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一件故衣，是否碰撞到。它悬在高处，是一件月白色旗袍，钉上苹果绿色珠片，领口有数摊水痕，一层层的，泛着似水流年之光影。
——《胭脂扣》
俩人分手这些年，他是自由的，他可以交朋友，谈恋爱，去认识新人。可是他这么个人总是很念旧，新人不轻易能进来，故人被他好好安放，珍重。她是旧人。所以，肖柯珍重。
可是论起认识的年数，她是比不上安岚的。他们啊，自幼便相识，一起经历的种种又岂是她能比的。
若是有了比赛，这第一回合，她是输的。
可是，这不是比赛。
她怕的是自己因为所谓的爱而迷失自我，因为给予而索取。
所以，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高兴肖柯有这么一个可交心患难的朋友。
可是现在场面有些尴尬。
这是一个隐蔽，要的是意境的饭馆，带着个院子，小二楼，院子里还有些绿植，假山，在这么个闹市难得有这么个清净的地方，更难得的是不知道店家从那里引来水流，院子里还有一条溪流，潺潺的水声，墙上挂着写意的书画。
菜也没什么新奇，只讲究个鲜。
林依若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半了，“我们走吧，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的，我自己打车就好。”
“我送你一下吧，也不太远的。”
秦芸和林依若刚走到院子口，林依若：“哎呀。”一声，“我的手机忘带了。”
“我陪你一块拿。”
“一会我的车会开过来，芸芸你帮我在这儿接一下钥匙吧，我自己去拿就可以。”
“小心这有块石头。”风吹动竹叶，现在这个季节竹叶干巴巴的，声音也格外的响，竹声后面是人声。
脚步声慢，有高跟鞋声，也有皮鞋的声音，踩在夜里下了露水的石板上，脆响。
脚步声近了，其中一个脚步声停了几秒，又很快接上。
秦芸侧身为后面的人让路。
一辆黑色的车在门口停下，年青人为长者开车门：“赵老板，您慢走。”
赵老板的车窗放下，对他们摆手：“你们小两口也快回去吧。”
年青人笑着，女人站在后面。
她齐肩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额头，黑发衬得她的唇更红，画着深色的眼妆，眼尾向上挑着，脸上不带笑意，穿着长款风衣。
她是安岚。
而年青人正是跟她说晚上加班的肖柯。
周围的空气好似被抽干，秦芸好想逃。
这时，林依若过来了。
林依若虽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看到秦芸，肖柯，安岚就觉得事情好不到那去。
“若若，我们走吧。”
肖柯想要跟上，林依若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又和安岚示意告别。
林依若把秦芸送回了家，有些放心不下。
“芸芸，今天我陪着你吧。”
“不用的，我没事，是误会。你家里还有小孩子呢。”
“真没事？”
“真的，我还跟你客气？”秦芸笑着说。
“那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点。”
朋友从来不是用来消耗的，特别是有了各自的家庭。
秦芸看着林依若的车走远，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没了。
她挎着自己的包，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了，只有大声地拍掌，跺脚，大声说话才能亮。
拍掌，跺脚好像是在庆祝。
她默默地缓慢地上着楼梯。
等她刚回到家，开了等，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
门锁响了，肖柯气喘吁吁地进来。
刚开了门，先说：“芸芸。”
秦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不知道做什么的无措，现在反而有些平静。
“芸芸，我准备辞职，自己办一个公司。今天你看见的那个人，是安岚那边认识的，我想着请人吃个饭，之后会有一些事要麻烦他。”
“嗯。”
“他那样子说，是他误会了。”
“嗯。”
“我说的你信不信？”肖柯一直追着秦芸说，从客厅到卫生间，秦芸在那里洗脸。
“信啊。”
肖柯松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很早之前就有了。”
肖柯觉得他在目前这个工作上干着一天，就永远也离不开家里，这份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领导看他父母的面子给的，每年的毕业生那么多，他们这个专业看起来高大上，其实自己做得再漂亮上面的人不喜欢，各大老板不投资，方案永远在纸上。因此这边为了送到上面的东西好通过些，对于肖柯这样的关系户还是照顾的，而他父母想要他在自己身边，做着安稳的工作，各取所需。
可是肖柯不想，特别是秦芸回来后，肖柯知道，若是没有一定的独立，那么还是只能和以前一样，没有话语权。
安岚做的外贸，当时刚办时，肖柯投了一笔钱，现在赚了不少。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做什么？”
“没想瞒着你，就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你跟安岚是不是订婚了？”
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的肖柯，一下子钉住了。
“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家里边出了点事，我们家虽然和安岚家有交情，但还没到赌上所有去帮我们家的。”
“那你们是真的订婚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和安岚都说好了，只是表面上的。”
“是吗？”
“我们只是朋友，你别多想。”
她想起大学时，肖柯送她的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柔软，妥帖，版型也很好看，直到后来她看见安岚有一件灰色的同样款式的。
原来是，安岚先买的，肖柯要了品牌和款式。
这好像是没什么的，但秦芸的心里还是有些介意，说不上来的。就像现在，肖柯说得清楚但心里介意。
秦芸在肖柯手机上看过安岚发的朋友圈，有一张照片是她穿着那件灰色的大衣背景是伦敦桥。
她的英气与对世界的从容与无所谓是秦芸永远也学不来的。
以前，她觉得安岚和肖柯在某些方面上很像，到底那里像她说不上来。现在她隔着照片看安岚，某些东西浮出水面。
他们可以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以是共度难关的战友，而自己与肖柯是恋人，有隐瞒，有逃避。
“是吗？朋友之间可以订婚？”
“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
“嗯，是得好好感谢人家。”
一生气，刻薄的话总是轻易出口。
“芸芸，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你之后又要怎样？我们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又算什么？”秦芸即使是生气，说话声音也不大，哭着说着，也不看他。
肖柯只能一个劲地凑着她说话，手扶着她的肩膀。
“芸芸，对不起，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回家里把事情说清楚。”
“你可别，别误了你们的事。还是你走好了，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就当我白回来找你了，我不该回来。”秦芸越想越伤心。
肖柯抱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你总是这么说，谁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都成年这么久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这是直抒胸臆。”
“唉~阿珂，要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们就散了吧，我们俩个谁也不要怨。”
“不会的。”
“这次，我不会等你太久的。”
“嗯。”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要过来，周末我应该会陪着逛一下景点。”
“这周末？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要是你觉得我在的话，吃完饭我就走。”
“你有时间？那正好。”
周六，肖柯陪着秦芸去机场。
“快点，那一班飞机快到了。”秦芸催肖柯。
本来算着时间提前了30分钟出发，但正巧在修路，只好绕路，绕的人多了，就出现了堵车。
等秦芸他俩到了机场，已经误了点。
肖柯到了接机口，一直找金发碧眼的女郎，正要问秦芸是不是弄错了。
这时，秦芸向前招手：“张敏生。”
肖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高190的混血男子向他们走来。
男的。肖柯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芸，好久不见。”叫张敏生的那个人说着磕磕巴巴的中文，说着还要给秦芸来个拥抱。
肖柯伸出手挡了一下：“这儿可不能随意抱，要是不想被当成流氓，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张敏生这才注意到秦芸旁边还有其他人，两手一摊，看了一下肖柯，有看了一下秦芸，疑惑状。
“这是我男朋友，肖柯。”
“芸，这个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是现在的男朋友。”肖柯纠正。
“我想你是想说，前男友？”秦芸说。
“对对对，你不是甩开了他。”
“没甩开。”
“真遗憾。”
“哟，中文词汇知道的不少啊，还会用遗憾呢？”肖柯说话不带好意。
“芸对我的中文有很大的帮助。”张敏生感激地看着秦芸。
张敏生虽然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虽然有个中文名字，虽然家里边也会给他创造说国语的环境，但挨不住他不乐意学。他妈妈给他说中文，他能听个差不多，但不爱说，只能作罢。
后来，公司来了个长头发的东方姑娘，笑起来像是湖水，一圈圈地荡漾，水纹撞在岸边，他的心也随之晃动。
他喜欢要秦芸教他中文，是正儿八经地当老师的那种教，还给秦芸报酬。秦芸当然不要，说：“我又不专业，要是你想好好地学习中文，还是找专业的老师，我不好误人子弟。”
张敏生作为难状：“那可怎么办啊？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说，要拿没用的银子给一个叫芸的天使，要她教我中文，以后有大用。要是你不肯，那白胡子老头岂不是要夜夜烦我？还是你觉得我不聪明，学不会？”
就这样，秦芸成了他的中文老师。
张敏生一开始学得还蛮快的，后来要学成语，要学歇后语，要学诗，古诗，现代诗，中文精进了不少，他和秦芸的关系也愈发亲近。
这次，他来这边是参加一个高校的讲座，当秦芸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么活泼好动的人，竟然要一本正经的在一群学生面前讲东西。
张敏生说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秦芸说，恭喜。
“哦，那这么说芸也算你的老师。我们这有个说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什么意思？”张敏生有些没听懂。
秦芸胳膊撞了一下肖柯，示意不要他说。
肖柯倒是不在意，笑着说：“意思是说，你应该叫芸一声爸爸。”
秦芸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是开玩笑的。”
“对，开玩笑的。”
张敏生又不傻，听出了肖柯的不怀好意，“芸，他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彼此彼此。”
秦芸有些受不了俩人的夹枪带炮，直到坐上了车，才安静了会。
他们到了酒店，接待老师帮忙把张敏生引到了房间，说了一下会议的事宜：明天几点会有摆渡车，吃饭问题可以去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解决。
不过，因为张敏生第一次来这，秦芸决定做好地主之谊，请他出去吃饭。
在出发前，秦芸还偷偷交代肖柯：“你不能这么为难人家，他不管怎样都是我的朋友，大老远地过来哪能这样子的。你再故意为难人，你就自己回去。”
“保证不说话。”肖柯做出保证的手势。
秦芸信了。
吃饭时，肖柯点了一个“雪山红梅”。上来一个脑花汤，白花花的脑花，汤里漂着枸杞。
“敏生，这是我特地给你点的。”
秦芸听见肖柯如是说，心里一咯噔。
“我们中国宋代有一首诗，其中一句诗是这么说的‘雪里犹能醉落梅，好营杯具待春来。’落梅映雪，苔枝缀玉，引人一醉。喏，这是白雪，这是红梅。”肖柯指了指菜品。
张敏生有些好奇地看着，只觉得厉害，一盘菜都这么富有诗意。
“今天你远道而来，你一定要尝一下能醉人的红梅落雪。再者说，从中医理论来说，‘血肉乃有情之品’，能补能益，补中益气，安神宁志，以形补形，也就是吃什么补什么。来一碗？”
张敏生给说得一愣一愣的，“来。”
肖柯盛了两碗，一碗给了张敏生，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这个你可能吃不惯。”秦芸说。
“我试试。”
肖柯一边拿着碗喝，一边看着张敏生这边。
张敏生那见过这种啊，只觉得汤白细腻，不觉有他，学着肖柯拿起碗来喝。
一大口下去，一股子腥味从口腔滑到五脏六腑，直顶顶地冲向脑门，眼泪都要流出。
脸涨得通红，一直的咳嗽。
秦芸很生气，在桌子下面踹了肖柯一下，肖柯面上不动，对张敏生说：“怎么了这是？”
······
一场饭下来，秦芸觉得抱歉极了，本来是要款待张敏生的，但是却弄成这个样子，实非秦芸所想。
“肖柯，你今天让我很难堪。”秦芸快步走着。
他在后面赶着，“我哪知道他不爱吃呀。”
“你知道的，我不光说的这个事情。”秦芸停下。
“还有什么？”肖柯作不解状。
“你一直在为难他。”
“我那里有为难他。”
“从一见面就开始。”
“那不是要互相了解嘛，也想知道你在外面一直相处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哼，不管什么样的人，我都是清清白白的，不像你不清不楚的。”
“怎么扯到我了？”
“还不是你留有把柄。”
秦芸哗啦啦地把防盗门打开，肖柯把开了一半的防盗门向开了一下，方便秦芸打开里面的门。
肖柯见秦芸不说话了，又开始服软：“对不起，我不该故意为难你的朋友。”
秦芸铁了心不理他。
他就变成了牛皮糖，秦芸去哪他去哪。
秦芸刷牙，他递牙膏；秦芸洗脸，他递毛巾；秦芸端起水杯，他打开饮水机门。
秦芸不看他一眼。
秦芸要去洗澡，肖柯还要跟，秦芸一把把他推出门外。
一晚上，陪伴肖柯的只有沙发毛毯，夜里天凉了，只能开了空调。
第二天，秦芸踩了黑色高跟鞋，下面是裤脚有流苏的深蓝色阔腿裤，里面是一件普通的白色打底，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涂了口红，散开头发，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挎包。
秦芸打开了卧室门，肖柯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秦芸洗漱，搭配。他的黑眼圈很重，但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穿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
秦芸还是不理他，踩着高跟鞋，踏踏地出门，肖柯当然要跟。
“你去找你朋友吗？”
“今天天气好，没有风，可以去公园。”
“他今天是不是还要参加会议？”
“晚饭带他去吃烤鸭吧，我知道有一家店，做得好，人还不多。”
······
肖柯像是不会停的话匣子。
奈何秦芸是个冰山。
秦芸约的车到了，上了车，只留下肖柯一人。
他站在原地愣怔着。
秦芸拿着邀请函去听张敏生的演讲。
进了报告厅，因为张敏生的位置在前面，座位上贴着牌，左右都有人，所以他便和秦芸坐在报告厅的后面。
再下一个就是张敏生了，他就在前排等这去了。
张敏生当时在公司时，就是当地一个有名大学的博士研究生，生活里没有什么架子，他有无视公司里的着装要求，现在穿着裁剪妥帖的西装在上面作报告，秦芸觉得还是蛮新鲜的。
拿起手机帮他录像。
正录着，余光一扫，看见肖柯猫着腰过来，坐到了旁边。
“哟，正好赶上。”
秦芸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汗。
“欸，他这个说的什么意思？”
“这个PPT上的图是怎么看的？”
······
秦芸烦不胜烦。
坐在秦芸旁边的一个女生，下面是灰蓝色的马面裙，裙尾压着一尺长的金色的飞鹤，闲云，雅树的图案，裙子中部是枝蔓的金色图案，上面是一件宽袖立领的绣有望水云鹤的白色上衣，一排六对金盘绿珠的扣子。头发盘在脑后，簪着蓝色流苏的发簪。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她正在小桌子上认真地记笔记，笔记工工整整，不时地抬头，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晃动。
看着旁边的女生那么认真地学习，秦芸觉得非常地抱歉，悄悄对肖柯说：“要是你再说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肖柯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时，张敏生过来······
——《胭脂扣》
俩人分手这些年，他是自由的，他可以交朋友，谈恋爱，去认识新人。可是他这么个人总是很念旧，新人不轻易能进来，故人被他好好安放，珍重。她是旧人。所以，肖柯珍重。
可是论起认识的年数，她是比不上安岚的。他们啊，自幼便相识，一起经历的种种又岂是她能比的。
若是有了比赛，这第一回合，她是输的。
可是，这不是比赛。
她怕的是自己因为所谓的爱而迷失自我，因为给予而索取。
所以，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高兴肖柯有这么一个可交心患难的朋友。
可是现在场面有些尴尬。
这是一个隐蔽，要的是意境的饭馆，带着个院子，小二楼，院子里还有些绿植，假山，在这么个闹市难得有这么个清净的地方，更难得的是不知道店家从那里引来水流，院子里还有一条溪流，潺潺的水声，墙上挂着写意的书画。
菜也没什么新奇，只讲究个鲜。
林依若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半了，“我们走吧，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的，我自己打车就好。”
“我送你一下吧，也不太远的。”
秦芸和林依若刚走到院子口，林依若：“哎呀。”一声，“我的手机忘带了。”
“我陪你一块拿。”
“一会我的车会开过来，芸芸你帮我在这儿接一下钥匙吧，我自己去拿就可以。”
“小心这有块石头。”风吹动竹叶，现在这个季节竹叶干巴巴的，声音也格外的响，竹声后面是人声。
脚步声慢，有高跟鞋声，也有皮鞋的声音，踩在夜里下了露水的石板上，脆响。
脚步声近了，其中一个脚步声停了几秒，又很快接上。
秦芸侧身为后面的人让路。
一辆黑色的车在门口停下，年青人为长者开车门：“赵老板，您慢走。”
赵老板的车窗放下，对他们摆手：“你们小两口也快回去吧。”
年青人笑着，女人站在后面。
她齐肩的短发被风吹起，露出额头，黑发衬得她的唇更红，画着深色的眼妆，眼尾向上挑着，脸上不带笑意，穿着长款风衣。
她是安岚。
而年青人正是跟她说晚上加班的肖柯。
周围的空气好似被抽干，秦芸好想逃。
这时，林依若过来了。
林依若虽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但看到秦芸，肖柯，安岚就觉得事情好不到那去。
“若若，我们走吧。”
肖柯想要跟上，林依若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又和安岚示意告别。
林依若把秦芸送回了家，有些放心不下。
“芸芸，今天我陪着你吧。”
“不用的，我没事，是误会。你家里还有小孩子呢。”
“真没事？”
“真的，我还跟你客气？”秦芸笑着说。
“那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点。”
朋友从来不是用来消耗的，特别是有了各自的家庭。
秦芸看着林依若的车走远，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没了。
她挎着自己的包，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了，只有大声地拍掌，跺脚，大声说话才能亮。
拍掌，跺脚好像是在庆祝。
她默默地缓慢地上着楼梯。
等她刚回到家，开了等，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
门锁响了，肖柯气喘吁吁地进来。
刚开了门，先说：“芸芸。”
秦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不知道做什么的无措，现在反而有些平静。
“芸芸，我准备辞职，自己办一个公司。今天你看见的那个人，是安岚那边认识的，我想着请人吃个饭，之后会有一些事要麻烦他。”
“嗯。”
“他那样子说，是他误会了。”
“嗯。”
“我说的你信不信？”肖柯一直追着秦芸说，从客厅到卫生间，秦芸在那里洗脸。
“信啊。”
肖柯松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很早之前就有了。”
肖柯觉得他在目前这个工作上干着一天，就永远也离不开家里，这份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领导看他父母的面子给的，每年的毕业生那么多，他们这个专业看起来高大上，其实自己做得再漂亮上面的人不喜欢，各大老板不投资，方案永远在纸上。因此这边为了送到上面的东西好通过些，对于肖柯这样的关系户还是照顾的，而他父母想要他在自己身边，做着安稳的工作，各取所需。
可是肖柯不想，特别是秦芸回来后，肖柯知道，若是没有一定的独立，那么还是只能和以前一样，没有话语权。
安岚做的外贸，当时刚办时，肖柯投了一笔钱，现在赚了不少。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做什么？”
“没想瞒着你，就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你跟安岚是不是订婚了？”
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的肖柯，一下子钉住了。
“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家里边出了点事，我们家虽然和安岚家有交情，但还没到赌上所有去帮我们家的。”
“那你们是真的订婚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和安岚都说好了，只是表面上的。”
“是吗？”
“我们只是朋友，你别多想。”
她想起大学时，肖柯送她的一件米白色的大衣，柔软，妥帖，版型也很好看，直到后来她看见安岚有一件灰色的同样款式的。
原来是，安岚先买的，肖柯要了品牌和款式。
这好像是没什么的，但秦芸的心里还是有些介意，说不上来的。就像现在，肖柯说得清楚但心里介意。
秦芸在肖柯手机上看过安岚发的朋友圈，有一张照片是她穿着那件灰色的大衣背景是伦敦桥。
她的英气与对世界的从容与无所谓是秦芸永远也学不来的。
以前，她觉得安岚和肖柯在某些方面上很像，到底那里像她说不上来。现在她隔着照片看安岚，某些东西浮出水面。
他们可以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可以是共度难关的战友，而自己与肖柯是恋人，有隐瞒，有逃避。
“是吗？朋友之间可以订婚？”
“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
“嗯，是得好好感谢人家。”
一生气，刻薄的话总是轻易出口。
“芸芸，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你之后又要怎样？我们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又算什么？”秦芸即使是生气，说话声音也不大，哭着说着，也不看他。
肖柯只能一个劲地凑着她说话，手扶着她的肩膀。
“芸芸，对不起，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回家里把事情说清楚。”
“你可别，别误了你们的事。还是你走好了，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就当我白回来找你了，我不该回来。”秦芸越想越伤心。
肖柯抱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你总是这么说，谁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都成年这么久了，你怎么这么幼稚？”
“这是直抒胸臆。”
“唉~阿珂，要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们就散了吧，我们俩个谁也不要怨。”
“不会的。”
“这次，我不会等你太久的。”
“嗯。”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要过来，周末我应该会陪着逛一下景点。”
“这周末？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要是你觉得我在的话，吃完饭我就走。”
“你有时间？那正好。”
周六，肖柯陪着秦芸去机场。
“快点，那一班飞机快到了。”秦芸催肖柯。
本来算着时间提前了30分钟出发，但正巧在修路，只好绕路，绕的人多了，就出现了堵车。
等秦芸他俩到了机场，已经误了点。
肖柯到了接机口，一直找金发碧眼的女郎，正要问秦芸是不是弄错了。
这时，秦芸向前招手：“张敏生。”
肖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高190的混血男子向他们走来。
男的。肖柯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芸，好久不见。”叫张敏生的那个人说着磕磕巴巴的中文，说着还要给秦芸来个拥抱。
肖柯伸出手挡了一下：“这儿可不能随意抱，要是不想被当成流氓，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张敏生这才注意到秦芸旁边还有其他人，两手一摊，看了一下肖柯，有看了一下秦芸，疑惑状。
“这是我男朋友，肖柯。”
“芸，这个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是现在的男朋友。”肖柯纠正。
“我想你是想说，前男友？”秦芸说。
“对对对，你不是甩开了他。”
“没甩开。”
“真遗憾。”
“哟，中文词汇知道的不少啊，还会用遗憾呢？”肖柯说话不带好意。
“芸对我的中文有很大的帮助。”张敏生感激地看着秦芸。
张敏生虽然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虽然有个中文名字，虽然家里边也会给他创造说国语的环境，但挨不住他不乐意学。他妈妈给他说中文，他能听个差不多，但不爱说，只能作罢。
后来，公司来了个长头发的东方姑娘，笑起来像是湖水，一圈圈地荡漾，水纹撞在岸边，他的心也随之晃动。
他喜欢要秦芸教他中文，是正儿八经地当老师的那种教，还给秦芸报酬。秦芸当然不要，说：“我又不专业，要是你想好好地学习中文，还是找专业的老师，我不好误人子弟。”
张敏生作为难状：“那可怎么办啊？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说，要拿没用的银子给一个叫芸的天使，要她教我中文，以后有大用。要是你不肯，那白胡子老头岂不是要夜夜烦我？还是你觉得我不聪明，学不会？”
就这样，秦芸成了他的中文老师。
张敏生一开始学得还蛮快的，后来要学成语，要学歇后语，要学诗，古诗，现代诗，中文精进了不少，他和秦芸的关系也愈发亲近。
这次，他来这边是参加一个高校的讲座，当秦芸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么活泼好动的人，竟然要一本正经的在一群学生面前讲东西。
张敏生说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秦芸说，恭喜。
“哦，那这么说芸也算你的老师。我们这有个说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什么意思？”张敏生有些没听懂。
秦芸胳膊撞了一下肖柯，示意不要他说。
肖柯倒是不在意，笑着说：“意思是说，你应该叫芸一声爸爸。”
秦芸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是开玩笑的。”
“对，开玩笑的。”
张敏生又不傻，听出了肖柯的不怀好意，“芸，他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彼此彼此。”
秦芸有些受不了俩人的夹枪带炮，直到坐上了车，才安静了会。
他们到了酒店，接待老师帮忙把张敏生引到了房间，说了一下会议的事宜：明天几点会有摆渡车，吃饭问题可以去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解决。
不过，因为张敏生第一次来这，秦芸决定做好地主之谊，请他出去吃饭。
在出发前，秦芸还偷偷交代肖柯：“你不能这么为难人家，他不管怎样都是我的朋友，大老远地过来哪能这样子的。你再故意为难人，你就自己回去。”
“保证不说话。”肖柯做出保证的手势。
秦芸信了。
吃饭时，肖柯点了一个“雪山红梅”。上来一个脑花汤，白花花的脑花，汤里漂着枸杞。
“敏生，这是我特地给你点的。”
秦芸听见肖柯如是说，心里一咯噔。
“我们中国宋代有一首诗，其中一句诗是这么说的‘雪里犹能醉落梅，好营杯具待春来。’落梅映雪，苔枝缀玉，引人一醉。喏，这是白雪，这是红梅。”肖柯指了指菜品。
张敏生有些好奇地看着，只觉得厉害，一盘菜都这么富有诗意。
“今天你远道而来，你一定要尝一下能醉人的红梅落雪。再者说，从中医理论来说，‘血肉乃有情之品’，能补能益，补中益气，安神宁志，以形补形，也就是吃什么补什么。来一碗？”
张敏生给说得一愣一愣的，“来。”
肖柯盛了两碗，一碗给了张敏生，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这个你可能吃不惯。”秦芸说。
“我试试。”
肖柯一边拿着碗喝，一边看着张敏生这边。
张敏生那见过这种啊，只觉得汤白细腻，不觉有他，学着肖柯拿起碗来喝。
一大口下去，一股子腥味从口腔滑到五脏六腑，直顶顶地冲向脑门，眼泪都要流出。
脸涨得通红，一直的咳嗽。
秦芸很生气，在桌子下面踹了肖柯一下，肖柯面上不动，对张敏生说：“怎么了这是？”
······
一场饭下来，秦芸觉得抱歉极了，本来是要款待张敏生的，但是却弄成这个样子，实非秦芸所想。
“肖柯，你今天让我很难堪。”秦芸快步走着。
他在后面赶着，“我哪知道他不爱吃呀。”
“你知道的，我不光说的这个事情。”秦芸停下。
“还有什么？”肖柯作不解状。
“你一直在为难他。”
“我那里有为难他。”
“从一见面就开始。”
“那不是要互相了解嘛，也想知道你在外面一直相处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哼，不管什么样的人，我都是清清白白的，不像你不清不楚的。”
“怎么扯到我了？”
“还不是你留有把柄。”
秦芸哗啦啦地把防盗门打开，肖柯把开了一半的防盗门向开了一下，方便秦芸打开里面的门。
肖柯见秦芸不说话了，又开始服软：“对不起，我不该故意为难你的朋友。”
秦芸铁了心不理他。
他就变成了牛皮糖，秦芸去哪他去哪。
秦芸刷牙，他递牙膏；秦芸洗脸，他递毛巾；秦芸端起水杯，他打开饮水机门。
秦芸不看他一眼。
秦芸要去洗澡，肖柯还要跟，秦芸一把把他推出门外。
一晚上，陪伴肖柯的只有沙发毛毯，夜里天凉了，只能开了空调。
第二天，秦芸踩了黑色高跟鞋，下面是裤脚有流苏的深蓝色阔腿裤，里面是一件普通的白色打底，外面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涂了口红，散开头发，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挎包。
秦芸打开了卧室门，肖柯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秦芸洗漱，搭配。他的黑眼圈很重，但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穿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
秦芸还是不理他，踩着高跟鞋，踏踏地出门，肖柯当然要跟。
“你去找你朋友吗？”
“今天天气好，没有风，可以去公园。”
“他今天是不是还要参加会议？”
“晚饭带他去吃烤鸭吧，我知道有一家店，做得好，人还不多。”
······
肖柯像是不会停的话匣子。
奈何秦芸是个冰山。
秦芸约的车到了，上了车，只留下肖柯一人。
他站在原地愣怔着。
秦芸拿着邀请函去听张敏生的演讲。
进了报告厅，因为张敏生的位置在前面，座位上贴着牌，左右都有人，所以他便和秦芸坐在报告厅的后面。
再下一个就是张敏生了，他就在前排等这去了。
张敏生当时在公司时，就是当地一个有名大学的博士研究生，生活里没有什么架子，他有无视公司里的着装要求，现在穿着裁剪妥帖的西装在上面作报告，秦芸觉得还是蛮新鲜的。
拿起手机帮他录像。
正录着，余光一扫，看见肖柯猫着腰过来，坐到了旁边。
“哟，正好赶上。”
秦芸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汗。
“欸，他这个说的什么意思？”
“这个PPT上的图是怎么看的？”
······
秦芸烦不胜烦。
坐在秦芸旁边的一个女生，下面是灰蓝色的马面裙，裙尾压着一尺长的金色的飞鹤，闲云，雅树的图案，裙子中部是枝蔓的金色图案，上面是一件宽袖立领的绣有望水云鹤的白色上衣，一排六对金盘绿珠的扣子。头发盘在脑后，簪着蓝色流苏的发簪。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她正在小桌子上认真地记笔记，笔记工工整整，不时地抬头，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晃动。
看着旁边的女生那么认真地学习，秦芸觉得非常地抱歉，悄悄对肖柯说：“要是你再说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肖柯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时，张敏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