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不是破军的对手,但老妖婆在他手中,他追上前去拦住破军,道:“夫人已离开了摘星阁,跟千秀去了小公子处,怕你失手,让我过来帮忙。”

    “怕我失手?”

    “竹溪县城的黑甲军全军覆没,李珺珵或许已在来此的途中了。”

    破军恰才没有怀疑贪狼。

    贪狼冷声道:“人给我吧。”

    “给你?”

    “夫人说你好荤腥,怕忍不住动了人,这人的皮可是夫人要的。”

    破军鬼面具下的眼睛似有杀意。但还是将人丢给了贪狼。

    “夫人说,让你去把陈晋杀了,再回摘星楼等着她。”

    破军知道夫人是要杀陈晋的,既然贪狼传话了,那便是了。他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破军是唯一一个能杀死藤原的人。他之所以没对李珺珵动手,大概是因为李珺珵那张脸和老妖婆故人长得太像了,如今能和她一同回忆那张如何惊为天人的脸的,只有陈晋一个。

    可他知道,陈晋便是当年楚家之案的重要罪人。若他真是楚家之后,他一定会将所有的血债一笔笔算回来。

    将文天素带到一处隐秘的茅屋,她给他喂了一粒丹药,不刻天素便醒来,见面前的黑衣人,她立即警觉。

    “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天素听出他的声音,是藤原身边的那个身手极好的少年。

    他单独抓她过来,藤原不在此处。

    茅屋很是破旧,窗户边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一灯如豆照着树林中格外空明。

    她想起喝药过后李珺珵给她行过针,大概是解药和汤药作用,她陷入昏睡之中。而李珺珵,必然是去了竹溪县,这少年才有机会来掳走他。

    但少年这语气,似乎是要和她谈条件的,她问:“你想做什么?”、

    “我作为杀手,有一段记忆被他们曾经用药全部忘记,藤原说你医术了得,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让我想起往事。”

    “记忆消失必然是他们在你儿时用麻沸散过度所致,这种伤了根基的情况,并无解药。除非你去找旧时居所和人,听他们讲述旧时的事来进行刺激,或许能想起一些。”

    贪狼怕天素不肯信他,从腰间取出一个袋子,道:“这是千秀所下之毒的解药,都是一半毒药一半解药。我毒术不如他,但这些,我想以你的能力,定然能配出解药。”

    天素接过来一看,袋子里头有好多瓶子。看来藤原内部也并非铜墙铁壁一块,她道:“多谢。只不过我并未帮上你的忙,这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贪狼握紧拳头,文天素不愿意帮他,那他可以留着文天素,跟藤原谈条件。

    天素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道:“我忽然想起来,有个法子可以刺激记忆的恢复。”

    “什么法子?”

    “我行医多年,时常遇到老年痴呆的病灶,还有经络不通导致脑部血脉郁结,会形成短暂的失忆。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来。你可取石菖蒲三钱、竹茹一钱、丹参五钱、川穹七钱、郁金香三钱、何首乌五钱、水蛭二钱,煎汤药服送。不过你时间久远,还是须找旧日物件和人才能刺激记忆恢复。”

    贪狼无法,只道:“我也正是因想不起旧时人,所以才想找你。”

    这话倒是。

    天素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训练杀手也向来如此,要消除他儿时的记忆才能完全控制他。

    而她若是能救他一次,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这么强劲的对手,太多了他们也很累。她道:“不如这样,你既然信我,我给你行一次针。行针同样是打通头部经脉,让当年受损的经脉恢复,但我不能保证你能想起旧事。”

    贪狼才微微点头。按说千秀的毒能让她死一万次,她还活着,一直靠针术排毒,可见针术是有效的。

    天素道:“我手上没有银针。”

    贪狼从袖中拿出一包暗器针,问:“这个可不可以。”

    “太粗了,这针会损害脑部经脉的。”既然和这人有合作的可能,她道:“不如这样,李珺珵大概也是回了县城,你能掳走我,说明他们或许遇到麻烦,不如你跟我回去一趟,我能与白玉箫约法三章,我想与你也应该可以。”

    贪狼觉得,此人明明可以假借行针对他下手,但她没有选择那样做,怪不得白玉箫一直不愿意杀他们。

    这天下,讲信用的人少,有情有义的人就更少了。

    他道:“可以,那你我约法三章,若是我真能想起旧事,他日你也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

    “包括杀藤原吗?”

    贪狼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杀得了,我会答应。”

    天素知道藤原此人深不可测,喜怒无常,她道:“可以。”

    贪狼递了一个信号弹给天素,道:“这里离县城不远,你可以直接去县城。不过今夜县城很乱,你身体还未恢复,你自己小心。”

    他说毕,便飞走。破军那边还不知道他主子在他手上,他必须先赶回藤原身边,杜绝藤原与破军正面交谈的可能。

    天素并不知山中别墅在何处,她去时是昏迷的。

    那少年必然也是离开藤原太久,担心藤原有所察觉。

    远处有火光之处,便是县城,在黑暗之中,那处的光亮极为惹眼,她眼下身体正是虚弱时,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她目光落到少年留下的袋子,里头有很多小瓶子。

    她在旁生了一堆火取暖。再检查那些半是毒药半是解药的瓶子。

    这些,大概便是千秀每次下毒之后给的解药,但每份解药里头都掺杂着毒药。

    能将毒用到如此程度,也称得上天才了。

    眼下她走也走不动,回也回不去,李珺珵若是回去发现她不在,必然也是担心她。

    天素不知道的是,李珺珵身体中毒,此时已经昏迷过去。

    乔卓然到达山中别墅之中,见灵珠被点了穴道,解开穴道,灵珠急得直哭,道:“素姐姐被人掳走了。”

    安顿好李珺珵,乔卓然忙去文天素住处,才发现廊下昏迷的小雨。

    她的肩膀处乌青了好大一块。

    乔卓然将小雨抱回房内,在四周查看了情况,竟无任何发现。

    他问:“可是藤原。”

    灵珠摇头:“是一个鬼面。”

    鬼面?

    他给昏迷的小雨把脉,小雨正醒来,看着他拿着自己的手思索得深沉,漠然脸一红。

    乔卓然方意识到失礼,松开道:“姑娘并无大碍。”

    “我知道,可是我姐姐……”

    “姑娘,文姑娘聪明过人,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的话说得有些牵强,沉默了片刻,又道:“不过秦王殿下也中毒,他因放心不下素姑娘,路上赶得太急,此时昏迷过去。”

    小雨起身去李珺珵房间,给他把脉,知道他情况十分不好,道:“快去熬参汤,烧热水。”

    她手心冒冷汗,还是提笔写了一个方子。

    她看过很多次姐姐写方子,但她只负责抓药,抓药的次数多了,便也知道大概如何用量。只是她自己写方子,还是头一回。

    李珺珵情况危急,耽搁不得。虽有护心丹吊着,体内的毒却在扩散。

    萧家公子的别墅中有很多药材,她取了药,递给乔卓然。

    姐姐一贯救人的法子,是给人封住经脉,避免毒扩散。她取了针,走到李珺珵身边,竟有些踟蹰,内心泛出一丝恐惧。她因力气大,每次给人行针,总是出血。天素把自己的胳膊给她试针,她在天素胳膊上扎起几个大包。

    后来,她干脆放弃,就没怎么给人行针过。

    眼下,李珺珵体内的毒若是不及时控制,一旦进入五脏六腑,便回天乏术了。她知道,眼前之人,是姐姐用性命喜欢的人。

    算了,不想那么多,她取出针,过了火,扒开李珺珵的衣衫,小心翼翼量了穴道的位置,慢慢将针扎进去。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扎到穴位处,才有效果。

    这是姐姐给她说过一万次的话,可她平时总是用蛮力,根本感觉不到小小的针扎的深浅和力度。

    乔卓然提热水过来时,见小雨满头大汗,亦是万分无奈。

    热水过来,小道:“他流血过多,身体出现失温之状,你灌几个汤婆子放在他身边。”

    乔卓然照做。

    小雨的针行得很艰难,胸口一圈,她足足行了一盏茶的功夫。

    乔卓然这才想起文天素施针的手法,可惜,文天素此时亦生死未卜。

    外间已天光。

    山坡的茅屋之中,天素推门出来,半夜她未睡,身体十分乏力。

    担心路上出现意外,她稍稍乔装了一番,往县城方向走去。

    衣衫很是单薄,寒风一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路上遇见入城的百姓,见她虚弱问:“姑娘可是去城里?”

    天素点点头,她面上是土灰,头发披散,衣裳单薄。

    一中年妇女道:“姑娘怕不也是昨夜避难的吧?”

    天素应是。

    他们推了一辆牛车,道:“看姑娘面色泛白,怕是昨夜吓得不轻,来牛车上坐着吧,我们也是昨夜逃的,在山里躲了一夜,今天才知道城里战乱已经平息了。”

    一旁有五短身材的汉子道:“也是今天城里的几个猎户到山中打猎,说要打些野味送去给那个坐着轮椅的将军,都是他带着兵来救了大家。”

    坐着轮椅的将军,必然是陈敬之了。

    天素不知,就在她与这些老百姓聊天时,陈敬之赶着马车出了城。

    赶马车的阿武一脸焦急,马车内坐着陈敬之和李承瑜,因昨夜程子弢一晚上没回来,他们派人找了半夜,都无音讯。李珺珵也是一去不归,他们担心天素出事,一天光便赶车往山中去。

    两厢之间恰巧错过。

    县城之中留程若梅坐镇,张强几个守在县衙之中,安顿攻城的将士。

    城内情势基本已定。程若梅虽受伤,到底不及李珺珵伤重。她坐在正堂上看公文,竹溪县丞站在一旁。

    程若梅道:“昨夜陈敬之将军手中的二品金虎符都调不动竹溪县城的将士,这五千人的名册都拿来,将人唤到校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勇武之士,只认县衙虎符,不认二品将军的虎符。”

    县丞捏了把汗,道:“下官这就去办。”

    张强和秦楠过来道:“禀告将军,昨夜攻城的人马皆已安顿。所有的金甲除了百姓分了百余件,其他的都收在竹溪县府库之中,一共九千八百八十三件。”

    程若梅抬头看着这两个孔武有力的人,听说他们当初跟着陈敬之在金山两千人打下陈晋数万人马。程若梅面对这些人,一贯清冷,语气却缓和了不少,道:“很好,你们先下去歇着,等秦王殿下回来,自会安排封赏。”

    “末将领命。”

    程若梅目光移向县丞,道:“过两日,我打算重新整编一下竹溪县城的土兵,你将这命令同时传递下去。”

    “是。”竹溪县丞扶额出去。

    张强和秦楠站在门口守着。

    程若梅道:“不是让你们去休息么?”

    “末将奉陈将军之命保护将军。”

    程若梅没再说话,她哥昨晚没回,县城里并不十分安全。陈敬之一大早安排人出去打听,此时人还没回来。

    不过片刻,陈敬之安排出去的人匆匆忙忙跑回来,报告道:“启奏将军,半路上有人给小的塞了这个,说给您的。”

    程若梅打开纸条,上写着:“程子弢重伤,在梧桐巷。”

    她将纸团撕碎,身体还有许多伤,喝道:“牵马过来。”

    张强秦楠道:“将军,我们一起。”

    程若梅道:“张强与我一起,秦楠在这里守着。”

    二人领命。

    小半个时辰,程若梅骑马往梧桐巷去,倏然杀出一群人。

    不待二人反应过来,一把药粉迎面洒来,两人身体一软,从马上摔落在地面。

    柳思颖出来,笑道:“将人绑了。”

    她知道县衙的情形,李承瑜不在,但她不知道,李珺珵并不在县衙之中。在她看来,眼下是掳走李珺珵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从程若梅腰间取下她的令牌。

    柳思颖独自去了县衙,左右不知她底细,拦着不让进,她拿出一块令牌来,道:“你们程将军的令牌。”

    秦楠一看,真是,纷纷让开。

    她问:“秦王殿下呢?”

    左右人面面相觑,秦楠从里头出来,想起大半个月前郡主的画像,忙忙揖手:“参见郡主。”

    他又看程将军的令牌竟然在她手上,又不好过问,只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柳思颖笑道:“程将军让我过来将秦王接过去,她安排了一处住处。她和子弢都在那里。”

    秦楠虽是粗汉子,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但秦王不是还没回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知怎么应答,只道:“郡主先入内坐一坐,我去安排人手。”

    “嗯。”

    柳思颖并未听出端倪。

    眼下府衙中,能商量事的只有陈将军的随侍陈阿武了,秦楠入到□□,去西厢房内,见陈阿武还昏睡着,轻喊了一声:“陈兄弟。”

    陈阿武休息了两个时辰,吃了护心丹之后,身体恢复了许多。他转醒,见是秦楠。

    秦楠将他扶起来,道:“陈兄弟,外头柳郡主过来了,说奉程若梅将军的令,接秦王殿下过去,可程将军方才出去没多久,她还说程若梅和程子弢将军在一处,我寻思着,秦王殿下是君,郡主身份不低,如何领程将军的命令来取人?我一向粗笨只知道用蛮力,陈敬之将军时时让我们多思多看多听,我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拿不准主意,才来问你。你跟在陈将军身边久,你看这事如何决断。”

    天素得知陈敬之等都在县衙之中,便找过来。

    县衙外头人拦着,不让天素入内。

    柳思颖听见县衙门口动静,绕过影壁,竟发现是文天素。

    文天素若来,她定然带不走李珺珵,还不如先将这一个解决掉。

    县衙有侧门,她从侧门中出来。

    到旁边的字摊命人写了一副字,送到天素这边来。

    天素接过字条,上写着:“程若梅有难,梧桐巷。”

    这是陷阱,天素将纸捻了,环顾了四周,什么也没发现,只有那个字摊上的人在默默写字。字送得这样及时,必然是看见她在此处了。

    天素问府衙守备:“你们喊一个管事的人过来。”

    秦楠扶着陈阿武过来,陈阿武是见过天素的,也知道自家公子非常敬重天素,忙忙过来揖手。

    天素将字条递给二人,问:“方才何人来过府衙?”

    秦楠道:“是柳家的郡主。”

    二人将程子弢不见,方才程若梅收到字条,后柳思颖拿着程若梅的令牌过来的事一一细说。

    阿武又将昨夜秦王御敌之说了,又说秦王半夜担心她去了山中,早上陈敬之见秦王没回,也去了山中。

    天素等不及,道:“若梅有危险,你们在这里作好防备。若是我放信号弹,及时派兵过来援助。”

    秦楠欲一起去,天素叮嘱道:“府衙必须有人守着,一旦情况危急,发信号弹。”

    她很快就到了梧桐巷,竹溪镇,她太熟悉了。

    柳思颖还是老法子,设了埋伏,待天素赶到时,一群杀手冲出来。

    天素手中握着那少年留下的毒药与解药,先发制人,那群人措手不及。半夜没睡,捯饬这些毒药,竟然这么快便派上用场。

    “撤。”暗处柳思颖高喝,“文天素,你再不去救程若梅,她就要失了清白了。”

    天素知若梅一向爱干净,她飞身上前,掐住柳思颖的脖子:“若梅在哪里?”

    她身体虽无力,愤怒之时,却还是有些力气的。

    柳思颖脸涨得通红。她指了左边,道:“在前面的院子里。”

    天素掐着柳思颖,向暗处的人道:“你们若是想动手,大可出来,看看谁的手法更快。”

    长公主的几个贴身丫鬟都不敢出来。

    “放开她……”

    破败的院子中,程子弢被绑在树上,而他面前,五个乞丐正在脱程若梅的衣衫。

    “你们这群畜生滚开。”程子弢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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