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正文卷第章中秋,词曲,悬案八月十五中秋节,天刚蒙蒙亮,东京城内就热闹起来。

    走在街边,两旁商铺都挂了花头,有些更讲究的还重新粉饰了店面彩油,入眼望去焕然一新。

    但凡有卖酒处,都将坛子酒缸摆去门前,挑了“醉仙”二字的酒旗,就是樊楼、任店、潘楼、高阳正店这等地方也不例外。

    这一日东京城皆卖新酒,大抵中午前就会售完,然后小店放下酒帘子,不再做生意,回家欢度佳节,大店如樊楼等则敞开门户,于大堂内加桌,是年里生意最好的一天。

    从皇宫到平民,家中都会摆宴,无论奢陋,好好操办一场家宴,团圆子女,都不想辜负此等美好时光。

    即便是身居陋巷的穷苦人家,也会尽全力去买上一些酒水,回家庆祝中秋,宁愿之后冒着没钱买食物饿肚子的风险,也不愿意虚度这个日夜。

    秦王府上早就备好了各色节令东西,尤其是酒,种类繁多,简直应有尽有,不过这些大抵都不是花钱来的,有军中将官送礼,也有樊楼这种地方攀附孝敬。

    大宋饮酒普遍,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男人喝,女人也喝,易安居士李清照就写过“浓睡不消残酒”“沉醉不知归路”等词句。

    李清照的父亲是李格非,进士出身,曾任礼部员外郎,乃苏东坡的学生,“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李清照的母亲为元丰宰相王珪长女,善文词,继母则为元佑旧党首脑王拱辰的孙女。

    一大家子全为元佑党人,而且和秦桧还是亲戚。

    秦桧妻子乃元丰宰相王珪孙女,李清照乃王珪外孙女,亲属关系极近,她与王氏乃亲表姐妹。

    赵柽曾于几年前写文抨击过李清照,称其词虽婉,其人却“只知嗜酒烂赌”,败坏家门风气,有损文坛名声。

    李清照填词反击,言辞犀利,步步紧逼,都中要害。

    赵柽不能敌,只好再道男不与女斗,少不与老争,就此作罢。

    这个少不与老争,实在是李清照长赵柽太多,今年已经三十有六。

    不过这乃文坛之事,倒与背景身份无关,只看文坛声名地位,自古如此,记做士林佳话,供读书人敬羡感叹。

    因为于文坛上不够声名地位,连与这二人写文相骂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前阵儿,赵柽打了秦桧后心中来气,填了一词嘲讽李清照,言之名门无后,一代不如一代。

    李清照这次却没反击,只是写了首自嘲,以她那种目空一切的性子,这已算是在微微低头。

    赵柽一时不免得意。

    此刻秦王府内戏台和月台都已搭起。

    戏台宽大,披红挂彩,后面班子里的人正在化妆换衣衫,马上就要上台表演。

    大宋的戏曲其实是杂剧,由各种歌舞、正曲目和杂戏组成,其中只有曲目是正戏。

    演出时先演一节由五个角色出场的小歌舞,称为“艳段”,再演“正杂剧”,其中正曲目是以大曲曲调演唱故事,杂戏则是惊险杂耍或是一段滑稽戏。

    宋杂剧上承隋唐的参军戏和歌舞戏,在这个基础上吸收曲艺歌乐,下启元剧的扮演说唱故事,开正戏主流叙事先河。

    这边戏台准备上,那边已经在排列桌椅,前面只有一张椅子带圆桌,自然是赵柽坐的,后面林林等等又排了百十来个,多余的是给碎玉楼准备。

    碎玉楼里几乎都是没有家业之人,本来更多,但被赵柽派出去一些,如今只剩下几十个,赵柽大早便下令关店,都来府上过节。

    这时不过早饭刚毕,府内就热闹的不行,不但碎玉楼的人有坐处,就是府内有职位的也都安排了位子,至于一些下人只要手上无活,亦都可以过来看戏。

    赵柽换了身新袍子,通知下去后便来到台前,众人一起问好,他坐下后回头去看,大宋此刻对男女尊卑的规矩不多,身后却是女眷排在了头里。

    小娘、简素衣、戚红鱼都已到场,戚红鱼还带了赵盼儿,想来茶店今天也是停业大吉。

    他拿了戏单瞅上几眼,微微摇头,杂剧就是杂剧,正目不多,自唐以来便是如此,至于其中的曲调大抵由相同宫调若干曲牌连缀而成,与词相似,有大曲、法曲、曲破、诸宫调、词调等,往往“一宫到底”“一韵到底”。

    其实无论曲或是词,都继承隋唐,相似较多,都须按照声律固定格式填写。

    但曲更活泼些,可在某特殊声律下增添字数,所以按曲牌填曲,字数未必一定相同。

    而词固定格子,不能增字,但曲特殊的格子内可多填一两字,但唱出来须速度加快,保持声律不变。

    还有个区别就是,词的韵脚相对曲而言通常都比较稀疏,仅少数词牌可转韵或平仄互押。

    而曲的韵脚会更加密集,很多曲都是句句押韵、一韵到底。

    这一朝盛行词,但往往也唱曲,教坊司乃至秦楼楚馆,是不只唱词的,也会唱曲。

    而戏台上却也不单唱曲,有时候正目里也会唱词。

    只是词的传播更广,词甚至个别时候还被加入到科举之中,而曲大多须要夹杂在大曲之内演唱。

    所以文人填词的多,填曲的少,毕竟填词更有助于扬名,而曲受到正目大曲限制,往往单拿出来听不出分数意思。

    所以,长此以往,便是词盛曲衰,自唐之后,这两种文学形式,词从中拔了头筹。

    赵柽将戏单递去给后面的小娘,那日他在小楼里说了要予小娘名分之后,便即离开,并未做些旁事。

    小娘与戚红鱼简素衣几个看了戏单,点了几出戏目传给戏团子班主,前面便开始演唱起来。

    先演一节五个角色出头的“艳段”,然后才是正目。

    头一个出场的叫末泥,戴着黑漆噗头,脸却有如明镜,穿描花罗襕。

    第二个则叫引戏,系水犀角腰带,裹红带绿叶罗巾,黄衣襕长衬短靴。

    第三个叫副净色,裹结络球头帽子,着役迭胜罗衫,口中念着杂文。() ()

    第四个叫副末色,言语生动,衣色繁过,填腔调曲,打诨发科。

    第五个叫装孤,扮做眼目张狂,额角涂一道明戗,面门抹两色蛤粉,裹一顶油腻旧头巾,穿一领邋遢戏袄,浑耍一副无赖模样。

    五人兜转回演,又来歌舞优人,散做乐工,吹吹打打,正目大曲才将开始。

    戏台上不住来往,说说唱唱,台下人除了赵柽之外都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赵柽却瞧得心头寡淡,翻跟头打把式不讲,只听那曲儿唱的,大抵词不达意,不知谁胡乱填写,白白糟蹋了这几百年传下来的声调。

    就在他心中无聊之时,外面忽有管家来报,说是茂德帝姬和益王来府。

    赵柽闻言便是一愣,他得罪了道君皇帝,所以中秋节宫内摆家宴不曾叫他,可这两个在团圆日出来做甚?

    益王就是赵棫,是赵福金的同母弟弟,赵福金这一脉虽然母亲去世早,但皇子皇女身上的殊荣并不少,几个皇子早早就封了王,远不是赵构等一些皇子可比。

    他想了几息,觉得有些不对,站起身道:“让他们过去书房。”

    赵柽在书房待了片刻,就见赵福金和赵棫走了进来。

    赵福金穿了身鹅黄色的宫装,小脸上隐隐有泪痕,看见赵柽先行一礼,还未待说话,那边的赵棫却大哭出来。

    赵柽见状皱了皱眉,赵棫和赵构同岁,今年都是十一二,虽然还不算成人,但宫内早熟,兼之赵棫性子梗强,所以极少会哭,赵柽还在宫中时就未见过。

    “二哥……”赵棫哭道。

    “这是怎么了?都坐下说话。”赵柽一时摸不着头脑:“今儿不是中秋吗?你们怎么还出宫了,官家竟也允许?”

    两人坐在椅子上,赵棫哭个不停,赵福金只能安慰,半天后赵柽又道:“福金,你来说。”

    赵福金瞅着赵柽,小声道:“二哥,八哥儿他被爹爹贬为庶民了!”

    “嗯?!”赵柽闻言便是一愣,赵棫乃是道君皇帝第八子,封为益王,怎么可能会贬为庶民呢?

    “福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贬为庶民了?”

    赵福金闻言眼圈一红,低声道:“二哥,今早也不知为什么,爹爹忽然大发雷霆,在延福宫把所有的皇子皇女都骂了一遍,就算不在身边的也骂了,随后就下旨将八哥儿给贬了,根本……根本不知是何原因。”

    赵柽伸手摸了摸下巴,忽地心中想起一事,不由长吸一口气,北宋末年,确实有这么一桩皇室疑案。

    在《宋史》和《宋大诏令集》里都有记载,“八皇子棫,贬为庶人”!

    但是,虽然有明确记载,但却都没有阐明赵棫被贬的原因。

    不说《宋史》,那《宋大诏令集》原名《本朝大诏令》或《皇朝大诏令》,是北宋九朝诏令文书的汇编,是宋绶子孙在南宋高宗绍兴初年编纂,距离宣和年间极近,断不会出现记载错误的情况。

    在士大夫治天下的宋朝,皇帝贬皇子为庶民极为罕见,而且不述原因,更是自古未有!

    赵柽看着姐弟二人,一个梨花带雨,一个稀里哗啦,这时赵棫忽然叫道:“爹爹把五姐也给骂了,比骂别人都要狠。”

    赵柽闻言心中更加疑惑,道君皇帝一向对赵福金疼爱有加,怎么又会骂得比旁人狠?

    他不由道:“官家是如何骂我的?”

    赵棫抹了一把眼泪:“爹爹……爹爹他骂二哥是乱臣贼子,孟德之流,还骂太子是废物,忤逆不孝,骂三哥绣花枕头,不堪重用!”

    赵柽闻言嘴角抽了抽,这……这骂得可够狠够重的啊!

    他这个倒没什么,骂着出气而已,谁能信他是乱臣贼子?他可是忠臣!

    可骂太子忤逆不孝,这个实在有些重了,太子忤逆不孝那还当什么太子?

    看来道君皇帝火气很大,骂他们三个都这样了,骂眼前的姐弟说不定如何!

    只是赵柽也弄不明白何事,后世没有记载原因,这边听姐弟说是突然大发雷霆,那就是说也没有道出原因。

    不过道君皇帝虽然昏庸,但不是那种暴戾之君,并不是那种动辄打杀的人,何况对自家子女,这其中肯定大有古怪。

    道君皇帝一向以儒雅自居,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赵柽都感觉不可思议。

    毕竟将一位皇子贬为庶民,且不给出理由,这种事情是要被天下议论的,这可与道君皇帝一向经营的儒雅形象相悖。

    赵柽想不明白原因,毕竟在历史上这也是一桩皇家疑案。

    他看着姐弟二人道:“今日宫内可否设宴?”

    赵福金摇头道:“爹爹下令不许摆宴,谁也不敢去提此事。”

    赵柽心中愈发想不通,居然连家宴都省了,他安慰道:“此事留后再说,一会儿随我先去看戏,晚宴就留在府中好了。”

    随后又聊些别的,赵柽带着两人去看戏,前面又加了两把椅子,多上了月团小饼,这戏一看就是半天,两人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接着到下午,府内大摆宴席,足足开了二十几桌,倒是喧喧闹闹,热烈得紧,直到天色擦黑才告结束。

    这时府内的月台之上已经摆好了贡品,宴会散罢,赵柽带众人去赏月,赏完月后戏台上开始唱夜戏。

    赵柽瞅着无趣,便道:“不如去外边转转,就不知道哪里有节目。”

    赵棫毕竟年岁小,此刻便有些忘却贬谪之事,叫道:“二哥,不如去河边看灯,听说今晚的河灯有灯谜可猜。”

    中秋节放的河灯上确实都有谜语,就是没什么太高奖励,大抵只能赢个灯放,赵柽道:“可惜之前没想过,如今想要租画舫观赏却是不可能,只好在河边看看。”

    赵福金想了想:“也可以去尚书省和太学等处,听说今天晚上不少地方都有露天诗会。”

    “诗会?”赵柽点头,中秋节确实不少地方开诗会,其中当以太学规模最大,他笑道:“那就先观灯,随后再去看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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