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1

    ……

    宁晞望着路晓星背影消失,先自嘲笑了下,又无声叹息。

    “开门吧。”他敲了敲自己房间。

    张威正在门后看热闹,怕被发现,故意等了几秒才开门。

    宁晞一脸无语,手抓在后脑,打理熨帖的发型被弄得一团糟。

    张威想笑又不敢笑,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追上去吗?至少给她打个电话,这误会好像挺深的?”

    “她啊,很记仇的……”宁晞陷进沙发里,修长双腿有些无处安放,局促交叉在茶几后面。

    他用抱枕盖住了脸,声音闷闷的,“……换了新手机、新微信……也不忘把我放黑名单。”

    温和淡泊只是她的性格,不代表没有原则,更不是软弱。

    宁晞一直都清楚,她真生气了,没那么好哄。

    也不敢操之过急。

    张威身躯一震,好不容易忍住笑。

    他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宁总被拉黑了!不止一次!

    而且……要不是主动去找人家,也不会发现被拉黑吧……

    天啊,我不会被灭口吧。

    “张特助。”

    宁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吓得张威一个激灵,“宁、宁总……”

    “别傻笑!你褶子够多的了。”宁晞没好气道,“谈判资料拿来我看看。”

    张威忙答:“是!”

    **

    路晓星越想越生气,又一次有辞职的冲动。

    她甚至坐到电脑前,打出了辞职信的开头,却卡在辞职理由上。

    要说什么呢?

    对外的理由怎样编都好,但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目前为止,宁晞每个行为都有官面的合理的解释。

    如果不是今天碰到,宁晞其实没来打扰过她,两间房也不挨着……

    路晓星皱起一张脸,难道是她反应过度了?

    可种种细节又说明不是。

    又想起李念的话。

    ……宁晞这是玩欲擒故纵吊着你……岿然不动,他能演出花来?

    无论宁晞想做什么,她都没能做到岿然不动。正相反,每次遇到宁晞,她的反应都很激烈。

    需要刻意回避的人,都是真正在意的,越在意就越无法淡定。

    路晓星心思浮动,干脆合上电脑,去浴室洗了把脸。

    镜子映出一张洁净的小脸,皮肤白皙,眼角微微下垂,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几岁。

    路晓星沮丧地叹了口气。

    她以为她已经变得成熟,其实并没有啊。

    五年光阴,她褪去婴儿肥,换了新发型,发了数不清的论文,拿奖拿到手软,对许多事有了从前没有的自信……

    但还没学会平静面对宁晞。

    手机忽然响了。

    路晓星放下毛巾,去接电话。

    是姥爷。

    “姥爷,怎么了?”前些天才见过面,路晓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慌张。

    姥爷:“喂——晓星啊,都好呢?工作忙不忙?按时吃饭了没有?”

    例行寒暄之后,才进入正题:“晓星呀,今天我又碰到你王奶奶了。之前跟你提过那个,王奶奶邻居的儿子,也调到京城工作了,我想这不是巧了嘛!”

    路晓星一愣,这才明白姥爷用意。

    和宁晞那段恋情,路晓星家人并不知情。

    路晓星倒没有刻意隐瞒,只是起初害羞,不知如何开口,后来学习忙碌,寒暑假都只回了临海一周,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在家人看来,她一门心思放在学业,都快博士毕业了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免着急。

    “……小郑和你一样,为人老实,学习刻苦……年纪大了几岁,也正常,大多数人博士毕业都是二十七八岁嘛,像我们晓星这么优秀的少见……”

    “你也知道晓星优秀,那就该给晓星介绍个跟她一样优秀的。”姥姥抢过手机说,“晓星啊,你王奶奶也就顺口提一下,你不想去也没关系。这个小郑条件还是不错的,不过咱们不着急……”

    “哎呀,”又是姥爷声音,“找对象又不是买菜,今年不着急,明年不着急,到了着急的时候,别人还等着给你挑吗?我的想法是,有好的就认识一下,把握机会,兴许就看对眼了呢!”

    “说回小郑,人家工作两年了,这回调到京城就想安顿下来……是独生子,家里也会支持买房……”

    路晓星不大听得进去。

    博士文凭,名企工作,收入优渥,父母疼爱,快三十岁想定下来……

    她试图用这些特征复原出一个活的男人,却连最基本的轮廓都难以把握。

    她有点好奇姥爷是怎样向对方描述她的。

    性格安静,成绩优异,前途可期,从小到大没干过任何出格的事……

    这……能够代表她的全部吗?

    能承载她不愉快的初三,无望的暗恋,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总发生在夏天的相遇分离吗?

    可能看她兴致不高,姥爷试探地问:“你要是觉得见面太突然,要不加上微信,你们年轻人自己聊聊?你王奶奶还发过来一张照片,我找找——”

    “长的就那样,”姥姥插了一嘴,“也许不上相吧。”

    姥爷不满了:“男人干净清爽不是挺好的嘛?现在小年轻弄的涂脂抹粉我还看不惯呢!”

    “哎这话说的……前几年拍金婚纪念照,你不也涂嘴唇喷发胶,我看你挺开心的啊?怎么只兴你弄,不许别人弄?”

    老两口快吵起来了,路晓星急忙说:“不用找照片了。把微信发给我吧。”

    姥爷很高兴:“我这就问你王奶奶要联系方式。”

    半小时后,路晓星盯着好友申请,微微发怔。

    蓝天群山的头像,昵称就是本名,验证消息中规中矩:

    【你好,我是郑磊。王奶奶介绍的。】

    忽然想起宁晞当初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们很不同寻常,先确定了恋爱关系,然后才互加微信。

    【小星星,上次光顾着打架忘问了,你后来抓到那只猫了吗?】

    “上次”指的是三年前,他随便一句话,瞬间把路晓星带回往日。

    是不是不管隔了多久,宁晞都笃定她会留在原地,留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走不出来?

    她才不要。

    路晓星拧眉想了想,点了接受申请。

    【郑先生,你好。我是路晓星。】

    **

    告别总发生在不经意间。

    暑假不知不觉过去了。

    高中开学前,路晓星没再遇到周昀。

    除了偶尔有保姆上门,1102号房白天似乎总空着,夜里也很晚才回来人。

    大多时候,路晓星临睡前望过去,周昀家的房子仍漆黑一片。

    在姥姥姥爷那儿旁敲侧击了下,他们说这不奇怪。

    “可能老周闺女病情又恶化了,这个病啊,反反复复的,不光病人痛苦,家里人也跟着受罪。”

    路晓星没说话,只是睡前花了更多时间遥望1102。

    有次,真的等到他家灯光亮起。明知不会有人注意,路晓星还是像被黄蜂蛰到手,猛地放下了窗帘。

    那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

    路晓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

    她大概是喜欢周昀,否则不会一直想要关注他,渴望了解关于他的每一件事。

    但……路晓星回想班上几对偷偷早恋的情侣,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和周昀变得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一起上学,放学,逛街,约会,说只有两个人懂的话题……她想了想,认为自己没有特别期盼。

    也不是不想独处——路晓星拉上被子,盖住发烫的脸——只是那不是重点。

    但重点是什么,路晓星也说不清楚。

    她想不出头绪,倒也没有非常困扰。

    眼下,路晓星最强烈的愿望不过是再见到周昀,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知道他妈妈暂时没事,他也一切都好。

    她和周昀都在临海三中,她想,这个愿望迟早会实现的。

    又不

    ……

    开学如期而至。

    高一新生先去郊区基地军训了一周。

    路晓星军训回来有轻微中暑症状,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天,刚好错过了开学典礼。

    第二天,路晓星听说周昀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致辞,在高一新生里收获了一群迷妹。

    路晓星怔了怔。

    她差点也是新生代表,只是后来请假,换了别人,错失与周昀同台的机会。

    路晓星本来无所谓,这时却稍感遗憾。

    不过,周昀既然还能致辞,他母亲多半已经暂离危险,才不需要他时刻守候在旁。

    如路晓星希望的那样,周昀一切都好,虽然这从始至终和她没什么关系。

    之前因担心而产生的一点急切,如今也显得没有必要。

    高三年级在单独一栋教学楼,距离校门和食堂都更近,高三和高一平常的行动轨迹少有交集。

    共同活动大概只有课间操。可临海三中是如此庞大的一所学校,每个年级设二十多个班级,课间操时路晓星和周昀隔了整整半个操场,一次也没看到他。

    路晓星没有试图制造偶遇。高中课程繁重,她所在的尖子班尤甚,才开学不久,老师们已经无时无刻不把高考挂在嘴边。

    路晓星并不反感这种气氛——每个人都看重学业,大家都很忙,无聊的人际问题自然就少了。

    而且,她的优秀在升入高中后愈发耀眼。

    课业游刃有余外,有同学向路晓星询问求助,她从不藏私,身边渐渐聚集了一些朋友。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开学一个月后,路晓星终于又遇到周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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