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与师姐的双人成行
正月初三。
清晨的小兰苑流溢着新年的清爽之意。这个住着修为通天的仙人们的小院子，从来不缺乏坊市间的生活气息。人生而活之，如果说修仙是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那或许这才是真意。
伏蔓蔓早早地便起了床，将暖房烧热后，便开始准备早餐。
仙人自然是无所谓一口吃食的，但为家人在新的一天准备一个惬意的开始，是她所追求的“生活”。
曾经做望仙阙人间执道那些年岁，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今天对你而言是美好的一天，那务必去珍惜，因为你无法知晓，这样的一天，是否还会再有。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罗清尧走进厨房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笑吟吟地说，
“蔓儿你好像变了。”
“哦？变什么了？”伏蔓蔓忙着手上的活计，随口应道。
罗清尧歪着头说，“变成顾家少妇了。”
“这叫什么话。”伏蔓蔓翻了翻眼睛。
罗清尧搬来个小马扎坐下来，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伏蔓蔓，
“现在的蔓儿那种独特的青涩感，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爱果然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啊。”
伏蔓蔓不咸不淡地说，
“你少调侃我了。闲着没事干的话去给禾月乡送的那丛‘写龙金兰’培培土。”
罗清尧撇嘴道，“我才不。到时候谷兰师姐要怪我手艺不过关了。”
伏蔓蔓眼睛一转，笑道，
“那你不就成了这個家里唯一一个吃饭不干活的人了？”
“怎么可能！我有在干活的好吧。”
“比如？”
罗清尧一口气憋住，细看自己这大半年来过的日子，似乎还真是吃饱了玩，玩累了睡，睡够了吃……她顿时支支吾吾道，
“哪……哪有那么多活要干。”
“那就是闲人哦。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的那种。”伏蔓蔓笑呵呵地说。
罗清尧便有些着急，
“怎么会是闲人呢！我也是必不可少的，是不可替代的！”
她眉头攒起，努力地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
“情绪价值！对，我可以提供情绪价值啊！你们不开心的时候，我可以哄你们啊，还可以带你们到处去玩，免得被人说成是宅男宅女。”
伏蔓蔓莞尔，
“逗你呢，你还当真了。”
罗清尧反应过来，羞恼一叫，
“蔓儿！你不乖了！必须要好好惩罚你！”
说罢便冲上去捉住伏蔓蔓逗弄她的腰肢。伏蔓蔓顿时像泥娃娃遇水般，变得软塌塌的。声音也格外软哝，
“不要~菜要烧坏了~”
罗清尧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坏笑道，
“哦，让我发现伱的弱点了。”
她俯身，凑在伏蔓蔓耳边低语，
“老实告诉我，你在师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伏蔓蔓求饶道，“我错了，放过我吧。”
“不成！你得告诉我才行。”
伏蔓蔓无奈，“你就那么好奇吗？”
这几天，罗清尧已经不止一次问她跟范无病恩爱的情况了。
伏蔓蔓是含糊其辞的，但罗清尧偏偏还要追究细节，这让她更加羞于回答了。
罗清尧放开她，双手一摊，
“我还奇怪呢，这有什么好回避的。难道你跟师兄之间并不如意？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没有问题！”伏蔓蔓恼道。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罗清尧脸蛋鼓起，眼睛睁得大大的。
伏蔓蔓问，
“其他姐妹，你都问过了？”
“对啊，她们都跟我分享了。谷兰师姐是被动型，微意姐姐和邀月姐姐是进攻型，我的话……两种都可以。”
“姜姐姐呢？”伏蔓蔓好奇问。
罗清尧有些拿捏不准，仔细想了想，试着回答，
“姜姐姐跟师兄之间很复杂呢。只能说，她境界很高。跟她比起来，我们都像小孩子。”
“好吧。”伏蔓蔓有些无奈，“大家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这可是很私密的事啊！”
罗清尧双手相握，神情安娴，
“因为我们深爱着彼此。不仅对师兄而言，我们是特别的，对彼此而言，亦是如此。就好像，我拒绝没有师兄的未来，也拒绝没有蔓儿的未来……如此。”
这话正中伏蔓蔓下怀。
从四岁起，便独自一人在永仙峰上修炼，与人接触甚少。一个人在童年所需要亲情与友情，对她而言都极度匮乏。所以，与人建立亲密关系，是她心中无意识的渴望，成为了性格的一部分。
她非常重视这一点，以至于有些偏执。这也导致了她与范无病之间迟迟无法圆满。
而今已过重峦叠嶂，再听罗清尧此番话，她的心软得像化开的糖酥，
“那好吧，我就同你讲了。但……你可不许笑话我。”
“嗯。”
伏蔓蔓便红着脸，小声讲了起来。
她是个斯文的人，用词表意格外含蓄，乍一听完全不觉得是在讲那回事，倒像是迷失小鹿与温暖森林的童话故事。
罗清尧听完后，心满意足地说，
“很有蔓儿的风格。”
“什么叫我的风格啊。”伏蔓蔓嗔怪道。
罗清尧手撑着小马扎坐下来，仰着头笑道，
“如今真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啊。就在不久之前，我们都还面对着各自的困苦，现在却齐聚一堂，组成了一个家庭。家人……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伏蔓蔓对此十分赞同，正准备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糊味儿，顿时惊叫道，
“糟糕！火候过了！哎，都怪你！笨蛋清尧！”
厨房里乱作一团。
她们无瑕注意到，此时外面的廊道上，有人孑然独立。
姒九幽一如既往立如玉柱，神情却不似往常那般清淡无悲欢，轻蹙着眉头，眼角带着一丝绵绵的伤感。她低声喃语，
“家人……”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偷听人说话的习惯呢。”姜染的出现，打断了姒九幽的独自忧伤。
姒九幽转眼间又变得淡漠平常，
“与你无关。”
姜染稍稍歪了歪头，眼中的光芒像是缠绕交织的丝丝缕缕，
“怎能与我无关呢？我们……”
她稍稍靠近一些，踮起脚在姒九幽耳边喃语，
“……不是家人吗？”
姒九幽顿觉头皮发麻，连忙拉开几步，
“你又想蛊惑人心！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姜染笑道，“小九还是那么敏感。”
姒九幽不说话，闷头穿过长廊，步入前院的暖房。她偎着一条盘起来的小白蛇，看着壁炉里闪烁的火焰发呆。
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蛇，正是守望岁月长河的天蛇，是她的宠物。
姜染坐在旁边调笑道，
“你是什么受了委屈后使性子的小孩子吗？”
姒九幽继续保持沉默。
姜染翻了翻壁炉，让火烧得更旺，
“无病说得没错，小九你真是个笨蛋。”
姒九幽立马沉不住气，坐直了瞪着姜染质问，
“他说我是笨蛋？”
“难道不是吗？”
“他才是！他不由分说崩解宿命回旋，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这才是笨蛋行为！”
姜染无奈了，“这么久了，你还在为这件事怄气啊。”
“我怎能轻易放下！”姒九幽完全没有高位者的从容，咬牙切齿道，“他当初说让我相信他。但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握一定能在无量海里寻到解法！如果没有蔓儿，如果没有清尧，他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也许会在八十岁，九十岁的时候死掉，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大千世界！”
姜染说，“但这才是他。再来一万次，一亿次，他也一样会奋不顾身地走向无量海。小九，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他不可能一直在你的怀抱里成长。”
姒九幽扶着额头，神情痛苦，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姜染看着姒九幽，瞳孔里的幽光如一团火激烈燃烧。她稍稍眯起眼睛，
“小九，如果你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王，而无病才是那个想要帮你摆脱命运，想要你获得自由的人呢？你会不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还是说，接受他步入永恒，你获得自由的结局。”
暖房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音。
片刻后，姒九幽抬起头，声音却更加痛苦了，
“我不接受。”
姜染说，“所以啊，你跟无病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作为七曜真君的他，眼里只有你，而作为神凰天尊的你你，眼里只有他。可为何你们不能相互理解呢？”
姒九幽神情惘然，
“我……”
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再说出第二个字。
姜染摇了摇头，“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在这件事上。小九，在我看来，你其实是在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
姒九幽的瞳孔忽然颤抖起来。
姜染继续说，
“你把无病当成家人。在你眼里，你加上无病就是一个家庭。你几乎抛弃了自己的其他价值，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守护这个家庭。这样的想法，持续支配你两万多年。你像一具人偶，空有华丽的外壳，强大的力量。随便从路边找个人过来，精神世界都比你丰富。”
“别说了……”姒九幽呢喃道。
姜染撇嘴一笑，“当初我跟你闹掰，就是因为察觉到你的眼里并没有我。”
姒九幽抬起头，无力地解释道，
“我并不是不在乎你。”
她自己都觉得这般话很是苍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姜染神态语气又轻松下来，
“好啦，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你其实真心把我当朋友，这就够了。”
姒九幽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姜染又说，“可问题在于，你对无病的真实想法呢？”她不急于让姒九幽回答，批评道，“要我说啊，无病也是头倔驴。他明明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却假装不知道，存心逗你玩，想看你笑话。”
“什么？！”姒九幽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他都知道些什么！”
姜染笑吟吟地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别忘了，他在不老山上看过你的宿命回旋。”
姒九幽用力摇头，
“不不不，不可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姜染眯起眼睛，“你总是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姒九幽顿时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恰在此时，范无病也起床了，一副懒散的模样就走进了暖房，谷兰正追着他帮他整理装束。
见状，姜染调笑道，
“哎，这位小祖宗，你可让我们的谷兰妈妈省点心吧。”
这些天，谷兰真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范无病的起居。
谷兰红了脸，“姜姐姐说什么呢。”
范无病不觉得羞耻，瘫在躺椅上，眯着眼睛，颇为安逸，
“我在无量海里辛苦了两万年，现在享受享受怎么了。”
说着，他感受到一道尖锐的目光，稍稍一瞥，顿时发现，姒九幽正以一种审视般的眼神盯着他。
他心里顿时纳闷儿，自己这几天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他小心地看向姜染，试图从她这里了解情况。
但姜染只是微笑。
靠！
范无病顿时不安逸，也不享受了，如坐针毡。他又不敢直接问师姐到底怎么回事，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把她给气跑了。本来她愿意来小兰苑过年，都是姜染亲自上门拽过来的。
连带着暖房里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也就谷兰稍微有些迟钝，还颇为享受帮范无病梳头发的过程。
裴微意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但她处理朝政问题在行，处理家庭问题就是纯新人一个了，打过招呼后，就老老实实缩在姜染身边，跟她探讨阴阳命理方面的问题。
直到百里邀月牵着衔蝉走进来，气氛才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摆脸色，即便是在这个家庭里，也是通用法则。
百里邀月跟姒九幽之间关系缓和不少，从一开始冷眼相对，到现在“相敬如宾”，虽然说不上亲密，但也算是巨大的进步。
这当然少不了姜染和衔蝉从中调和。
对这个家庭而言，姜染和衔蝉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和“家有一小，如有一老”的完美诠释。
没有什么问题是姜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上衔蝉。
过了一会儿，伏蔓蔓那边叫吃饭，范无病才暂时将这件事搁下。这些天，伏蔓蔓没少向他请教厨艺方面的事。
今天的早餐是伏蔓蔓第一次正式出餐。他作为师父，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替徒弟把把关。
一餐过后，
范无病在伏蔓蔓期待的眼神下，笑着说，
“过关！”
伏蔓蔓激动得大叫，比修炼突破还开心。
罗清尧竖起大拇指，
“恭喜蔓儿，以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小厨娘啦！”
姜染笑问，“那你是什么呢？”
罗清尧双手环抱，自信满满地说，“我当然是备受宠爱的团宠啊。”
“你是团宠，那蝉儿是什么？”百里邀月搂着正在享受饭后点心的衔蝉问。
罗清尧哼哼道，“两个团宠也不是不可以嘛！”
她这份自信，是这个家里独一无二的。
不过，她也的确担当得起团宠这个身份。活跃气氛她在行，娱乐搞耍她在行，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各样新奇的点子，让这个家不管是人多的时候，还是人少的时候，有了她，便总是妙趣横生。
姜染又问，“那谷兰是什么呢？”
罗清尧即答，“师兄的贴身奶妈。”并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怀疑师兄离了谷兰师姐，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几人顿时乐不可支。
百里邀月更是放声大笑，“这话还真没错。谷兰对范无病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谷兰红着脸小声反驳，“没有那么夸张啦。”
百里邀月戳了戳范无病的脸，
“过几天等你谷兰妈妈回禾月乡了，可要乖哦，别大哭大闹，一定要做个懂事的好孩子。”
众人又是一顿调笑。
范无病叹道，“你们啊，不懂谷兰的好。算了，我一个人懂就好。”
百里邀月看向罗清尧，
“清尧觉得我是什么呢？”
罗清尧不假思索，“邀月姐姐就是另一个师兄。跟邀月姐姐出门玩，有种跟师兄约会的感觉呢。”她笑嘻嘻地说，“反正师兄是个懒人，整天宅在家里。以后我就跟邀月姐姐出去约会好了。”
百里邀月对着范无病叹道，
“终究是成为了另一个你啊。”
范无病翻了个白眼，“少来。我可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百里邀月顿时急了，“我才没有！”
“诶，这是什么事，没听过啊。”姜染好奇道。
范无病说，“以前在永仙大陆，刚认识她那会儿……”
百里邀月赶紧叫停，“诶诶诶，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她看向罗清尧，岔开话题，“清尧觉得小裴是什么角色呢？”
罗清尧虽然也很好奇百里邀月跟师兄的往事，但还是接下了这个求助话题，
“微意姐姐是一个大大的，软软的玩偶抱枕。跟微意姐姐在一起，可以很好地倾诉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做最单纯，做最真实的自己。”
裴微意很惊讶，“清尧原来觉得我是这种角色吗？不少人都觉得我很不好接近呢。”
“恰好相反啦！”罗清尧坚持自己的看法。
姜染表扬道，“不愧是清尧，一下子就看穿了小裴的本质。”
“前辈也这么认为吗！”裴微意有些郁闷。
她还一直试图给家里几个年纪小的妹妹树立一个认真可靠，英姿飒爽的形象，没想到是“软软的玩偶抱枕”这样的形象。
轮到姜染了，众人都好奇，姜染是个怎样的角色。
罗清尧润了润嗓子，双手张开，赞美道，
“而伟大的姜姐姐，是我们所有人的妈妈。”
伏蔓蔓睁大眼睛，
“好有说服力的评价！”
“这倒是。”谷兰点头。
裴微意心想，不愧是前辈，一直都那么可靠。
百里邀月虽然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姜染还真是这个家里管事的。也是因为有她，才给了范无病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的底气。
姜染少见地有些难为情，腼腆一笑，
“我就当你们是在逗我开心了。”
“最后！”罗清尧声音忽然拔高了几个调，“就是我尊敬的大师姐……”
接着她愣住了，四下一瞧，“咦，大师姐呢？”
众人这才发现，姒九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范无病语气平淡地说，“她走了。”
以姒九幽的本事，的确能轻易做到在其他人无从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但想要瞒过范无病是不可能的。
“诶，什么时候？”
“你们讨论姜染的时候。”
“师兄你怎么不叫住大师姐，我都还没有说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呢！”罗清尧瞪着眼睛，不满地看着范无病。
范无病若无其事地说，“她要走，我哪里拦得住。”
“师兄你真的太过分了！”罗清尧有些生气。
“我哪里过分啊。她不声不响离开，才是真的过分好吧。”
谷兰勉强一笑，“无病，的确是你的不对。”
百里邀月依旧是不嫌事大的主，拍手道，
“好呀，吵起来，吵起来！我就说嘛，一个家里，哪有不吵架的。”
范无病不嘴硬，只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既然没错，那就绝对不认，
“微意，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裴微意举起双手，“搞投票吗？我弃权！”
“蔓儿呢？”范无病又看向伏蔓蔓。
伏蔓蔓尴尬地摸了摸脸，“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评价这件事呢……”
毕竟她也干过这种一声不吭，独自离开的事。
随后，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姜染，想听听她的看法。
姜染摇摇头，
“无病，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这是要单独聊这件事。
虽然大家都很想知道事情原委，但也坚定地认为，姜染是可靠的，放心交给她就好了，一定能处理好的。
热闹红火的街市上，
姜染带着范无病逛了好些时候，都还没提及姒九幽的事，倒真像是出门散步。
范无病率先沉不住气，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
姜染答所非问，轻轻眯着眼睛说，
“我偶尔会怀念刚刚认识你那段时间。那时候，我坐在轮椅上，吃穿住行都要依靠你。”
“那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所以说啊，你才不明白小九为什么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姜染步伐轻缓。她身材娇小，如同一只“目无旁人”的猫，
“这段时间，大家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家’这个字挂在嘴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就是一家人，尽管身份各异，抱负不同，但彼此的认同与情感，早已紧紧缠绕。所以，‘家’对我们来说，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以至于，完全忽视这对小九而言，有多么梦幻和遥不可及。”
范无病顿住，
“遥不可及？”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小九就在我们身边，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范无病站定，脚步难以前进。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目光。
姜染便挽着他的手，拽着他继续往前，
“你看你，又手足无措了。只要是碰到小九的问题，你总像个小孩子一样，既不成熟，又没主见。唉，她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你们明明是感情最深厚的一对，却处处碰壁。”() ()
“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认为，小九最怀念哪段时光？”
范无病微微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姜染看了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说不出口的话，我便替你说。便是你带着失去修为的她逃难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你是她唯一的依靠。”
范无病抬头仰望长空，喃喃道，
“我好像知道师姐在想什么了。”
他最怀念的，是在觉悟峰上那段时光。那时虽然羸弱，但的确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师姐便是羸弱的他唯一的依靠。
姜染说，
“你选择独自面对追兵的那一天，她便藏起了真实的自己，戴上了名为‘姒九幽’的面具。摘不下这副面具，‘家’对她而言，就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
她看着范无病，温和地说，
“无病，只有你才能摘下她的面具。”
范无病的眼神从惘然逐渐转为坚定，又趋于平静。
姜染便知道，范无病依旧是那个信念从不动摇的人。
她笑道，“看起来，某人终于要离开师姐的怀抱了。”
范无病昂首，
“不是离开，而是要为她张开怀抱。”
姜染莞尔，“肉麻。”
范无病转身，趁着姜染不注意，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不愧是本大爷看上的女人！就是聪明！”
丢下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大庭广众之下，徒留姜染独自在人群里凌乱，捂着脸难为情地呼道，
“什么本大爷啊，幼稚鬼！”
……
问天宗，神凰殿。
范无病从一团光影中走出来。
问天宗大长老槐景明随即便赶了过来，拜道，
“见过人皇。”
范无病拱手笑道，“槐长老新年好。”
“人皇可有要事？”
“我是来找我家师姐的。”
槐景明愣住，“殿主不是在人皇家中过年吗？”
范无病也懵了，“她没回神凰殿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又像上次一样躲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槐景明问。
范无病笑道，“没什么，槐长老无需担心。”
言罢，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范无病就把永恒海找了个遍，但连姒九幽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蹙起眉头，
“躲哪儿去了？”
他不觉得师姐能躲过现在的他。作为一个重塑了大千世界的人，他不论是力量，还是意志等级，都超越了大千世界本身。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莫非……”
念头一动，他的身形猛地扭转，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横跨无量海，穿越世界薄膜，抵达了地球。
此刻的云边市，正受着七月艳阳的炙烤。
范无病神魂稍稍往外一放，便锁定了位置。
他迈出一步，便出现在了云边市著名的富人区“蓝湖庄园”的某一栋独栋别墅里。
他四下打量一番。
别墅装修是温馨风格，大型毛绒玩偶随处可见，就连地毯都是“彩虹小马”图案。一楼客厅里甚至放着一座超大号的手办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周边，人物手办、游戏模型、角色立牌、挂饰、道具展出……五花八门儿，给范无病眼睛都看花了。
这时候，楼上传来激烈的厮杀声。
他上了二楼，悄无声息地打开传来声音的房间，赫然发现，他那闷头离开的师姐，穿着印有派大星和海绵宝宝图案的大号T恤，坐在超大屏幕前，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柄按键。
而那激烈的厮杀声，正是屏幕里游戏的声音。
范无病呆了好一会儿，才嘶嘶地吸了口气，
“你还挺享受的啊。”
姒九幽吓得浑身一抖，手柄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她扭过头跟范无病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
姒九幽二话不说，当即修为一转就要逃走。
范无病抢先一步，施了道禁令，把她锁在了这片空间里。
姒九幽转而从旁边抓来一个大号毛绒玩具熊，把脸埋了起来。
“开始装鸵鸟了。”
范无病便要走进去。
姒九幽忽然抬起头喊道，“鞋！”
“什么？”范无病一愣。
“鞋……换鞋。”姒九幽低着头，语气没什么自信。
范无病笑道，“那我总要有换的啊。”
姒九幽起身，踢踏着拖鞋，从范无病身边经过，腾腾地下了楼，一阵窸窣声后，又腾腾地回来，把一双男士拖鞋摆在范无病面前。
范无病一瞧，跟她穿的拖鞋明显是情侣款。
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但语气不依不饶，
“好啊你，一声不吭就把我们几个丢下，自己跑这儿来享受生活了。”
姒九幽紧紧抱着玩具熊撅起嘴巴不说话。
太新奇了。
范无病觉得现在的师姐真是太新奇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新奇得都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清寒冷淡的姒九幽。
他也不咄咄逼人了，
“死了。”
“你说什么？”姒九幽颤抖着抬起头，不敢相信范无病居然对自己这个师姐说话这么残酷凶恶。
“你的游戏角色死了。”范无病指着超大号游戏屏幕。
姒九幽愣了好一会儿。
范无病眼睁睁看着她从小脸煞白变成小脸通红。
“这个游戏我玩过。”说罢，他接过手柄操作起来。
姒九幽蜷缩在沙发角落，小心翼翼地看着范无病。
范无病眼睛盯着屏幕，但心思都在她身上，
“这么看着我干嘛，怕我吃了你啊。”
姒九幽忽然强硬起来。她眉头一挑，松开被攥得变形的玩具熊，摆正姿态，
“事先声明，我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范无病笑道，“那肯定的啊，你的事我又管不着。”
姒九幽小声嘟囔道，“其实也可以管一管。”
“什么？”
“没什么！”
范无病不说话了，认真操作。
姒九幽认真看着他操作。
过了一会儿，
“DEAD”字样血淋淋地漂浮在屏幕上。
姒九幽欢呼道，
“死了，你死了！我还以为你多厉害，还不如我呢！”
她一把抢过手柄，娴熟而流畅地操作起来。
范无病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快陷进沙发里了。他眯起眼睛说，
“还是你会享受啊。偷偷摸摸折腾了这么个好地方。”
姒九幽嘀咕道，
“没有你会享受。”
“我享受什么了？”
姒九幽抿着嘴唇不说话。
范无病也不逼她，悠闲安逸地说，
“尽情享受吧，再过段时间就不行了。”
姒九幽从姜染那里听说过，他打算把地球宇宙从无量海分割出去，避免大千世界的干扰。她很理解，也很认可，
“投影成普通地球人也不是不可以。”
范无病笑道，“没了那一身修为，凭你的生活能力，能把这里料理得那么好吗？”
姒九幽无力反驳。
变成凡人的话，她连被子都叠不好。
范无病叹道，
“看得出来，师姐你有很用心地布置这个地方。可惜，这么好的地方，以后要一点一点荒废掉了。”
姒九幽心乱了，操作立马变形，游戏角色又死掉了。
她咬牙道，“就算没有修为，我也不会让这里荒废掉的！”
“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什么？”姒九幽十分认真。
“请个人帮你料理，如何？”
“保姆？”
“差不多。”
“可是……”姒九幽别扭道，“我……不太喜欢外人碰我的东西。”
“那简单，不请外人就好了。”
“那请谁？”
范无病拍了拍胸膛，“我啊。”
“你？”姒九幽想了想，“好像可以诶。”
“不过，我要收费。”
姒九幽愣了，“你要多少钱一个月？”
“我堂堂无妄真君，人皇，岂是钱能收买的？”
“那你要什么？”
范无病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啊。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打动我的心呢。”
“这……”姒九幽有些犯难。
范无病心里偷笑，没了修为的师姐还真是笨蛋一只，都不拿自己的“师姐身份”压人了。
“除非！”
“除非什么？”姒九幽眼睛一亮。
范无病不急不缓地说，“我呢，其实很喜欢蹲在家里玩游戏，但奈何她们几个都是可恶的‘现充’。只要师姐答应每天都陪我玩游戏，我就免费帮你料理这栋房子。”
“好呀好呀！”姒九幽想都没想，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但我对陪玩的要求很高！所以，得先考验一下你的游戏素养。”范无病一本正经。
姒九幽跃跃欲试，“尽管来。”
范无病在游戏平台上找出一款游戏，
“这个，我们来玩这个，考察一下默契度。”
《双人成行》……姒九幽了解过这款游戏。需要两个人玩，而游戏里的男女主角是一对关系濒临破裂的夫妻，游戏内容便是完成各种需要相互配合的解密关卡，修补关系。
她偷偷看了范无病一眼，小声说，
“好的。”
游戏开始！
姒九幽十分投入，过关如喝水，解密像战胜。
范无病这边，失误频频，严重拖累过关进度。
但明明失误的是范无病，着急的却是姒九幽。她认为，考验默契度的游戏，一直卡关，那不就说明两个人默契不行吗？完全没意识到是因为范无病太菜了。
“哎呀，不太顺利呢。”范无病叹道。
姒九幽急忙说，“肯定是刚开始不熟练，多玩一会儿熟练了就好了！”
范无病抵着下巴分析道，
“师姐，我觉得根本原因不在熟练度上。”
“那是因为什么？”
“你看啊，游戏里的男女主角，他们是一对夫妻对吧。”
“是啊，怎么了？”
“但我们不是啊！我们的身份代入不了，那就无法与游戏角色产生共鸣，产生不了共鸣，就玩不好，一直卡关。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恐怕要一直卡关啊。所以我的办法是，我们先结婚，等倒婚姻濒临破裂的时候再来玩，不就有代入感了吗。”
姒九幽呆呆地看着范无病。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没理顺范无病这诡异的逻辑链。
姒九幽开始冒烟了，
“可是……我们是师姐弟啊，姐弟之间怎么能结……结婚呢？”
范无病说，
“我跟清尧还是师兄妹呢，有什么区别。”
姒九幽捂着额头，“不对……结婚是两个相爱的人双向奔赴的结果。”
“师姐，你爱我吗？”
“爱？爱吧。”姒九幽有些迷糊，“应该是爱的。但是……”她说不好是哪种爱。
范无病大腿一拍，“那就对了，我也爱你。所以结婚对我们而言是双向奔赴的结果。”
“这样吗？”姒九幽只觉得脸好烫，心也突突地跳过个不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就是转过不来，卡在那儿了，理不清纠结处。
范无病顺势取出一份婚书来，上面已经有他的名字和手印了，
“来吧，师姐，写上你的名字，再按一个手印。我们就算是结婚了。”
姒九幽愣愣地看着婚书……她认得这个字迹，是玉山道人的亲笔。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颤巍巍地提起笔，就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刚落笔，范无病就打断了她，
“不对不对！是符茗，不是姒九幽！”
姒九幽惊觉，犹如做了一场诡异的白日梦，忽然清醒过来，羞愤地呼道，
“你居然捉弄我！”
范无病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捉弄你啊。”
姒九幽情绪激动，
“婚姻……婚姻可是人生大事！这般重要的事，你居然如此儿戏！说什么结婚后游戏就能玩好这种鬼话！你……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你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她气得浑身发抖，都快要呼不过来气了。
范无病却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姒九幽咬牙切齿。
范无病捧着姒九幽的手，认真且温柔，
“那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当儿戏，从来都希望能与师姐白头偕老呢？”
姒九幽瞳孔闪烁颤抖，看着范无病。这一刻，她眼里的世界失去的色彩，唯有范无病熠熠生辉。
“我……不懂。”
范无病说，
“姜染说得对，我们之间一直都太过对‘彼此是最重要的人’这件事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到忽视了彼此的真实想法，甚至于不敢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生怕破坏了这份经历了无数磨难和坎坷才铸就的关系。”
姒九幽捂着眼睛，哽咽道，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懂。”
范无病笑道，“那我换个简单的说法。师姐，我爱你，嫁给我吧。”
姒九幽犹如第一次睁开眼的孩童，害怕，迷茫，期待都在眼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扭，问道，
“戒指呢？”
“什么？”
“你们地球人求婚不都是要准备戒指的吗？”
范无病当然没时间去准备戒指。但他心灵手巧，三两下便把婚书折成了一枚戒指，
“你愿意吗？”
姒九幽怔怔地问，
“结了婚，我们还是家人吗？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她的心中早就萌发了这份感情，可过往的牵绊一直以来都束缚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份感情，不敢确定自己一旦表达出来，会不会破坏跟范无病之间经历两万年铸就的命运般的情感。
范无病终于彻底理解自己这个笨蛋师姐在害怕什么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根本不值得纠结的问题，居然是师姐最大的困苦。
所以说，哪怕再亲密的人，悲欢也难以相通。
他释然一笑，
“我们的关系，就连命运大道都无法扭转，还有什么能改变呢？我一直觉得，简单的‘我爱你’远远无法表达我的感情，但我也的确找不到更加美丽的词了。”
“爱”，一个简单的词，涌动着生命极致的美。
姒九幽一脸呆样。
她呆了很久。以至于范无病都有些犯嘀咕了，却忽然在某个瞬间大声说，
“我懂了！原来我早就想跟你结婚了啊！怪不得我看到你跟蔓儿她们亲密的时候有种不甘心的感觉。我还以为是我吃醋了，原来是想跟你结婚啊。”
“啊不，师姐，你那就是吃醋。”
姒九幽挑眉坚决否定，
“不可能，我不可能是个会吃醋的女人！”
“好吧。”
“戒指！”
范无病将纸折的戒指戴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姒九幽看着纸戒指，眼里不停冒星星。她想起什么，兴奋地说，
“对了对了，婚书呢，我要签字，我要按手印！”
“正戴在你手上呢。”
“啊！那该怎么办？”
“把戒指拆开呗。”
“不成，不能拆！”
“那就签不了字，按不了手印了。”
“也不成，必须得签字按手印！”
“这样吧，先拆开签好字按好手印，然后再叠回去。”
姒九幽眼睛睁大，“哇，还有这种办法！师弟你好聪明哦。”
范无病忽然开始担心起来。他发现了，师姐已经解开了心结，无需困于过去，正从姒九幽向符茗转变，可符茗是谁啊，那个印象里跟“聪明”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笨蛋师姐。
又呆又笨，以后真能过好日子吗？
范无病心里有些惆怅。他自个儿都还想让谷兰天天照顾他呢，哪里有干劲儿去照顾师姐。
“以后，你就是符茗了，对吧。”
符茗嘿嘿一笑，
“是哦。”
“神凰殿怎么办？”
“交给叶无月啦！她以后就是新的神凰殿殿主，新的神凰天尊了！”
“你问过她了吗？”
“没问过。但你会帮师姐说服她的，对吧。”
回来了，都回来了！
范无病心里哗哗流泪。师姐以前也是这样的，总是突然冒出个鬼点子，然后甩出个烂摊子。
“师弟，结婚后该做些什么呢？”符茗忽然问。
范无病暧昧一笑，开始往她身上蹭，
“你觉得呢。”
符茗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玩——”
“玩？”范无病咽口水。
“双人成行！”
范无病大失所望。对啊，刚刚说好了，结婚后就能玩好游戏。这毕竟是他说的，不能不认。
他呼出口气，神情恹恹地拿起手柄，了无生趣地说，
“开始吧。”
扭头一看，却见符茗快手快脚地拉上了窗帘，关好了门，甚至打开了……雾蒙蒙的氛围灯！
“师姐，这是……”范无病愣住。
符茗嘿嘿笑道，“双人成行嘛。”
范无病反应过来，“师姐，你……不正经啊！还有，这氛围灯是怎么回事，你连这个都准备了吗！”
符茗戳了戳下巴，“不知道诶，可能是梦游的时候不小心装的吧。”
范无病顿感脑子不够用，
“难道我才是上套的那个吗？”
“别……别想那么多啦。”
符茗凑上来，像饿肚子讨食的猫一样，轻轻蹭着范无病的手臂。
范无病将她轻轻抱住。
香香的，软软的。
宽松的大号T恤让她看起来像个清楚系的妹妹，可敞开的领口处浮现的优美线条又让她像个魅惑系的姐姐。两种针锋相对的风格，在她身上实现了完美的搭配。
她身体稍稍蜷缩着，滑腻白皙的光腿从范无病肘间掠过。
而当她的脚背擦过范无病的指尖时，范无病整个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大脑顿时有种膨胀爆炸的感觉。他似乎因此而觉醒了什么意识。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问，
“师姐，你介意我用舌头帮你足部按摩吗？”
“什么？”符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乍一听不像是正常人类会说的话。
“舌头是人类身上唯一兼顾灵活和敏感的肌肉。所以，只有舌头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足部按摩这一项古老的瑰宝级技艺。”
符茗下意识绷紧足弓。
白皙，筋骨分明，巧夺天工，是艺术，是瑰宝，是殿堂级杰作。
她有些难为情，
“好吧，我去洗一洗。”
范无病严肃摇头，“不不不，这样最好！”
“啊？”
“刚洗过的脚，跟没放盐的汤有什么区别？不足味矣！”
符茗双手捂住脸，“你好怪哦……行吧，一回！就一回！”
她小心翼翼地伸开腿，露出并列的双脚。
白皙细腻的脚背，与纹路纤柔的脚掌，呈现出两种颜色和质感，微微弯曲的脚趾紧紧贴在一起，如同雪地里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团雀。
分明的筋、骨、和血管，让脚显得十分立体生动，透着血色的脚趾盖张扬着极致的生命力。
而连接着小腿和足部和踝关节，是人体美学的完美呈现，亦是合乎自然之道的绝对圣地。
舌头，一个位于人体顶端的器官；
脚，一个位于人体底端的器官。
上与下的重逢，堪比天地的碰撞。这意味着世界将获得新生。
范无病俯身，亲吻大地。
天空中，艳阳高照。
清晨的小兰苑流溢着新年的清爽之意。这个住着修为通天的仙人们的小院子，从来不缺乏坊市间的生活气息。人生而活之，如果说修仙是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那或许这才是真意。
伏蔓蔓早早地便起了床，将暖房烧热后，便开始准备早餐。
仙人自然是无所谓一口吃食的，但为家人在新的一天准备一个惬意的开始，是她所追求的“生活”。
曾经做望仙阙人间执道那些年岁，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今天对你而言是美好的一天，那务必去珍惜，因为你无法知晓，这样的一天，是否还会再有。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罗清尧走进厨房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笑吟吟地说，
“蔓儿你好像变了。”
“哦？变什么了？”伏蔓蔓忙着手上的活计，随口应道。
罗清尧歪着头说，“变成顾家少妇了。”
“这叫什么话。”伏蔓蔓翻了翻眼睛。
罗清尧搬来个小马扎坐下来，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伏蔓蔓，
“现在的蔓儿那种独特的青涩感，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爱果然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啊。”
伏蔓蔓不咸不淡地说，
“你少调侃我了。闲着没事干的话去给禾月乡送的那丛‘写龙金兰’培培土。”
罗清尧撇嘴道，“我才不。到时候谷兰师姐要怪我手艺不过关了。”
伏蔓蔓眼睛一转，笑道，
“那你不就成了这個家里唯一一个吃饭不干活的人了？”
“怎么可能！我有在干活的好吧。”
“比如？”
罗清尧一口气憋住，细看自己这大半年来过的日子，似乎还真是吃饱了玩，玩累了睡，睡够了吃……她顿时支支吾吾道，
“哪……哪有那么多活要干。”
“那就是闲人哦。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的那种。”伏蔓蔓笑呵呵地说。
罗清尧便有些着急，
“怎么会是闲人呢！我也是必不可少的，是不可替代的！”
她眉头攒起，努力地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
“情绪价值！对，我可以提供情绪价值啊！你们不开心的时候，我可以哄你们啊，还可以带你们到处去玩，免得被人说成是宅男宅女。”
伏蔓蔓莞尔，
“逗你呢，你还当真了。”
罗清尧反应过来，羞恼一叫，
“蔓儿！你不乖了！必须要好好惩罚你！”
说罢便冲上去捉住伏蔓蔓逗弄她的腰肢。伏蔓蔓顿时像泥娃娃遇水般，变得软塌塌的。声音也格外软哝，
“不要~菜要烧坏了~”
罗清尧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坏笑道，
“哦，让我发现伱的弱点了。”
她俯身，凑在伏蔓蔓耳边低语，
“老实告诉我，你在师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伏蔓蔓求饶道，“我错了，放过我吧。”
“不成！你得告诉我才行。”
伏蔓蔓无奈，“你就那么好奇吗？”
这几天，罗清尧已经不止一次问她跟范无病恩爱的情况了。
伏蔓蔓是含糊其辞的，但罗清尧偏偏还要追究细节，这让她更加羞于回答了。
罗清尧放开她，双手一摊，
“我还奇怪呢，这有什么好回避的。难道你跟师兄之间并不如意？是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没有问题！”伏蔓蔓恼道。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罗清尧脸蛋鼓起，眼睛睁得大大的。
伏蔓蔓问，
“其他姐妹，你都问过了？”
“对啊，她们都跟我分享了。谷兰师姐是被动型，微意姐姐和邀月姐姐是进攻型，我的话……两种都可以。”
“姜姐姐呢？”伏蔓蔓好奇问。
罗清尧有些拿捏不准，仔细想了想，试着回答，
“姜姐姐跟师兄之间很复杂呢。只能说，她境界很高。跟她比起来，我们都像小孩子。”
“好吧。”伏蔓蔓有些无奈，“大家难道一点都不介意吗？这可是很私密的事啊！”
罗清尧双手相握，神情安娴，
“因为我们深爱着彼此。不仅对师兄而言，我们是特别的，对彼此而言，亦是如此。就好像，我拒绝没有师兄的未来，也拒绝没有蔓儿的未来……如此。”
这话正中伏蔓蔓下怀。
从四岁起，便独自一人在永仙峰上修炼，与人接触甚少。一个人在童年所需要亲情与友情，对她而言都极度匮乏。所以，与人建立亲密关系，是她心中无意识的渴望，成为了性格的一部分。
她非常重视这一点，以至于有些偏执。这也导致了她与范无病之间迟迟无法圆满。
而今已过重峦叠嶂，再听罗清尧此番话，她的心软得像化开的糖酥，
“那好吧，我就同你讲了。但……你可不许笑话我。”
“嗯。”
伏蔓蔓便红着脸，小声讲了起来。
她是个斯文的人，用词表意格外含蓄，乍一听完全不觉得是在讲那回事，倒像是迷失小鹿与温暖森林的童话故事。
罗清尧听完后，心满意足地说，
“很有蔓儿的风格。”
“什么叫我的风格啊。”伏蔓蔓嗔怪道。
罗清尧手撑着小马扎坐下来，仰着头笑道，
“如今真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啊。就在不久之前，我们都还面对着各自的困苦，现在却齐聚一堂，组成了一个家庭。家人……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伏蔓蔓对此十分赞同，正准备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糊味儿，顿时惊叫道，
“糟糕！火候过了！哎，都怪你！笨蛋清尧！”
厨房里乱作一团。
她们无瑕注意到，此时外面的廊道上，有人孑然独立。
姒九幽一如既往立如玉柱，神情却不似往常那般清淡无悲欢，轻蹙着眉头，眼角带着一丝绵绵的伤感。她低声喃语，
“家人……”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偷听人说话的习惯呢。”姜染的出现，打断了姒九幽的独自忧伤。
姒九幽转眼间又变得淡漠平常，
“与你无关。”
姜染稍稍歪了歪头，眼中的光芒像是缠绕交织的丝丝缕缕，
“怎能与我无关呢？我们……”
她稍稍靠近一些，踮起脚在姒九幽耳边喃语，
“……不是家人吗？”
姒九幽顿觉头皮发麻，连忙拉开几步，
“你又想蛊惑人心！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姜染笑道，“小九还是那么敏感。”
姒九幽不说话，闷头穿过长廊，步入前院的暖房。她偎着一条盘起来的小白蛇，看着壁炉里闪烁的火焰发呆。
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蛇，正是守望岁月长河的天蛇，是她的宠物。
姜染坐在旁边调笑道，
“你是什么受了委屈后使性子的小孩子吗？”
姒九幽继续保持沉默。
姜染翻了翻壁炉，让火烧得更旺，
“无病说得没错，小九你真是个笨蛋。”
姒九幽立马沉不住气，坐直了瞪着姜染质问，
“他说我是笨蛋？”
“难道不是吗？”
“他才是！他不由分说崩解宿命回旋，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这才是笨蛋行为！”
姜染无奈了，“这么久了，你还在为这件事怄气啊。”
“我怎能轻易放下！”姒九幽完全没有高位者的从容，咬牙切齿道，“他当初说让我相信他。但他其实根本没有把握一定能在无量海里寻到解法！如果没有蔓儿，如果没有清尧，他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也许会在八十岁，九十岁的时候死掉，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大千世界！”
姜染说，“但这才是他。再来一万次，一亿次，他也一样会奋不顾身地走向无量海。小九，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他不可能一直在你的怀抱里成长。”
姒九幽扶着额头，神情痛苦，
“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姜染看着姒九幽，瞳孔里的幽光如一团火激烈燃烧。她稍稍眯起眼睛，
“小九，如果你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王，而无病才是那个想要帮你摆脱命运，想要你获得自由的人呢？你会不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还是说，接受他步入永恒，你获得自由的结局。”
暖房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音。
片刻后，姒九幽抬起头，声音却更加痛苦了，
“我不接受。”
姜染说，“所以啊，你跟无病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作为七曜真君的他，眼里只有你，而作为神凰天尊的你你，眼里只有他。可为何你们不能相互理解呢？”
姒九幽神情惘然，
“我……”
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再说出第二个字。
姜染摇了摇头，“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在这件事上。小九，在我看来，你其实是在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
姒九幽的瞳孔忽然颤抖起来。
姜染继续说，
“你把无病当成家人。在你眼里，你加上无病就是一个家庭。你几乎抛弃了自己的其他价值，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守护这个家庭。这样的想法，持续支配你两万多年。你像一具人偶，空有华丽的外壳，强大的力量。随便从路边找个人过来，精神世界都比你丰富。”
“别说了……”姒九幽呢喃道。
姜染撇嘴一笑，“当初我跟你闹掰，就是因为察觉到你的眼里并没有我。”
姒九幽抬起头，无力地解释道，
“我并不是不在乎你。”
她自己都觉得这般话很是苍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姜染神态语气又轻松下来，
“好啦，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你其实真心把我当朋友，这就够了。”
姒九幽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姜染又说，“可问题在于，你对无病的真实想法呢？”她不急于让姒九幽回答，批评道，“要我说啊，无病也是头倔驴。他明明知道了你的真实想法，却假装不知道，存心逗你玩，想看你笑话。”
“什么？！”姒九幽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他都知道些什么！”
姜染笑吟吟地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别忘了，他在不老山上看过你的宿命回旋。”
姒九幽用力摇头，
“不不不，不可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姜染眯起眼睛，“你总是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姒九幽顿时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恰在此时，范无病也起床了，一副懒散的模样就走进了暖房，谷兰正追着他帮他整理装束。
见状，姜染调笑道，
“哎，这位小祖宗，你可让我们的谷兰妈妈省点心吧。”
这些天，谷兰真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范无病的起居。
谷兰红了脸，“姜姐姐说什么呢。”
范无病不觉得羞耻，瘫在躺椅上，眯着眼睛，颇为安逸，
“我在无量海里辛苦了两万年，现在享受享受怎么了。”
说着，他感受到一道尖锐的目光，稍稍一瞥，顿时发现，姒九幽正以一种审视般的眼神盯着他。
他心里顿时纳闷儿，自己这几天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他小心地看向姜染，试图从她这里了解情况。
但姜染只是微笑。
靠！
范无病顿时不安逸，也不享受了，如坐针毡。他又不敢直接问师姐到底怎么回事，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把她给气跑了。本来她愿意来小兰苑过年，都是姜染亲自上门拽过来的。
连带着暖房里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也就谷兰稍微有些迟钝，还颇为享受帮范无病梳头发的过程。
裴微意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但她处理朝政问题在行，处理家庭问题就是纯新人一个了，打过招呼后，就老老实实缩在姜染身边，跟她探讨阴阳命理方面的问题。
直到百里邀月牵着衔蝉走进来，气氛才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不在孩子面前吵架摆脸色，即便是在这个家庭里，也是通用法则。
百里邀月跟姒九幽之间关系缓和不少，从一开始冷眼相对，到现在“相敬如宾”，虽然说不上亲密，但也算是巨大的进步。
这当然少不了姜染和衔蝉从中调和。
对这个家庭而言，姜染和衔蝉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和“家有一小，如有一老”的完美诠释。
没有什么问题是姜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上衔蝉。
过了一会儿，伏蔓蔓那边叫吃饭，范无病才暂时将这件事搁下。这些天，伏蔓蔓没少向他请教厨艺方面的事。
今天的早餐是伏蔓蔓第一次正式出餐。他作为师父，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替徒弟把把关。
一餐过后，
范无病在伏蔓蔓期待的眼神下，笑着说，
“过关！”
伏蔓蔓激动得大叫，比修炼突破还开心。
罗清尧竖起大拇指，
“恭喜蔓儿，以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小厨娘啦！”
姜染笑问，“那你是什么呢？”
罗清尧双手环抱，自信满满地说，“我当然是备受宠爱的团宠啊。”
“你是团宠，那蝉儿是什么？”百里邀月搂着正在享受饭后点心的衔蝉问。
罗清尧哼哼道，“两个团宠也不是不可以嘛！”
她这份自信，是这个家里独一无二的。
不过，她也的确担当得起团宠这个身份。活跃气氛她在行，娱乐搞耍她在行，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各样新奇的点子，让这个家不管是人多的时候，还是人少的时候，有了她，便总是妙趣横生。
姜染又问，“那谷兰是什么呢？”
罗清尧即答，“师兄的贴身奶妈。”并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怀疑师兄离了谷兰师姐，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几人顿时乐不可支。
百里邀月更是放声大笑，“这话还真没错。谷兰对范无病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谷兰红着脸小声反驳，“没有那么夸张啦。”
百里邀月戳了戳范无病的脸，
“过几天等你谷兰妈妈回禾月乡了，可要乖哦，别大哭大闹，一定要做个懂事的好孩子。”
众人又是一顿调笑。
范无病叹道，“你们啊，不懂谷兰的好。算了，我一个人懂就好。”
百里邀月看向罗清尧，
“清尧觉得我是什么呢？”
罗清尧不假思索，“邀月姐姐就是另一个师兄。跟邀月姐姐出门玩，有种跟师兄约会的感觉呢。”她笑嘻嘻地说，“反正师兄是个懒人，整天宅在家里。以后我就跟邀月姐姐出去约会好了。”
百里邀月对着范无病叹道，
“终究是成为了另一个你啊。”
范无病翻了个白眼，“少来。我可不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百里邀月顿时急了，“我才没有！”
“诶，这是什么事，没听过啊。”姜染好奇道。
范无病说，“以前在永仙大陆，刚认识她那会儿……”
百里邀月赶紧叫停，“诶诶诶，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她看向罗清尧，岔开话题，“清尧觉得小裴是什么角色呢？”
罗清尧虽然也很好奇百里邀月跟师兄的往事，但还是接下了这个求助话题，
“微意姐姐是一个大大的，软软的玩偶抱枕。跟微意姐姐在一起，可以很好地倾诉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做最单纯，做最真实的自己。”
裴微意很惊讶，“清尧原来觉得我是这种角色吗？不少人都觉得我很不好接近呢。”
“恰好相反啦！”罗清尧坚持自己的看法。
姜染表扬道，“不愧是清尧，一下子就看穿了小裴的本质。”
“前辈也这么认为吗！”裴微意有些郁闷。
她还一直试图给家里几个年纪小的妹妹树立一个认真可靠，英姿飒爽的形象，没想到是“软软的玩偶抱枕”这样的形象。
轮到姜染了，众人都好奇，姜染是个怎样的角色。
罗清尧润了润嗓子，双手张开，赞美道，
“而伟大的姜姐姐，是我们所有人的妈妈。”
伏蔓蔓睁大眼睛，
“好有说服力的评价！”
“这倒是。”谷兰点头。
裴微意心想，不愧是前辈，一直都那么可靠。
百里邀月虽然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姜染还真是这个家里管事的。也是因为有她，才给了范无病心安理得当甩手掌柜的底气。
姜染少见地有些难为情，腼腆一笑，
“我就当你们是在逗我开心了。”
“最后！”罗清尧声音忽然拔高了几个调，“就是我尊敬的大师姐……”
接着她愣住了，四下一瞧，“咦，大师姐呢？”
众人这才发现，姒九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范无病语气平淡地说，“她走了。”
以姒九幽的本事，的确能轻易做到在其他人无从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但想要瞒过范无病是不可能的。
“诶，什么时候？”
“你们讨论姜染的时候。”
“师兄你怎么不叫住大师姐，我都还没有说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呢！”罗清尧瞪着眼睛，不满地看着范无病。
范无病若无其事地说，“她要走，我哪里拦得住。”
“师兄你真的太过分了！”罗清尧有些生气。
“我哪里过分啊。她不声不响离开，才是真的过分好吧。”
谷兰勉强一笑，“无病，的确是你的不对。”
百里邀月依旧是不嫌事大的主，拍手道，
“好呀，吵起来，吵起来！我就说嘛，一个家里，哪有不吵架的。”
范无病不嘴硬，只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既然没错，那就绝对不认，
“微意，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裴微意举起双手，“搞投票吗？我弃权！”
“蔓儿呢？”范无病又看向伏蔓蔓。
伏蔓蔓尴尬地摸了摸脸，“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评价这件事呢……”
毕竟她也干过这种一声不吭，独自离开的事。
随后，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姜染，想听听她的看法。
姜染摇摇头，
“无病，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这是要单独聊这件事。
虽然大家都很想知道事情原委，但也坚定地认为，姜染是可靠的，放心交给她就好了，一定能处理好的。
热闹红火的街市上，
姜染带着范无病逛了好些时候，都还没提及姒九幽的事，倒真像是出门散步。
范无病率先沉不住气，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
姜染答所非问，轻轻眯着眼睛说，
“我偶尔会怀念刚刚认识你那段时间。那时候，我坐在轮椅上，吃穿住行都要依靠你。”
“那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所以说啊，你才不明白小九为什么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姜染步伐轻缓。她身材娇小，如同一只“目无旁人”的猫，
“这段时间，大家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家’这个字挂在嘴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就是一家人，尽管身份各异，抱负不同，但彼此的认同与情感，早已紧紧缠绕。所以，‘家’对我们来说，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以至于，完全忽视这对小九而言，有多么梦幻和遥不可及。”
范无病顿住，
“遥不可及？”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小九就在我们身边，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范无病站定，脚步难以前进。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目光。
姜染便挽着他的手，拽着他继续往前，
“你看你，又手足无措了。只要是碰到小九的问题，你总像个小孩子一样，既不成熟，又没主见。唉，她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你们明明是感情最深厚的一对，却处处碰壁。”() ()
“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认为，小九最怀念哪段时光？”
范无病微微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姜染看了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说不出口的话，我便替你说。便是你带着失去修为的她逃难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你是她唯一的依靠。”
范无病抬头仰望长空，喃喃道，
“我好像知道师姐在想什么了。”
他最怀念的，是在觉悟峰上那段时光。那时虽然羸弱，但的确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师姐便是羸弱的他唯一的依靠。
姜染说，
“你选择独自面对追兵的那一天，她便藏起了真实的自己，戴上了名为‘姒九幽’的面具。摘不下这副面具，‘家’对她而言，就永远都是遥不可及的。”
她看着范无病，温和地说，
“无病，只有你才能摘下她的面具。”
范无病的眼神从惘然逐渐转为坚定，又趋于平静。
姜染便知道，范无病依旧是那个信念从不动摇的人。
她笑道，“看起来，某人终于要离开师姐的怀抱了。”
范无病昂首，
“不是离开，而是要为她张开怀抱。”
姜染莞尔，“肉麻。”
范无病转身，趁着姜染不注意，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不愧是本大爷看上的女人！就是聪明！”
丢下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大庭广众之下，徒留姜染独自在人群里凌乱，捂着脸难为情地呼道，
“什么本大爷啊，幼稚鬼！”
……
问天宗，神凰殿。
范无病从一团光影中走出来。
问天宗大长老槐景明随即便赶了过来，拜道，
“见过人皇。”
范无病拱手笑道，“槐长老新年好。”
“人皇可有要事？”
“我是来找我家师姐的。”
槐景明愣住，“殿主不是在人皇家中过年吗？”
范无病也懵了，“她没回神凰殿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又像上次一样躲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槐景明问。
范无病笑道，“没什么，槐长老无需担心。”
言罢，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范无病就把永恒海找了个遍，但连姒九幽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蹙起眉头，
“躲哪儿去了？”
他不觉得师姐能躲过现在的他。作为一个重塑了大千世界的人，他不论是力量，还是意志等级，都超越了大千世界本身。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莫非……”
念头一动，他的身形猛地扭转，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横跨无量海，穿越世界薄膜，抵达了地球。
此刻的云边市，正受着七月艳阳的炙烤。
范无病神魂稍稍往外一放，便锁定了位置。
他迈出一步，便出现在了云边市著名的富人区“蓝湖庄园”的某一栋独栋别墅里。
他四下打量一番。
别墅装修是温馨风格，大型毛绒玩偶随处可见，就连地毯都是“彩虹小马”图案。一楼客厅里甚至放着一座超大号的手办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周边，人物手办、游戏模型、角色立牌、挂饰、道具展出……五花八门儿，给范无病眼睛都看花了。
这时候，楼上传来激烈的厮杀声。
他上了二楼，悄无声息地打开传来声音的房间，赫然发现，他那闷头离开的师姐，穿着印有派大星和海绵宝宝图案的大号T恤，坐在超大屏幕前，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柄按键。
而那激烈的厮杀声，正是屏幕里游戏的声音。
范无病呆了好一会儿，才嘶嘶地吸了口气，
“你还挺享受的啊。”
姒九幽吓得浑身一抖，手柄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她扭过头跟范无病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
姒九幽二话不说，当即修为一转就要逃走。
范无病抢先一步，施了道禁令，把她锁在了这片空间里。
姒九幽转而从旁边抓来一个大号毛绒玩具熊，把脸埋了起来。
“开始装鸵鸟了。”
范无病便要走进去。
姒九幽忽然抬起头喊道，“鞋！”
“什么？”范无病一愣。
“鞋……换鞋。”姒九幽低着头，语气没什么自信。
范无病笑道，“那我总要有换的啊。”
姒九幽起身，踢踏着拖鞋，从范无病身边经过，腾腾地下了楼，一阵窸窣声后，又腾腾地回来，把一双男士拖鞋摆在范无病面前。
范无病一瞧，跟她穿的拖鞋明显是情侣款。
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但语气不依不饶，
“好啊你，一声不吭就把我们几个丢下，自己跑这儿来享受生活了。”
姒九幽紧紧抱着玩具熊撅起嘴巴不说话。
太新奇了。
范无病觉得现在的师姐真是太新奇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新奇得都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清寒冷淡的姒九幽。
他也不咄咄逼人了，
“死了。”
“你说什么？”姒九幽颤抖着抬起头，不敢相信范无病居然对自己这个师姐说话这么残酷凶恶。
“你的游戏角色死了。”范无病指着超大号游戏屏幕。
姒九幽愣了好一会儿。
范无病眼睁睁看着她从小脸煞白变成小脸通红。
“这个游戏我玩过。”说罢，他接过手柄操作起来。
姒九幽蜷缩在沙发角落，小心翼翼地看着范无病。
范无病眼睛盯着屏幕，但心思都在她身上，
“这么看着我干嘛，怕我吃了你啊。”
姒九幽忽然强硬起来。她眉头一挑，松开被攥得变形的玩具熊，摆正姿态，
“事先声明，我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范无病笑道，“那肯定的啊，你的事我又管不着。”
姒九幽小声嘟囔道，“其实也可以管一管。”
“什么？”
“没什么！”
范无病不说话了，认真操作。
姒九幽认真看着他操作。
过了一会儿，
“DEAD”字样血淋淋地漂浮在屏幕上。
姒九幽欢呼道，
“死了，你死了！我还以为你多厉害，还不如我呢！”
她一把抢过手柄，娴熟而流畅地操作起来。
范无病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快陷进沙发里了。他眯起眼睛说，
“还是你会享受啊。偷偷摸摸折腾了这么个好地方。”
姒九幽嘀咕道，
“没有你会享受。”
“我享受什么了？”
姒九幽抿着嘴唇不说话。
范无病也不逼她，悠闲安逸地说，
“尽情享受吧，再过段时间就不行了。”
姒九幽从姜染那里听说过，他打算把地球宇宙从无量海分割出去，避免大千世界的干扰。她很理解，也很认可，
“投影成普通地球人也不是不可以。”
范无病笑道，“没了那一身修为，凭你的生活能力，能把这里料理得那么好吗？”
姒九幽无力反驳。
变成凡人的话，她连被子都叠不好。
范无病叹道，
“看得出来，师姐你有很用心地布置这个地方。可惜，这么好的地方，以后要一点一点荒废掉了。”
姒九幽心乱了，操作立马变形，游戏角色又死掉了。
她咬牙道，“就算没有修为，我也不会让这里荒废掉的！”
“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什么？”姒九幽十分认真。
“请个人帮你料理，如何？”
“保姆？”
“差不多。”
“可是……”姒九幽别扭道，“我……不太喜欢外人碰我的东西。”
“那简单，不请外人就好了。”
“那请谁？”
范无病拍了拍胸膛，“我啊。”
“你？”姒九幽想了想，“好像可以诶。”
“不过，我要收费。”
姒九幽愣了，“你要多少钱一个月？”
“我堂堂无妄真君，人皇，岂是钱能收买的？”
“那你要什么？”
范无病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啊。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打动我的心呢。”
“这……”姒九幽有些犯难。
范无病心里偷笑，没了修为的师姐还真是笨蛋一只，都不拿自己的“师姐身份”压人了。
“除非！”
“除非什么？”姒九幽眼睛一亮。
范无病不急不缓地说，“我呢，其实很喜欢蹲在家里玩游戏，但奈何她们几个都是可恶的‘现充’。只要师姐答应每天都陪我玩游戏，我就免费帮你料理这栋房子。”
“好呀好呀！”姒九幽想都没想，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但我对陪玩的要求很高！所以，得先考验一下你的游戏素养。”范无病一本正经。
姒九幽跃跃欲试，“尽管来。”
范无病在游戏平台上找出一款游戏，
“这个，我们来玩这个，考察一下默契度。”
《双人成行》……姒九幽了解过这款游戏。需要两个人玩，而游戏里的男女主角是一对关系濒临破裂的夫妻，游戏内容便是完成各种需要相互配合的解密关卡，修补关系。
她偷偷看了范无病一眼，小声说，
“好的。”
游戏开始！
姒九幽十分投入，过关如喝水，解密像战胜。
范无病这边，失误频频，严重拖累过关进度。
但明明失误的是范无病，着急的却是姒九幽。她认为，考验默契度的游戏，一直卡关，那不就说明两个人默契不行吗？完全没意识到是因为范无病太菜了。
“哎呀，不太顺利呢。”范无病叹道。
姒九幽急忙说，“肯定是刚开始不熟练，多玩一会儿熟练了就好了！”
范无病抵着下巴分析道，
“师姐，我觉得根本原因不在熟练度上。”
“那是因为什么？”
“你看啊，游戏里的男女主角，他们是一对夫妻对吧。”
“是啊，怎么了？”
“但我们不是啊！我们的身份代入不了，那就无法与游戏角色产生共鸣，产生不了共鸣，就玩不好，一直卡关。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恐怕要一直卡关啊。所以我的办法是，我们先结婚，等倒婚姻濒临破裂的时候再来玩，不就有代入感了吗。”
姒九幽呆呆地看着范无病。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没理顺范无病这诡异的逻辑链。
姒九幽开始冒烟了，
“可是……我们是师姐弟啊，姐弟之间怎么能结……结婚呢？”
范无病说，
“我跟清尧还是师兄妹呢，有什么区别。”
姒九幽捂着额头，“不对……结婚是两个相爱的人双向奔赴的结果。”
“师姐，你爱我吗？”
“爱？爱吧。”姒九幽有些迷糊，“应该是爱的。但是……”她说不好是哪种爱。
范无病大腿一拍，“那就对了，我也爱你。所以结婚对我们而言是双向奔赴的结果。”
“这样吗？”姒九幽只觉得脸好烫，心也突突地跳过个不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就是转过不来，卡在那儿了，理不清纠结处。
范无病顺势取出一份婚书来，上面已经有他的名字和手印了，
“来吧，师姐，写上你的名字，再按一个手印。我们就算是结婚了。”
姒九幽愣愣地看着婚书……她认得这个字迹，是玉山道人的亲笔。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颤巍巍地提起笔，就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刚落笔，范无病就打断了她，
“不对不对！是符茗，不是姒九幽！”
姒九幽惊觉，犹如做了一场诡异的白日梦，忽然清醒过来，羞愤地呼道，
“你居然捉弄我！”
范无病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捉弄你啊。”
姒九幽情绪激动，
“婚姻……婚姻可是人生大事！这般重要的事，你居然如此儿戏！说什么结婚后游戏就能玩好这种鬼话！你……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你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她气得浑身发抖，都快要呼不过来气了。
范无病却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姒九幽咬牙切齿。
范无病捧着姒九幽的手，认真且温柔，
“那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当儿戏，从来都希望能与师姐白头偕老呢？”
姒九幽瞳孔闪烁颤抖，看着范无病。这一刻，她眼里的世界失去的色彩，唯有范无病熠熠生辉。
“我……不懂。”
范无病说，
“姜染说得对，我们之间一直都太过对‘彼此是最重要的人’这件事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到忽视了彼此的真实想法，甚至于不敢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生怕破坏了这份经历了无数磨难和坎坷才铸就的关系。”
姒九幽捂着眼睛，哽咽道，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懂。”
范无病笑道，“那我换个简单的说法。师姐，我爱你，嫁给我吧。”
姒九幽犹如第一次睁开眼的孩童，害怕，迷茫，期待都在眼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扭，问道，
“戒指呢？”
“什么？”
“你们地球人求婚不都是要准备戒指的吗？”
范无病当然没时间去准备戒指。但他心灵手巧，三两下便把婚书折成了一枚戒指，
“你愿意吗？”
姒九幽怔怔地问，
“结了婚，我们还是家人吗？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她的心中早就萌发了这份感情，可过往的牵绊一直以来都束缚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份感情，不敢确定自己一旦表达出来，会不会破坏跟范无病之间经历两万年铸就的命运般的情感。
范无病终于彻底理解自己这个笨蛋师姐在害怕什么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根本不值得纠结的问题，居然是师姐最大的困苦。
所以说，哪怕再亲密的人，悲欢也难以相通。
他释然一笑，
“我们的关系，就连命运大道都无法扭转，还有什么能改变呢？我一直觉得，简单的‘我爱你’远远无法表达我的感情，但我也的确找不到更加美丽的词了。”
“爱”，一个简单的词，涌动着生命极致的美。
姒九幽一脸呆样。
她呆了很久。以至于范无病都有些犯嘀咕了，却忽然在某个瞬间大声说，
“我懂了！原来我早就想跟你结婚了啊！怪不得我看到你跟蔓儿她们亲密的时候有种不甘心的感觉。我还以为是我吃醋了，原来是想跟你结婚啊。”
“啊不，师姐，你那就是吃醋。”
姒九幽挑眉坚决否定，
“不可能，我不可能是个会吃醋的女人！”
“好吧。”
“戒指！”
范无病将纸折的戒指戴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姒九幽看着纸戒指，眼里不停冒星星。她想起什么，兴奋地说，
“对了对了，婚书呢，我要签字，我要按手印！”
“正戴在你手上呢。”
“啊！那该怎么办？”
“把戒指拆开呗。”
“不成，不能拆！”
“那就签不了字，按不了手印了。”
“也不成，必须得签字按手印！”
“这样吧，先拆开签好字按好手印，然后再叠回去。”
姒九幽眼睛睁大，“哇，还有这种办法！师弟你好聪明哦。”
范无病忽然开始担心起来。他发现了，师姐已经解开了心结，无需困于过去，正从姒九幽向符茗转变，可符茗是谁啊，那个印象里跟“聪明”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笨蛋师姐。
又呆又笨，以后真能过好日子吗？
范无病心里有些惆怅。他自个儿都还想让谷兰天天照顾他呢，哪里有干劲儿去照顾师姐。
“以后，你就是符茗了，对吧。”
符茗嘿嘿一笑，
“是哦。”
“神凰殿怎么办？”
“交给叶无月啦！她以后就是新的神凰殿殿主，新的神凰天尊了！”
“你问过她了吗？”
“没问过。但你会帮师姐说服她的，对吧。”
回来了，都回来了！
范无病心里哗哗流泪。师姐以前也是这样的，总是突然冒出个鬼点子，然后甩出个烂摊子。
“师弟，结婚后该做些什么呢？”符茗忽然问。
范无病暧昧一笑，开始往她身上蹭，
“你觉得呢。”
符茗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玩——”
“玩？”范无病咽口水。
“双人成行！”
范无病大失所望。对啊，刚刚说好了，结婚后就能玩好游戏。这毕竟是他说的，不能不认。
他呼出口气，神情恹恹地拿起手柄，了无生趣地说，
“开始吧。”
扭头一看，却见符茗快手快脚地拉上了窗帘，关好了门，甚至打开了……雾蒙蒙的氛围灯！
“师姐，这是……”范无病愣住。
符茗嘿嘿笑道，“双人成行嘛。”
范无病反应过来，“师姐，你……不正经啊！还有，这氛围灯是怎么回事，你连这个都准备了吗！”
符茗戳了戳下巴，“不知道诶，可能是梦游的时候不小心装的吧。”
范无病顿感脑子不够用，
“难道我才是上套的那个吗？”
“别……别想那么多啦。”
符茗凑上来，像饿肚子讨食的猫一样，轻轻蹭着范无病的手臂。
范无病将她轻轻抱住。
香香的，软软的。
宽松的大号T恤让她看起来像个清楚系的妹妹，可敞开的领口处浮现的优美线条又让她像个魅惑系的姐姐。两种针锋相对的风格，在她身上实现了完美的搭配。
她身体稍稍蜷缩着，滑腻白皙的光腿从范无病肘间掠过。
而当她的脚背擦过范无病的指尖时，范无病整个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大脑顿时有种膨胀爆炸的感觉。他似乎因此而觉醒了什么意识。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问，
“师姐，你介意我用舌头帮你足部按摩吗？”
“什么？”符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乍一听不像是正常人类会说的话。
“舌头是人类身上唯一兼顾灵活和敏感的肌肉。所以，只有舌头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足部按摩这一项古老的瑰宝级技艺。”
符茗下意识绷紧足弓。
白皙，筋骨分明，巧夺天工，是艺术，是瑰宝，是殿堂级杰作。
她有些难为情，
“好吧，我去洗一洗。”
范无病严肃摇头，“不不不，这样最好！”
“啊？”
“刚洗过的脚，跟没放盐的汤有什么区别？不足味矣！”
符茗双手捂住脸，“你好怪哦……行吧，一回！就一回！”
她小心翼翼地伸开腿，露出并列的双脚。
白皙细腻的脚背，与纹路纤柔的脚掌，呈现出两种颜色和质感，微微弯曲的脚趾紧紧贴在一起，如同雪地里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团雀。
分明的筋、骨、和血管，让脚显得十分立体生动，透着血色的脚趾盖张扬着极致的生命力。
而连接着小腿和足部和踝关节，是人体美学的完美呈现，亦是合乎自然之道的绝对圣地。
舌头，一个位于人体顶端的器官；
脚，一个位于人体底端的器官。
上与下的重逢，堪比天地的碰撞。这意味着世界将获得新生。
范无病俯身，亲吻大地。
天空中，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