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灵哲迎风踏浪追来,不见丝毫狼狈,当真功力深厚。

    眼见离着方舟还有几丈,楚溪把铜瓮递给辰允舟,立于船尾,拔出手中利刃,破字诀以排山倒海之势挥斩而出,硬是把潮水从中央切割出一条痕迹,水花暴起,飞震而去。

    霎时挡住了肖灵哲的脚步,楚溪连续击剑挥斩而去,卷起千层浪花,起落间带起无数游鱼及骸骨,飞击而去,她不敢松懈,不断挥斩直到距离越来越远,方才停手。

    这时远处一声惊呼叫起,引起肖灵哲注意,只见落在最后的七长老,脚下不慎滑入水中,没呼喊两声,就沉了下去,再不见踪迹。

    肖灵哲眼色一沉,继续往前冲去。

    方舟刚飘到砖塔的位置,潮水已经完全湮没所有建筑物一层,较高的建筑还能看到二层的屋檐瓦当,到了此处水流没先前那么湍急,逐渐趋缓。

    突然空中飘落几截铁链,上面吊着一个人,挡在了镜潭与建筑物的交界处,楚溪辰允舟二人只能看到这人的背部,还有胸口的位置似乎空了个大洞,看衣饰正是先前消失了的怪老头辛镰戈。

    他半死不活的高吊在空中,正好挡了肖灵哲的去路,他歪着头还能开口说话,嗫嚅着,“师兄,一起……”之后一阵水幕从天而下,挡住了视野。

    水汽蒸腾,浓雾四起,模糊之间,方舟一路前行,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潭水,静谧无声,缓缓流动。正前方圣塔只露出一截屋顶,飞翘的屋檐角,极目四处并未发现一人。

    辰允舟叹口气,估计那几人一同都沉入了潭水中,做了水鬼,但季冷是锦晨的引路人,她要死了,对锦城会有影响吗?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楚溪,楚溪垂眸半响,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情况她也没见过。又提道,“刚见那辛镰戈胸口一空,正是应了第五感,只是没想到会应在他身上!”

    守诚镇守在称之为南柯一梦的迷幻阵时,或许是借助徽靈圣石之力形成的,经年累月,十分孤寂的守于此地,最终需要献出自己的心脏,着实可敬可怖。

    在灵影山镇守的那些人也是如此结果吗?

    岚川的师父,以及……

    楚溪陷入沉思时,有片片白色花瓣自空中飘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层层叠叠,散落到水潭上瞬间又了无痕迹。

    船停了下来,花瓣飘飘洒洒,在空中飞舞,碎碎散散的落在两人发丝和肩头上。

    辰允舟接过几片,轻嗅了下,鼻翼翕合,一股淡冷的梅香,花瓣在手中没多久就化为烟尘飘散而去,抬头望向圣塔顶端,似有个人影站在上面,身姿纤瘦,娉娉婷婷,笼在雾中,一朵朵梅花环绕其间,优美素洁。

    她含情脉脉的目光直盯着远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石像头顶之上也立着个人影,一身袈裟披身,身形挺拔,爽朗高致。

    两人隔着幽潭,隔着无数个沧海桑田,百岁枯荣,两两相望。

    方舟缓缓滑动了起来,行到圣塔的位置时,所有的幻想皆已消逝,同时也看不到圣塔亦或是对岸石像,只剩一片静默的死水潭子。

    楚溪轻叹口气,看了眼不远处一道石门,又回头望了眼深远阒寂的四野,默默说愿那些牺牲的人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幸福。

    辰允舟抱着铜瓮晃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合时宜的开口说:“会的,那些人都会幸福的。”

    楚溪淡淡一哂。

    船行到浅处,磕在碎石上便停了下来,两人从方舟上下来,周围是天然形成的洞穴,也不知上面通往何处。

    辰允舟站在碎石子边上,盯着方舟上下研究,兴趣十足,“也不知道这船是什么造的,真是机巧啊!”

    楚溪看看四周洞壁坚硬,敲敲声音沉闷,洞顶黑黝黝的一点光也没漏下来,见辰允舟用手摩挲着方舟,爱不释手,“这船你是扛不走的?”

    辰允舟不服气,撸起衣袖开干,青筋暴起,拼尽全力,差点把腰给折了,愣是没挪起半分,随后拍拍衣袖,挺直腰杆,悻悻道:“本宫主风度翩翩,挥一挥衣袖,连云彩都要黯然失色,怎能做这样的粗活呢?”

    说完负手自顾向前走去。

    楚溪笑笑,跟了上来,“我看这船的工艺该出自擅做奇技|淫|巧玩意的天工阁……”

    辰允舟:“天工阁?没听过!”

    楚溪:“只是东西卖的比较贵,动辄就一车金铤!”

    辰允舟瞬间心塞,自家穷得叮当响,别说一车金子,能有几个金铤都不错了,等等一车子金铤,他瞬间以光速冲回到方舟面前,双眼放着精光,誓要为一车金铤折腰。

    石道的另一头,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一男子背着一枯瘦的老者稳步前行,老者双手下垂,微微轻晃。

    旁边的女子步态轻盈,腰肢妩媚,心情愉悦的把玩着手中几根闪闪的银针,笑吟吟说,“我还以为要死在那了,没想到活了下来事情也成了。”

    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温雅面容满是倦意,眼眸湿润,心道多年蛰伏总算没白费,终于把阿爹接了出来,那怕只是一具尸体,而害你的人终得了他该有的下场。

    守诚渡姻缘,渡人也渡己,献已心,困于方寸终不得出!

    阿娘,你再等等,我带爹来见你!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石洞中。

    辰允舟最终还是被楚溪拖走了,捂着胸口一脸痛色,反复喃喃道:“我丢了一车子金铤……”挨了楚溪一锤子才老实闭嘴。

    没走几步,眼看不高的洞顶似有光漏了下来,楚溪随手一甩,把某人直接挂到了洞顶上,飞身而起一掌击出,强势的劲力横冲而去。

    轰隆一声,洞顶直接震出个大窟窿,扬起无数灰尘,楚溪提着灰头土脸的辰允舟从洞口跃出。

    外间正好暮色四合,片片闲云轻飘飘的像缎带般挂在天穹之上,偶有几颗繁星冒了头,闪着清亮的光芒。

    两人落地时荡起无数蓝紫色的花瓣在空中飘零,簌簌下坠,濛濛似雨,几只蝴蝶扑闪着翅膀翩翩而来,地上几朵幽昙花安然盛放,清美秀丽。

    远处零零散散的游人正兴致勃勃的欣赏着美景,部分游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皱着眉指指点点。

    辰允舟拍拍身上的灰尘,认出这是昙月谷,没想到走了这么久,楚溪盯着一旁的石块细看,用手摸到崖川在此的留言。

    辰允舟凑近看从斑驳的痕迹中认出“云岚深处现松石,佳期犹恐在梦中!”几字,随口道,“这是崖川留的?”

    “嗯,走,回去。”

    楚溪说着,挺胸阔步从神色各异窃窃私语的人群中走过。

    只听有人议论着,“现在的人真会玩,看着人模人样的,好好的景色不看,偏跑到洞穴中干偷鸡摸狗的事,羞人!”

    “你看,那男的灰头土脸的,形貌到是俱佳,就是腰好像扭了,斜的,笑死人了。”

    辰允舟冷笑声,挺直脊梁,随手一挥,一阵劲风平地而起,朗声道:“关你屁事!”逼得几人直往后退。

    飞身而过,带着楚溪飘然而去。

    一路快速到了山下,天色已黯淡下来,晚风飒飒,繁星璀璨,街衢上千万家灯火断断续续的亮起,暖融的光芒将整个街巷侵染得诗意祥和。

    不少小贩推着车迟迟缓缓的出摊,路边还飘荡着各种美食的香味,几位路人在道上悠闲的逛着。

    辰允舟吸吸鼻子,眼睛放光,带着楚溪循着味拐了一条街,在角落处找到一家卖牛杂碎的摊子,摆着几张桌椅,坐了不少人,辰允舟先去瞅瞅店家熬得热气腾腾的汤锅,立马占好了位置,要了两碗牛杂汤,还有几碟小菜。

    等待上汤时他一脸兴致说,“这个味道一闻就知道不错得很!只可惜这里没啤酒卖!”

    楚溪顺手拿过一个饼啃了口,“是呀,某人经不住一点饿,饥肠辘辘的,这过了一天一夜,能一路摸来此地已是奇迹。”

    这时店家热情的把牛杂汤和一些小菜端了上来,招呼着客人这是第一次来吧,这汤可是城中的招牌菜,许多食客离了城对此还念念不忘呢?你们这样的小情侣可要常来。

    辰允舟大方笑笑回应着一定,楚溪当没听到,继续啃饼。

    有食客吃完散场,各自分道扬镳,又有食客聚到此天南地北的胡侃,来来往往,聚聚散散。

    辰允舟一点也不客气,端起汤大口大口的吃,吭哧声响,显得很自在,楚溪小口小口喝着汤,慢条斯理的,腾腾热气下对面的人变得模模糊糊。

    恍惚又到了那个烟雨濛濛的小镇上,寒江池上,山水一色,烟霭锁城萦绕不散,天边孤鸿时起时落,明明灭灭。

    细碎的小雨从苍白的天穹上飘洒而下,似永无尽头的夜。

    池上酒楼内,临窗处望尽千山万水。

    楚溪坐于栏杆边,望着远方景色如一副素净的水墨画卷,内心却自认为眼前是漫天浓丽色调的春景,江水绿如蓝,青山叠嶂。

    大概是身边人的缘故,当时的一颗心溢满春情。

    锦城一身如雪白衣,腰间环佩自然垂下,从发丝到脚尖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几缕轻风拂来,他执杯喝了口茶,清雅温和,笑容绝美。

    声音低沉平和的提议明日去街市观赏云和斋的一年一度的表演——踏云飞絮。

    她那时轻笑着点头满是期待,指尖拨弄着杯口,寻思着如果真出不了这个世界,那就这样也是可以的,人世景物太过行色匆匆,譬如流水,不经意间从指间划过,什么都没能把握住,一生人恍然已过大半载。

    能和在意的人一起,不论是那里都是最好的。

    眼前雾气腾腾,烟霭迷眼,一阵恍惚面前多出个空碗,某人呼口气意犹未尽招呼店家再来碗牛杂汤,咧嘴一笑,“楚溪,汤要趁热喝,那才够味够爽。还有我崇尚光盘行动。”

    楚溪淡笑,依旧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汤的味道确实不错,对面之人豪不客气对着盘中小菜大快朵颐,一转眼的功夫杯盘狼藉,她心头那点旧事似飞絮般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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