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门虚掩着。阿尔伯特轻轻推门,刚探个头,就闻到房间里一股浓烈的干果夹杂着泥煤的风味。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慢慢踱进屋来,看见弟弟整个人瘫在角落的皮质沙发里,茫然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手里晃荡着一个空酒杯。

    “这才几点钟,你就喝上苏格兰威士忌了?”哥哥揉揉鼻子,立在窗前,看了眼沉默的科林,又把视线转到窗外的园子里。湖那边,戴维斯家的二小姐,一个人笨拙地沿着岸边水草散步,因为不熟悉专铺的鹅卵石路,忽然趔趄了一下。阿尔伯特熟手熟脚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浅尝了一口,默默对着窗子自顾自乐起来。

    “我又没有贵宾要接待,自己躲起来喝几口酒,也不妨着谁。”科林动也不动弹一下,只是继续放空,语气蔫蔫的。

    阿尔伯特从小被科林揶揄到大,早就习惯了弟弟言辞里的冷枪冷炮。他又灌了一口烈酒给自己,夸张地龇龇牙,然后却突然转身,脸上是外人少见的严肃神色:“芙蕾雅是你要请的,母亲和我都不吭声,也不阻拦。她今天要是不来,这气也大可不必撒在我们身上。”

    科林听到这女子的名字,双目一合,沮丧地把酒杯摔在沙发上:“行吧,你们都看我的笑话。我知道我不能和你这未来的伯爵比拟,爵位和土地都是你的,你们都暗地里笑我追求芙蕾雅是不自量力罢了。”

    大公子听这种牢骚何止百遍,只是冷眼瞥他,又举起酒杯,作势要敬他:“我亲爱的兄弟,你以为这头衔好拿,全无责任要付?家里的亏空有多少,你是不会算计的。要不然我何必对戴维斯大小姐那么殷勤?你觉得母亲当真看得上他们家?”

    科林哪里理他,干脆躺倒在沙发上,嘴里连环炮一般噼里啪啦作响:“你们又要表面迎来送往,背后又嘲讽人家是暴发户,到头来还是捏着鼻子,眼巴巴盼着人家姑娘带着嫁妆上门……”

    阿尔伯特懒得听他继续嘟囔,边去沙发上取了酒杯,边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科林:“少啰嗦这些罢!你有本事支撑这偌大庄园,去跟父亲说,让他求女王给我们家加上个特殊继承权,我把爵位让给你。”

    他弟弟还没反应过来,猛然间一只胳膊又被哥哥紧紧攥住:“只一件事,你有了这爵位,你就得娶她。或者随便你娶欧洲和美国哪个富豪的女儿也行,就算是他的寡妇也成。总之到时候你就想办法把钱张罗出来,我便心悦诚服。”

    科林如同惯常一样,被哥哥的一顿教训说得黯然,然而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阿尔伯特见他如同冬天壁炉里蹿红的火苗,骤然被一桶冷水泼下般,只剩下几分失魂落魄,又心中升起一丝丝不忍,于是悄然松了他的手腕,放低声调:“我知道你对芙蕾雅用情极深,但她的心思,你又知道多少。倘若我们真和戴维斯结为姻亲,经济上多少缓解些,没准你这位心上人,还正眼看看我们家里呢。”

    二公子听哥哥徐徐道之,又像是想宽解他,也觉得自己闹得无聊。科林他闷声坐起来,换了个不算太拖沓的姿势,又自己左右扭了扭之前被攥住的那只手,但还是不正对着阿尔伯特,只小声问:“那戴维斯大小姐,你看着怎么样?”

    大公子努了个嘴,平淡笑了笑:“还能怎样,美则美矣,倒是比你的芙蕾雅好哄多了。”

    科林转过头去看他哥哥,那张英俊面孔上,碧蓝色的眼珠子透着玩世不恭的调调,像是什么都看穿了一样。“说得这么轻松,她要是真进了家门,你可得每天从早到晚面对她,夜里还要和你睡同一张床……。”

    阿尔伯特看科林这刀子嘴豆腐心,还凭空为他操心,忍不住又笑起来。他随随便便地把手搭在科林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冲他抬抬下巴:“至少我是和钱同床共枕啊,我的傻弟弟——何况这钱还附带有七分姿色,难道我不应该心满意足了吗?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科林见他心意已决,也觉得再细究起来没甚意思。也只颓然长叹一口气,不再追问。

    阿尔伯特却有心想让弟弟稍微振作点,寻思着换个话题,便用酒杯指指窗外景色里,湖边的那个姑娘:“你刚刚在这里,可见到戴维斯家的二小姐了?”

    科林顺着他遥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正是今天偶然撞见的那个讲话生硬的小妞。他没好气地哼了声:“下次你别随便让人进图书馆。父亲早就反复嘱咐,不想外人贸然闯入。”

    大公子也不答他,继续发问:“你不觉得这个二小姐倒有几分趣味?”

    “勉强看过几页书,也没什么出挑的。”科林不屑地撇撇嘴,“说是戴维斯先生的侄女,穿的也就比我们这的家庭女教师略强点吧。”

    阿尔伯特仍旧盯着湖边的嘉韵。他很是耐心地听完科林的刻薄评论,认真点头:“这小东西,活像只小鹿,来了不该来的地界,还努力保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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