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从没觉得罗宛和司马暄的缘分会如此深刻,直到此刻,仿佛是前生注定,今生再续。

    她看到司马暄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猛地刹住脚步,跪在泥泞的地上。

    司马暄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勒住马绳,垂眸看她,“宛娘呢?”

    迎春哭道:“司马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旁边带刀的男人看向司马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司马暄冷静道:“怎么回事?”

    “宛娘被……被一群恶霸劫持了,是……是黄翔叫的人。”迎春急得欲一口气说完,可能是方才跑太急的缘故,这会儿胸腔疼得难受,“宛娘很危险,求求你……快去救救她。”

    带刀的男人冷冷地看着跪在风雨中的迎春,只见她两边的脸颊肿得厉害,身体在寒风中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司马暄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轿子,只见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掀了下帘子,随即又放了下来。

    他看向带刀的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附近有驿站,你们先过去那边等我。”

    说罢,又问迎春,“她在哪?”

    “那片林子里。”迎春起身指着前边,她欲上前带路,可那双腿的力气似被抽尽,走了两步又跌坐在地。

    雨丝细细密密,如烟如雾,弥漫在空气中,司马暄骑着马,有些焦急地在林间小径疾驰。

    突然,从林子里跑出一个身影,正是罗宛,神色焦急,喘着粗气,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司马暄注意到她衣衫破烂,身上布满了伤痕,忙不迭跳下马背,冲向她。

    罗宛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你没事吧?”他问。

    “我……我没事。”罗宛语气艰难地推着他走,“他们追过来了,快走。”

    说罢,那群市井流氓们从林子里大喊大叫地冲出来,他们手持棍棒,面目狰狞,步步逼近。

    司马暄挡在她面前,这时才注意到他们鼻青脸肿,还浑身是血,狼狈的模样并没有比罗宛好多少。

    市井流氓们看到司马暄,先是愣了一下,怯步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四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猛地挥着棍棒攻了上来。

    司马暄身手敏捷,来一个踹一个,三下五除二便把他们全都撂倒在地。

    他扶着罗宛离去,突然,一把小刀从侧边向罗宛刺了过来,他推了罗宛一把。

    罗宛猝不及防地栽进水坑里,坑里溅起的水花迎面扑在她的脸上,她忙不迭抹了把脸,侧身看去,本可以避开那一刀的司马暄不知为何,竟往刀口撞了上去。

    “???”罗宛一边在风雨中凌乱着,一边一头雾水地懵圈着。

    就在刀锋刺进他的手臂时,司马暄在黄翔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

    黄翔猛地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司马暄欲拔剑杀之。

    罗宛见状,不忍他背上人命,从地上爬起身,拖着疼得难受的腿上前阻止道:“且饶他一命。”

    司马暄也不想多生事端,将剑插回剑鞘。

    罗宛见看他手臂上汩汩地流着血,不解又不失关心地问:“你怎么样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非要往刀口上撞啊?又想到司马暄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看到了如此细微的动作,便作罢。

    司马暄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小伤,不碍事。”

    说罢,将蓑衣斗笠递给她,扶她上马,自己牵着马慢慢地走出了森林。

    雨还在细细密密地下着,树叶在雨水的滋润下变得更加翠绿。

    司马暄想起她身上布满淤青,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你……真的不要紧?”

    罗宛听出他的声音里透露出的关切,低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谢谢你。”

    驿站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一位老驿丞在角落里打着盹,他的脸上带着疲倦和沧桑。

    驿站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下雨天才有的浑浊而又泥泞的味道,突然,门被推开,一群披着斗笠蓑衣的人走了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长相极为俊美的男人和一位浑身湿漉漉肿着两边脸的丫鬟。

    老驿丞被惊醒,一脸惊讶地迎了上去,知道他们只是来这里避雨的,便没过分叨扰,煮了壶热茶放到他们的桌上,便又回去打盹了。

    迎春偷瞄了一眼那位长相极为俊美而气场又过分凌厉的男人,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他,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带刀的男人略带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她忙不迭移开视线看向外面。

    过了没多久,司马暄和罗宛过来了,迎春赶忙迎了上去,见她衣衫褴褛,委屈大哭了起来,“宛娘,您怎么这样了?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您……还好您没事,要不然我死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的。”

    俊美的男人听到宛娘二字时,心里蓦然一紧,目光死死地盯着从马背上下来的姑娘。

    “我没事。还好你给我搬救兵了,”罗宛浅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末了又补充道:“很及时……”

    “他们真的没对你怎么样吗?为何你身上全是伤?”迎春哭道:“都怪我没用……”

    司马暄见陈珺瑜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半眯着,冷淡地看了过来,没好气催促道:“你这丫头,别再自责了,先带你家主子上去洗漱吧。”

    “好。”迎春擦了擦眼泪,扶着罗宛进了店。

    罗宛也感受到那个正喝着茶的男人强大而又冷漠的气场,但长这么大,她就从没怕过谁,经过他身边时,轻轻颔首示礼。

    陈珺瑜的目光又冷又恨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的仇敌般,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才痛快。

    待她们上楼后,他看向司马暄,“搞定了?”

    “嗯。”

    他的目光十分毒辣,一下子就注意到司马暄手臂上的伤,“需要官府出面吗?”

    司马暄不在意地说:“暂时不需要,私人恩怨。”

    陈珺瑜放下杯子,看向门外,雨已经不下了,花朵在湿润的空气里绽放得更加娇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我劝你别被留下把柄。”

    阁楼上,迎春和老驿丞要了热水和毛巾,等罗宛换下湿衣服后帮她擦身。

    当看到她手臂上、腿上全是青紫色的淤青后,她无法想象她走后,宛娘遭受怎样的凌/辱,顿时鼻酸得难受。

    她家小姐以前也是千金之躯啊?也是被大家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等折磨?

    迎春边轻轻地帮她擦身,边骂骂咧咧地哭着说:“该死的陈家!我诅咒他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罗宛抓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你的脸怎么样了?”

    “我不疼,我走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迎春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罗宛不忍她担心,敷衍道:“能看到淤青的伤都不算疼,他们并没有比我好多少。可惜了……”

    在原世,作为一名医生,她没什么社交,有时早起陪她爷爷打太极拳,有时下班得早,会去健身馆和健身教练练拳。

    她的教练教了她不少拳脚功夫,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怂包根本不算什么。

    可惜原身的身子骨太弱了,至少得练上一年半载才行。

    “宛娘,陈家真是欺人太甚了?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罗宛摇摇头。

    迎春不解道:“就这么算了?”

    罗宛看着她,拿过她手上的毛巾浸水拧干,待冷却后轻轻地贴在她还肿着的脸上,“敷着,没那么难受。”

    迎春见宛娘待自己如亲人般好,为没能保护她而难受,缩着肩膀哭了起来,这时她听见罗宛语气坚决地说:“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笔账我一定会和陈家算回来的。”

    换了身衣服下来,罗宛见司马暄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穿的是紫色的衣裳,若不细看,自是看不出手臂还在流血,但她是亲眼看到他往刀口上撞的,还闻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救了自己一命。

    “我帮你处理伤口吧。”

    带刀的男人闻言,方知司马暄受伤了,正欲上前,只见司马暄把手臂伸向罗宛跟前。

    带刀男人愣了一下,只好杵在原地不动。

    陈珺瑜目光冷然地看着他们,捏着茶杯的手忽然青筋暴起。

    罗宛拆开了香囊,将疗伤用的白及和艾叶拿了出来,又用干草搓揉成草绳,在伤口处绕圈包扎,以达到止血的效果。

    处理完后,她叮嘱道:“这几天别碰水。”

    司马暄看了眼手臂,揶揄道:“我又救了你一命。”

    “多谢,无以为报,再欠你一顿饭如何?”

    司马暄皱了下眉,“你的命难不成廉价到只值得一餐饭?”

    “自然不是。”罗宛想了想,又道:“你想要什么?”

    司马暄笑着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迎春生怕他会说出以身相许的胡话来,但她已不敢无礼对待救命恩人了,她甚至觉得若是他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是不可接受,毕竟他两次把宛娘从鬼门关里救出来。

    “还没有想好,日后再说,但这顿饭你是逃不掉的。我看哪天空,我上你家吃饭。”

    “自是欢迎的。”说罢,罗宛看向外面,已是未时,“司马公子,雨已停,我们得快些回去了,就此……”

    罗宛的话尤未说完,沉默不语良久的陈珺瑜忽然起身,看向罗宛,说了句走吧,我送你们,随后走向门外候着的马车上。

    罗宛看向司马暄,司马暄说:“顺路。”

    马车滚滚向前,罗宛与陈珺瑜保持着距离并肩而坐,迎春缩在她的旁边。

    三人相对沉默不语,罗宛不想气氛太僵,对那位埋头看书的谦谦公子说:“多谢公子赐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陈珺瑜掩卷抬头看向罗宛,眼尾微挑,嘴角勾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笑,似咬牙切齿般道:“鄙姓陈,名珺瑜,字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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