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明月已娇弱无力,她顾不得一身狼狈,趴在文暄身上。她的脚趾摸索着他的腿,以前也见过他腿上的汗毛,可脚丫子在上面摩挲,感觉又很不一样。

    她在笑,像天真烂漫的少女,又像敦厚典雅的少妇。

    文暄觉得身下的树干虽然平台,但太硬,还是让她睡在自己身上。

    山风吹来,好不凉爽。

    柳文暄拿帕子为她擦去身上的汗水,低声道:“去泉池泡一下,好不好?”

    “这附近有泉池吗?”明月蹭在他脖颈间,手指绞着她两人的头发。

    “有的,也就十多里。”文暄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伸手摸索她的耳朵,那方才被他咬红的耳朵。

    “可是他们……”明月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去和敬之他们汇合,方才也没和小九说上话,可是她太想念文暄了。

    “不用担心,我和敬之在得知你们路线之后,便去信给卓然他们,他们和天朗灵珠,手头领着两万兵马,方才我看到蓝色火花,人是已经到了。”

    “你还有心去看蓝色火花?”明月仰起头看着他,气息全洒在他脸上。

    文暄当时听见明月被思颖绑架,他这么多时日魂不守舍,没睡过一个好觉。而今他公主就在他身边,他只想守着她,天塌下来,他也只想陪着她。

    明月从他的炽热之中感受到了害怕,她也只有用力回应他,才能安慰他。

    外间烟火此起彼伏,像是对人间终得圆满的庆贺。

    明月身子虽调养了几年,到底不似他们习武的,几番下来,她又忍不住打了个颤。

    柳文暄其实已经十分克制了,可明月不想他这样克制,他在她额头吻了几下,低声道:“我带你去潭中洗一洗。”

    “好。”明月柔声道。

    他给明月清了衣衫,便抱着明月绕过丛林,径自去了泉池。

    柳文暄将明月放下,准备出去洗衣衫,明月伸手拉住柳文暄的手。

    心间上被厚重的热血覆灭的炽烈,又迅速燃烧起来,顷刻就要吞天灭地。柳文暄闭着眼睛,眼角蓄着的泪潸然滑落。

    明月的身子经不住那般折腾,柳文暄微微用力要抽回手,明月再次从身后拥住他。她的泪水沾湿他大片衣衫,却始终未曾哽咽。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她真的,好爱他。

    柳文暄反手握着明月,转身过来,月光之下,他看着明月清亮的眸子,是那样清澈,那样温柔,温柔到他想就此沦陷,永无翻身之地。柳文暄皱着眉头,似乎在说,她得休息了。明月伸手抚开他的眉。柳文暄为她解开外衫,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底衣。又为自己解了外衫,抱着明月一同入了泉池。

    盛夏天气,这水却也不冷。文暄抱着明月,暖流从水底蔓延,包裹着二人。明月伸手擦去柳文暄脸上的泪痕,触着他眼尾的微红,绽出含泪的笑。柳文暄埋头而下,贴上她的软唇。

    呼吸变得急促,方才在树上被克制的炽烈,瞬间又被燃起。尽管内心如火,他动作却极尽温柔。不再生疏,偶尔的不知所措都融着他对她的心疼。

    渐渐,所有的一切越来越激烈。

    久旱的人间,又逗来一场春雨。

    身上披的底衣被褪去,两个温柔如水的人交融在彼此的温存里。水蔓延在胸前,浮着的月光遮住旖旎风光。交错的缠绵里,穿越过人间的柔风细雨,春花秋秋,夏雨冬雪。时而天空爆发出一道金雷,将漆黑的夜刺穿,光火在云层中翻涌滚动,搅得周天风起云涌。时而雨水落入平静的湖面,玲珑晶莹的水珠与湖面相触的刹那,掀起万点涟漪,溅出无数细粒,微光晶莹洒向不知何处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从梦中醒来,明月已经昏睡过去。他带着几分餍足的笑,抱着她出浴,给她擦净身子,穿好衣衫。

    巨石上,文暄割了些草垫在石头上,将自己的衣衫覆盖在草垫上,才抱着明月过去。

    明月像是睡着了,柳文暄躺在她身边,低声喊:“明月。”

    声音沙哑得紧,像是压抑着什么。担心自己不知轻重伤到她,他竟有些慌乱。最后给她检查了一番,没有受伤,他才放心。

    文暄一夜未睡,东边天际浮了零星曙色,月亮快要落下去了。明月才从朦胧中醒来。周遭文暄已用竹竿和包袱里的衣衫给她架起一个小小的帐篷,文暄坐在帐篷外捣鼓什么。她惯来隐忍,昨夜终究还是沦陷在他的炽热中,抑制不住发出颤抖与低吟,她的低吟像是来自天外的吟唱,催发着他体内所有的火。

    她掀开衣衫,见柳文暄手中拿着刚练好的膏药,脸上露着担忧的神色。明月怕他担心自己的身体,拉着他的手,浅笑道:“我在长安调理了许久,身体恢复如常,我没事的。”

    其实带着阿莎曼等人一路东躲西藏,她的身体明明疲惫到几点,可昨夜,她却不知疲倦。

    只是尽兴过后,一旦睡过去,便睡得天昏地暗。

    文暄眼底有乌青,精神却很好。

    明月的声音也沙哑着,柳文暄起身下石头,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扶明月喝下。

    一旁的火堆炸出火花,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火花炸开,是极好的兆头。

    打下帐子,火炉的暖气向这边袭来。扰得衣帐颤抖。

    柳文暄理了理明月的头发,将明月揽在怀中,柔声道:“我给你擦点药。”

    明月见文暄极其认真,脸蓦然羞红。

    她将药膏取过来,道:“我自己来吧。”

    柳文暄手错开,凑在她耳边:“还是我来。我会很小心的。”

    明月拿帕子遮住脸,根本不敢看文暄。

    饶是文暄的动作十分细腻,她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

    文暄擦了药,道:“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去和他们汇合。”

    树影挡住了正午的日光,一点也不热。

    他换了药,检查她身上的红印没有破皮,还是上了清凉药。

    药膏凉凉的,在浑身提醒着她关于他昨夜的一切。

    他揭开明月脸上的帕子,凑过来在她唇上吻了吻,便挨着她细看着她。明月也细看着她的文暄,她从小看着他长大。

    从小他们便过于成熟,以至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总觉得过了几生几世。

    她记得他所有样子,他记得她所有经历。

    他一点也不意外明月能独自穿越绵延千里的碧螺山,他早就知道明月除了不会武功,其他什么都不比他差。他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却错过了她身体恢复后每日锻炼的样子。

    一个毫无底子的人两年练成这样,只有他们习武之人知道这之中的苦。

    两下看得认真,眼神里都流露一种欣喜和惊奇,就像是人生初见。

    是的,他们彼此初见对方初为人夫初为人妇的模样。她的大男孩真正成为一个男人,他的小女孩真正成为一个女人。

    明月扬起下巴亲吻文暄。

    初经人事的二人,身子贴在一处便是热烈的火。

    柳文暄垂眸看着怀中的人,明月正仰头,于是吻又落下。此时的火烧得更为激烈,仿佛要烧到九霄云外。

    山风嘶吼,上天入地似乎要找一个突破口来发泄。

    帐内波光粼粼处辉映着人间的斑驳,不知今夕何夕。

    柳文暄爱惜明月,终究适可而止。明月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且奔徙了那么久,她的身体需要休息。

    明月在他的爱中沉睡过去,一直睡到巳时。文暄用丝巾挡住她头部的阳光,不叫太阳刺着她。

    好在是雨林,这里的太阳也带着水汽,并不那样刺眼。

    待她再醒时,文暄已将所有衣物烤干,准备好了吃食。

    明月发自己身上已穿好里衣,才从衣帐内探出头,便被文暄手中的美食所吸引,很快,她发现文暄身边的大灰狼。

    好大的狼,明月惊讶,她从石头上溜下来,欢喜摸着大灰狼的脑袋,道:“这是天素的狼吧,叫旺财还是叫旺柴?”

    “天素叫它小灰,也叫它大狼,小雨叫它旺柴旺财。”文暄将衣衫拿过来给明月披上,顺便给她递来食物。

    “这么大块头,得有几百斤吧。”

    “差不多。”

    明月揪下鱼头给灰狼,灰狼狗叫的几声。原本坐着的它站起来,它的背比人的腰还高,活像一匹小马。

    “它能骑吧。”明月觉得好好笑,怎么能养出这么大的一匹狼,她一点也不惧怕地揉着灰狼的脑袋。

    “能的。”柳文暄边说,边将手中的鱼头递给灰狼。

    “真是一头好狗。”明月很满意,“不愧是天素教出来的。”

    灰狼仿佛听懂了夸奖,很是得意地撒娇。

    它趴在那吃鱼头,嘎嘣脆一口一个。

    文暄亲自给明月梳头,她熟睡时他就发现她包裹里没有女子的发饰,这一路走来,她经历了多少艰险。文暄烤炼制药膏的空隙给她雕刻了两支檀木簪。

    发髻是中原的样式,明月任凭文暄给自己编头发,他很是小心,动作很轻柔,很舒服。

    待他编完,明月对着旁边水潭照一照,道:“不错,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文暄觉得明月的夸奖很是可爱,他又忍不住亲她。

    于是,平静的水潭面被双影撩得纹路破碎。

    明月却凑在他耳边道:“你许久没好好休息,要不……”

    文暄直直看着明月,仿佛用眼神在质问她,不要怀疑我的体力。

    明月最终在他的狂风暴雨里彻底投降。

    两人收拾完毕,柳文暄吹口哨唤来马匹,明月很是惊讶,文暄道:“是小灰带来的。”

    “好狗。”明月再次感叹。

    灰狼汪了两声。

    两人上马,灰狼跟上,与大军汇合去。

    赵雨晴的人马在昨夜撤退之时经历了一场激战,结果后方被楚天朗的军队包抄了,损伤极其惨重。不过赵雨晴逃得比谁都快,大家没能捉住她。

    文暄带着明月翻过一座山,一条大江横穿山原,对面便是中原地界。

    但他们没继续北上,他们的南边是绵延千里的碧螺山,一道天然的屏障,里头物种丰富,几乎能为将士们提供半数食物。

    军营所在地在澧江的枝干上,周围被赵雨晴放火烧出一块空地,将士们昨夜席地而睡,五更天便起来锯木头做营帐。

    没有那么多布,却有硕大无比的叶子。中原将士和骠国将士也算齐心协力,到中午时所有营帐基本搭建好。

    空旷地带最中央是主帅营帐,十分宽阔,四周四个指挥营,分别是陈敬之的,柳文暄的,李承瑾的,乔卓然的,和乔卓然并列的是虞信的。

    骠国士兵和中原士兵分别驻扎了两处营帐,中间就隔着一条才铺好的石路。

    前方还在搭点将台,昨天柳文暄没回,迦摩檀罗便提议和陈敬之商量事,陈敬之一直说等柳文暄回来。

    灰狼嚎叫一声,激动的陈敬之早在营帐内候着,一见到文暄和明月,不由分说上去一拥,将两个人都拥住。

    明月拍了拍敬之的背,笑道:“我没事。”

    阿莎曼从骠国营那厢赶过来,正好看到这幕,哼了一声,掉头就跑走了。

    敬之松开两人,明月忍俊不禁,道:“还不去看看?”

    敬之皱眉,他对阿莎曼,嗯,怎么说呢,不好说……

    “去看看吧。”文暄也道。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阿莎曼喜欢陈敬之。可谁都知道,曾经长安的那位风流公子哥,扬言只喜欢明月公主。

    长安王孙公子谁不喜欢明月公主呢?

    明月公主不仅是天下第一美人,更有着尊贵的地位,美好的容仪,若非自小身体抱恙,明月的声名当远播海内外。

    阿莎曼这样美到极致的异域美人,沦为亡国公主,本已受尽打击。从小被评为南境第一美人的她,在听到明月的名字时就生了一较高下的心。

    可直到见了明月公主,她不管是气度还是智慧,都远远不如她。同样是公主,而今她是亡国公主,而今她拿什么和明月比呢,比美貌?可明月是那样不染尘埃的倾国倾城,她一看到她心头便黯然,如何比呢?

    十几年来她从未将任何男人放在眼中,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却是明月公主的爱慕者。

    阿莎曼坐在小河边哭泣。

    陈敬之过来时,她眼睛又肿得像核桃。

    “公主殿下~”陈敬之蹲在她旁边,拍了拍她手臂。他内心有些忐忑,又有些无所适从。

    “你走开……”阿莎曼甩开他的手。

    “公主,眼睛再哭就肿得更厉害了。”陈敬之温声劝道。

    “你走开,要你管,你去关心你的明月公主吧。”阿莎曼恼怒非常,其实她也知道陈敬之从来没向她袒露什么,更没向她保证什么,可不知怎的,她心里难受极了,就是想朝他发火。

    她真的什么都不如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是文暄的,可不是我的。”

    “你知道她有丈夫,你还抱她,你不知廉耻。”阿莎曼抬起头来骂他。

    口水溅了陈敬之一脸。

    陈敬之撇撇嘴,不做声。

    他和文暄明月之间的感情,早超越了男女之情,但这般跟阿莎曼解释,她肯定是不信的。

    陈敬之有些恼。

    阿莎曼埋头哭泣,其实陈敬之从来都是拒绝他的,可为何看到方才那一幕,她仿佛觉得陈敬之比直接拒绝她还难受呢?

    她从小引以为傲的自尊自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已经是个流亡公主,可明月背后还有强大的国家。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哪行呢?”陈敬之挨着阿莎曼坐下,天气炎热,阿莎曼哭得汗流浃背,他打开扇子给她扇风。

    阿莎曼边哽咽边推开他,道:“谁要你扇风,你走开。去给你的明月公主扇吧。”

    陈敬之道:“明月有文暄,她那边不需要我。”

    “哦,是吗,你上次得知她被绑架,连夜启程的急切就这样压下去了?这不像你作风啊。”

    饶是陈敬之是七窍玲珑心思,眼下要和女子争执,他还是知难而退了。这场合,吵赢了,挨冷的是他,吵输了,憋屈的还是他。

    陈敬之快速地给阿莎曼扇风,脑袋电转。

    阿莎曼不是寻常的姑娘,她被称作南境第一美人,无数人仰慕她,她也曾受过万人追捧的荣光。

    也是,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叫许多人物黯然失色。

    陈敬之嘴巴拉成一条直线,他小心翼翼问:“公主,你哥哥也救回来了,你别难过,你难过他也会难过的。”

    骠国王和迦摩檀罗亲征,陈敬之是不同意的。他在骠国二年,已经用尽一切力量勉强维持骠国的表面稳定,若是骠国王能忍住诱惑不和雪峰交锋,也不会殒命,迦摩檀罗也不会意气用事去为父亲报仇……

    一切的一切,原本可以不用这么潦倒。

    陈敬之沉沉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底在怪我,当初不该离开骠国,我若不离开,你父王便不会轻易上当,也不会后来殒命于战场。”

    阿莎曼从方才的呜咽换成了默泣,她的身体比方才颤抖得更厉害,若说方才是在和陈敬之赌气,那么此时她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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