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护身符的外观一言难尽,但鉴于它功能性强,冉竹还是强忍着将它捡起来,塞回系统的储物栏里。

    夜幕降临,周遭的环境变得昏暗起来。

    冉竹点上提灯,慢悠悠往回走。

    走着走着,隐约听到前方有动静,她眯着眼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不想在长廊转角,竟然遇到满身血气的尤清寒。他面色苍白,眼神恍恍惚惚,有些步履不稳。

    冉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师兄,你怎么了?”

    尤清寒抬眼,看见她的面容,又默默地垂下眼:“小竹子,我杀了人。”

    冉竹一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立马联想到那几个整天缠着他的丫鬟小厮。

    她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你、你杀了谁?”

    他语气冰冷:“我在这里,居然发现了当年害我尤家满门的几个散修。我将他们全都杀了。”

    “什么,他们居然困在秘境里?”冉竹大为惊讶,“怪不得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们。”

    尤清寒的身世,她听盛名这个大嘴巴说起过。

    他家本是修仙世家,近几百年由于子孙才能不济,逐渐落魄。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丁虽然不兴旺了,家底还是有的。

    俗话说得好,贼最惦记的,就是君子怀璧,还手无缚鸡之力。

    尤家被几个不干人事的散修算计了。兽潮的时候,尤家能提得动剑的都上了前线,后院的留守儿童和老弱病残就遭了殃,被那几个散修屠满门了。

    散修们洗劫了尤家,把宝库里珍藏的极品法器都卷走了。他们心虚,怕遭到报复,又在半路埋伏。

    前线跟妖兽斗得两败俱伤的尤家父兄,临死也没料到,自己会在归家途中遭到一群人的暗算。

    至于尤清寒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拜师到合欢宗的,盛名没打听到,他自己也从来不提。

    如今再看他的样子,眼睫微润,瞳仁无光,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冉竹抓紧他冰凉的手指:“师兄,添足说了,在这里杀人,现实里那人也会死的。恭喜你大仇得报。”

    她感觉尤清寒的身子微微一抖,随即安静了下来。

    良久,他忽然靠近,在她耳旁低声道:“小竹子,他们几个在这里是运送赈灾粮的差役。我杀了他们,会有许多人饿死。”

    冉竹愣了愣,脑子不自觉地开始消化他说的话。

    饿死的人也一样。或许原身是大能修士,又或许是普通百姓,总之在秘境内死亡,现实中也会殒命。

    尤清寒声音低沉,仿佛沾染了夜晚的湿气:“我明知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都杀了。而且我现在没有丝毫的愧疚,你觉得这样的我,可怕吗?”

    冉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就像幼时,她不知道时时刻刻心系飞叶城百姓,也不知道要为了什么狗屁道义放过仇人。

    这也是淮中林看不上她的地方。

    尤清寒没说话,只是忽然将脸埋进她肩膀,泪珠短暂滴下,灼热地晕开在她锁骨之上。

    *

    夜晚无风,出奇地闷热。

    像是暴雨将至,倦怠都消散于泥土之中。萤虫低飞,飞蛾寻火,连窗台下的杂草也无精打采。

    淮璃在此处打探了一日,终究还是没找到出去的破解之法。

    王府中转了几圈,他百无聊赖,没来由地总是想起小妖女——

    之前终日跟着他,如今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眼见乌云遮月,是要下雨的意思,他索性往回走,不想再在园子里瞎晃。

    转过曲折的长廊,竟见前方有一盏提灯跌坐在地上,光影四碎。

    在昏黄的烛火之上,两个人影相拥在一起,时而轻言细语说着什么话,时而耳鬓厮磨,举止亲密。

    淮璃站在原地没有动,凉凉地望着他们,直到那个男子起身离去。

    男子走了好半晌,少女仍在发呆,连提灯都忘记捡起来。她双眼迷离,耳根在烛火的映照下,亦看得见红晕。

    兴许是这沉郁的天气,他忽地有些心闷气短。

    像身后那被风吹得零零落落的黄叶,碾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转身欲走,却听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唤他:“淮璃。”

    他凝住身形,缓缓转过身去。

    少女已经起身了,手里挑着莲花提灯,晶亮的瞳仁里倒映着水色,望着他,像一朵带着露珠的桃花:“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冷笑半声,浅浅的戾色隐在眸中:“散步啊。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你们在此处调风弄月。”

    “?”她一听便惊住了,呆呆地只剩下眨眼,半晌回过神来,脸颊红了两片,“你胡说什么!”

    少女嘴里否认着,可那两颊的绯红,却像是此地无银,将方才那旖旎的场景重现了出来。

    淮璃不由地攥紧指尖,黑眸一片寒意。

    “呵,不愧是合欢宗。”

    冉竹的情绪冗杂,正没宣泄口,一听他这话顿时火了:“合欢宗怎么了?”

    猝然挨了她的脾气,淮璃又憋闷了几分,也没好声好气:“没什么,无非是感叹‘名如其宗,人如其实’。”

    这是在找架吵吗?阴阳怪气的,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我们就是如此,你不喜欢就走开,没人拿刀逼你在此,”冉竹两颊通红,头上的双丫髻也气得一抖一抖,冲淮璃吼道,“反正我们都是邪道妖人,等你出去,带人把我们灭了就是!”

    她越说越气,想到自己那艰难又可恨的主线任务,经不住把怨气全撒了出来,拳头都攥得紧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纸。她也不知道追了个什么货色,狼心狗肺不说,嘴还臭。

    淮璃倒是没再继续跟她吵,乌亮的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

    他总是耐不住脾气。本想将她哄好的,哪知话到嘴边,越说越伤了。

    第一次见她生气的时候,只觉得生动可爱,像小猫露出爪牙。如今却是另一副气到委屈的模样,让他无所适从,细细密密如有芒刺挠心。

    他心中怅然,低低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我本意不是想说你……”

    冉竹兴许是气上头了,没听出这明显示弱的语气,丝毫没考虑到偃旗息鼓:“说我师兄也不行。”

    “师兄”两个字说得顺溜,横竖带着亲昵,十分烫耳。

    他胸口更加烦闷,忽然往前逼近了一步:“你家师兄千好万好,就我什么都不是?”

    之前说什么——也可为了他出头。结果当他和尤清寒两个人碰到一起,竟连一丝的偏颇都讨不到,灰溜溜的像个笑话。

    从来都是他将别人损得颜面无存,他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

    “我、我没说你什么都不是啊。”冉竹有些发愣,再看少年脸色煞白的模样,火气半路凉掉。

    听这语气,跟小孩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拈酸吃醋。

    她大着胆子摸摸他的头:“淮璃,我其实是很在意你的。但我认识师兄比你早了十五年,师兄妹的感情自是不同,若你觉得我偏了他,那是正常的。”

    几秒沉默后,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失笑:“正常吗?”

    说话间,他靠得很近,本来葱郁的少年气息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侵略性极强的魄力,不由分说地包裹住她。

    她微微仰头,几乎能看清少年黑眸之上低垂的眼睫,和瞳仁里倒映的绚丽星河。

    他笑问:“我们也如此,正常吗?”

    冉竹浑身都僵住了,仿佛被山里的狐妖魅惑住的过路书生,睁着眼,大气都不敢出。

    少年见了她的样子,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瞧你……方才和尤清寒又搂又抱的,如今却是一副笨鸟的样子。合欢宗的女修,不都是惯会勾男人的妖精么?”

    啊这……这是在骂她,还是在怀疑她的业务能力?

    她特别泄气,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不由地回想起荆瑶瑶教给她的三点秘诀——

    别人用了就是《半炷香,让男人为你花费上千灵石》,而她用了以后无事发生。

    淮璃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还是说,你们‘一心道’只勾引心仪的男人?”

    所以对尤清寒万般亲昵,对他却只剩下客气。

    冉竹一脸呆然地点头:“是啊。”

    他陡然气结,像冷不丁被人用凉水从头浇到脚,血液都郁结成冰。

    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傻傻地问这个问题,又在期待些什么……

    冉竹似乎感受到什么,觑着他的脸色,剖开了自己过去的伤痛:

    “那几招,我只对你用过,还没什么效果。”

    荆师姐那些秘诀,什么撩拨呀、什么爱心呀,竟还不如摸头,能涨好感度1%。

    她尚在回顾攻略经验,少年的脸色却已经不知不觉好了很多,黑润的眸光稀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的?”他闷了好久,眼神千回百转,到头来却只问出了这两个字。

    冉竹点头如风:“真的。”

    他轻微吸气,莫名不安地盯着她:“别骗我……”

    冉竹心虚地回想了一下:“没骗你。”

    毕竟系统给她的攻略对象,只有你一个人啊。

    听到此言,他旋即放开了她的手腕,眼神转暖。

    头顶的云完全盖住了月光和星光,风雨欲来,一点儿也没有明朗的感觉。

    天地不能鉴,日月均不明。可是他还是相信。

    他望向面前提灯的少女,心事都藏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柔软磁性:

    “快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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