时子蒙来到长岭山下悔过自己一生无功，没有造福百姓。百日悔过，最终得到仙神的肯定。传说里子蒙最后在神仙的指引下葬在长岭山里……。”
***
庸居内，薛思危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动筷子而是先问：“今天的菜和往日不一样。”
游禁月没注意和往常有什么区别，淡定回答：“今日的菜是我做的，或许不够火候。”
她弯腰取出食盒里的汤，余光里薛思危的身影终于晃动。
薛思危虽然动了筷子，可第一口菜却夹到了游禁月碗里。“你在西街民巷里时，可曾见过慕姬。 ”
薛思危问的直白，没有拖泥带水。游禁月拾起筷子，愣了一下回问：“慕姬是谁？”
待到她反应过来后，薛思危的目光已经投向自己的碗里。游禁月努力保持着镇定，若非她刚才游神，今天怕是要暴露在薛思危眼皮子底下。
“左安藏在另一间宅子里的人。”薛思危端起鸡汤。
“见过那么几次。”游禁月如实回答。
“何时何地何处？”
“西街民巷里，有大户人家的马车停留在巷口。”游禁月没有隐瞒，将一切如实说了出来。
薛思危以为是左安，开口回答：“是左安。”
游禁月摇头否定，心里已然有了计划。于是她用筷子敲了敲碗，“我总能看到有个穿着青石长袍的贵公子三番五次来拜访。”
青石长袍？宴席上的丝竹声回荡在脑海中，觥筹交错的回忆间，那件青石长袍犹在眼前，薛思危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熟悉的脸庞。便带着青石长袍一齐出现。
左安？周邱？还是……
“岳渟渊？”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游禁月故作惊讶，“岳渟渊？岳府的大公子？”
瞧游禁月神色诧异，薛思危镇了镇心神，换上一抹从容的笑，好似明白了一切。道：“难怪他会来找我借地儿。”
察觉到薛思危可能知道些什么，他与岳渟渊并不是毫无交情。如果真能找到慕姬，让薛思危去找或许能更快找到慕姬。
“大人借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游禁月脑子里也在猜，是薛思危名下的哪座宅子。
烛火摇曳，伴随着居外的狂风滑窗而过，树影婆娑。居内静谧异常，薛思危抬眸，正了正面色道：“那哪能借，左安为了慕姬特意买下西街的两座宅子。她可不能转身就投入岳渟渊的怀中。”
“况且岳渟渊已经和华二小姐定下婚约，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借他宅子。”
“说的对，岳渟渊世家楷模，若是还未成婚就被传出在外豢养姬妾。无疑是自毁名誉。”游禁月附和着，想看看他这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今晚两人都是有备而来，有着共同的目标寻找慕姬。此刻同坐一桌，两个人的心思都是无底洞。薛思危找慕姬是为了杀她以绝后患，游禁月要找慕姬则不是。
杀她，绝不是左二公子的想法。那背后就是还有人，左安是没那个脑子，薛思危不一定。游禁月警惕起来，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今晚他主动提起慕姬，究竟是要套出慕姬的线索，还是……
薛思危始终没有追问到底，从左廉问他慕姬应该如何解决时，他就意识到左廉这是在提醒他。左安听不懂可他薛思危能听懂，在朝为官又是孤身一人。西街杀人案像是把他搅入洪水中，在朝中出了头背后却没个依靠，就容易成为他人眼中钉。明哲保身方能进退自如，杀了慕姬才是真正的永绝后患。
左家门第深厚，但那不是他。
上京城内暗流涌动，多少人如狼似虎像上攀爬。锦衣卫博取了禁军的巡防之权，徐茂就一直压着禁军一头。司礼监没了风声，胡直或许还在向太后递投名状。真让太后接纳了他，司礼监也不能如何，但禁军与锦衣卫就真真实实的握进了太后手里。
“夫为将者，必有心腹、耳目、爪牙。”
太后不是一般女子，不会甘心久居人下。
年轻的徐太后看着嬴承恒，心里五味杂陈。天统帝曾对她许下的诺言如今都化作飞灰。
愿如帝嬴夫妇，此生绝无异生子。
可登基后，先是宁王嬴承御，徽宁公主嬴幼清，现在还有眼前的皇三子嬴承恒，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既然嬴承恒生母已逝，太后怜惜他年幼丧母，咬着牙将他收入膝下。
嬴承恒与周怀恩就此分别，直到一年后，嬴承恒再次将周怀恩要到身边。周怀恩就此出现在了徐太后的视野里，胡直绝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太监日后会稳稳压自己一头。
甚至让他十六年不得翻身。
嬴承恒如今还记得，他被带到徐太后跟前的窘迫。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异母兄弟，太子嬴承麟端坐在侧，宁王嬴承御则稍显好奇。直勾勾的打量着他，发现他穿着奴婢的衣服后则是毫不避讳的放声大笑。
嬴承恒像只老鼠畏缩不前，嬴承御甚至起身到他身前。嬴承恒畏惧他，不断后退，最终退到奄奄一息的周怀恩身边。这让嬴承御的笑声愈发放肆，直到太子出声制止，嬴承御的笑声才逐渐消失。
他永远记得太子那双温和的眼睛，那个平平无常的午后，改变了他这一生的命运。
那双浅色的眼睛会成了他记忆中的深潭。
华贵妃听着他述说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说：“二哥不是想谋反，他只是不服气罢了。”
“他的生母出自奉京姬氏，而我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婢。因为先帝醉酒才有了朕。他不服朕，他只服太子大哥。所以太子大哥死后，他本该登上皇位的。但是因为朕被过继在母后膝下，成了嫡子，越过了二哥。”他懊恼道：“本该是二哥登上皇位的。”
“朕不是个好皇帝。”
华贵妃撩开他鬓角的发丝，目光怜爱的看着嬴承恒的侧脸。温声细语道：“陛下既然过继在了太后膝下，就是嫡子。继任大统名正言顺。”
“朕当时也是这般安慰自己，可是……可是二哥他还是不服朕。太子大哥死后，母后一直郁郁寡欢。朕想让母后高兴，可朕怎么孝顺母后都无济于事。那时朕就在想，如果朕从一开始就是母后的儿子就好了。”
这样母后是否会高兴些。
“陛下是否想过，宁王对皇位早就有觊觎之心。哪怕先太子登基，他也不一定会甘心一辈子驻守在徽宁。”华贵妃是最了解嬴承恒心思的人。
二人共枕多年，嬴承恒的喜好哀乐只有华贵妃了如指掌，也只有她最懂嬴承恒的情感。这种诉求只有她能排解，也只有在她这里，嬴承恒才会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宛如稚子般，匐在华贵妃怀中。
他翻了个身，将头紧紧埋在华贵妃的怀中。沉闷的声音从身下传出，“朕想去看看外面。”
“冰砚，你去过哪里？”
华贵妃回想着，笑了笑。回答:“臣妾去过许多地方，陛下可不要羡慕臣妾。”
“你见过北境的长城吗？”
“见过，北境的长城常年覆雪，漫天雪地中唯有燃起的烽火是黑色的。胡族人会将他们的孩子放在篮子里，绑在马上。臣妾还去过西川的白帝城，那里的城墙是白色的，红发的沙族人在边境出没，他们的头发像火焰般。”华贵妃觉得不合适，仔细想了想，道：“是如银朱般。”
“中州的王城外可以看到荒废的祭天阁，臣妾曾听人说祭天阁里有一座四方莲炉，是前朝祭司用来祭天所用，只可惜没能观赏。”
从冰天雪地的北境长城到烈日炎炎的西川白帝城，再到麦穗两收的南疆青州，华贵妃未进宫前随着其父奔走于大瀛疆土之上。见到了嬴承恒这辈子也想象不到的光景。
待到她厌倦后，义无反顾进了宫。生下皇长子嬴文卓，晋升为贵妃。在安逸中度过了许多年。
“朕……其实”嬴承恒掂量着心里的话，却始终没有勇气吐出。
起初坐上皇位时兴致勃勃，立志中兴的嬴承恒早就被糜烂的现实击垮。他陷在烂泥里，任人摆布。没有对抗到底的勇气，也没有放弃皇权富贵的决心。
嬴承恒思绪反复博弈，终是忍住了心里那份没有底气的话，狠狠咽在肚子里。懊恼过后一阵火气涌上心头，烧的他心里愈发烦躁。
华贵妃纤细的玉指覆上嬴承恒的手背，她的手心微凉，拇指轻轻抚着嬴承恒的手背。“陛下，可曾听说过长岭山的传说。”
嬴承恒摇头。
华贵妃便继续说：“长岭山上长岭仙，长岭城下葬神仙。”
“那是什么意思？”
“陛下想听吗？”华贵妃笑着问嬴承恒。
他点头。
“前朝夏君子蒙继位前平平无常，继位后也是平平无常，可他在位三十年没有发动一次战争，暮年时子蒙来到长岭山下悔过自己一生无功，没有造福百姓。百日悔过，最终得到仙神的肯定。传说里子蒙最后在神仙的指引下葬在长岭山里……。”
***
庸居内，薛思危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动筷子而是先问：“今天的菜和往日不一样。”
游禁月没注意和往常有什么区别，淡定回答：“今日的菜是我做的，或许不够火候。”
她弯腰取出食盒里的汤，余光里薛思危的身影终于晃动。
薛思危虽然动了筷子，可第一口菜却夹到了游禁月碗里。“你在西街民巷里时，可曾见过慕姬。 ”
薛思危问的直白，没有拖泥带水。游禁月拾起筷子，愣了一下回问：“慕姬是谁？”
待到她反应过来后，薛思危的目光已经投向自己的碗里。游禁月努力保持着镇定，若非她刚才游神，今天怕是要暴露在薛思危眼皮子底下。
“左安藏在另一间宅子里的人。”薛思危端起鸡汤。
“见过那么几次。”游禁月如实回答。
“何时何地何处？”
“西街民巷里，有大户人家的马车停留在巷口。”游禁月没有隐瞒，将一切如实说了出来。
薛思危以为是左安，开口回答：“是左安。”
游禁月摇头否定，心里已然有了计划。于是她用筷子敲了敲碗，“我总能看到有个穿着青石长袍的贵公子三番五次来拜访。”
青石长袍？宴席上的丝竹声回荡在脑海中，觥筹交错的回忆间，那件青石长袍犹在眼前，薛思危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熟悉的脸庞。便带着青石长袍一齐出现。
左安？周邱？还是……
“岳渟渊？”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游禁月故作惊讶，“岳渟渊？岳府的大公子？”
瞧游禁月神色诧异，薛思危镇了镇心神，换上一抹从容的笑，好似明白了一切。道：“难怪他会来找我借地儿。”
察觉到薛思危可能知道些什么，他与岳渟渊并不是毫无交情。如果真能找到慕姬，让薛思危去找或许能更快找到慕姬。
“大人借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游禁月脑子里也在猜，是薛思危名下的哪座宅子。
烛火摇曳，伴随着居外的狂风滑窗而过，树影婆娑。居内静谧异常，薛思危抬眸，正了正面色道：“那哪能借，左安为了慕姬特意买下西街的两座宅子。她可不能转身就投入岳渟渊的怀中。”
“况且岳渟渊已经和华二小姐定下婚约，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借他宅子。”
“说的对，岳渟渊世家楷模，若是还未成婚就被传出在外豢养姬妾。无疑是自毁名誉。”游禁月附和着，想看看他这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今晚两人都是有备而来，有着共同的目标寻找慕姬。此刻同坐一桌，两个人的心思都是无底洞。薛思危找慕姬是为了杀她以绝后患，游禁月要找慕姬则不是。
杀她，绝不是左二公子的想法。那背后就是还有人，左安是没那个脑子，薛思危不一定。游禁月警惕起来，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今晚他主动提起慕姬，究竟是要套出慕姬的线索，还是……
薛思危始终没有追问到底，从左廉问他慕姬应该如何解决时，他就意识到左廉这是在提醒他。左安听不懂可他薛思危能听懂，在朝为官又是孤身一人。西街杀人案像是把他搅入洪水中，在朝中出了头背后却没个依靠，就容易成为他人眼中钉。明哲保身方能进退自如，杀了慕姬才是真正的永绝后患。
左家门第深厚，但那不是他。
上京城内暗流涌动，多少人如狼似虎像上攀爬。锦衣卫博取了禁军的巡防之权，徐茂就一直压着禁军一头。司礼监没了风声，胡直或许还在向太后递投名状。真让太后接纳了他，司礼监也不能如何，但禁军与锦衣卫就真真实实的握进了太后手里。
“夫为将者，必有心腹、耳目、爪牙。”
太后不是一般女子，不会甘心久居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