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冉竹便到浮生岛的法器库挑选宝贝。

    今日法器库当值的库管,是冉岛主座下的外门弟子。他见冉竹前来,便立刻换上一脸亲切殷勤,跑上前来:“大小姐,来挑东西?”

    “嗯。”

    “您随便看。岛主都交代过了,您需要什么只管拿,回头我们记录一下就行。”

    在这种气氛下,冉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说“全都给我包起来”的冲动。

    这位库管似乎是个话痨,不仅想法多,还见不得冷场。

    他也不带停顿的,立马就给自己加了台词:“大小姐,您是不是要给尤公子挑法器?尤公子虽然修为高深,乃人中龙凤,但本命剑还未定下吧,不如看看这边……”

    本命剑?

    冉竹嘴角一抽。这玩意大概就是后面剧情里给她一剑穿心,让她挂掉的东西吧……

    现在给自己挑一个死亡道具可还行?

    想到这里,她眼神坚定起来,转头问话痨库管:“都有些什么好剑?”

    库管一听就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地方,连忙笑呵呵道:“您看这柄剑,自带剧毒,可令中剑的敌人皮肤溃烂,痛苦而死!”

    冉竹:“……很好,下一把。”

    库管:“那不如这个,用的是千年玄铁,附带冰冻效果,中剑的敌人血液凝固,经脉寸断!”

    冉竹:“……停。额那个,你这儿有没有……有没有能让中剑的敌人好受点的?”

    库管:?

    千挑万选,冉竹终于找到一柄剑刃锋利又薄如蝉翼的“梦中情剑”。这样的话,一个月后她就可以尽量做到无痛殉职了。

    不过她今天到这儿来,本意并不是为了给尤清寒找剑。

    她将剑放在匣子里,转头问库管:“这儿有没有那种买菜神器?”

    库管的小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机械地张嘴重复:“买菜神器?”

    他估计抠秃脑袋也想不出,“买菜”和“神器”这俩词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冉竹见他眼神迷离,就知道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所以她决定具体阐述一下买菜神器的功能,扫清沟通障碍。

    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某购物网上见过的“买菜平衡车”,开始一边比划一边描述:“就是那种……可以自动跟随主人移动,有超大容量、也可外接购物篮,外形高大上又酷炫的法宝。”

    库管小哥恍然大悟,有种“亲,我懂你”的通透感。

    然后他给冉竹推荐了几款灵兽坐骑。

    “大小姐,您请看这边,有黑金麒麟、黄羽火凤凰、吊睛白虎、红毛凶狮……都是驯化过的,绝对忠诚,你让它往东,它绝对不会往西;你让它外挂购物篮,它绝对不会外挂储物袋!而且外形高大威猛,让主人倍儿有面子!”

    虽然听起来有点牵强,但做人嘛,不能对生活有太高的要求。

    毕竟洒水车的外形,实在是太钢铁硬汉了,开出去逛逛没问题。但开去买菜,明显还是有点过了,有可能会被当成菜市场恐怖分子。

    在这种情况下,坐骑小而灵活,还能够萌萌哒,就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于是冉竹选了一匹看起来就很能扛的白马,叫什么映雪神驹,浑身白得发光,背上长得两只可爱的小翅膀,特别仙。

    挑完灵兽,冉竹就带着它直奔尤清寒的客房,好说歹说,要拉着他出去逛菜市。

    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太抗拒。虽然依然是沉默不语,但周身的气息却比昨夜更柔和。

    在浮生岛外有一个挺大的镇子,叫古鸿镇。

    这儿因为紧邻水路,商业挺发达,一条街的铺子犹如我在江上的游龙,花样繁多,商品琳琅满目。

    尤清寒跟在冉竹身后,缓慢地挪着步子。他不由地目光四顾,却是一片茫然。

    周遭的繁华似曾相识。一样的街市,一样的游摊,一样的叫卖吆喝。跟太安城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久没有置身这般人来人往之中了。过去十年的记忆,都是充满铁锈猩红,空荡荡的街头,只余下血的味道萦绕在上空。

    再大的风,也吹不散这股血腥味。

    有一群小孩嬉闹着跑过他身旁。他不由地身子一抖,退了半步,目光瑟缩。

    在太安城,若是有人飞速靠过来,不会是什么好事。都是发病的人,张着血盆大口,撕咬、啃噬……

    “师兄,快看那个!”

    一声清脆而爽朗的少女嗓音将他拉出回忆,他抬头,循声望去。

    少女兴奋地望着前方的杂耍,忽然拉住他的袖口,嘴里不住道:“跳火圈,这火烧得可真够旺的!让什么灵兽去钻啊,也不心疼下它的毛毛,燎到了谁都会emo的……”

    他眉心跳了一下:“你方才叫我什么?”

    少女直接僵在了原地,笑容瞬间凝固。

    然后她甩了甩头发,若无其事地转头:“尤公子,你看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渊源颇深……我称呼你一句世、世兄,可以么?”

    尤清寒:“……随便你。”

    冉竹真想一掌拍死自己。

    这该死的习惯啊!一不注意就喊出来了!

    以前在合欢宗,也有过和尤师兄一起出谷逛街的经历,氛围太相似,她的脑袋和嘴都分不清状况了。

    好在尤清寒也不感兴趣,高冷的人设让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冉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三告诫自己要特别注意嘴瓢问题,这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隐患。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紧绷的脊背渐渐松弛,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烟火气,有种动静相宜的和谐。

    这如同画儿一般的情形,引得四周做买卖的小媳妇、大姑娘都斜着眼偷偷看他。

    “这才像师兄。”

    她也看出了神,不禁对着系统自言自语。

    师兄身上固然有苦难和冷漠,可是更有一种坚韧之气。他从来都不是自弃的人,他只是对认定的事情有一种持之以恒的执拗。

    为了达成所愿,不择手段。

    *

    还没正式进入菜市,冉竹就已经买了两大口袋东西,挂得映雪神驹的俩小翅膀都塌了。

    这不,她看见一家蜜饯铺子,又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非常好,这儿的糕点品类齐全,看起来就特好吃。

    师兄当年就好甜口。他俩将谷外蜜饯铺子里大大小小的糕点,全都吃了个遍,铺子出新的速度完全追不上他们的口味。

    冉竹十分满意,冲着卖糕点的婶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大手一指,豪气万丈:“请帮我将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全包起来!”

    婶子的嘴咧得比她还大,笑呵呵道:“好啊,姑娘。不如你过来,再看看这边,有新出炉的。”

    “好啊~”冉竹欢快地换到了另一头,眼睛瞬间亮了。

    她不负所望地开展指着那一排排的糕点,如鬼子进村扫荡一般,挨个挨个地点。

    “这个、这个、这个、这……”

    她的手指骤然停在半空中,话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尤清寒不由地偏头看向她。

    她出了神,整个人似乎都游离到了天外,眸底泛起失落的凉意。

    是不属于此处的凉意。

    很快,她深吸了口气,面色恢复如初,连嘴角笑起来的弧度,都刻意得和方才的一模一样。

    她手指大大地一划,跳过眼前的糕点,指着最后那碟绿豆糕:“还有这个。其他不要了。”

    婶子笑道:“好嘞。”

    尤清寒就立在她身旁,她刻意跳过的糕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糕点上面钉着木刻名牌,他歪头看了看,不禁喃喃念出声:

    “花生酥?”

    这次他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中流淌过满满的黯然。

    “为什么不要这个?”尤清寒往前一步,捉住了少女想要缩回去的手腕。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几下,却没能脱开他的手。

    “我以前喜欢吃,”她转开眼,躲闪开他问询的眸光,“但是如今不喜欢了。”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她低头,声若蚊呐,“心里发闷。”

    尤清寒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猝然有些焦躁。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一直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她的那些不易察觉的神伤,也不是为他而起。

    可是他最终也没说出个什么。

    “走吧,”他轻轻接过少女抱在怀里的大食盒,“不是说还要去菜市么?”

    少女点头如风:“对对,我们要快些去,晚了就散市了。”

    她急匆匆往前奔了几步,刚刚那群奔跑着嬉闹的小孩,此时又叽叽喳喳地跑回来,差点撞到她。

    孩子们正拿着竹竿,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嘴里吵嚷“捉大妖哟”。虽然乱七八糟,但不知为何令人看着就不由地会心微笑。

    冉竹愣了一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剑。

    “尤公子,这个是我送你的。”

    尤清寒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并没有推拒,伸手接过了剑,道:“多谢。”

    冉竹见他接了,心里不禁有些高兴。

    本以为他这样的性子,绝对会不为所动,甚至全程冷漠脸。

    他单手持剑,另一手轻轻拂过剑身,忽然道:“这柄剑叫什么?”

    冉竹笑道:“好像还没有名字。反正是你的剑了,不如你给它取一个吧。”

    他点点头,沉吟半晌,道:“黑曜。”

    冉竹一怔:“什么?”

    他回眸看向她,坚定道:“黑曜剑。”

    黑曜剑……

    明明这柄剑,跟上个小世界那浑身漆黑的黑曜剑没有半点关系。

    为什么要叫黑曜剑?

    她心中没来由地慌乱,奇怪的想法冲口而出:“我这儿也有一柄没名字的剑。若是要请尤公子赐名……你会取什么名字?”

    他接过她递来的剑,拿在手上翻看了一下,抬眸道:“白星。”

    黑曜。白星。

    冉竹心里咯噔一下。

    明明眼前这个他,是平行世界的人,和尤师兄毫无关系。

    可是在第一时间,于他心底浮现出的剑名,居然是黑曜和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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