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在挖自己墙角
知好色则慕少艾。
我以前一直对这句话不以为然，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上什么人只因外表，那太过肤浅。
倒不如说因为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说着自己如何相爱的故事，我反而有些逆反。
一见钟情未免太不靠谱了些。
但这个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给这对夫妻带来了悠远深长的爱，以及我。
哪怕我一直说着不会不想不可能，但他们可能给我种下了向往的种子。
直到初尝情爱滋味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不服气地说着我的想法时。他们会挽着手笑着点点头，在我看来有些敷衍的应答。
因为喜欢本就是突如其来地袭击，而我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很多事总得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所言不虚。
有时候道理说上一千遍也没用，必须自己去吸取教训才会谨言慎行。
就像是我喜欢那个有着很蓬松头发的白发少年，他看上去与我相差不大。
我和他没有太多的交流，注意到他的某日也只是因为想去看看皆为云骑的父母。
便看见了他。
他也是云骑的一员，那时他才刚加入云骑但我却一眼就看见了他。
看见他时我总觉得莫名地眼熟，努力回想了一下到底是在哪儿看见过他才想起来我和他是学宫的同期，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但未曾交换姓名。
毕业之后便奔向各自不同的道路。
毕业之后我选择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在学宫时虽然也不算紧绷但毕竟不用念书确实是自由了不少。
休息几年也算还好，毕竟仙舟人有的是时间。慢悠悠的一段清闲日子，父母甚至觉得我定下的时间太短了些。
我便也好好跟他们解释了这段时间，在正式决定入职之前我的计划。毕竟地衡司也好还是天舶司一般有空缺也会让退役的飞行士或云骑补上，能匀出来的名额也就那些。
我得好好想想。
听完我的顾虑后他们反倒认为我想太多了。
他们觉得跟常人不走一样的路也可以不稳妥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需要我来陪。不管我是想去信奉补天司命的那个星际和平公司入职，还是在长乐天亦或是金人巷开店，只要我想只要我做得到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个少年选择加入云骑。
对于有些印象的人，有些关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他很显眼，也很年轻。
首次随队一同出征便崭露头角兵不血刃地击败了傀儡蛸，也因此如今师从剑首镜流，这人虽刻苦也会躲懒，只是该他做的事他也不会逃避。
我没有刻意去打探他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和事迹总会进入我的耳朵。
我总是能看见他。
我便也知道他的姓名。
他是景元。
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只是在训练完之后，会去看几眼他与他师父的训练。
哪怕只是几眼，我也受益良多。
我修习的是剑舞，不为伤人只为修心与自保哪怕与云骑所学不太相似但本质总会有什么共通的，所以我也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我做不到伤人，我曾与父母说过我的规划，之后若无太大变动我应当会去地衡司。
在血火厮杀的战争中我无法以武力歼敌，那么我便做好我该做的事。
地衡司的职能数不胜数我总能找到我喜欢做的方向，为仙舟做些什么。
他们便也纵容了我。
我也就这样看着他。
日复一日。
岁岁年年。
成为习惯。
对于情爱我太过笨拙。
但漫长不曾间断的注视，时间已经跟我说了悄悄话。
我更改了我的计划。
我想去神策府。
想离云骑更近一点。
经过漫长的努力，我成为了神策府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并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时间并不是只为我而前进，所以其他人的时光也同样在流逝。
期间。
我与陷入魔阴身的父母道别，见证他们被送入十王司。
哪怕已到末期，但他们还是一直牵着彼此的手。
所以我想没有关系，他们是神色清明地步入埋葬之地。
我见证他大放异彩，与他的师父以及同样出彩的友人们并称云上五骁。
人人称颂。
是离我很遥远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毕竟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交集，只是如同寻常有好感的人一般会关注他们的消息罢了。
一个不起眼的人。
曾路过看见尚是意气风发的他们说说笑笑。
也曾看过狐人们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制作幻戏。
他们的功绩被记入史书，也许后来的人在读到这段功绩时还会遇到活历史。
我以为我会一直看着云上五骁，直到长生种的宿命到来。
但不到百年的时间，曾大放异彩的英杰们已经分崩离析。
短暂到让我有些恍惚，他们仿佛只活跃了一台幻戏的时间便已经谢幕。
太过短暂也曾耀眼过的群星，如今只剩下景元一人。
这是只有那时的人才略知一二的故事。
说到底很多故事与经历都随着人的离去而蒙尘，或被遗忘或被染上光辉。
最先陨落的是箭无虚发的狐人飞行士。
倏忽之乱葬送了太多人的性命，五骁其一身死余四。
倏忽乃寿瘟祸祖座下令使，倏忽之乱的起因我还不明所以。
但对于倏忽的记载与传闻是从某位追随他的狐人而起，这人成了药王秘传的魁首让药王秘传在仙舟开枝散叶。倏忽之乱后将其羁押于幽囚狱等候十王司发落。
倏忽之乱与他有关。
十王司制定的律条中【不赦十恶】他与其后药王秘传的莳者便犯下七条。
从知道药王秘传这个组织的伊始与它开始渗入仙舟的那刻起，神策府便开始了严防死守的漫长道路。
原先就忙碌的我因此变得更加忙，因内查抓住了安插在神策府里的卧底。
忙着忙着我也升职了，工资也更高了些。
五骁其一的死亡仿佛是个引子。
过了一两年后，五骁其二掀起饮月之乱。
云上五骁余二。
剩下剑首与其弟子。
星历7380年，前代罗浮剑首「镜流」身堕魔阴，云骑聚星槎海战之，不知其所踪。
我合上了云骑战事纪要。
很多事与历史都藏在神策府的这些书与公文中，可能再过去一段时日连剑首的名字也无人记得。
长生种总是要健忘一些，才能更晚地步入疯狂。
到时候我是不是也会忘记我最初想那么做的理由，忘记自己的初心，忘记自己原先是什么样的人。
云上五骁余一。
同年景元上任云骑将军。
在接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惊讶但细想也是理所当然，他是最出挑的一人。
在这偌大的罗浮论智谋、论急智、论心性、论人望，他都是最优的选择，将军之位除他以外不做他想。
他是唯一能服众的人选，令其他人哑口无言。
我为他成为将军而感到欢喜。
但细数历来接任将军的人选，在上任后能撑过百年的不超五指之数。
战火纷飞的过往蔓延至今不会停息，讨伐步离人等丰饶孽物是日常。
将军身先士卒而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也注定了将军之位轮换的速度有时比短生种的寿命还短暂。
能寿终正寝的仙舟人按常理算熬走六七任将军根本不成问题。
我不希望如此。
我希望他能活得长久。
因为高升我开始与他有了交集。
他虽是刚上任却也不像个愣头青一样手忙脚乱，一切都做得游刃有余。
哪怕上任将军但没有被责任压垮，依稀能看到神采飞扬的姿态。
我和他两个新人一上来面对的就是高难度。
新官上任遇见的第一桩事与军务无关而是龙师递上来的诉折。
这诉折与饮月之乱有关。
龙师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不仅难缠还自视甚高。是神策府最不想打交道的群体之一，我还在底层时便略有耳闻。
但他还是解决了。
反倒是我哪怕已经做好了预案但还是因意外而出了岔子还是他搭了把手，才安安稳稳接任了这个副职。没有一上任就出现不大不小的差错。
事后我向他道谢，他也只是笑了笑说不客气。
我与他之间太过客气，客气到有些生疏的地步。
如果是与他人交际不论关系亲近与否我都能尽力做到秉公。
他不一样。
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那么就尽力礼貌保持距离。
与公他是上司是将军。
与私只是在一个地方工作的熟人。
我本来就应该客气，不应该有任何不妥当的举动。
我是想过要亲近一些，但也只是想想。
玉兆都存了彼此的联络方式也已经算是很好。
交集多了总会熟悉起来。
我太过一惊一乍，他好像也有点被吓到。
久而久之反而会拿我太过拘谨来打趣，我习惯了之后便也坦然受之。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进步。
在我看来我和他的定义应当算是朋友。
哪怕很少人会与自己的上司成为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多几个朋友。
看见如今相对而言的沉稳便会想起当初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我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因为故人的凋零所以促进了他的成熟。
神策府的工作说忙碌也不太忙碌，唯一真正忙碌的只有跑了也会被抓住批公文的顶头上司。
毕竟是顶梁柱。
他得好好把关。
我偶尔还是会上街遛遛弯，去长乐天去金人巷逛逛。
听说书。
去买一杯仙人快乐茶出的新品边走边逛。
又或者去痛痛快快地去体验一场幻戏。
武赫导演的《罗浮上最后的夜晚》不论重温多少次我依然会被故事的内容与内涵打动，不知道今年的幻戏节会有什么出众的新品。
先前我最喜欢的是《饮善正要》，毕竟这样实录型的幻戏让我能够尝到大厨的手艺，体验到美食也学到几分大厨的手艺。
之后去买杂志吧，看看有什么新品介绍。
只困在公务间心会死去，哪怕热爱也一样。
我喜欢独自一人做这些事，如果跟同伴一起出来玩我总是会下意识顾及他们玩得好不好痛不痛快，到最后反而玩了等于没玩。
还不如自己一人出来，就算是当街溜子也比需要交际要来得好。
我平时出来玩都伪装得很好，不会装扮成太过可疑的样子只要自然而然谁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以常理推论来说下属在私下里碰见不熟的上司时肯定会不自在，不如干脆假装没这回事。
出来玩时很少会跟熟人碰面，也因为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出来玩的时候遇到上司了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我真是想马上拿起玉兆点开某个知名的问答软件上提问。
备注是这个上司看上去是偷溜出来的，我该通报吗。
我没有机会拿起玉兆，因为和他谈话时我总是想不起来还有玉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忽然碰面让人见到彼此不同的一面。
也算是难得。
他卸下了平时会穿的盔甲，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再戴一顶跟衣服适配的帽子便让人认不出来，这样自然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会多瞧他一眼。
我能在他打招呼的时候瞬间认出来还是多亏了他那炸起来的头发，辨识度极高藏也藏不住。
会跟我打招呼的大概也就只有他。
大多数人很难想到刚刚路过的人就是将军，就算仔细看了一些顶多认为是跟将军长得像。
我是实打实看过他怎么被他老师锤炼过来的、也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而且还有神君在以常理而论吃亏的不会是他，我便也咽下了一些不合时宜且可能显得有些刺耳的话。
不过如果有仰慕者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虽然不太可能发生但我还是开始在心里打草稿和做计划如果引发骚动的话要怎么处理比较完善。
他手里还捧着一杯茶饮，我一看包装就认出来是不夜侯的。
他笑眯眯地跟我打了声招呼，我很自然地应了下来。
这不意味着我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我和他一起逛街的地步。
讨厌吗？
不。
我不讨厌。
只是不讨厌吗？
我站在这里等他排队买琼实鸟串思绪却飘到了公务上。
如果不去为了循例而去翻阅过去的文档就好，那么现在也不会想太多而开始忧虑。
还没影的事，我却已经开始担心。
我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也能坦然接受这一点，这与我希望他活得久一点不冲突。
大不了我多处理些，他多出来逛逛也没什么不好。
他是很重要的人。
希望他任职将军的漫长时光里，不是只有不管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的公文。但也存在着能被自己认为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惬意的时光，能暂时的放下也好。
这神策府没有没用到离开将军半个时辰就会倒塌的地步。
论智谋，他当首位。
但论起心细，我自认不会输。
他有他需要做的事与责任，我也有我能帮上的忙和义务。
在其位，谋其政。
他很擅长与人交流，我回应的不多，只是尽量认真听。
但他也没觉得不舒适，不知不觉间我和他就这样逛到日落。
仙舟是不断航行不断前进的舰，这层层叠叠的洞天里的日与月都是根据需要而生。
光是虚假的，但景色不是。
哪怕是人为却依然不影响景色的美。
看见天色不晚了，我便也主动告辞。
说到底他会出来大概也是因为需要自己的空间，是我太迟钝又或者是我想要的太多所以才恋恋不舍。
但我没想到这不会是我第一次撞见他出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在事后陪他一起在神策府赶因为出游而搁置且在不断增加的公文。
时间不断流逝，公文不断增加。
永远批复不完。
因为暂时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堆积了。
既然休不休息都会有需要批复的，那我还是更希望他常出去。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似乎被默认成货真价实的二把手。
并不是符合策士长职位那样的辅佐和副权，反而接手的更多。
乍看有些越权但仔细一理也能勉强认为是在范围之内的职责。
在将军领命出征时我成为代理坐镇后方，总不能他在前头指挥前线云骑的同时还得批后方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庶务。
不该我处理的只要不算紧急那我也尽量押后再交给他，但我会先总结一遍情报让他心里有数。
压榨人也不能是这种做法这么做只是拖后腿，而他也只是看起来懒散并不是真的当甩手掌柜。
事必躬亲那也大可不必。
因这事我还跟他起了点争执。
怎么想让他休息，他还有点不高兴。
而且我看上去很凶吗？怎么除了他以外一个个见了我跟见了十王司的判官似的。
除了战战兢兢还是战战兢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
明明我只是在自己的这边可以全权负责的都处理好之后，再去细读和总结一遍需要呈上去的军务。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明明可以用大白话写还文绉绉的又不是地衡司对外的宣传片不这么咬文嚼字也不会引发舆论问题或者外交问题。
怎么潜移默化了这么久还是没怎么长进。
都是惯的。
实在是看得有些烦了，我将需要改变公文的叙述方式这件事给排上日程。
还是得来点狠招。
不然光是分类就得头疼上好一会。
不知不觉间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已经多到无法估计，什么都聊什么都有。
最初是公务的交流，但很久以后才发觉我不断往上翻着过去的聊天记录好像已经习惯每天跟他发消息。
关系的贴近并不体现在称呼，而是自然而然做出有些令旁人讶异的举动却没觉得不对劲的时候。
有时是来到位置时放在桌上的两杯仙人快乐茶。
有时是醒来时发现的一件披在身上的披风还有已经处理完的工作，甚至还画了个笑脸。
有时是我，有时是他。
莫名其妙地破冰再加上天天待在一块，关系变得好一些也是正常。
我努力回想到底是我先还是他先靠近的，但这些并不重要。
但在睡着时在室内调高了温度什么的应该是我先。
刚进来没多久的时候我和他两人都是生手哪怕适应过但也不是熟练工，不管再怎么努力赶进度速度也很难快起来。所以那时我和他两人通宵达旦合作解决文件，在我解决完我那部分的时候日光已经隐隐约约地照进来，堆积如山的文件使我们在一个地方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我没听见他的动静便靠近了些去看看他，需要他批复的一些紧要军务他已经都搞定。
枕着手趴在桌上，他的头发太长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
他可能是想眯一会，但我这么靠近他还没反应大概是真的睡着了，我将我挂在旁边的外套给他盖上将温度调得合适一些，之后就将一部分他那边的也拿来处理。
之后他没说什么。
只是隔天多了一杯我爱喝的仙人快乐茶新品，问他他也只是用很轻巧的语气回答说礼尚往来。
再隔天是鸣藕糕，我喜欢吃鸣藕糕这件事很明显吗。
可能朝夕相处是真的容易变得靠近这件事是事实。
我也学着礼尚往来。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都很相似，但努力去找努力去看努力去发现那些不同，那些差异会带来活力。让我不会习惯一成不变，哪怕一成不变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一起在神策府待了一百年后我才察觉，我担心的事好像没那么容易成真。
内心的情绪在察觉到的时候在不断翻涌，唯一能肯定的那不是纯粹的喜悦。
说是快乐太过苦涩，说是悲伤太过腻味。
他是罕见的例外，我希望这个例外能够长长久久。
不需要太过漫长。
能撑到我入魔阴身时还没见到就好，如果不会见到那就是一直存在。
在我的记忆中。
虽然我知道，我和他年纪相差不大，如果入魔阴身大概也就只是前后脚的时间。
在从这些也许还很漫长也许很快来临的事情清醒的时候，我已经习惯将护身符和长命锁都时时刻刻带着。
太奇怪了。
太突然了。
不能那么莽撞。
没有去送的理由。
每一次试图开口想要拿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在耳语。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去求的长命锁与护身符。
不重要，反正最后也没送出去。
护身符还好，但长命锁这样的物件按常理来说是给小辈求的，我当时真是脑子出问题了才想着求这个，我和他年纪差不多要是送出去了感觉就是在跟他说我想当他的长辈。
一切都上正轨了之后，我和他之间曾起过的争执也因为时间而渐渐消去。
对于时间的计量我有些模糊，但我和他之间的磨合大概也有一百年。
也许更短、也许更长。
用百年来做计量单位比较简单。
毕竟都有没办法让步的事，我和他在不愿意退让的地方都卡得很紧。我原本以为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这样的竞争有时候就是在抢夺。
但彼此都退让一步，也没什么。
现在我和他的角色分配的很好，如果天舶司或者其他单位提出提案需要神策府点头的时候便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负责当坏人先卡掉预案。
他则是当个劝我的好人，如果可以通过那么我会试图假装出因为他而让步，如果觉得不合适他说不行就可以。
其实直接说通过和不通过不是不行，只是有时候太过直接会让人得寸进尺与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之前天舶司一直这样的话，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歪招。
只能说我和他在这种地方总是有着奇怪的默契来一搭一唱。
三百年、四百年过去了。
他刚上任时被人诟病的懒散如今被称赞为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我刚上任时被人诟病的刚硬如今被称赞为应有的态度。
当初需要熬夜才能批复完的公文，如今也熟能生巧。
他身上的团雀因为在他那里没位置时偶尔也会飞到我肩膀上，据他的说法是习惯了我身上的气息。
我和他也成为了可以一起约着出游的朋友，我的化外民朋友说我和他的进展太过缓慢，但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进展。
不出去时我会和他一起发呆看着飞来飞去的团雀，一时出现的烦闷只要看见了这些叽叽喳喳的可爱生物浮现的只有放松。
我和他似乎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一成不变。
这几百年的时光里我与不少到大限的友人道别，有些来不及道别。
云骑出征。
商会出使。
化外民来来去去。
看了一年又一年。
一眨眼。
以百年为单位来计量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我的担心其实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
现在看来，他也许能把我熬走。
太卜司新上任的符太卜数落我太纵容景元。
听到她这么说时我可能呆了一下或者说呆得很明显，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时候纵容过他。
符太卜可能觉得我也知道，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在说第几条内容。
我不觉得我在纵容他，但倘若身为局外人的符玄这么说我想觉得我需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列出了一条条可能会被认为是纵容的事，或者已经被认为是纵容的事。
我一条条地看，一条条地找理由解释说服了我自己。
如果没有私心的话，为什么需要被说服。
我需要不认识的人站在客观的视角给予我正确的看法。
在备忘录修修改改增加了不少虚构模糊化保证不会有人能够解码后在知某提问了，过了很久以后我想起来我曾提问过时我去查看了每一条答复，有一条答复这样问我，我有些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我在内心浮现出的答案也许是因为我很贪心，想要在短短的百年内留存多一点的回忆，但不知不觉就这样来到了现在。
最初的想法已经成为了习惯蔓延至今。
原本以为获得了一点点之后就会满足，但之后在内心深处出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渴求与贪心。
事实证明了没有那么短暂，我不需要着急我不需要担忧。
也许我应该离景元远一点，再更克制一点。
但很多时候不是想要克制，就会克制、就能克制。
那些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不自觉的纵容与让步。
但再怎么努力远离，物理的距离并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变动或有所更改。
每天都会见面的人要怎么远离才不会觉得异常。
要怎么远离才不会觉得奇怪。
要怎么疏远才是正确。
试图疏远的行动只是刚开了头，便已经被察觉。
近乎无懈可击的说法，却还是能找到漏洞被步步紧逼。
我委婉地推拒了私下里的部分邀约，也是在尝试拒绝时才发觉那些答应与约定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反倒是拒绝时让我苦恼了很久。
太过坚硬的词语会刺伤他人。
对于讨厌的人我无所谓，但我不想刺伤我的朋友。
推拒了他的要求后，在不和他一起出门的某个休息日选择独自外出。
我想恢复到以前没和他一起出来玩的样子却已经有些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我真的有过自己出来玩的时候吗。
为什么感觉他占据了我大部分的回忆，不管是快乐还是忙碌都与他有关。
那些回忆都有着证明，我和他一起拍了很多照片，我翻着存储记忆的相片发现我记得每一张照片的每一个出处。
我看着随便翻到的一张相片，就笑了起来。
回忆也瞬间漂浮到应该在的地方。
屏幕在播放各仙舟一起举办的歌舞联欢直播，他撑着手在处理因为联欢而激增的突发事件。我抓拍了这个瞬间。我还记得下一个瞬间他的目光就投向我，还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靠在他身上的团雀也跟着倾斜了身子仿佛也想要跟着歪头一样。
他好像就是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
趁着他看过来时，我将下单的琼实鸟蛋塞他手上。
还是得有点过节气氛的。
其他人包括守卫我都一个个塞过去了，只剩下他还没拿了。
我递给他，他也直接拿了过来。
互道一声快乐，伴随着歌舞声继续埋首在公文。
看联播的人有看联播的热闹，我和他也有我们的热闹。
每一年的禁火节都很相似，但每一年的相片都不一样。
每一张都有他。
仿佛在说，某些稳定的变化里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
就像每年都会在禁火节那天在黄钟共鸣系统里相互道贺，是一样的。
我不断滑动到下一张直到停在了某张有些滑稽的内容上。
其实不算滑稽只是过程有些好笑。
只是某次他束发的发带突然断裂，原本还算漂亮的高马尾一下子炸开来变得蓬松。我眼疾手快抓拍了这张难得的模样。
谁让我和他都存了不少不能让人知道的彼此的黑历史，一听到声音他便变得警觉。发现是我他招招手让我过去他哪里。
他让我帮他打理他的头发，这是我第一次去触碰和梳他的头发。
边聊天边梳理。
我问他，“疼吗？”
我对着他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只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说，“不疼。”
他的头发有些炸、有些毛糙不算细腻但还算好梳理没有太多纠缠在一起让我恨不得直接用剪子剪开的头发。
在我试图给他绑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发量多到我很难一把握住，便只好让他也来帮忙。
但是这种事其实只适合一个人做，两个人合作有时候只是越帮越忙。
在艰难地绑好了如同往常一般的马尾后，我挪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个发型在相册里对比了以前的发型，最后我不要他帮忙直接重绑一回才算完事。
虽然就是慢了点。
下一张照片没有他的身影，也没有我的影子，但还是与他有关。
是出征结束、返程之前，他拍摄的一抹星光。
我回赠的照片是没有被我苛待的团雀飞在那些绿意盎然的花花草草间。
是活泼又有生气的自然。
他给我发过太多照片，所以我也给他发过很多照片。
有时是大街小巷的热闹。
有时是紫霞那般的天空。
有时是我拜托天驱商会里的熟人给我捎带的一些域外的新奇文化读物的书封。
有时是我故意馋他的一些零食。
只是突然想到了，突然拍了那么我就想让他也看看。
有些照片则是一起出游时留下的回忆。
时间长了就会变得健忘，很多事与情感都会因为时间而远去。
如果是痛苦的、令人难过的，忘了也就忘了但那些快乐的记忆我不想变得模糊，借助一些手段留存也是不难理解的一件事。
我和他没有什么让人容易印象深刻的回忆，只有日复一日的点点滴滴所累积起来的细节与快乐。
这些点点滴滴汇聚成大海。
没有人能够拒绝海洋。
在翻阅与回忆相互连接的照片时，我才意识到我以为遗忘的心情与想法其实从来没有淡去过。
在看见新鲜的事、有趣的新闻时他是我最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我会跟他分享我的快乐。
他是我最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在知道我和他的距离靠得太近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保持距离。
为什么？
焦躁的情绪不断涌动，如同被困在一地的野兽想出去却不得其法。
也许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奇怪，一个狐人小朋友上来与我搭话。
“姐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我点点头表示可以。
她没有问我怎么了，只是跟我开始闲聊，送了我她自己折的花。
她跟我说起喜欢揉她脸的叔叔阿姨，说起哪里适合看书，说起她听到的说书故事，说起她的朋友。
听着听着我也被带动挑挑拣拣跟她说了些能说的事，有趣的一些新闻和我尽力回想的一些小孩子能听的八卦。
跟她一人一杯浮羊奶，聊了几个时辰。
和她说了说话，内心又平复到应有的宁静中，在安宁中思考。
这孩子跟其他同龄的幼崽不一样，跟顽皮捣蛋完全擦不上边性格也很柔和。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但她看着我笑了起来说，“姐姐的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最后道别之前我将我求的长命锁送给她，应当让这个长命锁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道别之后期待着下次见面的来临。
莫名其妙想通了之后我不再感到困扰。
不需要纠结这些，既然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那就继续下去。
这样的不变不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我不再尝试推拒，他因为我而出现的不正常症状似乎也在复原。
在认识小孩子时，时间的流逝才有了实感。
再过一两百年我也到魔阴身的高发年龄，但我可能再过一二十年就得开始找到有能力胜任我这个职位的人。
手下的策士中我已经有了几位看好的候选人，现在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放手试着让她们去做。
就算出了岔子我也能解决。
五十年的观察期应该不算太长，多找几个候选一个出事了那也还有另一个能顶上。
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离去所以工作因此加重，我与下一任的交接只要像是更换零件那样不麻烦的事就好。
景元向来都是个敏锐的人，他察觉到我潜移默化地慢慢放手自然会找我问为什么。
这一日我和他没有一起出去，只是在院子里闲坐。
我看我的书，他逗弄他的咪咪。
咪咪，一只可爱的狸奴。
他从街上买到之后还和我炫耀了好久。
“毕竟，卿可不是那种能闲得下来的人。”，他放下了咪咪任由它跑去，手捧着一杯茶，看着雾气不断飘去。
我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一件事，“我们两的年纪差不多。”，换言之就是一起没的年纪差不远，这神策府一下子没了将军和策士长，没有主将与策士的云骑会乱上好一短时间。
当初我和他两个新人刚上位时那段时间处理公文基本上是日夜颠倒。
要是又来一次，没有可以服众的人选出现，什么牛鬼蛇神步离人岁阳药王秘传都会过来雪上加霜。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当初那样的人望，一上任就能服众。
慢慢交接，有着年龄差。
这样神策府才能稳住，这样的交替才不容易引起混乱。
想到我离职后在神策府同期进来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便对他说“你也别太累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我带过去，但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听到这里我马上提高警惕，他肯定又想提那个问题。
“卿所恋慕之人究竟是何人？”，还特意用这种文绉绉的语气，就算换了一下措辞但本质还是没变，他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
有时候真希望他对朋友的八卦之心能够用在其他地方，是因为能八卦的事太少才这样的吗。他不如去看大家编排的他的小说，那想象力可比朋友的事情有趣多了。
虽然当初去买书时觉得书名有些奇怪但我确实买了几本系列的书还看得津津有味，喜欢到想去买作者的最新力作。
买的前提是没有被当事人发现，被发现之后我不可能会继续看。虽然他不介意还笑着打趣说原来我喜欢看这样的书籍，但我很在意他知道。
在我觉得他已经遗忘的某日我将那些有些不正经的书毁尸灭迹。
经过这件事后我倒是有点理解大家为什么会编排他到有点肆无忌惮的地步，因为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对这些充满热情的创作都一直秉持着相当宽容的态度，所以相关的创作也来到了井喷期。
各种各样的故事我都看见过，胆子大了之后连十王司都能编排出一个又一个奇幻故事。
也许一直都在井喷期，但我选择退避三舍。
这也是大家对他的喜爱的表达方式。
直接拜托其他商会的朋友帮我从域外带书，这仙舟上的书起码我得再过个几十年才能平复我被抓包的心理阴影鼓起勇气去买。
我后悔的是跟停云聊天时说漏了嘴。
在我和她的初遇结束前我和停云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就这样自然而然开始聊天。
停云是那个狐人小朋友的名字。
聊天好像本来就是天南地北地聊天，其实我和她聊天的次数算不上频繁只是聊天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过度到我送给她的长命锁还有我会随身携带的护身符。
因为款式像是父母辈才会有的款式，所以她想知道原先想送的人是谁。
听到父母辈这个词时，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年纪已经熬走过一代狐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跟她直白地跟她说出心里话，可能因为我需要一个出口、可能因为时间恰好、可能因为我想说出来。
她成为了出口，我慢慢理清思绪在想要怎么说出口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原本已经准备发送的信息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而被打断，我将玉兆放在一旁想着等忙完再去回复先与线人梳理得来的情报。
情报的正确性与时间也是影响策略的可行度的因素之一。
他不是会特意看消息内容的人，只是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的巧合让他看见了让他会向我提问的内容。
他原本只是想将玉兆递给我罢了。
只是屏幕还没熄灭，那条我还没发出去的消息他没有刻意去看也就这样看见了。
内容太过显眼，他会好奇也不奇怪。
在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某天，他突然解释前因后果做好铺垫。
也许他一直在找恰好的时机去提问，显得顺其自然。
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时机对我来说这个问题都是突兀的。
他在意这件事，我将其理解为对友人的担忧。
“喜欢的人？”，他咬字有些刻意的模糊又特意拉长。
我只能针对这个疑问摆出很自然的样子，“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吧？你应该也有。”
“只是稍微有些在意，”他避开了回答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个问题，但他看上去不只是稍微有点在意，虽然想这样直接说出来但我还是吞了回去听他接着说“毕竟你身边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如果你知道的话，那你现在就不会好奇了。”，我用着比较正常的语气打发回去，我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答案。
没有这个必要。
为了让他不再深究，我只好再加一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而我和他不会有任何可能。”
怎么刚好就被他看到了。
不管经过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我都不可能会回答出他想要的真实。
不可能说实话。
不可能坦白。
绝不。
所以不管被提问几次我还是会像木头一样，假装听不见。
时间不断流逝。
停云逐渐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景元养的咪咪越长越大，原来养的是狮子。
景元将一个孩子带回神策府，他给那孩子取名叫彦卿。
青镞在为踏浪雪狮子的口粮而感到焦头烂额，因为咪咪而衍生的传闻我能笑晕过去。
踏浪雪狮子是咪咪的新名字，虽然我还是习惯叫咪咪。
我向景元举荐了青镞成为接班人。
我从神策府退了下来，而青镞成为了策士长。
从神策府退下来后。
我还是和神策府有着关系。
更准确的说，是跟神策府里的某人有着关系。
现在的我有了很多时间，也有了新的爱好。
与太卜司的青雀成为了牌搭子。
以为离职之后缘分就会逐渐淡去，但将我和他绑在一起的缘似乎不这么想。
于公已经没有关系，但于私我和他的联系从来没有断开过。
甚至和他一起养起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带回来的这个孩子。
我和他其实都不擅长照顾小孩子，哪怕没有人是生来就擅长照顾骨头还很软、纤细又敏感的孩童，但两个都不擅长的人还是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开始上手。
必须得有学会怎么照顾的才行。
主要负责彦卿的还是他，我只是偶尔会搭把手。
等到他能拿起小剑时，就没有为了怎么哄小孩子而发愁的时刻。
那时的彦卿光是练习挥剑就会耗去大半的时光。
他对武器的喜爱发自内心，也可能是因为有时候他会看着云骑怎么训练然后就这样看似有模有样地跟着训练。他喜欢习武不怕吃苦会为了不断精进的自己而感到快乐，所以景元收他为徒这件事不令我感到奇怪。
在还没正式拜师的一段时光中是我曾和他对练，他需要去感受一下不同风格的路数与剑法这样才不容易将招数拘泥于一招一式。这是景元的原话，我的剑不适合杀敌更偏向制敌也因此我适合教导初入茅庐的小孩子。
他的路数与他的心都更偏向于以力破巧，而我一直以来擅长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倒也难为他冥思苦想怎么破局，说到底我也只是仗着我的经验来欺负欺负小孩而已。
拜师礼那天景元给那孩子准备了礼物，该说是心有灵犀吗。
我和他准备的礼物寓意都大差不差，我准备的是剑穗与护身符，他准备的可太多了。
希望这些叠加的寓意真的能让我和他的祈望成真。
他会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有没有被听见，但彦卿的天赋却有目共睹。
养了孩子之后就会发现时间就像河流一样不断往前流去，彦卿也一天一个样。
个子如同竹子一样蹭蹭地往上长，仿佛只是眨眼间的时间他就成为了云骑骁卫。
不过总角之年，仙舟上已无敌手。
除了去工造司买剑以外他没有什么爱好，对剑的痴迷程度让我一点也不怀疑将来他会指着某把剑然后拉着我跟我说那是他老婆。但他很喜欢从我这里听过去的故事，不管是我的还是景元的他都很在意。
明明距离已经变得遥远。
可是当他发消息给我时、当他来到我面前时。
那些距离似乎完全不存在。
答案只是因为心没有远离过，所以依然亲密。
现在与过去的对比真的要一一去比对的话，还是有着不一样。
但这些不一样只是像仙人快乐茶推出的加料一样。
真的要说起来，这个区别没有太明显。
如果发消息的话与过去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顶多是多了彦卿有关的消息。
像是他又在工造司看上几把好剑搞得钱袋空空，月末又只能可怜兮兮地过来求他。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像是会偷偷给小孩子塞零花钱的祖母那般，偷偷给他塞钱让他自己去挑他喜欢的剑去了。只不过得瞒着，不然他又该说我太溺爱彦卿。
所以我也会跟他分享一下比如符太卜今日又来抓偷懒的青雀这种听上去有点好笑的消息。
差异有点大的地方大概是在生日时，虽然想说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但还是会因为有人记得而感到高兴。
那样的差异只是地方的更改与多了一个人的差别。
但被庆祝的情绪依然是快乐的，就像是在辛苦了一天汗流浃背后拿着冰大快朵颐一样的快乐。
过去每年生日我和他两人都埋首在公务间头都抬不起来，明明忙到连自己都不记得，却有一个人跟我说他记得。
所以在他不记得时，我也会跟他说我记得。
不只记得，还会小小的庆祝一下。
因为在意。
所以永远不会习惯
一直都会有人记得，一直都会期待。
景元并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但唯独在喜欢的人这件事上他明明知道我的脾气但依然提问，只是从直接换成故作委婉地试探罢了。
这样的提问随时出现，他的担忧我很受用但我确实有些困扰。
在某次我和他讨论让谁来接我的班时。
我和他说我已经找到了人选，直接向他推荐了青镞我一个一个列举了她所拥有的优点直到最后我才很自然地说出看上去跟选拔毫不相干的因素。
“她喜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没想到我说出来的时候心态意外地很平静，“她很崇拜你，所以她绝对不会被药王秘传渗入，绝对不会背离神策府。”
也许是因为我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沉吟片刻，看上去在沉思。
只是他给出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因为我听见的话语是一个问题。
“你也是吗？”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我，我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撑起一个相似的微笑。
秘密有可能被揭露的这个想法令我感到焦躁和不安，心跳或许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突然不再属于我自己。
这四个字从耳朵传达到脑中可能只需一瞬的时间，但我不知道我花了多长的时间去理直气壮地回答是，没错我喜欢你。
可能很长可能很短。
那时我突然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
哪怕我明白我和他说的不是一样的喜欢，但已经说出口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直接涌了上来，我又一次的重复“是啊，我很喜欢你。”
“除了药王秘传，恐怕这罗浮上没人不喜欢你吧。”
我将自己的亲近与喜爱定格到与常人无异的崇拜。
“和你有关的一切都很畅销，”我试图举例让他明白他自己的人气有多高，“甚至有相关的幻戏。”，有很多人喜欢他。
在云上五骁已经离去很远的时间中，是云上五骁因他而被铭记。
我和其他喜欢他的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我的时间要稍微多一点而且相处的时间多一点而已。
只是早了那么一点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开口，“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我现在只在意卿的喜欢，是喜欢谁。”他在看着我，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还是那个人吗？”
他是不是因为多年来身边的异性只有我一个，所以失去了应对的分寸。
那样的气势让我恍惚间以为我是他的敌人，随时会被进一步审问。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是啊。”
我很坦然地回答他，一直都只有那个人。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我更应该直接回应。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我会把握好掩饰的度再理直气壮地回应，因为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坦坦荡荡，于心无愧。
听到这个答案时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我想我还喜欢着某个人这件事一直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很平静。
“卿不能在一个脖子树上吊死，会无法抽身。”
他大概只是关心则乱毕竟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所以想以朋友的角度来劝一劝也是理所当然，倒不如说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因为关心，因此做出与往常不同的举动，露出了较为严肃的一面。
如果没办法在一起的话只会像是投入成本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抽不开身这个道理我一直都很明白。
我说服了我自己关于他的异常。
他是好意，所以我得笑着回答：“没关系。”
因为没想过抽身，所以没关系。
原本没那么重要的事，因为他很在意我也跟着在意起来。
这个喜欢的人在我对他说出口时如同谎言一般，但这个谎言没有半分的虚假和捏造。
周围的环境恰好正在睡觉不再出现吵闹。
突兀的寂静让我难以忍受，所以我又一次开口。
我吐槽他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找一个接班人，最后话题成功如我所愿的歪掉了。
哪怕一开始只是为了打破这份安静才开口，但我之后却是真心在跟景元讨论接班人的人选。
目前只有一个符太卜想接任将军这个位置，可我和景元都明白符玄和彦卿一样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成长。
时间给予的历练和经验无法通过任何方法来速成。
直到平静下来以后我才惊觉我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已经湿透了，那湿腻的触感直接贴了上来让我很不自在。
如果他继续靠近答案的话，我想我可能会开始讨厌他。因为烦躁的情绪在提问落下时已经开始在不断蔓延，但我更讨厌会迁怒的我自己。
他没有做错什么也完全不是他的错，只是心与情绪从来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
所以我拒绝他想打破什么的想法，也拒绝他的更近一步。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试探，我和他就这样相安无事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他依然是将军，而我成为罗浮里一个闲不下来的闲人。
直到罗浮出现了星核，云骑中激增的魔阴身，不死心的药王秘传，建木重生，以及试图覆灭罗浮的绝灭大君。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坏事中唯一的好消息是游云天君的星穹列车到来，带来了奇兵。
他用玉兆轻描淡写地与我说了“奇兵”的帮助，以及他将去往鳞渊境直面烬灭祸祖座下令使、绝灭大君幻胧。
我没有点开不断冒出的消息通知，在他回来之前我不会回复也不会已读。
只是冷静地看着通知栏上最新出现的几条消息没有清除。从最新到旧。
“再见。”
“若我回来之后当为卿赔礼道歉。”
“请卿勇敢一些去跟喜欢的人表明心意。”
“就当是老朋友的最后一个请求吧。”
“退休返聘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彦卿就拜托你了。”
“若我回不来，就有劳卿与青镞多多出力辅佐符卿。”
目前符太卜将暂代将军一职，我向符玄要来了手令。
虽然已经退休但身为前策士长的我姑且算是余威犹存，将军和太卜此刻都在鳞渊境那么那些作乱的药王秘传以及试图趁这个机会在罗浮上动点手脚的人都将由我联合青镞来指挥六御处置。
他让彦卿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是打着让他看住我的主意。
只要身边还有人在我就不可能抛下其余一切跑去鳞渊境，他曾说过我责任心太重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但此刻我却有些厌烦被看得太透。
因为毫无牵挂和负担在身的话，那么我可能随时都会提着剑去帮忙。
既然他那么说，我只好让皮实的小孩去尽力挥洒汗水让那群想要趁火打劫的人好好感受一般什么叫苦不堪言。
后方绝对不能乱，要是平安回来还得处理后方这乱糟糟的一堆事物那么大家都集体辞职算了。
我还是坚定我以前的想法，这神策府绝对不能半刻都离不开人。
所以现在还是一样。
去做我应该做的事，让事态平稳下来为第一优先。
青镞虽然接任了策士长一职但基本上策士长应尽的职责和权能都在景元手中居多，这大概是太过崇拜的坏处。所以当我拿过一部分来处置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青镞一直恪尽职守，只是我和她的行事风格不同罢了。
在符玄回来之前先拟定大致的章程这样的话对匆匆忙忙暂代一段时间的她也比较友好，刚入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新手一接手就是这样的混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这一出又一出的乱子哪怕是景元可能都会焦头烂额一段时间，更别提临危受命的符太卜。
哪怕是依将军所托，等之后事情过去了还是需要扯皮一阵子。
在这种紧要关头各司部都绷紧了神经。
除了丹鼎司，丹鼎司目前算是半废无法行事，近一半的成员都被药王秘传蛀空，除了得任命新的丹士长还需要从头到尾好好整顿一下整个司部。因旧丹士长而起的风波与舆论谣言等交给地衡司来平息。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也只有他们能负责。
至于与丹鼎司内部的药王秘传有交易的持明，日后再跟那群不安分的龙师算这笔账还不算迟。
至于天舶司中因为停云而起的议论和舆论，只要驭空还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到停云内心的惆怅就像是绵绵细雨一般不断落下，也许当初我不应该送她长命锁。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少女，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执掌鸣火商会的头儿。
总是说着和气生财让客人们消消火气，看上去相当和气好欺负，但要是真的不讲道理那她手上的扇子也不是摆设。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所以我会为了开拓者们送到我手上的这份停云还没来得及给我的礼物而感到伤怀。
人容易沉浸在回忆中，特别是像我这种已经可以被称为是孤寡仙舟人年纪的家伙。
但我不能无止境地刻舟求剑，在茫茫星海中追留过去的记忆。
因为不管怎么抓都抓不住。
我认认真真地向他们道谢，他们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还是选择这么做。
这群虹车上的来客，值得罗浮的敬意。
他们是抱着好意来到这里，那么我也应当以诚待人。
所以我认认真真地给那位随身带着相机从发色到穿着都很粉嫩和活泼的小姑娘发了一份仙舟本地人才会知道的一些特色经典和美食、罗浮这里适合拍照的景色有哪些，并且建议他们可以去看看还未长成的星槎还蛮可爱的，倒不如说大多数的生物在年幼的时候都能看出些许可爱之处，我直接送了他们几张票，顺理成章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也难为他们去找一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里出现的无业游民。
等到该做的都做完后，我继续沉浸在工作中。
从埋首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时，看见了一个女孩子在盯着我看。
我看着她的脸试着回想了下她的姓名，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星姑娘？”
她点点头，这位开拓者看上去比起那位三月七姑娘要更加安静些。在我和三月七姑娘交流的时候她没加入进来。
“有什么事吗？”，我询问她的来意，然后顺手从抽屉里拿些糖给她。
“有人拜托我来看看，”，身量高挑的少女老实地接过了我手中的糖，然后回答了我的问题，“看看你为什么没去找他。”
“……”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变得有些安静。
“……是真的吗？”，她似乎说了很长一段话但我只听见了话音落下前的几个字，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试图想听见我的答案，但我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真的？
虽然再询问一次她刚刚说了什么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含糊过去选择回答了那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在某人养伤的期间事情慢慢走上正轨。
被工作填充时间的间隙中，我一直回想着他发的那些消息。
听见他平安回来之后，我拿出了玉兆。
清除了通知栏的所有通知与新闻，让玉兆的另一端的持有者能够看见自己的消息被已读然后用一个字回复了他的所有问题与请求。
“好。”
好友负伤回来养伤的一段时间都没去探望他听上去很冷酷，但我之后要做的事对我自己更加冷酷这可能会使我和他之间的友情崩裂。
四舍五入也算扯平。
等他养完伤后，我也功成身退。
直接和他再也不见，一刀两断。
我挑挑拣拣跟星说了点我觉得能概括但又保留了一定程度隐私的内容。
“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件事需要一些勇气去做，等一下我就去看他。”
像是成为了倾尽一切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一注上的赌徒一样，明知输的概率比赢的几率要大也不能反悔。
不会反悔。
要说到做到才行。
.
现在我就在他面前。
说是养伤的某人半靠在床上，如果不是依然能看出些许苍白的脸色但那气定神闲和懒散的姿态会让人以为只是为了将某些人钓出来而设的局。
“好久不见。”，看见我的时候他抬头对我打了个招呼。
只是很日常的打个招呼我却突然有些难受，在我的预想中今天以后这样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日常将会不复存在。
从懂得思考开始，我没有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选择逃避过。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如果做不到那么去寻找其他方法再一次尝试，尝试到无法再尝试为止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我知道我和他依然会是朋友，但总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所以我因此逃避了很多年，很久。
注定被剥离的习惯在因为疼痛而呼喊着，但我会习惯这样的疼痛然后继续过着我的生活。
被挑明的界限，我和他都不会跨越。
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回应了他，对他说好，我不知道。
已经定好了票，过几个月回来之后一切就会和往常一样。
犹豫了那么久，反而让我变得不像我。
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和行动但确确实实会让关系产生变化。
所以在回应了他那声好久不见后，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挑起了话头。
在絮絮叨叨完目前神策府怎么样和最近一些值得开心的事后，我直击核心。
“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记。”
他靠得更近，“卿已经去向心上人表明心意？”，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我，“那么那人是否回应了卿？”
“我正在这么做，而我正在等待那人的回应。”，回答了他的问题后，看见他有些愣怔的神情我赚了，算无遗策的他应该没有想过他的朋友会喜欢他，这反而是我能反将一军的点。
所以我要乘胜追击。
“我喜欢你，景元。
“我对你抱有对朋友以上的情感。”
询问是不是太过冲动的声音在耳朵说话，但注定失败的告白不管精致与简陋都不会影响失败。既然这样就平实地说出想说的就好。
哪怕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也不代表要敷衍过去。
“那么，景元。”
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握住了我的手，狡黠的笑容浮现。
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的境地中，因为我听见他说，“那么接下来就请卿多多指教了。”
这不是我预想的回答，为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迫不及待。
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我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景元你应该明白开玩笑的后果是什么吧。”
他像是默认了是玩笑那般提问，“那卿为什么要向我告白？”
我直接问他，“我答应你的事，有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我从来都没失约过，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既然卿是抱着认真的心态向我传达情感，”他反问我，“那卿认为我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吗？”
他直接给出答案，“不是，”他很认真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我是因为喜欢你，我对卿的情感从过去就存在。”
我很清楚他不仅不是，也不是会因为碍于多年的朋友情分而答应下来的人。
他从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
言下之意，他是对我抱有同样的情感才隐晦又直白地提出了交往请求。
那么，问题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跟我喜欢的人告白？”
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哪怕有些庆幸但依然困惑。
“你应该知道……”，我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明知道我有‘心上人’哪怕喜欢我也依然劝我去向哪个人告白。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他即将去往有可能回不来的战役，却对我发了那样一条消息。
但我大概能理解他在想什么，这也许就是认识太久的成果。
能够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平日里总能做到心有灵犀，却无法猜到其实对彼此都抱有爱慕之情。
“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答应过他的事一直都会做到。
“是私心。”
“因为希望你不会拥有遗憾，就算到时候成了我也看不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真可恶，“这是以朋友的角度的祝福。”
“希望卿能好好过下去接下来的人生有什么问题吗？”，说到这里时他的笑容如同往常那般，“认识很久的朋友离开一定会陷入情绪极大的波动中，但如果有目标的话试着去做什么事的话，我相信你会走出来的。”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太过豁达和洒脱的态度。
我从来都不像他那样看得开。
“其实当初你对我说绝对不可能的时候，我曾经猜过是不是……。”
他说了几个名字。
“因为是你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人，所以我又想了几个人。”
够了，停。
我真怀疑他当初是不是觉得我暗恋过前任龙尊。
“不要乱想，也没有如果。” 我忍着已经不断蔓延的热气， “是你。”
明明仙舟的温度都是平均下来的最舒适，明明此刻我在凉爽的房间里。
我却感觉开始发烫。
“一直是你。”
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别人。”
我突然对他说：“私奔吧。”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他就这样和我离开了屋子。
“那么现在要去哪里？”，太过兴致勃勃我反而有点担心我男朋友很容易被骗。
我牵住了他的手。
一个一个报地点，被一个一个的否决。
直到决定想去哪里时才发觉，我和他哪里都去过了。
早在很久以前像是恋人，四处约会逛逛。
最后我拉着他去在做促销活动的甜品店看看。
在进来后被店员询问是不是情侣时愣了一下，虽然默认但我和他都似乎还没给出正确的回应。
只是默认了吧？
所以我认真地对店员说，“我们可以是情侣。”
“我们本来就是。”他笑着对我说。
他牵住了我的手，我也不想松开。
至于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举了举我们交握的手然后大笑：“就是这个关系。”
在一起吃完甜品后，我们一起溜溜达达去到了供奉帝弓司命的庙宇。
如同常见的任何一对牵着手的恋人一起虔诚祈祷，为彼此挂上了一个护身符。
我牵着他的手想到了可能还很遥远可能已经很近的以后。
在此刻交握的手会一起迈向将彼此分离的疯狂。
但在此之前我和他会，
一直一直、
永永远远、
都不分开。
十指交扣的手，不会松开。
这就足够了。
END
我以前一直对这句话不以为然，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上什么人只因外表，那太过肤浅。
倒不如说因为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说着自己如何相爱的故事，我反而有些逆反。
一见钟情未免太不靠谱了些。
但这个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给这对夫妻带来了悠远深长的爱，以及我。
哪怕我一直说着不会不想不可能，但他们可能给我种下了向往的种子。
直到初尝情爱滋味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不服气地说着我的想法时。他们会挽着手笑着点点头，在我看来有些敷衍的应答。
因为喜欢本就是突如其来地袭击，而我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撞了南墙，撞到头破血流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很多事总得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所言不虚。
有时候道理说上一千遍也没用，必须自己去吸取教训才会谨言慎行。
就像是我喜欢那个有着很蓬松头发的白发少年，他看上去与我相差不大。
我和他没有太多的交流，注意到他的某日也只是因为想去看看皆为云骑的父母。
便看见了他。
他也是云骑的一员，那时他才刚加入云骑但我却一眼就看见了他。
看见他时我总觉得莫名地眼熟，努力回想了一下到底是在哪儿看见过他才想起来我和他是学宫的同期，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但未曾交换姓名。
毕业之后便奔向各自不同的道路。
毕业之后我选择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在学宫时虽然也不算紧绷但毕竟不用念书确实是自由了不少。
休息几年也算还好，毕竟仙舟人有的是时间。慢悠悠的一段清闲日子，父母甚至觉得我定下的时间太短了些。
我便也好好跟他们解释了这段时间，在正式决定入职之前我的计划。毕竟地衡司也好还是天舶司一般有空缺也会让退役的飞行士或云骑补上，能匀出来的名额也就那些。
我得好好想想。
听完我的顾虑后他们反倒认为我想太多了。
他们觉得跟常人不走一样的路也可以不稳妥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需要我来陪。不管我是想去信奉补天司命的那个星际和平公司入职，还是在长乐天亦或是金人巷开店，只要我想只要我做得到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个少年选择加入云骑。
对于有些印象的人，有些关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他很显眼，也很年轻。
首次随队一同出征便崭露头角兵不血刃地击败了傀儡蛸，也因此如今师从剑首镜流，这人虽刻苦也会躲懒，只是该他做的事他也不会逃避。
我没有刻意去打探他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和事迹总会进入我的耳朵。
我总是能看见他。
我便也知道他的姓名。
他是景元。
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只是在训练完之后，会去看几眼他与他师父的训练。
哪怕只是几眼，我也受益良多。
我修习的是剑舞，不为伤人只为修心与自保哪怕与云骑所学不太相似但本质总会有什么共通的，所以我也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我做不到伤人，我曾与父母说过我的规划，之后若无太大变动我应当会去地衡司。
在血火厮杀的战争中我无法以武力歼敌，那么我便做好我该做的事。
地衡司的职能数不胜数我总能找到我喜欢做的方向，为仙舟做些什么。
他们便也纵容了我。
我也就这样看着他。
日复一日。
岁岁年年。
成为习惯。
对于情爱我太过笨拙。
但漫长不曾间断的注视，时间已经跟我说了悄悄话。
我更改了我的计划。
我想去神策府。
想离云骑更近一点。
经过漫长的努力，我成为了神策府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并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时间并不是只为我而前进，所以其他人的时光也同样在流逝。
期间。
我与陷入魔阴身的父母道别，见证他们被送入十王司。
哪怕已到末期，但他们还是一直牵着彼此的手。
所以我想没有关系，他们是神色清明地步入埋葬之地。
我见证他大放异彩，与他的师父以及同样出彩的友人们并称云上五骁。
人人称颂。
是离我很遥远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毕竟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交集，只是如同寻常有好感的人一般会关注他们的消息罢了。
一个不起眼的人。
曾路过看见尚是意气风发的他们说说笑笑。
也曾看过狐人们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制作幻戏。
他们的功绩被记入史书，也许后来的人在读到这段功绩时还会遇到活历史。
我以为我会一直看着云上五骁，直到长生种的宿命到来。
但不到百年的时间，曾大放异彩的英杰们已经分崩离析。
短暂到让我有些恍惚，他们仿佛只活跃了一台幻戏的时间便已经谢幕。
太过短暂也曾耀眼过的群星，如今只剩下景元一人。
这是只有那时的人才略知一二的故事。
说到底很多故事与经历都随着人的离去而蒙尘，或被遗忘或被染上光辉。
最先陨落的是箭无虚发的狐人飞行士。
倏忽之乱葬送了太多人的性命，五骁其一身死余四。
倏忽乃寿瘟祸祖座下令使，倏忽之乱的起因我还不明所以。
但对于倏忽的记载与传闻是从某位追随他的狐人而起，这人成了药王秘传的魁首让药王秘传在仙舟开枝散叶。倏忽之乱后将其羁押于幽囚狱等候十王司发落。
倏忽之乱与他有关。
十王司制定的律条中【不赦十恶】他与其后药王秘传的莳者便犯下七条。
从知道药王秘传这个组织的伊始与它开始渗入仙舟的那刻起，神策府便开始了严防死守的漫长道路。
原先就忙碌的我因此变得更加忙，因内查抓住了安插在神策府里的卧底。
忙着忙着我也升职了，工资也更高了些。
五骁其一的死亡仿佛是个引子。
过了一两年后，五骁其二掀起饮月之乱。
云上五骁余二。
剩下剑首与其弟子。
星历7380年，前代罗浮剑首「镜流」身堕魔阴，云骑聚星槎海战之，不知其所踪。
我合上了云骑战事纪要。
很多事与历史都藏在神策府的这些书与公文中，可能再过去一段时日连剑首的名字也无人记得。
长生种总是要健忘一些，才能更晚地步入疯狂。
到时候我是不是也会忘记我最初想那么做的理由，忘记自己的初心，忘记自己原先是什么样的人。
云上五骁余一。
同年景元上任云骑将军。
在接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惊讶但细想也是理所当然，他是最出挑的一人。
在这偌大的罗浮论智谋、论急智、论心性、论人望，他都是最优的选择，将军之位除他以外不做他想。
他是唯一能服众的人选，令其他人哑口无言。
我为他成为将军而感到欢喜。
但细数历来接任将军的人选，在上任后能撑过百年的不超五指之数。
战火纷飞的过往蔓延至今不会停息，讨伐步离人等丰饶孽物是日常。
将军身先士卒而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也注定了将军之位轮换的速度有时比短生种的寿命还短暂。
能寿终正寝的仙舟人按常理算熬走六七任将军根本不成问题。
我不希望如此。
我希望他能活得长久。
因为高升我开始与他有了交集。
他虽是刚上任却也不像个愣头青一样手忙脚乱，一切都做得游刃有余。
哪怕上任将军但没有被责任压垮，依稀能看到神采飞扬的姿态。
我和他两个新人一上来面对的就是高难度。
新官上任遇见的第一桩事与军务无关而是龙师递上来的诉折。
这诉折与饮月之乱有关。
龙师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不仅难缠还自视甚高。是神策府最不想打交道的群体之一，我还在底层时便略有耳闻。
但他还是解决了。
反倒是我哪怕已经做好了预案但还是因意外而出了岔子还是他搭了把手，才安安稳稳接任了这个副职。没有一上任就出现不大不小的差错。
事后我向他道谢，他也只是笑了笑说不客气。
我与他之间太过客气，客气到有些生疏的地步。
如果是与他人交际不论关系亲近与否我都能尽力做到秉公。
他不一样。
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那么就尽力礼貌保持距离。
与公他是上司是将军。
与私只是在一个地方工作的熟人。
我本来就应该客气，不应该有任何不妥当的举动。
我是想过要亲近一些，但也只是想想。
玉兆都存了彼此的联络方式也已经算是很好。
交集多了总会熟悉起来。
我太过一惊一乍，他好像也有点被吓到。
久而久之反而会拿我太过拘谨来打趣，我习惯了之后便也坦然受之。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进步。
在我看来我和他的定义应当算是朋友。
哪怕很少人会与自己的上司成为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多几个朋友。
看见如今相对而言的沉稳便会想起当初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我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因为故人的凋零所以促进了他的成熟。
神策府的工作说忙碌也不太忙碌，唯一真正忙碌的只有跑了也会被抓住批公文的顶头上司。
毕竟是顶梁柱。
他得好好把关。
我偶尔还是会上街遛遛弯，去长乐天去金人巷逛逛。
听说书。
去买一杯仙人快乐茶出的新品边走边逛。
又或者去痛痛快快地去体验一场幻戏。
武赫导演的《罗浮上最后的夜晚》不论重温多少次我依然会被故事的内容与内涵打动，不知道今年的幻戏节会有什么出众的新品。
先前我最喜欢的是《饮善正要》，毕竟这样实录型的幻戏让我能够尝到大厨的手艺，体验到美食也学到几分大厨的手艺。
之后去买杂志吧，看看有什么新品介绍。
只困在公务间心会死去，哪怕热爱也一样。
我喜欢独自一人做这些事，如果跟同伴一起出来玩我总是会下意识顾及他们玩得好不好痛不痛快，到最后反而玩了等于没玩。
还不如自己一人出来，就算是当街溜子也比需要交际要来得好。
我平时出来玩都伪装得很好，不会装扮成太过可疑的样子只要自然而然谁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以常理推论来说下属在私下里碰见不熟的上司时肯定会不自在，不如干脆假装没这回事。
出来玩时很少会跟熟人碰面，也因为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出来玩的时候遇到上司了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我真是想马上拿起玉兆点开某个知名的问答软件上提问。
备注是这个上司看上去是偷溜出来的，我该通报吗。
我没有机会拿起玉兆，因为和他谈话时我总是想不起来还有玉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忽然碰面让人见到彼此不同的一面。
也算是难得。
他卸下了平时会穿的盔甲，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再戴一顶跟衣服适配的帽子便让人认不出来，这样自然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会多瞧他一眼。
我能在他打招呼的时候瞬间认出来还是多亏了他那炸起来的头发，辨识度极高藏也藏不住。
会跟我打招呼的大概也就只有他。
大多数人很难想到刚刚路过的人就是将军，就算仔细看了一些顶多认为是跟将军长得像。
我是实打实看过他怎么被他老师锤炼过来的、也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而且还有神君在以常理而论吃亏的不会是他，我便也咽下了一些不合时宜且可能显得有些刺耳的话。
不过如果有仰慕者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虽然不太可能发生但我还是开始在心里打草稿和做计划如果引发骚动的话要怎么处理比较完善。
他手里还捧着一杯茶饮，我一看包装就认出来是不夜侯的。
他笑眯眯地跟我打了声招呼，我很自然地应了下来。
这不意味着我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我和他一起逛街的地步。
讨厌吗？
不。
我不讨厌。
只是不讨厌吗？
我站在这里等他排队买琼实鸟串思绪却飘到了公务上。
如果不去为了循例而去翻阅过去的文档就好，那么现在也不会想太多而开始忧虑。
还没影的事，我却已经开始担心。
我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也能坦然接受这一点，这与我希望他活得久一点不冲突。
大不了我多处理些，他多出来逛逛也没什么不好。
他是很重要的人。
希望他任职将军的漫长时光里，不是只有不管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的公文。但也存在着能被自己认为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惬意的时光，能暂时的放下也好。
这神策府没有没用到离开将军半个时辰就会倒塌的地步。
论智谋，他当首位。
但论起心细，我自认不会输。
他有他需要做的事与责任，我也有我能帮上的忙和义务。
在其位，谋其政。
他很擅长与人交流，我回应的不多，只是尽量认真听。
但他也没觉得不舒适，不知不觉间我和他就这样逛到日落。
仙舟是不断航行不断前进的舰，这层层叠叠的洞天里的日与月都是根据需要而生。
光是虚假的，但景色不是。
哪怕是人为却依然不影响景色的美。
看见天色不晚了，我便也主动告辞。
说到底他会出来大概也是因为需要自己的空间，是我太迟钝又或者是我想要的太多所以才恋恋不舍。
但我没想到这不会是我第一次撞见他出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在事后陪他一起在神策府赶因为出游而搁置且在不断增加的公文。
时间不断流逝，公文不断增加。
永远批复不完。
因为暂时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堆积了。
既然休不休息都会有需要批复的，那我还是更希望他常出去。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似乎被默认成货真价实的二把手。
并不是符合策士长职位那样的辅佐和副权，反而接手的更多。
乍看有些越权但仔细一理也能勉强认为是在范围之内的职责。
在将军领命出征时我成为代理坐镇后方，总不能他在前头指挥前线云骑的同时还得批后方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庶务。
不该我处理的只要不算紧急那我也尽量押后再交给他，但我会先总结一遍情报让他心里有数。
压榨人也不能是这种做法这么做只是拖后腿，而他也只是看起来懒散并不是真的当甩手掌柜。
事必躬亲那也大可不必。
因这事我还跟他起了点争执。
怎么想让他休息，他还有点不高兴。
而且我看上去很凶吗？怎么除了他以外一个个见了我跟见了十王司的判官似的。
除了战战兢兢还是战战兢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
明明我只是在自己的这边可以全权负责的都处理好之后，再去细读和总结一遍需要呈上去的军务。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明明可以用大白话写还文绉绉的又不是地衡司对外的宣传片不这么咬文嚼字也不会引发舆论问题或者外交问题。
怎么潜移默化了这么久还是没怎么长进。
都是惯的。
实在是看得有些烦了，我将需要改变公文的叙述方式这件事给排上日程。
还是得来点狠招。
不然光是分类就得头疼上好一会。
不知不觉间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已经多到无法估计，什么都聊什么都有。
最初是公务的交流，但很久以后才发觉我不断往上翻着过去的聊天记录好像已经习惯每天跟他发消息。
关系的贴近并不体现在称呼，而是自然而然做出有些令旁人讶异的举动却没觉得不对劲的时候。
有时是来到位置时放在桌上的两杯仙人快乐茶。
有时是醒来时发现的一件披在身上的披风还有已经处理完的工作，甚至还画了个笑脸。
有时是我，有时是他。
莫名其妙地破冰再加上天天待在一块，关系变得好一些也是正常。
我努力回想到底是我先还是他先靠近的，但这些并不重要。
但在睡着时在室内调高了温度什么的应该是我先。
刚进来没多久的时候我和他两人都是生手哪怕适应过但也不是熟练工，不管再怎么努力赶进度速度也很难快起来。所以那时我和他两人通宵达旦合作解决文件，在我解决完我那部分的时候日光已经隐隐约约地照进来，堆积如山的文件使我们在一个地方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我没听见他的动静便靠近了些去看看他，需要他批复的一些紧要军务他已经都搞定。
枕着手趴在桌上，他的头发太长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
他可能是想眯一会，但我这么靠近他还没反应大概是真的睡着了，我将我挂在旁边的外套给他盖上将温度调得合适一些，之后就将一部分他那边的也拿来处理。
之后他没说什么。
只是隔天多了一杯我爱喝的仙人快乐茶新品，问他他也只是用很轻巧的语气回答说礼尚往来。
再隔天是鸣藕糕，我喜欢吃鸣藕糕这件事很明显吗。
可能朝夕相处是真的容易变得靠近这件事是事实。
我也学着礼尚往来。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都很相似，但努力去找努力去看努力去发现那些不同，那些差异会带来活力。让我不会习惯一成不变，哪怕一成不变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一起在神策府待了一百年后我才察觉，我担心的事好像没那么容易成真。
内心的情绪在察觉到的时候在不断翻涌，唯一能肯定的那不是纯粹的喜悦。
说是快乐太过苦涩，说是悲伤太过腻味。
他是罕见的例外，我希望这个例外能够长长久久。
不需要太过漫长。
能撑到我入魔阴身时还没见到就好，如果不会见到那就是一直存在。
在我的记忆中。
虽然我知道，我和他年纪相差不大，如果入魔阴身大概也就只是前后脚的时间。
在从这些也许还很漫长也许很快来临的事情清醒的时候，我已经习惯将护身符和长命锁都时时刻刻带着。
太奇怪了。
太突然了。
不能那么莽撞。
没有去送的理由。
每一次试图开口想要拿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在耳语。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去求的长命锁与护身符。
不重要，反正最后也没送出去。
护身符还好，但长命锁这样的物件按常理来说是给小辈求的，我当时真是脑子出问题了才想着求这个，我和他年纪差不多要是送出去了感觉就是在跟他说我想当他的长辈。
一切都上正轨了之后，我和他之间曾起过的争执也因为时间而渐渐消去。
对于时间的计量我有些模糊，但我和他之间的磨合大概也有一百年。
也许更短、也许更长。
用百年来做计量单位比较简单。
毕竟都有没办法让步的事，我和他在不愿意退让的地方都卡得很紧。我原本以为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这样的竞争有时候就是在抢夺。
但彼此都退让一步，也没什么。
现在我和他的角色分配的很好，如果天舶司或者其他单位提出提案需要神策府点头的时候便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负责当坏人先卡掉预案。
他则是当个劝我的好人，如果可以通过那么我会试图假装出因为他而让步，如果觉得不合适他说不行就可以。
其实直接说通过和不通过不是不行，只是有时候太过直接会让人得寸进尺与不近人情。
如果不是之前天舶司一直这样的话，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歪招。
只能说我和他在这种地方总是有着奇怪的默契来一搭一唱。
三百年、四百年过去了。
他刚上任时被人诟病的懒散如今被称赞为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我刚上任时被人诟病的刚硬如今被称赞为应有的态度。
当初需要熬夜才能批复完的公文，如今也熟能生巧。
他身上的团雀因为在他那里没位置时偶尔也会飞到我肩膀上，据他的说法是习惯了我身上的气息。
我和他也成为了可以一起约着出游的朋友，我的化外民朋友说我和他的进展太过缓慢，但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进展。
不出去时我会和他一起发呆看着飞来飞去的团雀，一时出现的烦闷只要看见了这些叽叽喳喳的可爱生物浮现的只有放松。
我和他似乎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一成不变。
这几百年的时光里我与不少到大限的友人道别，有些来不及道别。
云骑出征。
商会出使。
化外民来来去去。
看了一年又一年。
一眨眼。
以百年为单位来计量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我的担心其实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
现在看来，他也许能把我熬走。
太卜司新上任的符太卜数落我太纵容景元。
听到她这么说时我可能呆了一下或者说呆得很明显，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时候纵容过他。
符太卜可能觉得我也知道，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在说第几条内容。
我不觉得我在纵容他，但倘若身为局外人的符玄这么说我想觉得我需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列出了一条条可能会被认为是纵容的事，或者已经被认为是纵容的事。
我一条条地看，一条条地找理由解释说服了我自己。
如果没有私心的话，为什么需要被说服。
我需要不认识的人站在客观的视角给予我正确的看法。
在备忘录修修改改增加了不少虚构模糊化保证不会有人能够解码后在知某提问了，过了很久以后我想起来我曾提问过时我去查看了每一条答复，有一条答复这样问我，我有些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我在内心浮现出的答案也许是因为我很贪心，想要在短短的百年内留存多一点的回忆，但不知不觉就这样来到了现在。
最初的想法已经成为了习惯蔓延至今。
原本以为获得了一点点之后就会满足，但之后在内心深处出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渴求与贪心。
事实证明了没有那么短暂，我不需要着急我不需要担忧。
也许我应该离景元远一点，再更克制一点。
但很多时候不是想要克制，就会克制、就能克制。
那些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不自觉的纵容与让步。
但再怎么努力远离，物理的距离并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变动或有所更改。
每天都会见面的人要怎么远离才不会觉得异常。
要怎么远离才不会觉得奇怪。
要怎么疏远才是正确。
试图疏远的行动只是刚开了头，便已经被察觉。
近乎无懈可击的说法，却还是能找到漏洞被步步紧逼。
我委婉地推拒了私下里的部分邀约，也是在尝试拒绝时才发觉那些答应与约定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反倒是拒绝时让我苦恼了很久。
太过坚硬的词语会刺伤他人。
对于讨厌的人我无所谓，但我不想刺伤我的朋友。
推拒了他的要求后，在不和他一起出门的某个休息日选择独自外出。
我想恢复到以前没和他一起出来玩的样子却已经有些忘记那是什么时候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我真的有过自己出来玩的时候吗。
为什么感觉他占据了我大部分的回忆，不管是快乐还是忙碌都与他有关。
那些回忆都有着证明，我和他一起拍了很多照片，我翻着存储记忆的相片发现我记得每一张照片的每一个出处。
我看着随便翻到的一张相片，就笑了起来。
回忆也瞬间漂浮到应该在的地方。
屏幕在播放各仙舟一起举办的歌舞联欢直播，他撑着手在处理因为联欢而激增的突发事件。我抓拍了这个瞬间。我还记得下一个瞬间他的目光就投向我，还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靠在他身上的团雀也跟着倾斜了身子仿佛也想要跟着歪头一样。
他好像就是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
趁着他看过来时，我将下单的琼实鸟蛋塞他手上。
还是得有点过节气氛的。
其他人包括守卫我都一个个塞过去了，只剩下他还没拿了。
我递给他，他也直接拿了过来。
互道一声快乐，伴随着歌舞声继续埋首在公文。
看联播的人有看联播的热闹，我和他也有我们的热闹。
每一年的禁火节都很相似，但每一年的相片都不一样。
每一张都有他。
仿佛在说，某些稳定的变化里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
就像每年都会在禁火节那天在黄钟共鸣系统里相互道贺，是一样的。
我不断滑动到下一张直到停在了某张有些滑稽的内容上。
其实不算滑稽只是过程有些好笑。
只是某次他束发的发带突然断裂，原本还算漂亮的高马尾一下子炸开来变得蓬松。我眼疾手快抓拍了这张难得的模样。
谁让我和他都存了不少不能让人知道的彼此的黑历史，一听到声音他便变得警觉。发现是我他招招手让我过去他哪里。
他让我帮他打理他的头发，这是我第一次去触碰和梳他的头发。
边聊天边梳理。
我问他，“疼吗？”
我对着他的后脑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只是和平常一样的语气说，“不疼。”
他的头发有些炸、有些毛糙不算细腻但还算好梳理没有太多纠缠在一起让我恨不得直接用剪子剪开的头发。
在我试图给他绑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发量多到我很难一把握住，便只好让他也来帮忙。
但是这种事其实只适合一个人做，两个人合作有时候只是越帮越忙。
在艰难地绑好了如同往常一般的马尾后，我挪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个发型在相册里对比了以前的发型，最后我不要他帮忙直接重绑一回才算完事。
虽然就是慢了点。
下一张照片没有他的身影，也没有我的影子，但还是与他有关。
是出征结束、返程之前，他拍摄的一抹星光。
我回赠的照片是没有被我苛待的团雀飞在那些绿意盎然的花花草草间。
是活泼又有生气的自然。
他给我发过太多照片，所以我也给他发过很多照片。
有时是大街小巷的热闹。
有时是紫霞那般的天空。
有时是我拜托天驱商会里的熟人给我捎带的一些域外的新奇文化读物的书封。
有时是我故意馋他的一些零食。
只是突然想到了，突然拍了那么我就想让他也看看。
有些照片则是一起出游时留下的回忆。
时间长了就会变得健忘，很多事与情感都会因为时间而远去。
如果是痛苦的、令人难过的，忘了也就忘了但那些快乐的记忆我不想变得模糊，借助一些手段留存也是不难理解的一件事。
我和他没有什么让人容易印象深刻的回忆，只有日复一日的点点滴滴所累积起来的细节与快乐。
这些点点滴滴汇聚成大海。
没有人能够拒绝海洋。
在翻阅与回忆相互连接的照片时，我才意识到我以为遗忘的心情与想法其实从来没有淡去过。
在看见新鲜的事、有趣的新闻时他是我最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我会跟他分享我的快乐。
他是我最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在知道我和他的距离靠得太近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保持距离。
为什么？
焦躁的情绪不断涌动，如同被困在一地的野兽想出去却不得其法。
也许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奇怪，一个狐人小朋友上来与我搭话。
“姐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我点点头表示可以。
她没有问我怎么了，只是跟我开始闲聊，送了我她自己折的花。
她跟我说起喜欢揉她脸的叔叔阿姨，说起哪里适合看书，说起她听到的说书故事，说起她的朋友。
听着听着我也被带动挑挑拣拣跟她说了些能说的事，有趣的一些新闻和我尽力回想的一些小孩子能听的八卦。
跟她一人一杯浮羊奶，聊了几个时辰。
和她说了说话，内心又平复到应有的宁静中，在安宁中思考。
这孩子跟其他同龄的幼崽不一样，跟顽皮捣蛋完全擦不上边性格也很柔和。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但她看着我笑了起来说，“姐姐的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最后道别之前我将我求的长命锁送给她，应当让这个长命锁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道别之后期待着下次见面的来临。
莫名其妙想通了之后我不再感到困扰。
不需要纠结这些，既然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那就继续下去。
这样的不变不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我不再尝试推拒，他因为我而出现的不正常症状似乎也在复原。
在认识小孩子时，时间的流逝才有了实感。
再过一两百年我也到魔阴身的高发年龄，但我可能再过一二十年就得开始找到有能力胜任我这个职位的人。
手下的策士中我已经有了几位看好的候选人，现在能做的就是慢慢地放手试着让她们去做。
就算出了岔子我也能解决。
五十年的观察期应该不算太长，多找几个候选一个出事了那也还有另一个能顶上。
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离去所以工作因此加重，我与下一任的交接只要像是更换零件那样不麻烦的事就好。
景元向来都是个敏锐的人，他察觉到我潜移默化地慢慢放手自然会找我问为什么。
这一日我和他没有一起出去，只是在院子里闲坐。
我看我的书，他逗弄他的咪咪。
咪咪，一只可爱的狸奴。
他从街上买到之后还和我炫耀了好久。
“毕竟，卿可不是那种能闲得下来的人。”，他放下了咪咪任由它跑去，手捧着一杯茶，看着雾气不断飘去。
我只是委婉地提醒他一件事，“我们两的年纪差不多。”，换言之就是一起没的年纪差不远，这神策府一下子没了将军和策士长，没有主将与策士的云骑会乱上好一短时间。
当初我和他两个新人刚上位时那段时间处理公文基本上是日夜颠倒。
要是又来一次，没有可以服众的人选出现，什么牛鬼蛇神步离人岁阳药王秘传都会过来雪上加霜。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当初那样的人望，一上任就能服众。
慢慢交接，有着年龄差。
这样神策府才能稳住，这样的交替才不容易引起混乱。
想到我离职后在神策府同期进来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便对他说“你也别太累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我带过去，但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听到这里我马上提高警惕，他肯定又想提那个问题。
“卿所恋慕之人究竟是何人？”，还特意用这种文绉绉的语气，就算换了一下措辞但本质还是没变，他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
有时候真希望他对朋友的八卦之心能够用在其他地方，是因为能八卦的事太少才这样的吗。他不如去看大家编排的他的小说，那想象力可比朋友的事情有趣多了。
虽然当初去买书时觉得书名有些奇怪但我确实买了几本系列的书还看得津津有味，喜欢到想去买作者的最新力作。
买的前提是没有被当事人发现，被发现之后我不可能会继续看。虽然他不介意还笑着打趣说原来我喜欢看这样的书籍，但我很在意他知道。
在我觉得他已经遗忘的某日我将那些有些不正经的书毁尸灭迹。
经过这件事后我倒是有点理解大家为什么会编排他到有点肆无忌惮的地步，因为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对这些充满热情的创作都一直秉持着相当宽容的态度，所以相关的创作也来到了井喷期。
各种各样的故事我都看见过，胆子大了之后连十王司都能编排出一个又一个奇幻故事。
也许一直都在井喷期，但我选择退避三舍。
这也是大家对他的喜爱的表达方式。
直接拜托其他商会的朋友帮我从域外带书，这仙舟上的书起码我得再过个几十年才能平复我被抓包的心理阴影鼓起勇气去买。
我后悔的是跟停云聊天时说漏了嘴。
在我和她的初遇结束前我和停云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就这样自然而然开始聊天。
停云是那个狐人小朋友的名字。
聊天好像本来就是天南地北地聊天，其实我和她聊天的次数算不上频繁只是聊天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过度到我送给她的长命锁还有我会随身携带的护身符。
因为款式像是父母辈才会有的款式，所以她想知道原先想送的人是谁。
听到父母辈这个词时，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年纪已经熬走过一代狐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跟她直白地跟她说出心里话，可能因为我需要一个出口、可能因为时间恰好、可能因为我想说出来。
她成为了出口，我慢慢理清思绪在想要怎么说出口的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原本已经准备发送的信息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而被打断，我将玉兆放在一旁想着等忙完再去回复先与线人梳理得来的情报。
情报的正确性与时间也是影响策略的可行度的因素之一。
他不是会特意看消息内容的人，只是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的巧合让他看见了让他会向我提问的内容。
他原本只是想将玉兆递给我罢了。
只是屏幕还没熄灭，那条我还没发出去的消息他没有刻意去看也就这样看见了。
内容太过显眼，他会好奇也不奇怪。
在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某天，他突然解释前因后果做好铺垫。
也许他一直在找恰好的时机去提问，显得顺其自然。
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时机对我来说这个问题都是突兀的。
他在意这件事，我将其理解为对友人的担忧。
“喜欢的人？”，他咬字有些刻意的模糊又特意拉长。
我只能针对这个疑问摆出很自然的样子，“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吧？你应该也有。”
“只是稍微有些在意，”他避开了回答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个问题，但他看上去不只是稍微有点在意，虽然想这样直接说出来但我还是吞了回去听他接着说“毕竟你身边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如果你知道的话，那你现在就不会好奇了。”，我用着比较正常的语气打发回去，我不会让他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答案。
没有这个必要。
为了让他不再深究，我只好再加一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而我和他不会有任何可能。”
怎么刚好就被他看到了。
不管经过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我都不可能会回答出他想要的真实。
不可能说实话。
不可能坦白。
绝不。
所以不管被提问几次我还是会像木头一样，假装听不见。
时间不断流逝。
停云逐渐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景元养的咪咪越长越大，原来养的是狮子。
景元将一个孩子带回神策府，他给那孩子取名叫彦卿。
青镞在为踏浪雪狮子的口粮而感到焦头烂额，因为咪咪而衍生的传闻我能笑晕过去。
踏浪雪狮子是咪咪的新名字，虽然我还是习惯叫咪咪。
我向景元举荐了青镞成为接班人。
我从神策府退了下来，而青镞成为了策士长。
从神策府退下来后。
我还是和神策府有着关系。
更准确的说，是跟神策府里的某人有着关系。
现在的我有了很多时间，也有了新的爱好。
与太卜司的青雀成为了牌搭子。
以为离职之后缘分就会逐渐淡去，但将我和他绑在一起的缘似乎不这么想。
于公已经没有关系，但于私我和他的联系从来没有断开过。
甚至和他一起养起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带回来的这个孩子。
我和他其实都不擅长照顾小孩子，哪怕没有人是生来就擅长照顾骨头还很软、纤细又敏感的孩童，但两个都不擅长的人还是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开始上手。
必须得有学会怎么照顾的才行。
主要负责彦卿的还是他，我只是偶尔会搭把手。
等到他能拿起小剑时，就没有为了怎么哄小孩子而发愁的时刻。
那时的彦卿光是练习挥剑就会耗去大半的时光。
他对武器的喜爱发自内心，也可能是因为有时候他会看着云骑怎么训练然后就这样看似有模有样地跟着训练。他喜欢习武不怕吃苦会为了不断精进的自己而感到快乐，所以景元收他为徒这件事不令我感到奇怪。
在还没正式拜师的一段时光中是我曾和他对练，他需要去感受一下不同风格的路数与剑法这样才不容易将招数拘泥于一招一式。这是景元的原话，我的剑不适合杀敌更偏向制敌也因此我适合教导初入茅庐的小孩子。
他的路数与他的心都更偏向于以力破巧，而我一直以来擅长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倒也难为他冥思苦想怎么破局，说到底我也只是仗着我的经验来欺负欺负小孩而已。
拜师礼那天景元给那孩子准备了礼物，该说是心有灵犀吗。
我和他准备的礼物寓意都大差不差，我准备的是剑穗与护身符，他准备的可太多了。
希望这些叠加的寓意真的能让我和他的祈望成真。
他会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不知道这样的愿望有没有被听见，但彦卿的天赋却有目共睹。
养了孩子之后就会发现时间就像河流一样不断往前流去，彦卿也一天一个样。
个子如同竹子一样蹭蹭地往上长，仿佛只是眨眼间的时间他就成为了云骑骁卫。
不过总角之年，仙舟上已无敌手。
除了去工造司买剑以外他没有什么爱好，对剑的痴迷程度让我一点也不怀疑将来他会指着某把剑然后拉着我跟我说那是他老婆。但他很喜欢从我这里听过去的故事，不管是我的还是景元的他都很在意。
明明距离已经变得遥远。
可是当他发消息给我时、当他来到我面前时。
那些距离似乎完全不存在。
答案只是因为心没有远离过，所以依然亲密。
现在与过去的对比真的要一一去比对的话，还是有着不一样。
但这些不一样只是像仙人快乐茶推出的加料一样。
真的要说起来，这个区别没有太明显。
如果发消息的话与过去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顶多是多了彦卿有关的消息。
像是他又在工造司看上几把好剑搞得钱袋空空，月末又只能可怜兮兮地过来求他。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像是会偷偷给小孩子塞零花钱的祖母那般，偷偷给他塞钱让他自己去挑他喜欢的剑去了。只不过得瞒着，不然他又该说我太溺爱彦卿。
所以我也会跟他分享一下比如符太卜今日又来抓偷懒的青雀这种听上去有点好笑的消息。
差异有点大的地方大概是在生日时，虽然想说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但还是会因为有人记得而感到高兴。
那样的差异只是地方的更改与多了一个人的差别。
但被庆祝的情绪依然是快乐的，就像是在辛苦了一天汗流浃背后拿着冰大快朵颐一样的快乐。
过去每年生日我和他两人都埋首在公务间头都抬不起来，明明忙到连自己都不记得，却有一个人跟我说他记得。
所以在他不记得时，我也会跟他说我记得。
不只记得，还会小小的庆祝一下。
因为在意。
所以永远不会习惯
一直都会有人记得，一直都会期待。
景元并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但唯独在喜欢的人这件事上他明明知道我的脾气但依然提问，只是从直接换成故作委婉地试探罢了。
这样的提问随时出现，他的担忧我很受用但我确实有些困扰。
在某次我和他讨论让谁来接我的班时。
我和他说我已经找到了人选，直接向他推荐了青镞我一个一个列举了她所拥有的优点直到最后我才很自然地说出看上去跟选拔毫不相干的因素。
“她喜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没想到我说出来的时候心态意外地很平静，“她很崇拜你，所以她绝对不会被药王秘传渗入，绝对不会背离神策府。”
也许是因为我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沉吟片刻，看上去在沉思。
只是他给出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因为我听见的话语是一个问题。
“你也是吗？”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我，我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撑起一个相似的微笑。
秘密有可能被揭露的这个想法令我感到焦躁和不安，心跳或许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突然不再属于我自己。
这四个字从耳朵传达到脑中可能只需一瞬的时间，但我不知道我花了多长的时间去理直气壮地回答是，没错我喜欢你。
可能很长可能很短。
那时我突然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
哪怕我明白我和他说的不是一样的喜欢，但已经说出口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直接涌了上来，我又一次的重复“是啊，我很喜欢你。”
“除了药王秘传，恐怕这罗浮上没人不喜欢你吧。”
我将自己的亲近与喜爱定格到与常人无异的崇拜。
“和你有关的一切都很畅销，”我试图举例让他明白他自己的人气有多高，“甚至有相关的幻戏。”，有很多人喜欢他。
在云上五骁已经离去很远的时间中，是云上五骁因他而被铭记。
我和其他喜欢他的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我的时间要稍微多一点而且相处的时间多一点而已。
只是早了那么一点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开口，“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我现在只在意卿的喜欢，是喜欢谁。”他在看着我，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还是那个人吗？”
他是不是因为多年来身边的异性只有我一个，所以失去了应对的分寸。
那样的气势让我恍惚间以为我是他的敌人，随时会被进一步审问。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是啊。”
我很坦然地回答他，一直都只有那个人。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我更应该直接回应。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我会把握好掩饰的度再理直气壮地回应，因为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坦坦荡荡，于心无愧。
听到这个答案时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我想我还喜欢着某个人这件事一直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很平静。
“卿不能在一个脖子树上吊死，会无法抽身。”
他大概只是关心则乱毕竟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所以想以朋友的角度来劝一劝也是理所当然，倒不如说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因为关心，因此做出与往常不同的举动，露出了较为严肃的一面。
如果没办法在一起的话只会像是投入成本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抽不开身这个道理我一直都很明白。
我说服了我自己关于他的异常。
他是好意，所以我得笑着回答：“没关系。”
因为没想过抽身，所以没关系。
原本没那么重要的事，因为他很在意我也跟着在意起来。
这个喜欢的人在我对他说出口时如同谎言一般，但这个谎言没有半分的虚假和捏造。
周围的环境恰好正在睡觉不再出现吵闹。
突兀的寂静让我难以忍受，所以我又一次开口。
我吐槽他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找一个接班人，最后话题成功如我所愿的歪掉了。
哪怕一开始只是为了打破这份安静才开口，但我之后却是真心在跟景元讨论接班人的人选。
目前只有一个符太卜想接任将军这个位置，可我和景元都明白符玄和彦卿一样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成长。
时间给予的历练和经验无法通过任何方法来速成。
直到平静下来以后我才惊觉我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已经湿透了，那湿腻的触感直接贴了上来让我很不自在。
如果他继续靠近答案的话，我想我可能会开始讨厌他。因为烦躁的情绪在提问落下时已经开始在不断蔓延，但我更讨厌会迁怒的我自己。
他没有做错什么也完全不是他的错，只是心与情绪从来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
所以我拒绝他想打破什么的想法，也拒绝他的更近一步。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试探，我和他就这样相安无事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他依然是将军，而我成为罗浮里一个闲不下来的闲人。
直到罗浮出现了星核，云骑中激增的魔阴身，不死心的药王秘传，建木重生，以及试图覆灭罗浮的绝灭大君。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坏事中唯一的好消息是游云天君的星穹列车到来，带来了奇兵。
他用玉兆轻描淡写地与我说了“奇兵”的帮助，以及他将去往鳞渊境直面烬灭祸祖座下令使、绝灭大君幻胧。
我没有点开不断冒出的消息通知，在他回来之前我不会回复也不会已读。
只是冷静地看着通知栏上最新出现的几条消息没有清除。从最新到旧。
“再见。”
“若我回来之后当为卿赔礼道歉。”
“请卿勇敢一些去跟喜欢的人表明心意。”
“就当是老朋友的最后一个请求吧。”
“退休返聘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彦卿就拜托你了。”
“若我回不来，就有劳卿与青镞多多出力辅佐符卿。”
目前符太卜将暂代将军一职，我向符玄要来了手令。
虽然已经退休但身为前策士长的我姑且算是余威犹存，将军和太卜此刻都在鳞渊境那么那些作乱的药王秘传以及试图趁这个机会在罗浮上动点手脚的人都将由我联合青镞来指挥六御处置。
他让彦卿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是打着让他看住我的主意。
只要身边还有人在我就不可能抛下其余一切跑去鳞渊境，他曾说过我责任心太重我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但此刻我却有些厌烦被看得太透。
因为毫无牵挂和负担在身的话，那么我可能随时都会提着剑去帮忙。
既然他那么说，我只好让皮实的小孩去尽力挥洒汗水让那群想要趁火打劫的人好好感受一般什么叫苦不堪言。
后方绝对不能乱，要是平安回来还得处理后方这乱糟糟的一堆事物那么大家都集体辞职算了。
我还是坚定我以前的想法，这神策府绝对不能半刻都离不开人。
所以现在还是一样。
去做我应该做的事，让事态平稳下来为第一优先。
青镞虽然接任了策士长一职但基本上策士长应尽的职责和权能都在景元手中居多，这大概是太过崇拜的坏处。所以当我拿过一部分来处置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青镞一直恪尽职守，只是我和她的行事风格不同罢了。
在符玄回来之前先拟定大致的章程这样的话对匆匆忙忙暂代一段时间的她也比较友好，刚入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新手一接手就是这样的混乱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这一出又一出的乱子哪怕是景元可能都会焦头烂额一段时间，更别提临危受命的符太卜。
哪怕是依将军所托，等之后事情过去了还是需要扯皮一阵子。
在这种紧要关头各司部都绷紧了神经。
除了丹鼎司，丹鼎司目前算是半废无法行事，近一半的成员都被药王秘传蛀空，除了得任命新的丹士长还需要从头到尾好好整顿一下整个司部。因旧丹士长而起的风波与舆论谣言等交给地衡司来平息。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也只有他们能负责。
至于与丹鼎司内部的药王秘传有交易的持明，日后再跟那群不安分的龙师算这笔账还不算迟。
至于天舶司中因为停云而起的议论和舆论，只要驭空还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到停云内心的惆怅就像是绵绵细雨一般不断落下，也许当初我不应该送她长命锁。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少女，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执掌鸣火商会的头儿。
总是说着和气生财让客人们消消火气，看上去相当和气好欺负，但要是真的不讲道理那她手上的扇子也不是摆设。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所以我会为了开拓者们送到我手上的这份停云还没来得及给我的礼物而感到伤怀。
人容易沉浸在回忆中，特别是像我这种已经可以被称为是孤寡仙舟人年纪的家伙。
但我不能无止境地刻舟求剑，在茫茫星海中追留过去的记忆。
因为不管怎么抓都抓不住。
我认认真真地向他们道谢，他们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还是选择这么做。
这群虹车上的来客，值得罗浮的敬意。
他们是抱着好意来到这里，那么我也应当以诚待人。
所以我认认真真地给那位随身带着相机从发色到穿着都很粉嫩和活泼的小姑娘发了一份仙舟本地人才会知道的一些特色经典和美食、罗浮这里适合拍照的景色有哪些，并且建议他们可以去看看还未长成的星槎还蛮可爱的，倒不如说大多数的生物在年幼的时候都能看出些许可爱之处，我直接送了他们几张票，顺理成章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也难为他们去找一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哪里出现的无业游民。
等到该做的都做完后，我继续沉浸在工作中。
从埋首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时，看见了一个女孩子在盯着我看。
我看着她的脸试着回想了下她的姓名，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星姑娘？”
她点点头，这位开拓者看上去比起那位三月七姑娘要更加安静些。在我和三月七姑娘交流的时候她没加入进来。
“有什么事吗？”，我询问她的来意，然后顺手从抽屉里拿些糖给她。
“有人拜托我来看看，”，身量高挑的少女老实地接过了我手中的糖，然后回答了我的问题，“看看你为什么没去找他。”
“……”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变得有些安静。
“……是真的吗？”，她似乎说了很长一段话但我只听见了话音落下前的几个字，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试图想听见我的答案，但我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真的？
虽然再询问一次她刚刚说了什么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含糊过去选择回答了那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在某人养伤的期间事情慢慢走上正轨。
被工作填充时间的间隙中，我一直回想着他发的那些消息。
听见他平安回来之后，我拿出了玉兆。
清除了通知栏的所有通知与新闻，让玉兆的另一端的持有者能够看见自己的消息被已读然后用一个字回复了他的所有问题与请求。
“好。”
好友负伤回来养伤的一段时间都没去探望他听上去很冷酷，但我之后要做的事对我自己更加冷酷这可能会使我和他之间的友情崩裂。
四舍五入也算扯平。
等他养完伤后，我也功成身退。
直接和他再也不见，一刀两断。
我挑挑拣拣跟星说了点我觉得能概括但又保留了一定程度隐私的内容。
“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件事需要一些勇气去做，等一下我就去看他。”
像是成为了倾尽一切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一注上的赌徒一样，明知输的概率比赢的几率要大也不能反悔。
不会反悔。
要说到做到才行。
.
现在我就在他面前。
说是养伤的某人半靠在床上，如果不是依然能看出些许苍白的脸色但那气定神闲和懒散的姿态会让人以为只是为了将某些人钓出来而设的局。
“好久不见。”，看见我的时候他抬头对我打了个招呼。
只是很日常的打个招呼我却突然有些难受，在我的预想中今天以后这样属于我和他之间的日常将会不复存在。
从懂得思考开始，我没有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选择逃避过。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如果做不到那么去寻找其他方法再一次尝试，尝试到无法再尝试为止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我知道我和他依然会是朋友，但总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所以我因此逃避了很多年，很久。
注定被剥离的习惯在因为疼痛而呼喊着，但我会习惯这样的疼痛然后继续过着我的生活。
被挑明的界限，我和他都不会跨越。
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回应了他，对他说好，我不知道。
已经定好了票，过几个月回来之后一切就会和往常一样。
犹豫了那么久，反而让我变得不像我。
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和行动但确确实实会让关系产生变化。
所以在回应了他那声好久不见后，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挑起了话头。
在絮絮叨叨完目前神策府怎么样和最近一些值得开心的事后，我直击核心。
“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记。”
他靠得更近，“卿已经去向心上人表明心意？”，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我，“那么那人是否回应了卿？”
“我正在这么做，而我正在等待那人的回应。”，回答了他的问题后，看见他有些愣怔的神情我赚了，算无遗策的他应该没有想过他的朋友会喜欢他，这反而是我能反将一军的点。
所以我要乘胜追击。
“我喜欢你，景元。
“我对你抱有对朋友以上的情感。”
询问是不是太过冲动的声音在耳朵说话，但注定失败的告白不管精致与简陋都不会影响失败。既然这样就平实地说出想说的就好。
哪怕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也不代表要敷衍过去。
“那么，景元。”
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握住了我的手，狡黠的笑容浮现。
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的境地中，因为我听见他说，“那么接下来就请卿多多指教了。”
这不是我预想的回答，为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迫不及待。
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我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景元你应该明白开玩笑的后果是什么吧。”
他像是默认了是玩笑那般提问，“那卿为什么要向我告白？”
我直接问他，“我答应你的事，有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我从来都没失约过，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既然卿是抱着认真的心态向我传达情感，”他反问我，“那卿认为我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吗？”
他直接给出答案，“不是，”他很认真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我是因为喜欢你，我对卿的情感从过去就存在。”
我很清楚他不仅不是，也不是会因为碍于多年的朋友情分而答应下来的人。
他从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
言下之意，他是对我抱有同样的情感才隐晦又直白地提出了交往请求。
那么，问题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跟我喜欢的人告白？”
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哪怕有些庆幸但依然困惑。
“你应该知道……”，我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明知道我有‘心上人’哪怕喜欢我也依然劝我去向哪个人告白。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他即将去往有可能回不来的战役，却对我发了那样一条消息。
但我大概能理解他在想什么，这也许就是认识太久的成果。
能够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平日里总能做到心有灵犀，却无法猜到其实对彼此都抱有爱慕之情。
“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答应过他的事一直都会做到。
“是私心。”
“因为希望你不会拥有遗憾，就算到时候成了我也看不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真可恶，“这是以朋友的角度的祝福。”
“希望卿能好好过下去接下来的人生有什么问题吗？”，说到这里时他的笑容如同往常那般，“认识很久的朋友离开一定会陷入情绪极大的波动中，但如果有目标的话试着去做什么事的话，我相信你会走出来的。”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太过豁达和洒脱的态度。
我从来都不像他那样看得开。
“其实当初你对我说绝对不可能的时候，我曾经猜过是不是……。”
他说了几个名字。
“因为是你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人，所以我又想了几个人。”
够了，停。
我真怀疑他当初是不是觉得我暗恋过前任龙尊。
“不要乱想，也没有如果。” 我忍着已经不断蔓延的热气， “是你。”
明明仙舟的温度都是平均下来的最舒适，明明此刻我在凉爽的房间里。
我却感觉开始发烫。
“一直是你。”
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别人。”
我突然对他说：“私奔吧。”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他就这样和我离开了屋子。
“那么现在要去哪里？”，太过兴致勃勃我反而有点担心我男朋友很容易被骗。
我牵住了他的手。
一个一个报地点，被一个一个的否决。
直到决定想去哪里时才发觉，我和他哪里都去过了。
早在很久以前像是恋人，四处约会逛逛。
最后我拉着他去在做促销活动的甜品店看看。
在进来后被店员询问是不是情侣时愣了一下，虽然默认但我和他都似乎还没给出正确的回应。
只是默认了吧？
所以我认真地对店员说，“我们可以是情侣。”
“我们本来就是。”他笑着对我说。
他牵住了我的手，我也不想松开。
至于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举了举我们交握的手然后大笑：“就是这个关系。”
在一起吃完甜品后，我们一起溜溜达达去到了供奉帝弓司命的庙宇。
如同常见的任何一对牵着手的恋人一起虔诚祈祷，为彼此挂上了一个护身符。
我牵着他的手想到了可能还很遥远可能已经很近的以后。
在此刻交握的手会一起迈向将彼此分离的疯狂。
但在此之前我和他会，
一直一直、
永永远远、
都不分开。
十指交扣的手，不会松开。
这就足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