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的风押解着黄叶,到了一处山脚下。

    一位手持锄头的农夫靠在山石,看着走过来的佛母,露出了笑意,一口黄牙开合出话来:“你又何必对圣女持柳如此严苛,她算是你最得意的圣女了吧,以前你放手任她闯,哪怕出了问题,总能想办法遮过去,怎么,一个顾正臣就乱了你的佛心?”

    眼前老农破衣烂衫,胸口还挂着个竹编斗笠,佛母走向一旁,在一块石头上盘坐了下来:“王天王,现如今不是举事的最佳时机,过早暴露本就不智,若是过早暴露在顾正臣面前,那更是愚蠢。一个不慎,很可能会让白莲教败出山东。”

    王天王不以为然:“你去了一趟南面,应该见到了一些大人物吧,有他们在,一个顾正臣不足为虑吧?”

    佛母微微摇头:“你错了,我是见到了大人物,包括明教里的老夫子。他们对阴兵计划很感兴趣,愿意支持并打造阴兵,为日后行事提供助力。只是——他们坚决不允许在金陵设阴兵地府,也不允许在金陵搜掠女子。”

    王天王呵呵一笑:“金陵乃是朱洪武的地方,现如今还设了锦衣卫,选在金陵设地府,训阴兵,着实冒险了一些。”

    佛母从手腕中摘下一串珠子,盘弄着:“他们不答应我们进入金陵,不是因为锦衣卫,而是因为顾正臣!”

    “为何?”

    王天王有些惊讶。

    佛母闭上眼,任凭风吹耳边擦过:“哪怕是你在文登,也听说过顾正臣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听闻的这些只是顾正臣在地方上的事,他在金陵的事很少有人说起。你不知道,金陵的大人物对此人颇是忌惮,几次寻机出手想要将他踩下去,结果却是他们狼狈不堪,而顾正臣,依旧备受皇帝器重。”

    王天王微微皱眉,后背发力,脱离了山石,站得笔直,如长枪冲天:“这个人,当真如此可怕?”

    佛母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王天王不安地问:“难不成他活着一日,便没有我们出头的一日?”

    佛母睁开眼,直言道:“不尽然。”

    “机会在何处?”

    王天王追问。

    佛母沉默了下,面色肃然,言道:“朱皇帝手段残忍,杀了不少官员,一些侯爵也遭其毒手。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相信在未来十余年内,他还会对勋贵举起屠刀,徐达、冯胜、邓愈、傅有德、蓝玉、顾正臣等,未必能逃过一劫。”

    “我们可以花十余年的时间,去打造阴兵,想尽办法将这些勋贵的子弟、旁支绑在一起。朱皇帝每杀一门,我们的力量便多一分!利用圣女去接近藩王、郡王,游说其造反夺权,制造混乱,到那时,红光普照,白莲绽放,弥勒下生,你我便坐地成佛!”

    王天王看着拿出计划的佛母,笔直的身躯变得佝偻起来,拿起一旁的锄头:“你还能活十年、二十年,也可以从容去寻找你认为最合适的佛子,可我没这么多时间了。”

    佛母起身,走向王天王:“持柳不是顾正臣的对手,真到了末路时,你就出手吧。现如今的天下,不是白莲盛开的时候,我们需要等朱皇帝出现大的失误,甚至需要等朱皇帝死去!白莲盛开不求早,但求花开之时,弥勒下生,这里成为佛国净土!”

    王天王扛起锄头,转了身:“佛母,大胆去做吧,我相信你,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疯狂的女人,哈哈,想想也是,不疯狂,如何能让弥勒下生,如何能拯救苦难中的人。否极泰来,否象不到尽头,泰象也不会显现出来。”

    佛母抬头看向天空,自言自语道:“时机不到啊,再给我二十年,最迟三十年,白莲一定会在山东掀起狂风巨浪!天下百姓还需要等一等弥勒……”

    文登县衙,后院。

    于占、王春、张林等大户颤颤巍巍地行礼,每个人都满脸憔悴,张林顶着黑眼圈,于占、王春等人眼里也有了血丝。

    显然,昨晚收到传话之后,大家都没睡好。

    顾正臣抿了一口茶,开口道:“听方参政说,你们捐给了县衙不少粮食,还在县衙之外,安排人支了粥棚,也开始施粥救民了?”

    于占额头冷汗直冒,低着头言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春、张林等人连连称是。

    顾正臣淡然一笑:“如此说来,倒是你们良心未泯。可据我所知,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有些人趁机抬高粮价,将粮食当金子来卖了,可有此事?”

    “这——”

    于占、王春等人浑身发冷。

    顾正臣继续说:“我还听说,有些大户一日之间,手中田契多了两千余亩,一度让文登纸贵。”

    “嘶——”

    于占、王春等人打起哆嗦。

    顾正臣将茶碗往桌子上一顿:“还有人趁灾荒挑人口,以粮食换人老婆、孩子的,这些事你们知不知道情?”

    于占扑通跪了下来:“定远侯,我等这便将田退回去,人也送回去。”

    王春、张林等人也跟着跪下求饶。

    在这种官场人屠面前硬骨头是没用的,早点低头认错,让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才能有一条活路。

    谁都知道顾正臣杀人不眨眼,在泉州当知府时,他敢当着参政的面杀人,这群人背后可没什么参政,方克勤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再说了,方克勤压根就没在场,显然是没打算给这些人说情。

    顾正臣起身,厉声道:“地退了,人送了,粮食捐了,你们就能弥补过错了?那些饿死的百姓,这笔账该算在谁的头上!让我说,你们这些人都该——”

    “定远侯!”

    于占赶忙打断顾正臣的话,急切地说:“我们趁灾敛财是有错,可饿死百姓,说到底是知县的错、县衙的错,知县将常平仓的粮卖掉,我们买下时,压根就不知道是县衙的粮,只想着能赚一笔才收了下来……”

    王春、张林等人连连点头。

    我们是有错,但不能担主责啊,最多是次责,这要是杀了我们,那也不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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