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帮派和公司
约翰有理由相信,欧洛丝经历了来到伊甸城后最满意的一次外勤。
她在满头大汗的领带夹身上,收获了相当程度的情绪价值,笑得合不拢嘴,也顺利套取机房里最后一组秘钥。
领带夹面如死灰。
当他真被放出去的时候,反倒显得局促和恍惚,在走出别墅移门的那一刻,被冷风吹醒,非常明显地在发抖。
胳膊和腿都断了。
伊甸城的灯红酒绿朦胧遥远,曾经混得风生水起的世界离他而去,现在每一个小角落里都可能藏着追杀他的枪手。
领带夹打了个冷颤。
他失去财富、地位、情报和背景,却还要鼓起勇气苟活下去。
约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他的背影说。“我走出去赏他一枪吧。”
“别那么温柔,约翰,报仇也得有始有终才行。”
欧洛丝坐在客厅里。
周围摆满设备。
十几根粗细不同的数据线从地下室延伸上来。
约翰问她。
“现在你有了一大堆上流社会的腌秘密,接下去要怎么处理?”
“花点时间,挨个联系当事人。”
“成为下一个领带夹吗?”
“哇偶,当然不……我会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再将原文件归还,哪怕只是让他们每个人付我一块钱也行。”
“区别在哪儿?”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交出的秘密,在处理情报的过程中,逐渐把我在欧洲的资源对接到伊甸城,会省下很多打关系的事件。”
屏幕上飞速闪过数据流。
欧洛丝起身倒水,路过约翰的时候贴上脸颊。“不处理下你的战利品吗?”
【任务目标更新】
【拒绝欧洛丝,离开别墅。】
【当面读取数据芯片。】
约翰坐在沙发上,将领带夹给他的芯片插进数据槽。
欧洛丝站在他对面。
她握着冒出热气的水杯,两条改装过的义肢撑在沙发上,弥赛亚义眼不断闪烁,准备分析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数据载入中……】
约翰瞳孔里微光闪烁。
视野被蒙上滤镜,从角落里不断弹出一个个文件夹。
【铁邦物流人事档案】
约翰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跟一个运输梯队的同事,其中也包括参与柏拉图实验被毙掉的杰夫里。
里面有详细名单和伊甸城居民信息。
约翰飞速浏览。
他的眉角突然抽搐了一下。
画面定格在其中一份档案上。
这串运输司机的编号他倒背如流,资料显示该员工出生在旧美国北部,十七岁来到伊甸城,两年后入职铁邦物流,拥有超过五年驾龄……
【姓名:约翰查韦斯】
照片上是个脖子带纹身的陌生人。
约翰翻遍了档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照片,忍不住再次浏览这个姓查韦斯的家伙,然后发现他的履历跟自己一模一样。
“哇偶,你竟然真不知道。”
欧洛丝眯起眼睛,露出思考的表情。“难道说你骗人的技术已经能瞒过数据了吗?”
“法克,你看过这些档案?”
约翰忍不住反问。
欧洛丝点点头。“这是领带夹从铁邦物流数据库里调出来的,手脚很毛糙,邝鑫帮你擦痕迹的时候复制了一份给我。”
“这他妈是谁……”
“不是写在那里吗?他是约翰查韦斯,现在最有趣的问题是……你,是,谁?”
“法克,我是约翰。”
“你没有撒谎,这就有意思了。”
欧洛丝传给他几张照片。
这里面有外勤记录,就医记录,甚至有每年缴纳员工社保的阶段性照片,还有签署考勤确认书的人脸扫描。
全都是约翰查韦斯。
欧洛丝语速极快地询问道:“关于年康科德运输订单,有什么印象?”
“额……等等。”
约翰皱起眉头,回忆疯狂涌现。
“我进入公司的次年……大概……圣诞节前后吧,距离伊甸城两百公里的位置,超过五十名的放逐者车队袭击……”
“那群疯子点燃了油罐车……随行的战斗小队就活了两个……司机全都是二级工伤……我差点用炸弹跟劫匪同归于尽……好不容易等到增援。”
约翰絮絮叨叨地说出细节。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段段不同的画面。
欧洛丝点点头。
“你还记得受伤情况吗?”
“全身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烧伤面积,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左脚小指断裂,虎口严重拉伤……”
约翰说话声越来越小。
他皱起眉头俯视自己的身体――那些受伤的位置全都被义体和人造革取代了,找不出确切性的证据。
“全对上,很准。”
欧洛丝把当时的就诊记录发送过去。
她有太多理由去调查约翰了,作为突然冒出来的街头新星,可以说是非常优秀,要用之前总得摸摸底。
但随着调查逐渐深入……
欧洛丝却发现这座城市没有约翰来过的痕迹。
邝鑫拿到员工档案以后,他们又做了一次详细的背景调查,找到的全都是另一个姓查韦斯存在过的证据。
“简直胡扯,我他妈脑子里记得这辈子的点点滴滴,还需要证明我是约翰?”
“问题就在这儿。”
欧洛丝抿起嘴巴,没啥大惊小怪的。“我能看得出来你没撒谎,所以关于身份认知这件事上,你有什么线索吗?”
约翰揉了揉疲惫的脸。
他提到了杰夫里,也就是那个被柏拉图抓去做实验的铁邦物流员工。
“有个叫俾斯麦的,是什么实验室主管,好像在弄记忆相关的技术,会有联系么……”
“我大胆猜测一下。”
欧洛丝在沙发上盘腿做出瑜伽动作,相比于愁眉苦脸的约翰,她更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者,始终保持一种看热闹的态度。
“你可能获得了约翰的完整记忆,另一种就稍微疯狂点了,是有人在刻意篡改你的人生轨迹。”
“拿我的生物信息去匹配!”
“我已经试过了,伙计。”
欧洛丝的调查比他想象中要彻底。
邝鑫找到了铁邦物流的员工就诊记录,也就是最后一单任务结束后,约翰惨遭开除的医院。
监控摄像头里是约翰。
他当时提取的生物信息,却跟数据库的查韦斯匹配成功。
“我能想到的第三种可能,就是你们除了脸以外其实都是一样的……懂我意思了吗?”
“整容手术,扫描下试试看?”
“我试了,你每天照镜子不也能看见么,数据库里都认为你现在这张脸就是约翰,有意思吧。”
欧洛丝笑笑又说道。
“这份员工名单,我也调查了,跟你同一个运输梯队的同事全部失踪,估计跟杰夫里一样,都被打包卖给了柏拉图实验室,哦对了!”
她把当初邝鑫调出来的事故视频也发给约翰。
“根据现场的事故报告,他们只找到了你,没有找到那个姓查韦斯的家伙,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至少现在,从生物扫描信息的角度来说……暂时只有一个约翰,要是以后哪个角落再冒出来一个,故事就更有意思了。”
“法克!”
约翰喘着粗气瘫坐在沙发上,左轮垂放在手中。“到底他妈是谁,要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
“我不知道,约翰。”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
“我要为你的人生惊讶么,亲爱的,我经历过比你更屎的事情。”
欧洛丝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衬衫将傲人的曲线展露无疑。
她指向旁边的设备终端。
“你只要翻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就会知道世界上有秘密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在故事里当主角,见惯了也就那样吧……”
约翰没觉得轻松多少。
欧洛丝已经调查过名单,现在想找个老同事对峙一下都没机会。
线索似乎又断掉了。
“别这么沮丧嘛,亲爱的,通常来说,假如有人费劲搞你,肯定会有后续的,到时候谁过来露头就照着脑袋来一枪不就行了。”
“我没时间。”
约翰用枪敲了敲脖子。“网络监察给我脑袋里安了个会要命的东西,他们觉得我跟黑墙对面的鬼东西有联系。”
“对我这么诚实真的好吗?”
“再糟糕能变成什么样呢。”
约翰似乎释怀了。“西区雇佣兵都以在领带夹手底下做事情感到开心,接大活,杀狠人,成为大人物,结果这位中间人在你面前连一天都没撑住。”
欧洛丝没接茬。
这趟工作基本都是她在操心,约翰占便宜,后面还要给她干活还债。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
但是想起被炸毁的丹妮街公寓更加心烦,黑金帮不是慈善家,频繁闯祸擦屁股,还把网络监察招惹到博拉戈俱乐部附近……
“我觉得维托先生也很难办。”
约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欧洛丝觉得是小问题,帮他在领带夹的豪宅里选了几样纪念品,带给维托先生当礼物,或者说是公寓受损的赔偿。
【物品:苏格兰威士忌】
【物品:意大利苦杏酒】
约翰左右手各握着一瓶酒。
欧洛丝看出他的疑惑,反问道。
“如果让你挑选礼物,会带什么给西区话事人?”
“额,金表,首饰之类的?我看他们都很喜欢把黄金弄在义体上。”
约翰回答得很诚实。
欧洛丝撇撇嘴,随手拉开抽屉,从领带夹的表柜里取走几款带有黄金的。
“这些也拿去,但不能给维托先生,就给帮派中层往下的小头目。做好准备之前,注意社交,不要轻易地背叛自己的阶级。”
“你在给我讲大道理?”
“是人生经验,约翰,就当是你保持诚实的奖励吧。我处理情报大概需要两天时间,你回去好好调整状态。”
欧洛丝在豪宅里游荡,随意翻看,对着跟在后面的约翰说道。
“把你切下来的肾脏寄到这个地址,到时候我要带你见一个客户。”
她转过身轻轻敲了敲约翰的胸口。
“保持联系,佣兵先生。”
远山别墅区静静悄悄。
那些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还有价格高昂的全天候机器人,都也没有防住欧洛丝的攻击。
那是来自另一个层级的力量。
约翰坐上车。
他回望了一眼座奢华的大堂,没有羡慕,把手搭在车窗边轰起了油门。
【伊甸城-博拉戈俱乐部】
约翰的跑车有会员认证,直接驶入核心区。
建筑内外灯火通明。
保镖全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远远看见他,义眼就开始闪烁,轻轻抬起机械臂阻拦。
约翰走的这条路直达内部办公室。
“我找维托先生。”
“他今天有客户,你得稍等。”
壮汉语气还算礼貌。
约翰没说话,退回屋外做了个扫描。
这两位保镖的植入体价格不菲,跟黑金帮常见的嫡系成员风格不同。
【势力:精氪重工安保部】
“嗯哼。”
约翰知道了客户的身份。
他回到银骑里听歌等待,半个小时后,就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公司狗驱车离开。
维托先生看起来比平时严肃。
约翰可能是跟欧洛丝呆得有点久,甚至都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技巧。
这位帮派话事人依旧是私订衬衫,搭配昂贵的手工马甲,抽金苹果的雪茄,甚至没有追问约翰在公寓里捅出来的篓子。
他只是淡定地抽烟,咒骂网监是混球。
约翰跟其他雇佣兵一样,安静坐着,现在听听其他人的烦恼,好像真能让自己变得轻松些。
至少在这操蛋糟心的城市里,失眠的不止自己一个。
维托拉塞尔注意到那两瓶酒。
“谁给你挑的?”
他说这两瓶酒都是拍卖款,是顶级富豪才会存储的收藏品。
“法克,我还以为有问题呢。”
“确实有,约翰,这东西很对我胃口,让你带到我的桌面上,说明对我的兴趣爱好很了解,甚至连饮酒习惯和期待值都摸得很清楚。”
维托拿开雪茄。
他的双眼在烟雾和灯光下变得深沉。
“这是无声的威胁。”
“目的是什么?”
“抬高你的价值,约翰,帮你挑选礼物的姑娘怕你被黑金帮抛弃,看来听到了风声,应该是一个情报来路很广的家伙吧。”
“我……呵呵,真是草了。”
约翰听得发愣,苦笑出声。
“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诈唬你的,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蒙对了。”
维托坐姿放松,对约翰露出长辈的笑容。
“让我猜猜看,是搞死领带夹的那个中间人吗?欧洛丝格林纳达。”
“领带夹死了?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吧。”
维托先生发给他一张照片。
领带夹全身赤裸地躺在西区老桥洞里,就是他经常派小弟去接货的那个废弃沟渠。
他全身义体都被掏空,像是食尸鬼的手笔,只是手法更残忍些。
约翰终于没绷住。
他果然不是今天过得最糟糕的。
第章:帮派和公司() ()
维托先生跟约翰聊了许久,顺带帮他普及了帮派管理和伊甸城局势。
这都是些以前从未开口过的话题。
或许是因为欧洛丝存在,让维托先生认为――他俩的话题边界可以更开阔一些。
对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
情报就像是推送广告一样主动凑过来,还都是自己需要知道和密切关注的内容。
对于底层帮派成员和普通雇佣兵来说,这些信息都是极难获取的。
伊甸城有自己的规则。
街头新星只需要及时更新植入体,核对雇主发放的每一次报酬就好了。
直到他们混出点名堂。
比如约翰这种,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消息,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帮他普及一些常识,就像是维托先生现在做的这样。
这是他的举手之劳。
也是他释放的善意。
维托先生说伊甸城是个充斥着资本和罪恶,只有跟这座城市利益挂钩,才有发展的土壤。
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帮派看似自由,想要养活那么多人,也离不开企业扶持。
各类业务如何管理、经营,如何对接更大的资源让内部得以持续发展……
这都是需要去考虑的。
约翰忍不住吐槽道。
“我他妈都加入帮派、混迹街头了,怎么感觉还是跟公司狗一样?”
“有区别,但不多。”
维托先生切掉,雪茄重新点燃。
“你刚才看见精氪重工的人了吗?”
黑金帮崛起那会儿,恰好是伊甸城战后划分工业区的时间,精氪重工是规划受益者,也是西区扎根最深的企业。
伊甸城独立前后,精氪跟黑金帮深度合作,互相提供资源,明里暗里地扫清竞争对手。
随着帮派逐渐壮大……
精氪逐渐减少了对街头的控制力。
但它还是像股东一样,影响着黑金帮高层,对人员更替和管理方式都有话语权。
枭町帮也差不多。
东洋人依靠的是筏岐工业。
跟黑金帮不同,他们至今还是深度捆绑。
甚至可以说枭町帮就是筏岐工业旗下的部门,专门负责――管理基层产业,招募培养骨干,吞吐非法货物,完成肮脏工作之类的。
维托先生取过玻璃杯。
他指节上的黄金戒指跟杯壁轻轻碰撞,昂贵的收藏级好酒在掌心冲刷。
“约翰,你今天能来让我很高兴,有种善意被回馈的感觉,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你比其他狂妄的街头小子走得更远。”
维托先生将点燃的雪茄放在金属支架上。
他吐掉烟雾,端起酒杯。
“原本应该兑起来喝的,今天没工夫折腾,就这样凑合一下吧。”
“好啊,让我尝尝钱是什么味道。”
约翰的肾脏已经换成了高级植入体,能自动调节激素和重吸收比例,倒也不怕这点酒,就是余韵涌出来格外上脑罢了。
维托先生继续说道。
“惹的麻烦越来越大,做事情小心些。”
“我完全理解,帮派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直接支付赔偿金也行。”
“哈哈。”
维托先生哑然失笑。
“听着,孩子,我说这些话,不是在对之前的举手之劳索取回报……”
他端坐身体,让氛围变得严肃。
“你眼光要变长远,清楚自己他妈的在跟谁打交道……约翰,你爬高了,手段越来越来厉害,举手投足就能影响其他人的命运,每次做选择,都要考虑好自己的阶级。”
“阶级?”
“这座城市哪个角落愿意接纳你,令你成长,让你培养自己的圈子,建立起关系网,就说明你的灵魂活在那里。”
维托先生将杯子倒扣在水槽上。
“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很糟糕,麻烦不断?哈哈哈,这恰好说明你年轻且厉害,满世界都在围着你打转,每个热闹都能凑上去……”
他双手交迭放在腹部,向后仰躺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当你像我一样,只能躺着等消息,暴风匆匆掠过却只能当个旁观者,永远慢一拍,被隔绝在热点事件之外……就说明自己老了,这座城市正将你变为代谢的一部分。”
黎明前最后一个小时。
约翰离开了博拉戈俱乐部。
【伊甸城-丹妮街公寓】
约翰双手插在皮夹克里,脚边摆放着枪袋,他刚靠上轿厢墙壁,电梯门就被人按开。
紫发俱乐部姑娘踩着亮片高跟走进来。
“约翰!?”
她略感诧异,刚开始没认出来,略显疲惫地冲他笑了笑,随后点起烟,抱着胳膊吐出白雾。
“听说网监把你给爆了,西区姑娘打算物色一面墙壁,画上涂鸦作纪念呢。”
“我就打死个拳击手,至于被惦记吗?我甚至都没怎么逛过俱乐部。”
“呵呵,有空记得来。”
她笑着把手伸进贴身衣物,取出带有电子芯片的软钞纸塞进约翰的夹克领口。
电梯门在三楼群租区打开。
“你这种亡命徒,一定要去看周三的表演,免得死前留下遗憾。”
她故作轻佻地眨眨眼,转身离开轿厢。
约翰把东西取出来扫描。
【博拉戈俱乐部-钢铁热林】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楼道里凌乱不堪,都是划痕和脚印。
金属移门已经被整个拆掉拿走,用工业材料做了应急处理,还没有正式开始维修。
房间里空空荡荡。
受损家具和生活用品全部被搬空,只留下拆解设备时的废弃物,还有随处可见的战斗痕迹。
约翰回想起跟网监的接触过程。
州警临走前说过――他不知道怎么称呼约翰,还暗示领带夹手里的资料,说明网监也看过铁邦物流的员工信息。
网监对约翰的怀疑程度肯定是拉满了,只是没有决定性证据,又被埃登明着保护,实在不方便用强制手段抓捕。
说到证据……
网监为什么没有在房间里检测到黑光呢?
约翰站在房间设备箱前。
网络系统的硬件是在房屋建设期间预埋的,只有软件部分需要重新安装。
他打开电源,启动亚特兰大虚网。
【设备管理中心:STOF】
约翰皱起眉头。
难怪网监没有查出任何证据,房间里用黑光刷过的系统被完全重置了。
他掏出数据线,直接插进设备端口。
黑光爆闪后蠢蠢欲动,却因为功能受限,没有冲破防火墙,还差点把脑袋涨破。
约翰环顾四周,没有扫描出监控设备。
他心里冒出一个猜测:
有人在网络监察搜查前,将黑光从公寓房间里剥离移除,当着特工和州警的面,替约翰成功抹掉了关键证据。
谁能带走黑光?
目的是什么?
工作间还贴着网络监察的电子封条。
约翰踩着碎石进去,便看见了当初花费重金组装的全自动工作台被粗暴地拆卸,悬挂武器的洞洞板也被砸得破烂不堪。
【任务目标更新】
约翰被突然闪出来的文字吓了一跳。
【扫描工作间残骸。】
他赶紧启动扫描滤镜,在狭窄的空间里腾挪,最后在角落位置看见一个黄色标记。
约翰蹲下来。
他掀起坍塌的盖板,便有一抹红光乍现,在黑暗里突兀地闪烁。
一个明显不属于工作间的玻璃管被摆在地上,里面有个红色灯泡保持着常亮,就像是一颗被埋在废墟里的眼睛。
砰――
玻璃管突然炸掉了,爆炸威力非常小,就像是短路熄灭的灯泡。
【收集品:真空管】
约翰将残骸拿起来观察:
玻璃罩破开,内壁熏得乌黑,能看见一枚包在隔热纸里的芯片。
有人留下了讯息。
约翰也不是愣头青,不可能傻傻地插进脖子。
他在避风港公司和锡纸学到了一招。
他启动房间里的电源,拆掉智能咖啡机面板,切换到系统后台就变成了便携式读取器,再将芯片插进去。
【数据读取中……】
公寓房间里昏暗无比。
客厅通往阳台的墙壁被炸开,灯红酒绿的城市射进灰青色光芒。
约翰站在阴影夹缝里静静等待。
液晶屏跳出文字。
【帕稀菲卡,是你吗?】
约翰现在确定了。
州警追杀自己的过程中,有一群跟血清有联系的家伙曾潜入这间公寓。
叮――
电梯开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吉莱阿德出现在门口。
他身穿熟悉的OVERSIZE荧光潮服,胸肌比之前更加健硕,两条胳膊增加呼吸皮,兼具造型美和爆发散热。
“见到你真好,兄弟。”
“你也是。”
约翰跟他用帮派手势打招呼。
“在网监搞我的时候,谁进过这间屋子,我的枪和私人物品在哪儿……监控,对,我需要翻看当时的录像……”
“嘿,兄弟,冷静,你是嗑嗨了还是怎么着,比那帮嫖客还是要急。”
吉莱阿德说了当天的后续情况:
约翰逃走之后不到十分钟,丹妮街公寓的监控录像全都被烧坏了,监控室滋滋冒烟的那种。
“至于你的装备……就有点复杂了,这两天黑金帮内部出了点事情。”
吉莱阿德面露难色。
维托先生作为西区话事人,在黑金帮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跟他同等席位的大佬有好几位,分管帮派不同方向的业务,采取任期轮值制度,刚好这段时间由维托拉塞尔负责街面生意罢了。
“精氪重工那帮狗东西,有点像是帮派金主,他们最近更换管理层了,新老大不喜欢维托先生,想要让骨碴替换他。”
“骨碴?”
“骨碴是上一任话事人,以前坐维托先生的位置,他用公司手法管理大家。你现在看见的打卡考勤、分区责任制、保护费提成和毒品分销……全都是他在任期间保留下来的。”
吉莱阿德抱起胳膊。
约翰立刻就想到了宜居租赁公司,想到那个走到哪里都要打卡的黑哥们。
“听着简直是个天才。”
“我不这么觉得,那会儿我们每天都要跟枭町帮打得你死我活,伤亡率和商铺租金奇高无比,西区范围内压抑得想死。”
“维托先生怎么接手的?”
“不清楚,枭町帮和我们谈判了,然后精氪重工和筏岐工业开始一起建厂,没过多久,维托先生开始管理街面,骨碴负责违禁品生意。”
吉莱阿德在客厅里踱步,将碎石瓦砾沿着高楼窗台直接踹下去。
“现在骨碴要回来了,帮派成员和商铺租户都感到不安……说实话,除了老大和精氪重工,谁都不喜欢他。”
他指着约翰的房间。
“骨碴的小弟来你这扫荡,他们知道维托先生想要你,就故意来这里挑衅。”
“我的东西在他那儿?”
约翰眼神变得凌厉。
他最近又是逃命,又是熬夜,精神面貌看起来像个危险的开膛手。
“没错。”
吉莱阿德思忖片刻。
“好吧。”
约翰还不确定骨碴跟血清之间的关系,但他肯定要找机会去拜访对方。
在此之前,还需要修整状态。
约翰将湿漉漉的生化塑料袋递给吉莱阿德,委托对方将其寄到欧洛丝指定的地址。
他掏出一块镶金手表作为礼物。
“咻~”
吉莱阿德吹响口哨,肌肉都变得油亮了。
他拿在掌心好好掂了掂,又注意到上面的LOGO和钻石。
“法克,MAN~这东西不是赝品!”
“当然啦,西区中间人的收藏,需要你装得像个大的时候再戴上,平时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否则很容易被敲闷棍。”
“好的,好……呼~真带劲啊!”
吉莱阿德认真地把玩片刻,表情从欣喜变得逐渐平静,又咬咬牙询问约翰。
“我能做主把它送出去吗?”
“哪个姑娘值得你下这么大的血本?”
“不是,草他妈的,是用他来捞人。”
吉莱阿德解释道:
黑金帮里有个新来的小弟手脚不老实,送货的时候偷偷藏了一部分。
骨碴是什么角色?
那个傻缺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大部分藏货都被追回,但至今还有一包价格最昂贵的浓缩原料失踪。
“货在丹妮街公寓丢掉的。”
“藏在哪?”
约翰问道。
吉莱阿德对着窗台啐了口痰。
“不知道,那鲨币已经被打死了,但骨碴借此向维托先生发难,再加上网监的事情,他想索取丹妮街公寓的管理权。”
吉莱阿德手底下有个小头目。
他是那种讲义气的傻小子,主动担下责任,愿意去枭町帮势力范围里抢货。
“明面上叫做弥补帮派的损失,实际上就是去送命罢了,给上头一个交代。”
“你想用金表跟骨碴交易,把兄弟捞回来?”
“是这意思。”
吉莱阿德耸耸肩。
【任务:举手之劳】
【奖励:酬金,公寓授权码】
她在满头大汗的领带夹身上,收获了相当程度的情绪价值,笑得合不拢嘴,也顺利套取机房里最后一组秘钥。
领带夹面如死灰。
当他真被放出去的时候,反倒显得局促和恍惚,在走出别墅移门的那一刻,被冷风吹醒,非常明显地在发抖。
胳膊和腿都断了。
伊甸城的灯红酒绿朦胧遥远,曾经混得风生水起的世界离他而去,现在每一个小角落里都可能藏着追杀他的枪手。
领带夹打了个冷颤。
他失去财富、地位、情报和背景,却还要鼓起勇气苟活下去。
约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他的背影说。“我走出去赏他一枪吧。”
“别那么温柔,约翰,报仇也得有始有终才行。”
欧洛丝坐在客厅里。
周围摆满设备。
十几根粗细不同的数据线从地下室延伸上来。
约翰问她。
“现在你有了一大堆上流社会的腌秘密,接下去要怎么处理?”
“花点时间,挨个联系当事人。”
“成为下一个领带夹吗?”
“哇偶,当然不……我会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再将原文件归还,哪怕只是让他们每个人付我一块钱也行。”
“区别在哪儿?”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交出的秘密,在处理情报的过程中,逐渐把我在欧洲的资源对接到伊甸城,会省下很多打关系的事件。”
屏幕上飞速闪过数据流。
欧洛丝起身倒水,路过约翰的时候贴上脸颊。“不处理下你的战利品吗?”
【任务目标更新】
【拒绝欧洛丝,离开别墅。】
【当面读取数据芯片。】
约翰坐在沙发上,将领带夹给他的芯片插进数据槽。
欧洛丝站在他对面。
她握着冒出热气的水杯,两条改装过的义肢撑在沙发上,弥赛亚义眼不断闪烁,准备分析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数据载入中……】
约翰瞳孔里微光闪烁。
视野被蒙上滤镜,从角落里不断弹出一个个文件夹。
【铁邦物流人事档案】
约翰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跟一个运输梯队的同事,其中也包括参与柏拉图实验被毙掉的杰夫里。
里面有详细名单和伊甸城居民信息。
约翰飞速浏览。
他的眉角突然抽搐了一下。
画面定格在其中一份档案上。
这串运输司机的编号他倒背如流,资料显示该员工出生在旧美国北部,十七岁来到伊甸城,两年后入职铁邦物流,拥有超过五年驾龄……
【姓名:约翰查韦斯】
照片上是个脖子带纹身的陌生人。
约翰翻遍了档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照片,忍不住再次浏览这个姓查韦斯的家伙,然后发现他的履历跟自己一模一样。
“哇偶,你竟然真不知道。”
欧洛丝眯起眼睛,露出思考的表情。“难道说你骗人的技术已经能瞒过数据了吗?”
“法克,你看过这些档案?”
约翰忍不住反问。
欧洛丝点点头。“这是领带夹从铁邦物流数据库里调出来的,手脚很毛糙,邝鑫帮你擦痕迹的时候复制了一份给我。”
“这他妈是谁……”
“不是写在那里吗?他是约翰查韦斯,现在最有趣的问题是……你,是,谁?”
“法克,我是约翰。”
“你没有撒谎,这就有意思了。”
欧洛丝传给他几张照片。
这里面有外勤记录,就医记录,甚至有每年缴纳员工社保的阶段性照片,还有签署考勤确认书的人脸扫描。
全都是约翰查韦斯。
欧洛丝语速极快地询问道:“关于年康科德运输订单,有什么印象?”
“额……等等。”
约翰皱起眉头,回忆疯狂涌现。
“我进入公司的次年……大概……圣诞节前后吧,距离伊甸城两百公里的位置,超过五十名的放逐者车队袭击……”
“那群疯子点燃了油罐车……随行的战斗小队就活了两个……司机全都是二级工伤……我差点用炸弹跟劫匪同归于尽……好不容易等到增援。”
约翰絮絮叨叨地说出细节。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段段不同的画面。
欧洛丝点点头。
“你还记得受伤情况吗?”
“全身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烧伤面积,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左脚小指断裂,虎口严重拉伤……”
约翰说话声越来越小。
他皱起眉头俯视自己的身体――那些受伤的位置全都被义体和人造革取代了,找不出确切性的证据。
“全对上,很准。”
欧洛丝把当时的就诊记录发送过去。
她有太多理由去调查约翰了,作为突然冒出来的街头新星,可以说是非常优秀,要用之前总得摸摸底。
但随着调查逐渐深入……
欧洛丝却发现这座城市没有约翰来过的痕迹。
邝鑫拿到员工档案以后,他们又做了一次详细的背景调查,找到的全都是另一个姓查韦斯存在过的证据。
“简直胡扯,我他妈脑子里记得这辈子的点点滴滴,还需要证明我是约翰?”
“问题就在这儿。”
欧洛丝抿起嘴巴,没啥大惊小怪的。“我能看得出来你没撒谎,所以关于身份认知这件事上,你有什么线索吗?”
约翰揉了揉疲惫的脸。
他提到了杰夫里,也就是那个被柏拉图抓去做实验的铁邦物流员工。
“有个叫俾斯麦的,是什么实验室主管,好像在弄记忆相关的技术,会有联系么……”
“我大胆猜测一下。”
欧洛丝在沙发上盘腿做出瑜伽动作,相比于愁眉苦脸的约翰,她更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者,始终保持一种看热闹的态度。
“你可能获得了约翰的完整记忆,另一种就稍微疯狂点了,是有人在刻意篡改你的人生轨迹。”
“拿我的生物信息去匹配!”
“我已经试过了,伙计。”
欧洛丝的调查比他想象中要彻底。
邝鑫找到了铁邦物流的员工就诊记录,也就是最后一单任务结束后,约翰惨遭开除的医院。
监控摄像头里是约翰。
他当时提取的生物信息,却跟数据库的查韦斯匹配成功。
“我能想到的第三种可能,就是你们除了脸以外其实都是一样的……懂我意思了吗?”
“整容手术,扫描下试试看?”
“我试了,你每天照镜子不也能看见么,数据库里都认为你现在这张脸就是约翰,有意思吧。”
欧洛丝笑笑又说道。
“这份员工名单,我也调查了,跟你同一个运输梯队的同事全部失踪,估计跟杰夫里一样,都被打包卖给了柏拉图实验室,哦对了!”
她把当初邝鑫调出来的事故视频也发给约翰。
“根据现场的事故报告,他们只找到了你,没有找到那个姓查韦斯的家伙,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消息,至少现在,从生物扫描信息的角度来说……暂时只有一个约翰,要是以后哪个角落再冒出来一个,故事就更有意思了。”
“法克!”
约翰喘着粗气瘫坐在沙发上,左轮垂放在手中。“到底他妈是谁,要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
“我不知道,约翰。”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
“我要为你的人生惊讶么,亲爱的,我经历过比你更屎的事情。”
欧洛丝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衬衫将傲人的曲线展露无疑。
她指向旁边的设备终端。
“你只要翻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就会知道世界上有秘密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在故事里当主角,见惯了也就那样吧……”
约翰没觉得轻松多少。
欧洛丝已经调查过名单,现在想找个老同事对峙一下都没机会。
线索似乎又断掉了。
“别这么沮丧嘛,亲爱的,通常来说,假如有人费劲搞你,肯定会有后续的,到时候谁过来露头就照着脑袋来一枪不就行了。”
“我没时间。”
约翰用枪敲了敲脖子。“网络监察给我脑袋里安了个会要命的东西,他们觉得我跟黑墙对面的鬼东西有联系。”
“对我这么诚实真的好吗?”
“再糟糕能变成什么样呢。”
约翰似乎释怀了。“西区雇佣兵都以在领带夹手底下做事情感到开心,接大活,杀狠人,成为大人物,结果这位中间人在你面前连一天都没撑住。”
欧洛丝没接茬。
这趟工作基本都是她在操心,约翰占便宜,后面还要给她干活还债。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
但是想起被炸毁的丹妮街公寓更加心烦,黑金帮不是慈善家,频繁闯祸擦屁股,还把网络监察招惹到博拉戈俱乐部附近……
“我觉得维托先生也很难办。”
约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欧洛丝觉得是小问题,帮他在领带夹的豪宅里选了几样纪念品,带给维托先生当礼物,或者说是公寓受损的赔偿。
【物品:苏格兰威士忌】
【物品:意大利苦杏酒】
约翰左右手各握着一瓶酒。
欧洛丝看出他的疑惑,反问道。
“如果让你挑选礼物,会带什么给西区话事人?”
“额,金表,首饰之类的?我看他们都很喜欢把黄金弄在义体上。”
约翰回答得很诚实。
欧洛丝撇撇嘴,随手拉开抽屉,从领带夹的表柜里取走几款带有黄金的。
“这些也拿去,但不能给维托先生,就给帮派中层往下的小头目。做好准备之前,注意社交,不要轻易地背叛自己的阶级。”
“你在给我讲大道理?”
“是人生经验,约翰,就当是你保持诚实的奖励吧。我处理情报大概需要两天时间,你回去好好调整状态。”
欧洛丝在豪宅里游荡,随意翻看,对着跟在后面的约翰说道。
“把你切下来的肾脏寄到这个地址,到时候我要带你见一个客户。”
她转过身轻轻敲了敲约翰的胸口。
“保持联系,佣兵先生。”
远山别墅区静静悄悄。
那些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还有价格高昂的全天候机器人,都也没有防住欧洛丝的攻击。
那是来自另一个层级的力量。
约翰坐上车。
他回望了一眼座奢华的大堂,没有羡慕,把手搭在车窗边轰起了油门。
【伊甸城-博拉戈俱乐部】
约翰的跑车有会员认证,直接驶入核心区。
建筑内外灯火通明。
保镖全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远远看见他,义眼就开始闪烁,轻轻抬起机械臂阻拦。
约翰走的这条路直达内部办公室。
“我找维托先生。”
“他今天有客户,你得稍等。”
壮汉语气还算礼貌。
约翰没说话,退回屋外做了个扫描。
这两位保镖的植入体价格不菲,跟黑金帮常见的嫡系成员风格不同。
【势力:精氪重工安保部】
“嗯哼。”
约翰知道了客户的身份。
他回到银骑里听歌等待,半个小时后,就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公司狗驱车离开。
维托先生看起来比平时严肃。
约翰可能是跟欧洛丝呆得有点久,甚至都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技巧。
这位帮派话事人依旧是私订衬衫,搭配昂贵的手工马甲,抽金苹果的雪茄,甚至没有追问约翰在公寓里捅出来的篓子。
他只是淡定地抽烟,咒骂网监是混球。
约翰跟其他雇佣兵一样,安静坐着,现在听听其他人的烦恼,好像真能让自己变得轻松些。
至少在这操蛋糟心的城市里,失眠的不止自己一个。
维托拉塞尔注意到那两瓶酒。
“谁给你挑的?”
他说这两瓶酒都是拍卖款,是顶级富豪才会存储的收藏品。
“法克,我还以为有问题呢。”
“确实有,约翰,这东西很对我胃口,让你带到我的桌面上,说明对我的兴趣爱好很了解,甚至连饮酒习惯和期待值都摸得很清楚。”
维托拿开雪茄。
他的双眼在烟雾和灯光下变得深沉。
“这是无声的威胁。”
“目的是什么?”
“抬高你的价值,约翰,帮你挑选礼物的姑娘怕你被黑金帮抛弃,看来听到了风声,应该是一个情报来路很广的家伙吧。”
“我……呵呵,真是草了。”
约翰听得发愣,苦笑出声。
“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诈唬你的,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蒙对了。”
维托坐姿放松,对约翰露出长辈的笑容。
“让我猜猜看,是搞死领带夹的那个中间人吗?欧洛丝格林纳达。”
“领带夹死了?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吧。”
维托先生发给他一张照片。
领带夹全身赤裸地躺在西区老桥洞里,就是他经常派小弟去接货的那个废弃沟渠。
他全身义体都被掏空,像是食尸鬼的手笔,只是手法更残忍些。
约翰终于没绷住。
他果然不是今天过得最糟糕的。
第章:帮派和公司() ()
维托先生跟约翰聊了许久,顺带帮他普及了帮派管理和伊甸城局势。
这都是些以前从未开口过的话题。
或许是因为欧洛丝存在,让维托先生认为――他俩的话题边界可以更开阔一些。
对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
情报就像是推送广告一样主动凑过来,还都是自己需要知道和密切关注的内容。
对于底层帮派成员和普通雇佣兵来说,这些信息都是极难获取的。
伊甸城有自己的规则。
街头新星只需要及时更新植入体,核对雇主发放的每一次报酬就好了。
直到他们混出点名堂。
比如约翰这种,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消息,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帮他普及一些常识,就像是维托先生现在做的这样。
这是他的举手之劳。
也是他释放的善意。
维托先生说伊甸城是个充斥着资本和罪恶,只有跟这座城市利益挂钩,才有发展的土壤。
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帮派看似自由,想要养活那么多人,也离不开企业扶持。
各类业务如何管理、经营,如何对接更大的资源让内部得以持续发展……
这都是需要去考虑的。
约翰忍不住吐槽道。
“我他妈都加入帮派、混迹街头了,怎么感觉还是跟公司狗一样?”
“有区别,但不多。”
维托先生切掉,雪茄重新点燃。
“你刚才看见精氪重工的人了吗?”
黑金帮崛起那会儿,恰好是伊甸城战后划分工业区的时间,精氪重工是规划受益者,也是西区扎根最深的企业。
伊甸城独立前后,精氪跟黑金帮深度合作,互相提供资源,明里暗里地扫清竞争对手。
随着帮派逐渐壮大……
精氪逐渐减少了对街头的控制力。
但它还是像股东一样,影响着黑金帮高层,对人员更替和管理方式都有话语权。
枭町帮也差不多。
东洋人依靠的是筏岐工业。
跟黑金帮不同,他们至今还是深度捆绑。
甚至可以说枭町帮就是筏岐工业旗下的部门,专门负责――管理基层产业,招募培养骨干,吞吐非法货物,完成肮脏工作之类的。
维托先生取过玻璃杯。
他指节上的黄金戒指跟杯壁轻轻碰撞,昂贵的收藏级好酒在掌心冲刷。
“约翰,你今天能来让我很高兴,有种善意被回馈的感觉,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你比其他狂妄的街头小子走得更远。”
维托先生将点燃的雪茄放在金属支架上。
他吐掉烟雾,端起酒杯。
“原本应该兑起来喝的,今天没工夫折腾,就这样凑合一下吧。”
“好啊,让我尝尝钱是什么味道。”
约翰的肾脏已经换成了高级植入体,能自动调节激素和重吸收比例,倒也不怕这点酒,就是余韵涌出来格外上脑罢了。
维托先生继续说道。
“惹的麻烦越来越大,做事情小心些。”
“我完全理解,帮派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直接支付赔偿金也行。”
“哈哈。”
维托先生哑然失笑。
“听着,孩子,我说这些话,不是在对之前的举手之劳索取回报……”
他端坐身体,让氛围变得严肃。
“你眼光要变长远,清楚自己他妈的在跟谁打交道……约翰,你爬高了,手段越来越来厉害,举手投足就能影响其他人的命运,每次做选择,都要考虑好自己的阶级。”
“阶级?”
“这座城市哪个角落愿意接纳你,令你成长,让你培养自己的圈子,建立起关系网,就说明你的灵魂活在那里。”
维托先生将杯子倒扣在水槽上。
“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很糟糕,麻烦不断?哈哈哈,这恰好说明你年轻且厉害,满世界都在围着你打转,每个热闹都能凑上去……”
他双手交迭放在腹部,向后仰躺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当你像我一样,只能躺着等消息,暴风匆匆掠过却只能当个旁观者,永远慢一拍,被隔绝在热点事件之外……就说明自己老了,这座城市正将你变为代谢的一部分。”
黎明前最后一个小时。
约翰离开了博拉戈俱乐部。
【伊甸城-丹妮街公寓】
约翰双手插在皮夹克里,脚边摆放着枪袋,他刚靠上轿厢墙壁,电梯门就被人按开。
紫发俱乐部姑娘踩着亮片高跟走进来。
“约翰!?”
她略感诧异,刚开始没认出来,略显疲惫地冲他笑了笑,随后点起烟,抱着胳膊吐出白雾。
“听说网监把你给爆了,西区姑娘打算物色一面墙壁,画上涂鸦作纪念呢。”
“我就打死个拳击手,至于被惦记吗?我甚至都没怎么逛过俱乐部。”
“呵呵,有空记得来。”
她笑着把手伸进贴身衣物,取出带有电子芯片的软钞纸塞进约翰的夹克领口。
电梯门在三楼群租区打开。
“你这种亡命徒,一定要去看周三的表演,免得死前留下遗憾。”
她故作轻佻地眨眨眼,转身离开轿厢。
约翰把东西取出来扫描。
【博拉戈俱乐部-钢铁热林】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楼道里凌乱不堪,都是划痕和脚印。
金属移门已经被整个拆掉拿走,用工业材料做了应急处理,还没有正式开始维修。
房间里空空荡荡。
受损家具和生活用品全部被搬空,只留下拆解设备时的废弃物,还有随处可见的战斗痕迹。
约翰回想起跟网监的接触过程。
州警临走前说过――他不知道怎么称呼约翰,还暗示领带夹手里的资料,说明网监也看过铁邦物流的员工信息。
网监对约翰的怀疑程度肯定是拉满了,只是没有决定性证据,又被埃登明着保护,实在不方便用强制手段抓捕。
说到证据……
网监为什么没有在房间里检测到黑光呢?
约翰站在房间设备箱前。
网络系统的硬件是在房屋建设期间预埋的,只有软件部分需要重新安装。
他打开电源,启动亚特兰大虚网。
【设备管理中心:STOF】
约翰皱起眉头。
难怪网监没有查出任何证据,房间里用黑光刷过的系统被完全重置了。
他掏出数据线,直接插进设备端口。
黑光爆闪后蠢蠢欲动,却因为功能受限,没有冲破防火墙,还差点把脑袋涨破。
约翰环顾四周,没有扫描出监控设备。
他心里冒出一个猜测:
有人在网络监察搜查前,将黑光从公寓房间里剥离移除,当着特工和州警的面,替约翰成功抹掉了关键证据。
谁能带走黑光?
目的是什么?
工作间还贴着网络监察的电子封条。
约翰踩着碎石进去,便看见了当初花费重金组装的全自动工作台被粗暴地拆卸,悬挂武器的洞洞板也被砸得破烂不堪。
【任务目标更新】
约翰被突然闪出来的文字吓了一跳。
【扫描工作间残骸。】
他赶紧启动扫描滤镜,在狭窄的空间里腾挪,最后在角落位置看见一个黄色标记。
约翰蹲下来。
他掀起坍塌的盖板,便有一抹红光乍现,在黑暗里突兀地闪烁。
一个明显不属于工作间的玻璃管被摆在地上,里面有个红色灯泡保持着常亮,就像是一颗被埋在废墟里的眼睛。
砰――
玻璃管突然炸掉了,爆炸威力非常小,就像是短路熄灭的灯泡。
【收集品:真空管】
约翰将残骸拿起来观察:
玻璃罩破开,内壁熏得乌黑,能看见一枚包在隔热纸里的芯片。
有人留下了讯息。
约翰也不是愣头青,不可能傻傻地插进脖子。
他在避风港公司和锡纸学到了一招。
他启动房间里的电源,拆掉智能咖啡机面板,切换到系统后台就变成了便携式读取器,再将芯片插进去。
【数据读取中……】
公寓房间里昏暗无比。
客厅通往阳台的墙壁被炸开,灯红酒绿的城市射进灰青色光芒。
约翰站在阴影夹缝里静静等待。
液晶屏跳出文字。
【帕稀菲卡,是你吗?】
约翰现在确定了。
州警追杀自己的过程中,有一群跟血清有联系的家伙曾潜入这间公寓。
叮――
电梯开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吉莱阿德出现在门口。
他身穿熟悉的OVERSIZE荧光潮服,胸肌比之前更加健硕,两条胳膊增加呼吸皮,兼具造型美和爆发散热。
“见到你真好,兄弟。”
“你也是。”
约翰跟他用帮派手势打招呼。
“在网监搞我的时候,谁进过这间屋子,我的枪和私人物品在哪儿……监控,对,我需要翻看当时的录像……”
“嘿,兄弟,冷静,你是嗑嗨了还是怎么着,比那帮嫖客还是要急。”
吉莱阿德说了当天的后续情况:
约翰逃走之后不到十分钟,丹妮街公寓的监控录像全都被烧坏了,监控室滋滋冒烟的那种。
“至于你的装备……就有点复杂了,这两天黑金帮内部出了点事情。”
吉莱阿德面露难色。
维托先生作为西区话事人,在黑金帮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跟他同等席位的大佬有好几位,分管帮派不同方向的业务,采取任期轮值制度,刚好这段时间由维托拉塞尔负责街面生意罢了。
“精氪重工那帮狗东西,有点像是帮派金主,他们最近更换管理层了,新老大不喜欢维托先生,想要让骨碴替换他。”
“骨碴?”
“骨碴是上一任话事人,以前坐维托先生的位置,他用公司手法管理大家。你现在看见的打卡考勤、分区责任制、保护费提成和毒品分销……全都是他在任期间保留下来的。”
吉莱阿德抱起胳膊。
约翰立刻就想到了宜居租赁公司,想到那个走到哪里都要打卡的黑哥们。
“听着简直是个天才。”
“我不这么觉得,那会儿我们每天都要跟枭町帮打得你死我活,伤亡率和商铺租金奇高无比,西区范围内压抑得想死。”
“维托先生怎么接手的?”
“不清楚,枭町帮和我们谈判了,然后精氪重工和筏岐工业开始一起建厂,没过多久,维托先生开始管理街面,骨碴负责违禁品生意。”
吉莱阿德在客厅里踱步,将碎石瓦砾沿着高楼窗台直接踹下去。
“现在骨碴要回来了,帮派成员和商铺租户都感到不安……说实话,除了老大和精氪重工,谁都不喜欢他。”
他指着约翰的房间。
“骨碴的小弟来你这扫荡,他们知道维托先生想要你,就故意来这里挑衅。”
“我的东西在他那儿?”
约翰眼神变得凌厉。
他最近又是逃命,又是熬夜,精神面貌看起来像个危险的开膛手。
“没错。”
吉莱阿德思忖片刻。
“好吧。”
约翰还不确定骨碴跟血清之间的关系,但他肯定要找机会去拜访对方。
在此之前,还需要修整状态。
约翰将湿漉漉的生化塑料袋递给吉莱阿德,委托对方将其寄到欧洛丝指定的地址。
他掏出一块镶金手表作为礼物。
“咻~”
吉莱阿德吹响口哨,肌肉都变得油亮了。
他拿在掌心好好掂了掂,又注意到上面的LOGO和钻石。
“法克,MAN~这东西不是赝品!”
“当然啦,西区中间人的收藏,需要你装得像个大的时候再戴上,平时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否则很容易被敲闷棍。”
“好的,好……呼~真带劲啊!”
吉莱阿德认真地把玩片刻,表情从欣喜变得逐渐平静,又咬咬牙询问约翰。
“我能做主把它送出去吗?”
“哪个姑娘值得你下这么大的血本?”
“不是,草他妈的,是用他来捞人。”
吉莱阿德解释道:
黑金帮里有个新来的小弟手脚不老实,送货的时候偷偷藏了一部分。
骨碴是什么角色?
那个傻缺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大部分藏货都被追回,但至今还有一包价格最昂贵的浓缩原料失踪。
“货在丹妮街公寓丢掉的。”
“藏在哪?”
约翰问道。
吉莱阿德对着窗台啐了口痰。
“不知道,那鲨币已经被打死了,但骨碴借此向维托先生发难,再加上网监的事情,他想索取丹妮街公寓的管理权。”
吉莱阿德手底下有个小头目。
他是那种讲义气的傻小子,主动担下责任,愿意去枭町帮势力范围里抢货。
“明面上叫做弥补帮派的损失,实际上就是去送命罢了,给上头一个交代。”
“你想用金表跟骨碴交易,把兄弟捞回来?”
“是这意思。”
吉莱阿德耸耸肩。
【任务:举手之劳】
【奖励:酬金,公寓授权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