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印象的话，在我看来，艾尔斯伯里庄园的美景，都像被岁月和历史披上了一层纱衣，神秘而又让人难忘。”嘉韵一边回答一边斟酌。
若光答自然风光令人流连忘返，多少有些平常。第一次到府上来时，大公子就说起过，他父亲之前还想着修缮园子里的古建筑雕塑。可见伯爵本人十分自豪于这份时间留存下来的家业，要是夸这园子里古意盎然，倒不至于碰了壁。
果不其然，钱伯斯伯爵那犀利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原先还吃力握住的手拳，现在放松地搭在伯爵夫人的裙摆上方。有那么一秒钟，屋内人觉得伯爵的眼皮就要困乏地落下，但他马上又睁圆了双目，吐出几个零散的词，勉强凑成句子：“建筑，是石头的——什么来着？”
“史书。”嘉韵难得遇到一个自己擅长的话题，面色平常地接了话。
伯爵微微向前探探身，眼睛眯起来，竟像是还有一瞬笑意：“对。维克多.雨果。嘉韵小姐也喜欢他的书么？”
她听主人的语气和缓下来，便也嘴角上扬，自自然然地弯了眉眼：“胡乱翻翻，也不敢说看懂了。”
“哪一本？”伯爵却不肯轻易地让她敷衍过去。
嘉韵抿了抿嘴，本想随便扯个诗集，但对面人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她低头略想了想，还是迎着伯爵的目光开了腔：“《笑面人》。不是他最出名的那几本。”
“哦……《笑面人》呐。”伯爵又间歇性地显露出垂垂老矣的神态，倚靠在床头数个华丽的刺绣靠枕上，尾音拉得极长，“笑面人……唔……”
伯爵夫人轻咳了一声，意图把这两位从雨果的文学世界里，拽回现实中来：“戴维斯先生今天同我去赏画了。”
“哦？”伯爵看起来已经有几分疲惫，但还是努力给了来客一个期许的眼神。
戴维斯先生连忙回答：“实乃世间瑰宝！令人难忘呐。”
主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瞥了老戴维斯一眼：“您当真喜欢？”
客人这次却没急于回答，又徐徐品了品茶，才抬起头来，正正笑道：“伦勃朗的画自是一等一的珍品，但只有藏在伯爵您这方天地，才称得上绝配。”
伯爵长出了口气，身子慢慢从靠枕上滑下去，说不清是累了还是怎的：“那就以后常来看看罢。”
戴维斯见主人倦了，只默默向一旁的伯爵夫人致意，当作回应。大床上的人勉强点了下头。夫人为伯爵又细心地整了整半盖着的锦被，顺带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就领着客人们出了这卧房。
嘉韵并未在这间屋子里待上许久，然而等她出了门，来到走廊处，身后的房门已悄然关闭。她忽然有点恍惚：自己刚才当真进了这大屋？还和伯爵说了话？怎么仿佛是一场古老的幻梦？而伯爵本人，虽然拥有这偌大庄园，竟不能出这屋子一步，像是一阵风就要把人吹垮了般。
在屋内人看不到的厚重窗帘之外，艾尔斯伯里庄园的斜阳，早已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只留下黯淡的夜色，在玻璃窗外渐渐模糊。
戴维斯先生刚出房间，就趁着伯爵夫人还在前面无暇回头之际，欣慰地拍了拍嘉韵的背。她试探性地望了伯父一眼，后者却也自顾自地往前大踏步走去，看上去早已不复前几日的郁郁寡欢。
晚餐的氛围倒还好。老戴维斯殷殷切切地询问伯爵夫人那幅伦勃朗如何来到府上的来龙去脉——这正是夫人十分自得的陈年家史。她细细道来当年花了多少光景，托了多少名流，才终于拿下这不世出的宝贝。过后伯父又问起夫人一手张罗的“艺术新星基金”，两人把时下的年轻画家们轮流盘了个遍。
嘉韵小心品味着面前这份太妃布丁，心想：看上去主客至少在鉴赏层面颇为投缘。只是两人也同时很有默契地，既不提克莱拉，也不谈及阿尔伯特。就像这桩亲事，从不曾被搬上过台面讨论。
也可能我过于敏感了？嘉韵总感到伯爵夫人的目光，比起上次，更频繁地落在她身上。甚至还有两三次不经意，主动询问她对菜肴、景色的见解看法。她俱都一一答复，但不敢说得太多，总怕言多必失，又引出《笑面人》这般不好回答的微妙话题来。毕竟，伯爵本人对这本书的态度，像是不置可否。
眼瞅着晚餐已经告一段落，大家准备去会客厅落座。夫人经过她的座位时，忽而熟稔地挽起嘉韵的手，还没待她本人回过神来，只觉得檀香和雪松的典雅香味浮在她周遭咫尺的空气里，夫人的声音轻轻飘来：“怎么样？下午和科林的散步还算愉快么？”
匆忙间她只能仓促作答：“是的。”同时希望夫人可别觉察到：她手上的脉搏连着心脏，正突突地跳动。
而此刻被伯爵夫人提到的科林，才刚刚在白马客栈里喝到醺醺然。他身边那个瘦弱的青年男子欲言又止，不知道明天的棘手局面，自己该如何帮助这痴情公子面对才好。
“您真的想好了——明天就去？”伯纳德思来想去，还是迟疑着张了口。
二公子本来已经微眯了眼，听了这话缓缓转头，直直地盯着他：“去。不拖了。”
良久，没有人出声。酒吧里熙熙攘攘的人潮喧闹，更衬托得这两人间过分的沉寂。
“伯尼，你是有什么建议吗？或者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科林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伯纳德仍旧温和地笑笑，但回避了二公子的视线，只是扶了扶自己略旧的眼镜框：“没有。我陪您去就是。”
科林激动地按住他的肩头：“我就知道！无论如何，伯尼你总会站在我这边。”
被夸奖的伯纳德脸略略红了些，腼腆地保持住他的笑容。他扫了一眼窗外，夜已深沉，只能暗暗揣测着，明日是不是极其漫长的一天。
若光答自然风光令人流连忘返，多少有些平常。第一次到府上来时，大公子就说起过，他父亲之前还想着修缮园子里的古建筑雕塑。可见伯爵本人十分自豪于这份时间留存下来的家业，要是夸这园子里古意盎然，倒不至于碰了壁。
果不其然，钱伯斯伯爵那犀利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原先还吃力握住的手拳，现在放松地搭在伯爵夫人的裙摆上方。有那么一秒钟，屋内人觉得伯爵的眼皮就要困乏地落下，但他马上又睁圆了双目，吐出几个零散的词，勉强凑成句子：“建筑，是石头的——什么来着？”
“史书。”嘉韵难得遇到一个自己擅长的话题，面色平常地接了话。
伯爵微微向前探探身，眼睛眯起来，竟像是还有一瞬笑意：“对。维克多.雨果。嘉韵小姐也喜欢他的书么？”
她听主人的语气和缓下来，便也嘴角上扬，自自然然地弯了眉眼：“胡乱翻翻，也不敢说看懂了。”
“哪一本？”伯爵却不肯轻易地让她敷衍过去。
嘉韵抿了抿嘴，本想随便扯个诗集，但对面人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她低头略想了想，还是迎着伯爵的目光开了腔：“《笑面人》。不是他最出名的那几本。”
“哦……《笑面人》呐。”伯爵又间歇性地显露出垂垂老矣的神态，倚靠在床头数个华丽的刺绣靠枕上，尾音拉得极长，“笑面人……唔……”
伯爵夫人轻咳了一声，意图把这两位从雨果的文学世界里，拽回现实中来：“戴维斯先生今天同我去赏画了。”
“哦？”伯爵看起来已经有几分疲惫，但还是努力给了来客一个期许的眼神。
戴维斯先生连忙回答：“实乃世间瑰宝！令人难忘呐。”
主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瞥了老戴维斯一眼：“您当真喜欢？”
客人这次却没急于回答，又徐徐品了品茶，才抬起头来，正正笑道：“伦勃朗的画自是一等一的珍品，但只有藏在伯爵您这方天地，才称得上绝配。”
伯爵长出了口气，身子慢慢从靠枕上滑下去，说不清是累了还是怎的：“那就以后常来看看罢。”
戴维斯见主人倦了，只默默向一旁的伯爵夫人致意，当作回应。大床上的人勉强点了下头。夫人为伯爵又细心地整了整半盖着的锦被，顺带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就领着客人们出了这卧房。
嘉韵并未在这间屋子里待上许久，然而等她出了门，来到走廊处，身后的房门已悄然关闭。她忽然有点恍惚：自己刚才当真进了这大屋？还和伯爵说了话？怎么仿佛是一场古老的幻梦？而伯爵本人，虽然拥有这偌大庄园，竟不能出这屋子一步，像是一阵风就要把人吹垮了般。
在屋内人看不到的厚重窗帘之外，艾尔斯伯里庄园的斜阳，早已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只留下黯淡的夜色，在玻璃窗外渐渐模糊。
戴维斯先生刚出房间，就趁着伯爵夫人还在前面无暇回头之际，欣慰地拍了拍嘉韵的背。她试探性地望了伯父一眼，后者却也自顾自地往前大踏步走去，看上去早已不复前几日的郁郁寡欢。
晚餐的氛围倒还好。老戴维斯殷殷切切地询问伯爵夫人那幅伦勃朗如何来到府上的来龙去脉——这正是夫人十分自得的陈年家史。她细细道来当年花了多少光景，托了多少名流，才终于拿下这不世出的宝贝。过后伯父又问起夫人一手张罗的“艺术新星基金”，两人把时下的年轻画家们轮流盘了个遍。
嘉韵小心品味着面前这份太妃布丁，心想：看上去主客至少在鉴赏层面颇为投缘。只是两人也同时很有默契地，既不提克莱拉，也不谈及阿尔伯特。就像这桩亲事，从不曾被搬上过台面讨论。
也可能我过于敏感了？嘉韵总感到伯爵夫人的目光，比起上次，更频繁地落在她身上。甚至还有两三次不经意，主动询问她对菜肴、景色的见解看法。她俱都一一答复，但不敢说得太多，总怕言多必失，又引出《笑面人》这般不好回答的微妙话题来。毕竟，伯爵本人对这本书的态度，像是不置可否。
眼瞅着晚餐已经告一段落，大家准备去会客厅落座。夫人经过她的座位时，忽而熟稔地挽起嘉韵的手，还没待她本人回过神来，只觉得檀香和雪松的典雅香味浮在她周遭咫尺的空气里，夫人的声音轻轻飘来：“怎么样？下午和科林的散步还算愉快么？”
匆忙间她只能仓促作答：“是的。”同时希望夫人可别觉察到：她手上的脉搏连着心脏，正突突地跳动。
而此刻被伯爵夫人提到的科林，才刚刚在白马客栈里喝到醺醺然。他身边那个瘦弱的青年男子欲言又止，不知道明天的棘手局面，自己该如何帮助这痴情公子面对才好。
“您真的想好了——明天就去？”伯纳德思来想去，还是迟疑着张了口。
二公子本来已经微眯了眼，听了这话缓缓转头，直直地盯着他：“去。不拖了。”
良久，没有人出声。酒吧里熙熙攘攘的人潮喧闹，更衬托得这两人间过分的沉寂。
“伯尼，你是有什么建议吗？或者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科林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伯纳德仍旧温和地笑笑，但回避了二公子的视线，只是扶了扶自己略旧的眼镜框：“没有。我陪您去就是。”
科林激动地按住他的肩头：“我就知道！无论如何，伯尼你总会站在我这边。”
被夸奖的伯纳德脸略略红了些，腼腆地保持住他的笑容。他扫了一眼窗外，夜已深沉，只能暗暗揣测着，明日是不是极其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